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春犬的狂热>第57章

  不知什么时候雨声变得淋漓而细密,不像方才那么凶猛,半窗外的水帘成了覆着的粘稠湿雾,一滴滴蜿蜒坠落。

  边野盯在上面,开口说话:“为什么搬家?”

  他是不小心碾到手了,但手指上的痛远没有被抓握,触碰,扳动关节时来得更让他有感觉,边野把目光挪到卫凛冬脸上,看着他的眼睛。

  卫凛冬没在看他,眼皮下垂,看的是摆弄在自己手中边野的那根手指,他不放下,扭身从旁侧摊开的医疗箱中拣出一罐喷雾和一些纱布。

  手指肿得像短了一截,卫凛冬带力一捏,马上抬眼专注男孩的反应,他需要从疼痛程度判断有没有伤到骨头——

  无动于衷。

  哪怕面孔最细微的变化,又或是手上反射式的抽动都没有。

  边野对于疼痛忍耐的阈值很高,加上刻意控制完全可以达到对身体百分百的掌握,这就有点欺负人了。

  卫凛冬语气听不出什么:“不想我搬?那我可以不搬。”

  边野一怔,眨了下眼。

  “你看起来完全不想跟我一起搬。”

  当然不是。

  这间像小窝似的地下室曾几何时就是边野心中最柔软的那个部分,他污浊又昏暗的人生从这里发生改变,他深爱着这个被卫凛冬打造的小天地,最眷恋不舍的也是它。

  可有一天,他居然能够把它捏成魔方那样大小,揣在身上,塞进口袋,揪着这个人的衣角跟他一起到世界任何一个地方……是他连做梦都不敢描摹的一种奢侈肖想。

  “我怎么会不…”

  边野一下咬住嘴,也没怎么样他却发现自己声音都在抖,马上不说了。

  卫凛冬看了边野一眼,继续去检查他的那根手指。

  明明只要出声叫一叫,或者及时抽走错开手指,都不会碾成这样,这就是神走得太彻底,这男孩估计都没注意谁在帮他搬——

  满脑子都是自己,以及搬家的理由。

  “你不是不走么?”

  剪了些硬纸板,卫凛冬用纱布一圈圈缠在手指上。

  “我走你总会走,是你说你是我的狗。”

  就是这样,很简单——是为了带着自己,躲避日益逼近的危险。

  答案太意外,大脑一时空了,边野怔怔地望着卫凛冬。

  颌尖被故意一捏,边野微微睁大了眼,男人平静地看着他,跟他说:

  “只会是这一个理由。”

  就是这么神奇,像瞬间打通了痛觉神经,痛感密密麻麻地涌上,手指变得极度敏感,包扎时边野几乎喘不上来气,哪怕轻轻碰一下他都会发出粘粘糊糊的低叫,偶尔还“啊…啊啊…”地叫出声。

  卫凛冬停下来看他,最后给出建议,医院给开的药就先别吃了,他解着裤扣表示,可能得需要一次‘物理’治疗。

  边野低低笑着,等纱布打好了结,男孩拉着卫凛冬上楼,已经打开一条细缝的门又莫名关上,很清脆的一道撞击声。

  门被人抵上,卫凛冬刚把视线从那条消失的门缝移到倚着门男孩的脸上,面颊就猝不及防地烫了下,还发出“啵”的一声。

  男孩仰着脖子,稍稍垫起些脚尖,亲在他嘴角的地方。

  地下室楼梯的照明灯十分简易,布置也粗糙,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没人会精心,光稀疏寡淡,带着陈旧的暖黄光晕。

  也正因为如此,男孩眼中透满喜悦和快乐的光芒才能如此生动,好像拥有了全世界,那种欢愉,兴奋,窃喜,开心……全都在这片几乎把瞳孔都照亮的东西里。

  卫凛冬看着男孩,指腹抹过他的眼尾。

  **

  在段文涛看来,搬家不但没有提前安排,还仓促得毫无节奏,简直是对意志力的一种严酷考验。

  从暗夜一直干到鱼肚白,他就像只犁了八百亩地的老黄牛,呼哧带喘地用胶带封往最后一箱后,让这具破败不堪的躯体轰然倒在厅里的地板上——

  四肢大开,一根脚趾也别想动。

  一秒都不给他剩,大型重卡的引擎声赫然响在窗外,段文涛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听见他哥的拖鞋噼里啪啦从他身边经过,门咔啦一声打开,他不由得低低咒骂,哭哭唧唧地找卫小夏。

  老婆,整个清明我都跟你过了吖,批个十箱八箱的纸……

  听到卫凛冬在喊他,段文涛:“来了来了…哎操。”地爬起身,往外走。

  晨曦的天隐在半褪不褪的一抹灰蒙中,眼前一片苍茫,无形中烘托出难以诉说的落寂,就是段文涛不住在这个房子里,也莫名有种伤感。

  怎么好好地非要搬家啊。

  精心打造的前庭小院,栽培修剪的草皮不过才刚刚冒了些青茬出来,擦拭得片片洁白的栅栏条,扫得没一片落叶的台阶,还有那些点缀气氛,活跃心情用的可爱装饰品,藤椅,秋千,各色小动物夜灯……

  唉,终究是睹物思人,不肯释怀啊。

  段文涛唏嘘着,突然发现石阶上多了一双脚,他慢慢将目光上移,眼眶随之撑到了最大——

  脚上不是都有鞋,一只脚完全光着,袜子没穿,赤裸地脚掌沾地,站在那里,裤管大量的泥点子,淋得半干不干的衣服深一块浅一片,头发被浇透并且晾干,肮脏地凝结成缕,那一双眼睛,干瘪无光,空洞得不似个人。

  这是他见过成少泽最‘楚楚可怜’的一面。

  昨夜确实大雨瓢泼过,却也没泼多久,后半夜就不怎么下了,再说以段文涛对卫凛冬的了解,像车这种遮风避雨的交通工具是不会不给的——

  心机婊。

  跑这来装可怜。

  段文涛冷笑一声,上去就动手推,卫凛冬跟边野刚进楼,就这会儿正好有个空挡。

  “离了知道吗?就是来收拾东西也得先把自己收拾好了再来,”段文涛一点没客气:“走走走,这不是你耍心眼的地方。”

  成少泽被他推得乱晃,身上的风衣摇摇荡荡,像朵风中破碎的残花。

  对面马路一辆停得七扭八歪,车门大敞的白色奥迪,段文涛扫过去一眼,拉回视线,继续处理成少泽:“能不能滚??我告诉你别逼我抽你啊!”

  成少泽徒劳地张着嘴想说,可他连卫凛冬这个妹夫的名字都不晓得。

  “聋了?听不见?让你走!!”

  “不是我……”成少泽软着声,卑微地央求着:“我就想跟凛哥聊聊。”

  “聊你妈!”段文涛一沾成少泽就如同点燃的火药桶,新仇旧怨一并爆发:“他被你搞得就只剩下一张皮一口气了,工作,房子,连行医执照都给人扣着…你滚不滚?!”

  成少泽眼睛空空地,跟着每一个重音眨动一下,大颗大颗的泪水被一并带出,眼神中蓄满了茫然和惊恐。

  “文涛。”

  响起的这一声像把利斧劈砍下来,成少泽感到脊椎裂开一般的痛,他不由自主地向那个声音望去,满眼全是走过来的卫凛冬,他曾经的亲亲老公。

  视线变得异常狭小,除了这个人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前面的路被人阻挡,他就绕开,有人拉扯他,他就狠命挣脱,直到被悬空地勒住腰,脚沾不上地……他也许喊了叫了,还骂了,成少泽不太有印象,只有卫凛冬的声音才能让他冷静,他听到这个人又叫了他弟的名字,还说,放自己过去。

  成少泽觉得他的腿好软,分明是每天都会上的阶梯,进的院子,窗下的那颗夹竹桃还是他种的呢,在卫凛冬的精心呵护下曾经挂满了粉色的花苞……走了不下千万次的地方,为什么这么难走。

  几度踉跄,还扭了脚,正当成少泽就要碰到这个男人时,面前突然换了一个。

  边野挡到了成少泽眼前。

  作者有话说:

  当我野哥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