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蝶生>第26章 他们为什么接吻?

  陈宏又开始找房子了,这次不单是要做仓库。

  分开的这大半年他们之间仿佛连着一根刻意拉长的橡皮绳,现在猛地反弹回来,贺仪巴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黏在陈宏身上。

  贺仪又长高了一些,但比陈宏还矮着大半个头。瓷白的皮肤上五官精致的像精雕细琢的娃娃一样,一头黑发像水一样软和。

  陈宏有一次跟杨福生出去唱歌,学会了一个词,叫雌雄莫辨。当时那边的一个朋友指着屏幕上的明星兴奋道:“我觉得这人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陈宏看着那个明星,总觉得跟贺仪有几分相似。

  但他当时觉得用这个词带着某种意味,用来形容小孩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可这次回来,再看到贺仪的时候,他脑子里总是不自觉的想起这句话。

  这在他看来多少带着些成年人的冒昧,明明小孩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纯粹又空洞。

  但这片空洞却总能让他陷进奇怪的地方,就像他把手指勾在贺仪头发里的时候,总能嗅到一缕柔和的香气。明明他们用的洗发水都是一样的。

  这种似是而非的朦胧感让人觉得上头,作为一个男人的那种……上头。

  不知道贺仪在第几次缠上来的时候,陈宏终于受不了了。

  像场带着毒幻的梦,底色柔和又旖旎。

  他慌里慌张跑到厕所。那阴暗的情绪让他第一次觉得害怕,可他分不清是怕贺仪还是害怕自己,只是连灯都没敢开。

  背德的罪恶感一瞬间达到顶峰,陈宏只觉得自己像只拥有原始欲望的困兽。

  贺仪窝在被子里睡得正香,可他是真的……有反应了。

  ……

  ……

  陈宏不得不再出门看房子,一连跑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一家合适的。

  尽管这边的房子还有两个多月房租,但他还是急着搬了过去。

  新房子在市区,倒也不是中心地带。只不过附近有几所大学,把周边经济一并带起来了。

  大学生的消费能力不容小觑,这是陈宏必须要拿下的市场。

  他租了辆面包车,贺仪有一堆书,一本一本码在箱子里,几个纸箱几乎占了一半空间。

  陈宏觉得学完的书卖了就行了,可贺仪偏不,甚至连小学练习本都一摞一摞码好,宝贝似的运过去。

  腊月二十九搬完家,明明是新家,贺仪又把房间堆得满满当当。

  他们还没准备过年的年货,搬完家陈宏就带贺仪去了商场。

  市里商场比县城的商场气派得多,年底各家店铺都有活动。他们趁着年底活动买了不少东西,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花车游行的彩排。

  这是政府组织的活动,除夕夜有烟花表演,还有花车游行。

  “明天晚上有烟花表演。”陈宏说。

  贺仪点点头,他看向商场门口的电影广告牌,广告牌上的男人女人正在接吻。

  这种大尺度的海报宣传图并不多见,有对小情侣正停在牌子前看。贺仪只扫了两眼就跟着陈宏快步走开了。

  两室一厅,陈宏说一人一个房间。

  贺仪故意把书和衣服铺了一床,陈宏又一件一件都帮他收拾起来。

  贺仪不开心了,可房间收拾干净确实没什么继续赖着人的借口。

  但他一直没习惯自己睡,哪怕陈宏都走了半年,他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得抱着点什么,可是无论抱什么都睡不踏实。

  他瘫在陈宏床上,最后还是陈宏把他扛回他自己屋的。

  新房子是新户型,装修也是新样式,卧室还有落地窗帘,有个纯色书架。

  贺仪抱着抱枕瘫在床上,半夜去厕所回房间的时候看到陈宏屋里的门紧紧闭着。

  很奇怪,明明只是一道木制的门,但他偏偏有种陌生感。比陈宏去南方的时候,他们之间隔了十万八千里还远。

  第二天是除夕,陈宏说去看花车游行。

  俩人下午就出门了,但时间还早,干脆买了两张电影票打发时间。

  陈宏买的是一个外国的动作片电影,特效很震撼。贺仪也觉得这个动作片比上次跟林倩一起看的那场好,但出影院的时候附近的海报宣传单的大部分篇幅都被跨年爱情片占据了。

  游行八点正式开始,几条主街两侧都被游人围得水泄不通,广场上也全是人头。

  花车是二十多辆造型奇特的车队,上面用巨型的屏风、帆布,或某种半透明材料做出造型,打着各种颜色的灯。

  广场中央的巨型电子屏上实时播放着花车游行的长龙。从无人机俯拍的角度看,几条街道交汇,街道两侧的行道树上绕着一圈圈彩灯,和中央缓缓流动的花车队伍组成一片澄明的灯海。

  俩人在商业街看完灯,又逛年夜集市。

  卖小玩具的,各种传统工艺品,还有剪纸、投壶、算卦的。因为人实在太多,陈宏不得不拽着贺仪的手。

  好不容易到了个人少的地方,有人道:“小伙子,跨年夜给女朋友买朵花吧!”

  俩人都懵了,陈宏四处看了半天才发现卖花的阿姨是在和他说话。

  “不是……”他一时语塞。

  “都手牵手出来了还不是。跨年夜出来玩,人家姑娘手里都拿着花,小姑娘拿着花更好看呀,拿朵花照相去。九块九一朵,不贵!”

  阿姨拿了朵玫瑰朝贺仪晃了晃:“瞅瞅多漂亮!”

  陈宏忙不迭拽着贺仪走了,走的时候他居然还鬼使神差的想,阿姨是在说花漂亮,还是人漂亮?

  但手拉手确实容易被误会,陈宏不自觉的把手揣进口袋,叮嘱道:“跟紧哈。”

  贺仪跟在他身后左晃右晃,到岔路口的地方人群又变得密集起来。陈宏都不知道贺仪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出了步行街他回头就没人了。

  “小贺?”

  他只能逆着人流往回找,但处处都是举起手机拍照的人。花车正在街道上经过,耳边不断“哇!”的声音震着他耳朵疼。

  就是这条街,十几米的距离。

  “小贺?”

  陈宏在人群中穿梭,他从步行街横穿过去,又到了另一条岔路。应该就是这两条路,但这十几米的距离他来回扫视了个遍也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脑袋。

  他只好顺着街道往回走,可走出去几十米仍然见不到人。他走到投壶的摊位,明明投壶的时候贺仪还在。

  他在一条街上来回找,包括前面的两个岔路口。但其中一条岔路口前面又有一个新的路口,新路口有五个方向,其中一个方向是座拱桥。人群密密麻麻一个挨着一个站在桥上,远远眺望街上的花灯,陈宏在桥下一个一个找。

  “小贺?”

  他没来过几次,对这个地方也不太熟悉。

  沿着各个交汇的路口一直找了一个多小时都没见着人。

  陈宏跑出来一身汗,不光是累,还有种停不下的心慌。顶多就十几米没回头,怎么会这么久都找不到?

  像这种乱糟糟的节日最容易出事儿,不只是小孩,还有年轻的女孩。

  陈宏脑子乱糟糟的,一个多小时了……

  他又回到那个路口,除夕夜倒计时出来,广场中央巨大的商业显示屏上投下倒计时数字:5、4、3、2……

  新年快乐!!!

  漆黑的夜幕烟花四起,人群尖叫着拿起手机照相。有人拿着小礼炮“嘭”的一声,彩色亮片喷在人群里,陈宏也被喷了一身。

  到处都是笑声和尖叫,小情侣们也不避讳了,十指相扣着彼此拥吻。

  陈宏有些不可控的发疯。他把身上的亮片拍掉挤开人群,拿出手机准备拨报警电话。可大脑自动回溯起上次在警局的情况,现在人口信息实名制,比以前透明多了。

  他拿起手机又放下。

  “小贺?”

  陈宏循着人群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明明是寒冬腊月,但他捏着手机的手都出了一层薄汗。心脏砰砰直跳,犹豫再三,陈宏又掏出手机。

  “……哥。”

  这声音在喧闹鼎沸的人群中显得像是蚊子哼咛一般,陈宏猛地转身。

  贺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从正在一颗蓝色彩灯圈起来的树下,眼睛晃着细碎的光。他朝人小跑两步,又变成快速的走。

  “你这半天跑去哪儿了?我就一会儿没回头看……”

  陈宏近到跟前才发现贺仪眼里的光是来不及掉的泪花,语气不由得柔了下来:“我刚才一直在这里找你。”

  贺仪扑在他怀里蹭,再抬头的时候眼睛里的泪花已经没了。

  “没事就好。”陈宏叹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揉着贺仪的头轻轻道:“看到烟花了吗?”

  ……

  小孩不说话,抬头的时候陈宏没来得及躲开,嘴巴上模模糊糊擦过去一层软和的雾。

  陈宏僵着微微偏过头。

  “哥。”贺仪跟着侧过头,“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

  陈宏顺着贺仪的视线扫过去,那是几对拥吻在一起的情侣。

  小孩问的莫名其妙,陈宏愣了一下,道:“接吻。”

  “那他们为什么接吻?”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怀里软绵绵的湿漉漉的人让陈宏有些舍不得的私心。可是这也不是什么荒谬举动,只是抱在一起而已。

  他们很久没像现在这样抱着彼此了,贺仪紧紧圈着他的腰,下睫毛还濡湿着。

  陈宏张嘴,忽然意识到自己嗓音有些哑:“你去哪儿了?”

  “我……”贺仪睫毛扑簌,眼泪又想往外掉,“有个人说能去广播站广播,我跟着他走,又走丢了……我找不着回来的路。”

  “笨蛋。”陈宏脱口而出之后又意识到这种气氛在他和贺仪之间显得很奇怪。他使劲揉了揉小孩的头,然后轻轻推了人一下。

  “哥……”贺仪拖着调子不撒手,在人怀里泄愤似的蹭了半天,抬头,鼻尖嗡动,“所以到底为什么接吻呀?”

  小孩眨巴着眼,陈宏有些卡壳,道:“因为他们喜欢对方。”

  这句话说完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嘴唇就被人轻轻印了一下。

  像是一只蝴蝶在他唇上轻轻拍了一下翅膀,转瞬即逝。贺仪还是抬着头,清澈的眸子显得无辜又无害。

  陈宏恍惚了好一会儿,小孩的嘴巴微微张开,鼻尖都被冻得微微泛红。

  他们就在原地静静看着对方,这种对视在以前根本没有过……陈宏发愣的片刻,贺仪又垂下眼,轻轻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小孩单纯的眼神澄澈得近乎虔诚……

  陈宏知道贺仪的眼睛为什么漂亮了。

  他总能从贺仪眼里看到一片漆黑纯粹的黑宝石一样的夜幕,而这片夜幕里偶尔闪过的星光,永远在为他点燃。

  陈宏这才意识到他自诩为理智的那根弦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烂了。他把养贺仪这件事当成是养了只更麻烦一点的宠物,和养狗比起来,他还得时刻关注小孩的心理状态。但总归是养,也没什么不同。

  可他又有意无意的忽略贺仪对他的过分依赖,甚至有时候还暗自窃喜。

  他养的小孩,也是认主人的。

  他养的小孩……

  陈宏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但两个人挨的实在太近。

  烟花声还在继续,人潮如海。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也同样上映了一场喧嚣,那种背德的复杂情感铺天盖地,可条条项项冲击到脑子里,反而变成一场无厘头的狂欢。

  这刺激的他大脑都有些轻微眩晕,像抱着一件精美易碎的手工艺品,小孩空洞又虔诚的眼睛让他忍不住盯着看,几个呼吸间就交错不清了。

  内心的某种脱缰的欲望扶摇直上,他吻得很沉,直到贺仪轻轻推他。

  贺仪又哭了,眨巴着眼,头发上还有柔软的发香。他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但又一次更加深沉的吻很快又落了下来。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贺仪整个人都轻轻发抖,他精神上是抗拒的,可身体却像个任人摆布的娃娃。

  他讨厌这样。

  方才他被一个男人叫去广播站,在绕过几个街口之后,那人把他带到一片没被彩灯覆盖的树林里。

  他背靠着桃树枝干狠狠踢了男人一脚,落荒而逃。

  ……陈宏吻他的舌,他的牙齿和上颚。

  贺仪整个人都被熟悉的气息裹挟着,他脑子里也有一场排山倒海的盛大演出,这种距离比拥抱还要近,比他们睡在一个床上,枕一个枕头都近。

  如果换成陈宏,这似乎……又都是可以接受的了。

  贺仪本能的吮吸着,想把这种熟悉的气息全部吞进胃里。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回应同样热烈,陈宏的舌尖都被吸得发麻。

  ……

  这场烟花秀甚至上了央视,算是近年来国家性质的隆重演出了。但他们两个一直到烟花秀结束,都没怎么认真抬头欣赏过。

  回去已经是后半夜,空气冷得冻脸,陈宏打了个车,两人在后座沉默无言。

  贺仪轻轻勾了勾陈宏的手指,但陈宏下意识向后撤了一下,随即他便感觉到小孩那双安静的眸子盯了过来。

  倒也没有言语,甚至没有无声的谴责。

  贺仪就静静看着,眼底甚至有些怯生生的。这和他每次想牵陈宏被角的时候露出的表情一模一样。

  车子渐渐驶出拥挤路段,陈宏麻木地点了根烟。

  “车里不能吸烟哈,下车再抽吧哥们儿。”

  陈宏只得又把烟灭了。

  到家贺仪又想往人屋里赖,他圈住陈宏的腰,轻轻蹭人的后背。

  ……

  这次陈宏直接关了卧室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