炕桌看起来老旧,实则坚厚又结实,指骨磕在上面像在敲木鱼,发出一下下的梆梆声,段文涛小眼眯成细细一条缝,看着炕下那两个人。
“垫上点儿。”
腕铐太紧,怕伤着边野,卫凛冬在找来的铁片外裹上好几层布,往里塞。
男孩摇头,说不够塞。
——笃笃笃
‘木鱼’声逐渐加快。
“怎么也要弄一层,不能直接接触铁片,太危险,”放下手中的小型手持打磨机,卫凛冬说了声:“我来,铁片给我。”
“好了…就这样,可以的。”
——笃笃笃笃笃。
“再多一点,紧么?”
“可以。”
——喂,我说。
“你用另一只手固定手腕…对,就这样。”
“这样么?”
“不行,还是不够稳,上炕,手平放桌上我看看。”
“不用吧。”
“要不你俩外面弄去,好么?”段文涛一步入框,一边搂过卫凛冬肩膀,另一只去揽边野,说:“一间房半间炕,就这么大点地方,我看着真急得想咬人。”
一路狂飙,过来不是直播亲嘴就是搞情趣用品,段文涛简直受够了,以他哥这张明显跟谁干过架的脸,他的心就跟昨晚一样,根本没落下来过,关切的视线顺着卫凛冬的眼光一起下移——
在目光触及到段文涛去向边野的那只手之前,男孩就一个跨步躲开了。
“……”段文涛一个哆嗦:“哥你看这样可不可以?”
卫凛冬转回眼睛,看着这个妹夫,张嘴发出一个音节:“说。”
“……”
天生自带令人呼吸不畅的冷感,且极易散发,特别是脸和身体不同程度挂了些彩的战损妆容,段文涛直接现场卡壳,自己想说什么都忘了。
“那什么…呃…那个,呃……”
“要不要我帮忙?”炕桌边,玩着手机的邱然此时说话:“免费的。”
“对对对对,我就想说这个!”段文涛不晓得一直在旁边玩游戏的邱然是怎么精准洞悉的:“华西医院重点扶持项目骨外科扛把子邱然邱主任,腕子割断了都能现场给你接骨复原,再造新生。”
说话间,邱然已经走到近旁,段文涛挪出C位,做了个‘闪亮登场’的手势。
坐回炕头,在桌上支着腮,段文涛看他们三个人。
卫凛冬个子稍高,低垂下头,微微弓背,专注地盯看男孩的腕骨和铐子,邱然跟他姿势相仿,看得同样认真,两人的眼神却就是不大相同——
一种是职业般关注的目光,另一种平添出一份描绘不出,过于亲密的东西。
跟卫凛冬先是一个科室关系尚可的同事,后来是老婆大人的亲哥哥,这样的关系再对卫大夫不上心就不礼貌了,段文涛曾经硬着头皮关注过一些搞同博主,什么0啊1啊,这些行话才得以了解。最终是在无意中看到一段没来得及和谐带有字母倾向的杏爱视频,足足石化了一刻钟,才抖着手取关了一切,回到了直男的世界。
上次来,流落桥洞的小野狗还是一只被拣回家养起来的小家犬,这次再回到这里,已经成了主人的小m狗……
牛,逼,死,了。
段文涛双手抱头,在桌上摊成一堆。
“把监控视频拿来。”
哐当一声,腕铐扔到桌上。
段文涛抬起头,卫凛冬抽了他胳膊旁的纸巾,擦手。
“啊?”他有点跟不上思路:“哪里的?”
“院子。”
救助站没特意安装围栏,流浪惯了的动物对笼子一类设施比较敏感,卫凛冬不喜欢他们有被关起来的拘束感,在院子里装了摄像头,便于管理。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卫小夏的忌日,院里的灯火彻夜长明,走时段文涛又多添了两盏,加上这些车的车灯,让昨夜发生在院中的罪恶,每一秒都被清晰无比地记录下来。
段文涛看得颌骨咬出一个包,牙齿磨得咯咯响,想抽几张纸却没抽出来,一整包纸巾被他一巴掌扇飞。
“枪?”
邱然一直静静地看,脸色鲜少这么沉,吐了口浓烟,说。
“假的,枪管太轻。”卫凛冬回答间,用手背碰了碰独自出神的边野,从这段视频开始播放,男孩就沉默着盯着画面。
很轻地一蹭,男孩愣过后,对他乖巧地笑了。
卫凛冬不清楚边野有没有听进去这句,很早,早到枪口抵上后脑他就发现到了,却没能有效地给男孩一些暗示,让他经历一场接近于崩溃的惊吓,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辆车里,等在田间路上,卫凛冬知道在这一点上自己是没有办法开脱的。
这男孩什么样的火气和发泄他都接受。
而事实上,笑意不减,边野望过来的眼神清澈如初,没有一丝改变。
卫凛冬看着,伸出手,轻轻抹在他的眼尾。
“就停在这里。”
段文涛一怔,照做。
邱然手缝夹烟,用手机截取了画面,然后放大,边抽边眯眼看,过了会儿,他抬头:“边慎修?”
段文涛狐疑地看着他,问这谁啊?
邱然说完就下炕,捡起纸巾,抽出两张递给段文涛。
“你认识?”对邱然说着,卫凛冬碰了下边野的手,推过去一杯温水,晾得可以入口了。
男孩很乖地端着喝。
“啊,一面之缘。”
在桌上捻灭烟头,邱然喷着四散的白气:
“我有个朋友,是边慎修的私人医生,在他们家做了很多年,年初找到我,说需要一个有骨科和外科经验的从业医师,这件事怪就怪在他自己本来就是,边慎修幼年时曾患有小儿麻痹症,就是脊髓灰质炎,一条腿畸形,落下终身残疾,像这样的世家历来都是由一名熟知病情并且已经与患者建立起长期稳固关系的家庭医生打理,突然在外头找太不寻常,我就问了问,原来是看护他家二公子,据说这个认养的二公子很容易受伤……”
邱大夫的语速变慢,每个字的间隔都十分刻意,生怕人听不清似的。
“我之后有去面试过,从车尾遥遥看过边慎修一眼,他的腿没有办法不让人印象深刻,所以,”他眼光一动,看着卫凛冬一旁的男孩,对他笑: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容易伤到自己呢,边二公子?”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点短小,那我就明天还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