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恒青醒来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五十五了。
摸到手机，有好几条信息。
其中一个是《MANMAX》的社长路旻问有没有市场部的人可以推荐，他们的市场总监离职了。
玉恒青回了条信息：“见面说。”
对方很快就回复：“几点？”
另外两条是文一礼。其中一条：“韦谚回国了。”
玉恒青看完坐起身，愣了许久……
“还真是麻烦了。看来要跟文一礼一起见路社长了……”
最后两条信息是以哲发来的，“玉大人，我下个月杀青。听他们说贵州有一个超级漂亮的瀑布，您想来玩吗？”
玉恒青知道，以哲最近在云贵拍一个古装剧的外景。
下一条：“我重新说，您可以来陪我去吗？我想您现在肯定不能陪我去阿根廷的伊瓜苏大瀑布，贵州这个也是世界级的瀑布。”
玉恒青笑，回：“傻瓜，伊瓜苏大瀑布要去巴西看。”
玉恒青跟文一礼、路旻约在Village的一间茶餐厅。这里比较安静，人也少。有露台，能抽烟。
三人刚坐下，点了吃的。
玉大人就直接说：“路社，我想让莫凯盛过去。”
文一礼第一反应就是，不行。但他忍住了。
他认真地看着玉恒青，像是在问：“你确定这是理智的选择，不是赌气吗？”
云裳虽然这几年整体销量都在下滑，但毕竟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时尚类期刊，下面还有十几种刊物和其他媒体资源。
市场部要针对各类受众，面对不同行业，出数据和市场分析。
而《MANMAX》只剩男士和服饰两个月刊，产品单一受众单一，市场部的工作量也就是云裳的十分之一。
路旻说：“玉大人可别耍我了，我怎么敢要莫总，我们杂志社比你们云裳不知道小了多少级别。而且我们现在只剩两种期刊了。莫总来了大材小用啊。”
文一礼立刻接着说：“玉大人如果真想介绍人过去，可以让凯盛下面杜组长过去。他在云裳当组长三四年了吧，可以出去当总监了。在云裳他也没什么上升空间了。”
玉恒青说：“明人不说暗话。我也有私心，这是莫凯盛的一个机会，独立的机会。离开我这个保护伞，让他证明自己的能力。”
莫总是玉大人带进传媒集团的事情，路旻也有所耳闻。
如果真的能让莫凯盛过来，他当然是乐意的，“只怕我们这个小庙装不下他这个大佛啊。”
玉恒青说：“是大佛还是小妖，我说了不算。路社您自己跟他聊。我今天就会跟他说，您让人力资源安排常规的面试流程，不用看我面子。”
“嗨，什么流程不流程的。我下周跟莫总约时间吃个饭吧？”
“嗯，路社您看着办。”玉恒青停了一下，说，“一礼跟我说，你们合作的那个创意公司，下个月要新来一个总经理？”
“对，这事儿我也觉得玉大人您得知道一下。我们从前年就养不起创意部门了，全部优化掉以后，跟独立摄影工作室和创意公司合作。其中一个创意公司叫第五维，新来了一个总经理，叫韦谚。我也是昨天晚上才听说的……”
饭后，路旻先走。
玉大人点了支烟，“韦谚回国的事儿，你早知道了？”
文一礼：“上周。韦谚突然给我打电话说的，而且，当时他那边应该是半夜。”
“韦谚为什么突然回来？”
文一礼说完，玉大人眉头紧锁。“还有谁知道？”
“韦谚说只跟我联系了。”
“小羽那边？”
“他让我不要告诉小羽。”
“瞒不住啊，小羽迟早得知道。”
“也许，真的想不起来……”
“所以，韦谚当初一走了之，小羽发生了什么，他知道么？”
“上周韦谚跟我说他要回来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了。”
“他怎么说。”
“电话里……似乎，是哭了。”
六点，玉恒青主动给莫凯盛发了一个信息：“今天加班吗？”
莫凯盛本来没忙完，但是看见信息立刻回：“我现在就让老胡去开车，我马上下去。”
莫凯盛高兴一路上都在问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饭，“火锅？粤菜？日式烧肉？”
“回家简单吃点吧，我有事儿跟你说。”
“好。”
莫凯盛兴冲冲地去超市买了菜和肉，做了三四个玉恒青平时爱吃的菜。
“《MANMAX》的路社长今天下午找我了。”
“又来约稿？”
“他们市场部缺个总监。”
莫凯盛手里的筷子停了一下，什么都没夹，手举着筷子慢慢回到身边。
他意识到接下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我想推荐你过去。”
一阵极静的沉默之后，“我不去。”莫凯盛嘟囔。
“你听我说。”
沉默……
“《MANMAX》虽然比云裳规模小，但是做得精。渠道销售很好，这几年纸媒下滑得厉害，他们销量掉的不多。”
“那是因为他们本来发行量也不大！”
“我已经答应路社了，他下周会约你吃饭。”
“你！你又替我决定！”
“最后一次。”
“你！”莫凯盛有些生气，“你这是在报复我！把我调到那种没发展的小杂志社，自生自灭！你就这么着急踢开我？”
“是给你一条生路。你现在留在我身边，只能互相拖累。《MANMAX》比云裳更需要跟4A搞好关系……”
“又提4A！这都过去三年了！你还在拿这个事情刺我！”莫凯盛站起来，他差点掀了桌子，忍住了，“你还是在记恨！你想毁掉我！互相拖累？你是嫌我拖累你了吧？！影响你和以哲……”
玉恒青：“莫凯盛！你马上就四十了！这可能是你在职场往上走的最后机会！”
莫凯盛坐下，颓唐，求饶似地说：“我们……我们能不能让这件事过去？不要再提了。”
“我在跟你说你未来的发展方向！”
“这不是机会，你就是要毁掉我。”
“莫凯盛，你只是习惯了我！其实，你已经不需要我了，你该扔掉拐杖了！”
莫凯盛不说话。
玉恒青叹气，“下半年期刊销量如果还是下滑的趋势，明年集团还会再一次裁员，到时候你的部门也是凶多吉少。”
莫凯盛不说话。
“这样吧，我不替你决定。你下周跟路社长聊聊。如果你确定不去，就从你现在的组长里给他推荐一个。”
沉默……
“行吗？”玉恒青问。
“嗯。我会去的。”莫凯盛小声说，起身摔门出去了。
玉恒青也没了心情，谁能明白自己的好意。
没地方出气，他把桌子上那几个菜连盘子一起都扔到垃圾桶里。
玉恒青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点了支烟，看着窗外。
这城市的夜景他永远看不腻。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快二十年前看过的一本小说的开篇：“如果你爱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
蜃城也是。这城市有多美好，就有多丑陋。
充满机遇和可能，也充满了失败和落寞。
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城市他住了四十多年，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充满了回忆，很多他忘了，很多他无法忘记。
他去找明城斯了吧……
今夜应该不会回来了……
玉恒青没心情写稿，洗了澡。自己喝了两杯，早早上床睡了。
不知几点，门响，扔钥匙的声音。
玉恒青醒了，应该是莫凯盛回来了。
卫生间淋浴声音。
他翻了身，背对着屋门继续睡。
他听见莫凯盛从卫生间出来好像进了自己这间卧室……
莫凯盛没开灯，摸上床，从背后搂住玉恒青，满身酒气，吻他挑逗他，“别让我离开……”他感觉到莫凯盛的眼泪蹭在他脖颈。
玉恒青无法回应他，只是叹气，“凯盛。放手往前走吧，别停在这了。”
“你已经往前走了吗？”
“是，我已经不在这里了。”
“可我不想走。”
“凯盛，别像个小孩子。”
“是你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是你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你又嫌弃我。”
玉恒青心里想：“是啊。变成让人喜欢的样子，可是不是让你去跟别人在一起啊……”
“哎。”玉恒青轻轻叹口气，雏鸟该离巢了。不，你早就该离巢了。怪我，又耽误了你三年。”
“不是的。不是的。”莫凯盛不肯放弃，亲吻，摩挲，上下求取，“回应我。三年了，你不让我碰，也不让我跟别人，这惩罚还不够重吗？”
“凯盛，我根本不想惩罚你的。我想推开你，让你主动离开。”
“可我做不到！”
玉恒青转过身，在他脑门亲了一下，“我的傻大个。”
“最后一次。我下周会去跟路社长见面。最后一次……”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