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对峙
曲清黎还是提着软剑回到了林疏雪所藏匿的地方。
这时候林疏雪依旧被红线困在石窟内, 只是这时候的血红线的数量越聚越多,已经快要看不清里面的林疏雪到底在什么地方。
厉鬼乌压压地遨游在血红线之中,一边吮吸着血红线提供的养料, 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那些林疏雪方才压制下去的厉鬼,再次不安分地挑衅她的心神:
“她来啦!你的老相好。这回想不想她啊, 上次的滋味好吃吧。想不想再来一次。”
“她也是修仙的, 当时根本不顾什么鲛人族的死活, 她跟那群人就是一伙的。你一直被骗了。”
“被骗了,被骗了嘿嘿嘿。”
“你信不信, 她绝对是来劝你改邪归正的,她已经在心里将你认定为邪啦。嘻嘻嘻,可是修仙的不也是乱杀无辜么。”
……
厉鬼叫嚣的声音扰得林疏雪不得清净, 她手腕翻动, 手中软剑发出嗡嗡嗡的鸣响,厉鬼方才安静了一会。
“闭嘴。”林疏雪自言自语地说道。
这些厉鬼,只有她自己才能看到。
只是这次, 相较于上一回, 林疏雪不再是楚楚可怜的模样。
冰凉的剑刃挨上林疏雪的脖颈。
林疏雪抬眸,冷冷地注视着曲清黎, 只剩下仇恨与怨气。
她略带嘲讽地问道:“怎么, 曲清黎,想起你还有个徒弟了?”
曲清黎颦眉:“一直都记得。”
她望着林疏雪的眼中依旧携带了当初初遇时候的温柔, 但却已经不再纯粹。
“别假惺惺了。”
林疏雪知道,肯定是曲清黎对自己失望透顶了。可越是这样, 林疏雪越是不想跟着她回去。
曲清黎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跟我回去。这样下去你迟早入魔。古往今来入魔之人都是凄惨下场, 你不想魂飞魄散吧。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
围绕在林疏雪身边的厉鬼添油加醋地说道:
“她都用剑对着你了,哪还有一点私情?不过就是哄你回去, 然后再杀了邀功罢了。”
是啊,高高在上的清风派开山鼻祖,还有几天就能位列仙班的仙君,怎么会顾及一个普普通通的鲛人的感受。
她是那么兼济苍生,是那么耀眼,有那么多徒弟,怎么会舍弃她来保全自己的性命?
“嗤。说笑。”
被心魔彻底控制的林疏雪眼中略带一丝玩味:“哦?那件事,你觉得很丢人,是以为我破了你的禁?”
曲清黎的话语一噎。
见到曲清黎并没有回答,林疏雪昂起头,反客为主又问道:
“那么我问你,除了所谓的狗屁师徒情谊,你对我可有半分动情过。就是风月之情。”
本来答案近在咫尺,到了曲清黎的嘴边却成了哑然。
她一直逃避这个问题,就连她问自己也是,何况林疏雪亲自去问她。
林疏雪向前挪了一步,妖冶的面容闪现一丝不悦:“回答我。怎么不说,肯定或者否定。”
说不喜欢是假的。
可是,不是现在的林疏雪罢了。
曲清黎颦眉,略微苍白的脸庞浮现一丝憔悴:“林疏雪。你到底怎么了。”
林疏雪苦涩一笑,突然间有点想明白了。
是啊,自己一个修魔的之人,为什么要奢求未来高高在上的仙君的喜欢?
林疏雪恶狠狠地说道:“我不会跟你回去,曲清黎。除非你从自断你的仙道,永远不踏足昆仑山半步,不当你的掌门。我就跟你回去。”
曲清黎闻言沉默了许久,继续听着。
林疏雪满眼血腥,眼底彻底化为无情,她声嘶力竭地说道:
“当时是修真界不仁,朝廷不义,我何错之有?!我要屠了修真界,我要杀了宗温茂。哪怕我死了也是!”
她凑到曲清黎的面前,双眼布满血丝: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曲清黎:“……”
林疏雪的声音一直在石窟中回荡,就连周围撒欢的厉鬼都为之一振,纷纷躲藏到石窟中的石头缝里。
“你以为我不敢么!”
曲清黎的指节扣紧了剑身,她将剑刃又接近了林疏雪的脖颈,直至划出鲜血,才意识到是自己太过冲动。
鲜血滴滴滑落,林疏雪脸色苍白如纸。
林疏雪冷冷地注视着鲜血。
看来是真的肯动杀心了。
既然如此了,那自己也不必留情了。
她徒手握住剑刃,伏身咬上曲清黎的唇,林疏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松懈,她伸出舌尖舔去唇角的血迹,眼底一片疯狂。
林疏雪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该不会以为,我还是当时天真的小徒弟吧。醒醒吧,我早就不是了。曲清黎,别对我抱有那么大的希望。”
曲清黎连连后退几步:“为师曾说过,要兼济苍生。为何还是要用哪些生魂的性命来提升的你的修为?”
这句话,林疏雪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她嗤笑一声,回答道:“是修真界灭的我的族,我亲眼看见那些人屠了我的族人,放在你身上难道你会接受?你叫我怎么不去恨。”
很多事情,听起来简单,但是真正放在心上,却根本无法做到。
曲清黎知道跟她解释无果,又问道:“所以,你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林疏雪目光凛凛:“永远不会。曲清黎,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曲清黎的心猛地刺痛。
她手中的软剑“当啷”一声落地,晃晃着身躯去到石窟外。
林疏雪笑意依旧灿烂而诡异,她望着曲清黎的背影,轻描淡写地说道:
“通知白玉阶那些老不死的,就说一个月后,我会向你们修真界和凡界宣战,让他们做好准备。”
曲清黎的脚步先是一滞,也不知到底听没听见,大步走向远方。
一个月后,腊月十七。
大雪持续十日不歇,北风呼啸,狂风肆虐。清风派内人心惶惶。
庄礼音迅速奔至清风派清净堂,行礼后说道:
“掌门,魔教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这几日就要征讨修真界,眼下该怎么办?”
一阵寒风刮来,将曲清黎鬓角的发丝吹拂到耳侧,她微眯双眼,沉思了许久,终于下了决定:
“告诉各峰主,明日召集所有峰主议事,商量应敌之策。我派八堂弟子时刻备在前线,随时迎战,不得怠慢。”
庄礼音道:“是,掌门。我已经派人将消息送出去了。”
曲清黎微微颔首,又问道:“对了,疏……魔教教主那边有何异常?”
庄礼音神色凝重:“据传音堂的弟子的消息来说,魔教的人好像在找金乌虫。”
曲清黎长长叹息一声:“嗯,我知道了,下去吧。”
……
腊月凛冽的风冰封寒江,大浪滔天的寒江中央,林疏雪与戚檀雨在画舫的船舷上商讨。
彼时,厉鬼从四面八方从天而降,融入到林疏雪掌心的金乌纹中。林疏雪闭目盘坐在岸边,她的身体周遭渐渐泛起金红色的气流。
气流越来越强烈,最终汇聚在了林疏雪的额头的心魔印处。
“你确定要征讨?”戚檀雨问道。
戚檀雨是林疏雪在赌坊认识的人,不过十六\\七的年纪,便成为楼主的得力手下,可见其能力十分不一般。
但她也知道,戚檀雨向来拿钱办事,听闻只要是钱到位,无论黑白道的东西或者事情,都能如同探囊取物。
虽然黑白道全然不惧,但也证明只要钱不够,戚檀雨多半也可能会替别人了结自己。
不过林疏雪与虎谋皮多日,也不怕戚檀雨会加害于自己。
“确定啊。”林疏雪的手撑着下颌,微微颔首。
“我没看出来。”戚檀雨翻了个白眼。
这轻松的架势,跟春日踏青似的,哪里像是杀人去?
戚檀雨从凌霄藤蔓上取下一只吃的肥肥的金乌虫,看见背后残缺的金乌纹路后,随后嫌弃地丢入寒江。
戚檀雨“嘶”了一声,说道:“也就你让我养虫子,要是换做别人,我还不知道谁能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
林疏雪说道:“我起码没让你要人的命。”
这么恶心的虫子倒不如让她要人性命。
但是戚檀雨了解林疏雪的脾气,就是纯粹嘴硬:
“不过……要是你师父真的死了,你独活万年,你真的不会难过?”
林疏雪沉默了一瞬:“是修真界的错,我为什么难过。”
果然嘴硬。
要是真死了,不难过是假的。
戚檀雨摇了摇头,不再作声。
林疏雪继续倔强地说道:“我只是想让她后悔。在她认定我不行时,就应该有现在的预想。我远比她预想的要好。”
戚檀雨敷衍地说:“行行行,魔教教主。”
明明比自己年龄大三四岁,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尤其感情这方面。
幸好自己并不耽于风月,活着就行。
戚檀雨躺在船上,吹着江风,时有一个激浪拍来,撒了戚檀雨满脸的水。
“……”
戚檀雨的好心情清零,她心情郁闷地坐起身,朝着林疏雪说道:
“说好了,我虽然上了贼船,但我不管你死活。”
林疏雪翻了个白眼。
就跟她能管一样。
[第二更]决斗
“水祟来了,水祟来了。”
随着不知是谁的一声惊呼,寒江的水位迅速上涨,紧接着一声刺耳的啸音刺破天际。
一只如龙般的物什冲破海面,坐在龙头处的林疏雪翘着脚,她一手撑着龙头,恣意地望着如同蝼蚁般渺小的修仙者。
倒也不过如此。
“修真界的都到齐了啊。”林疏雪的嘴角诡异地扬起。
为了对付,可真是煞费苦心了呢。
天箬宗的宗主指挥着各位弟子:“神仙锁,困住水祟。快!!!”
话音刚落,数十根神仙索套住水祟的头颅,可水祟仅仅是行动局限,半晌又恢复了行动能力。
“雕虫小技。”林疏雪不屑一顾。
水祟盘旋升空,林疏雪从它的背脊上一跃而下,放肆地大笑着:
“不是说邪不压正么,所以,都来敬畏邪神吧。”
狂笑声持续不止,天光在一瞬间裂开一道偌大的罅隙,当大雁城的子民还在疑惑是何物当空、仰望起水祟时,目光忽然变得呆滞,甚至嘴角歪斜。
很快,在场的修真界弟子便发现了问题。
“怎么回事!传讯铃用不了了。”
“我的也是。”
灵力场莫名其妙的紊乱,许多人发现无法再用传讯铃请求支援。也就是如果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基本上也算是宣判了死刑。
护法牧玉书望向血红色的天际,惊道:
“坏了,那是邪神。礼音,快回去禀告堂主。铸造光罩抵御。”
有位长老不由得睁大双眸,记忆在一瞬间拉拢到古书上隐秘的记载,纷纷哑然:
“上古邪神?!”
那是整个修真界千年都没有人见过的物什。
邪神一直被封印在一处水域,当有特定之人唤醒时才能浮出水面。
而可怕的事,传闻,当人们看到邪神时就会陷入癫狂,将邪神奉为神明,可若是等林疏雪彻底让邪神登基飞升,恐怕整个人间都要陷入混乱。
可是古籍上并没有说如何解决邪神,毕竟接近过邪神的人,也不会活着将正解和错解记录在册,只有临近死亡前夕方能知晓。
所有的文献上,能够找到的字样只是“凡遇邪神者,无一生还。”
无一生还。
是多么可怖的词汇啊。
狂风骤起,撩起庄礼音额前的长发,只是紧握双拳,指尖已经微微泛白,她焦急地问道:
“那你怎么办?”
牧玉书眼底的光泽微微黯淡下去,但是很快,她故作轻松地模样:
“我留在这里。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师父的。”
牧玉书与庄礼音同窗十载,也较庄礼音年长一岁,情谊可谓算是莫逆之交,但牧玉书总是凭这一年的年龄差多礼让庄礼音几分。
但是这不是礼让的时候啊。
当庄礼音还在犹豫之时,牧玉书看出了庄礼音的小心思,又歪着头看着她:
“乖啦。我也会没事的。快去,一会就来不及了。”
庄礼音哪里知道这是牧玉书想要救她,看在事情紧急,只能快马加鞭赶回门派。
终于有长老发现了端倪:“所以,林疏雪闭关这么久,是为了让邪神登基?”
林疏雪抱臂而来,嘴边带着嘲讽的笑容:
“猜的没错。多读书果然是比这些蠢材强多了。就是太过腐朽。”
见到林疏雪来到,众人的脸都白了,他们的脸上有着惶恐。
牧玉书目光微凛,上前一步挡在林疏雪的面前:“你到底要怎样?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负?现在说这话太晚了吧。”
林疏雪笑意不减,说道:“我要洗练这个世界,将这个世界毁灭,让新的世界浴火重生。”
新的世界,不再有弱肉强食,不再有阶级,不会有罪愆,不再有固有的正邪两立,人们不必通过修仙而自欺欺人的达到长生,人人平等自由。
林疏雪张开双臂:“我要整个世界,都仰慕邪神。”
什么狗屁三界,在不久的现在都将不复存在。
“疯了,真是疯了。”
一些修士狠厉地盯着林疏雪。
有人问道:“难道你要连着你一起毁灭吗?”
林疏雪摸摸下颌,笑言:“未尝不可呢。”
长老厉声道:“快阻止她。”
“你想的倒美。”
说罢,林疏雪面颊上顿生鳞片,她的双手十指上缠绕的三千血红线顷刻而出,直直的贯穿大地。
大地开始涌动。
一双双白骨手破土而出,紫黑色的魔气缭绕在白骨四周,白骨傀儡拔地而起,他们像是刚出生的婴孩,满是对这世界的好奇。
牧玉书厉声喊道:“压制住林疏雪!”
当灵力狠狠地击打在白骨傀儡身上,虽然白骨顷刻溃散,但是掉落在地、破碎支离的骨架,瞬间重组成完整的尸傀。
无穷无尽,不知疼痛。
一道神仙索捆住了林疏雪,将她的心口贯穿。
牧玉书震怒:“谁干的。不是都说了要压制吗!谁叫你下死手了?”
她朝着神仙索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血气方刚的人正扯着神仙索,招呼着身边的人也一块用神仙索捆住林疏雪。
是无华楼的楼主。
神仙索会钻入骨髓吸取人的灵力与精气,直至将灵力彻底吸光,其过程相当痛楚,最后会因为灵脉枯竭而亡。
“砰!!”
几道神仙索从不尽相同的位置同时朝着林疏雪的要害破空而去,林疏雪果不其然被震到了另一侧的磐石上,伤口处涓涓流淌鲜血。
尘埃飞扬——
果不其然,许多具白骨傀儡倒在地上,失去了林疏雪的控制。
“都是假慈悲。我看你们清风派真是优柔寡断!”
无华楼楼主抹掉溅在脸上的鲜血,冷哼一声,说道:
“本来就是你们清风派祸起萧墙!我在给你们清理门户,你感激我还来不及,难道任凭你们这般软弱无力,看着魔教教主把整个人间整毁?”
牧玉书争论道:“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无华楼清理门户?只要将寄生在林疏雪体内的妖物清除便是,这又并非是她自己的过错。”
但是无华楼的楼主怎么会牧玉书的一面之词,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的首席大弟子明之振振有词道:
“现在你们掌门跟一只缩头乌龟有什么区别,藏在门派里也不来助战。要是我们无华楼出了这等事情,自当掌门自戕谢罪!”
这还不算完,明之继续冷笑的说道:
“鲛人族果真是低贱,就连自家掌门都觉得羞耻,当时还传闻过贵派掌门与魔教教主有过绯闻,甚至行过不轨之事,如果掌门弟子都为魔教教主说话,我应当认定为此事确凿吧。”
“你怎么说话的?”
牧玉书刚想开口解释着什么,只听到烟雾弥漫的磐石旁,传来幽幽的声音:
“没必要假惺惺的替我辩解。我跟清风派没有关系,是我,我想做就做了。”
牧玉书抢先一步走上前,颦眉道:“大师姐你——”
鲜血顺着林疏雪的嘴角流淌而下,看样子是受了很重的伤。
林疏雪轻笑一声,她强忍着疼痛,强行拽出了神仙索。
鲜血四溅。
她用沾满鲜血的手,将双鱼玉佩高高举起,四海八荒的厉鬼像是得到召唤一般,钻入双鱼玉佩之间的孔洞中。
林疏雪默念道:“乾坤颠倒,万象重组。众生万物,听吾号令——”
正是邪神登基最后的关头,白骨傀儡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用空洞的双眼一一面对着无华楼的楼主。
那楼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后怕地向后退却,但林疏雪玩味地盯着他,步步逼近:
“哦?刚才不还是想杀我吗,怎么现在突然不杀我了?”
“来啊,杀了我啊。”林疏雪继续说道。
她身上五道血窟窿正往外涓涓渗血,看着更为渗人。
林疏雪微微抬手,一具白骨手骨死死抓紧那楼主的脖颈,无华楼楼主的嘴微微张合,两只腥红的眼睛凸出。
林疏雪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是冷笑着,将手掌微微晃动。
“咔嚓——”
无华楼楼主的脖颈应声而裂,他的脑袋歪向一侧,林疏雪的手一松,他的身躯缓缓地瘫软倒下。
林疏雪一脚踩在他的胸膛上:“我最讨厌人没本事说大话。”
林疏雪再次抬手,红线缠绕在众人脖颈之上,将他们拖拽到半空。众人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众人全部瘫坐在地,他们不敢挣扎,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林疏雪看向众人,她嘴角微挑,一字一顿:
“谁在造谣?说啊。”
林疏雪的眼中闪烁着森冷的寒光,她的手对准明之:
“现在轮到你了。”
明之的脸色苍白,他颤抖着双唇,双膝瘫软地跪地,语句不通地说道:
“饶……饶……我……”
林疏雪的嘴角挂着冰冷的笑容,但在走在她跟前时,她的脚步蓦然停下,她垂眸睥着明之,笑着说道:
“还想让我留你一条小命?是么。”
明之抱住林疏雪的大腿,颤抖着双手,渴求万分地说道:“对,对……救救我。我不想死。”
“唉,谁都想活着,这个是本能,但是呢。”
林疏雪缓缓俯身,明之这张脸,和当时徒手剖鲛珠的鲛人的人的面庞彻底重合。
时过境迁,原来当时的灭族凶手之一,如今已经成为名门正片的弟子了啊。
她冷笑一声,忽然在不经意间猛地钳住了明之的脖颈:
“就你想活着,鲛人难道不想活着吗?当时是你杀的鲛人吧,我记得,当时就你杀的最欢。”
“呃!”
明之的脖颈顿时紫青,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本想多说几句话,但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了。
林疏雪的手轻轻松开,明之眼白一翻,倒在了他的师父身旁。
这两个人都是当时剖了至少十个鲛珠以上的恶人。她不杀无辜之人,只杀当时残忍杀害过同胞之人,但在场之人,能有多少是无辜之人?
林疏雪冷笑一声:“还有谁不服?接着说啊,来啊。”
她的声音冰寒刺骨,仿佛来自九幽深渊,让人心生恐惧。
所有人噤若寒蝉。
“——还有我。”
众人无一例外地朝着声源看去。
忽地,她猛地收势,抬眸望去,天际边曲清黎提着三清铃而来,在天际御剑而行,她垂眸而望,与林疏雪对视片刻,便朝着盘踞天边的邪神而行。
此时的曲清黎面色苍白,看起来像是受了很重的伤,没等休养好便赶赴此处。
林疏雪心叫一声“不好”,紧跟其后,她的心在一瞬间跌落在深渊。
“曲清黎!”林疏雪撕心裂肺地呼喊。
对抗邪神,要用飞升成神的魂魄压制,她差点忘了,今天曲清黎就要飞升历天劫,而林疏雪自然也没有想到,曲清黎会想到用自己的魂魄作引这一荒唐法子,来对抗邪神。
林疏雪怎么想不到,自己好像玩大了。怎么曲清黎这执拗的家伙竟然想亲自来解决邪神。
她不该为了救那群修士,求着自己说放过他们吗……
可邪神一旦开始登基,林疏雪就无法在阻止了。
“曲清黎,要做什么?”
她难道不要命了?妄想用一人之力解决邪神?
她在身后疯狂呼喊着,可曲清黎就像是听不到般,闯入厉鬼形成的灵力场中,在缭绕的厉鬼黑气中,彻底消失了踪迹。
【第三更】同归去
但她怎么会赶得上曲清黎的速度。
当厉鬼嗅到了曲清黎的神气,一窝蜂地朝着她飞旋而去,啃食着她的皮肉与灵气。
一道道血痕在曲清黎的肌肤上出现,流淌而出的鲜血都因狂风吹起,可曲清黎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可她像是不知道疼一样,执拗地摇晃起三清铃,试图扰乱邪神的思绪。
鬼魂越聚越多,形成的罡风将曲清黎的发髻吹散,黑发披散在她背脊。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2]”
曲清黎眉心处的天神印愈发明显,她双手并决,念起清邪咒。
林疏雪的嗓子快要喊哑了,可还是疯了一样地问道:
“曲清黎,你在干什么!!”
清邪咒的力量被调动,曲清黎双手结印,她眉间的天神印化作一道金光冲入天际,天崩地裂般的响声震耳欲聋。
林疏雪双手结印,想用尸傀之力压制清邪之咒,可她却意外的发现,傀儡尸傀似乎并不受她的控制了。
一道道雷电划破长空,邪神在此刻发挥到极致,闪电的白光映出地上已经不受控制的傀儡尸傀。
牧玉书痛苦地伸出手,只见在邪神之力的影响下,傀儡尸傀正擒着她的脖颈,而牧玉书不断地挣扎,一边搜寻着庄礼音是否在周边。
庄礼音此时方从清风派赶回,她手持长剑,对准尸傀的后颈刺去。
牧玉书艰难地抬起手,费力地说道:“阿音,不……要……过……来。”
但庄礼音向来直性率真,救牧玉书心切,尸傀被庄礼音拦腰截断,察觉到危险信号的傀儡尸傀纷纷从四面八方朝着庄礼音奔去。
牧玉书费力地大口喘息着,看到庄礼音背后的尸傀正赶来,她一个箭步,毫不犹豫地闯向庄礼音的背后。
庄礼音蓦地转过身。
鲜血溅在她的脸上。
……一只白骨手捅穿牧玉书的后心窝,此时的牧玉书张着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她错愕地站在原地,眼见牧玉书在自己面前倒下,甚至连遗言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玉书?!”
庄礼音睚眦欲裂,她不顾身旁肆虐的白骨傀儡去探牧玉书的鼻息,可是什么都探不出。
同门师妹惨死眼前,林疏雪不知是该处理傀儡尸傀,还是去救曲清黎。
恰逢此刻。林疏雪抬头望天,曲清黎站在山崖上,身影衬得小小,只能看得见背影。
一条巨龙从天边疾驰而下,它的龙爪如铁钳般扣住曲清黎的肩膀,正是邪神。
但曲清黎依旧经久不息地念着清邪咒。
曲清黎眉心处的天神印的力量被激发,一道光芒从天而降,照亮整个灵界大陆,修真界的弟子怔愣地盯着天际上的曲清黎。
林疏雪冲向了曲清黎那边的山崖。
曲清黎目光疏离,她又将自己的一魂抽出,随后凝聚成一柄灵剑,对准了林疏雪。
“林疏雪,你到底想怎样。”曲清黎说道。
林疏雪的心魔叫嚣着:“大善人又来劝你了。嘻嘻嘻,”
林疏雪毫不退缩,她盯着曲清黎,方要说出口叙旧的话,在心魔的引导下,还是变成了更为冰冷而绝情的话语。
林疏雪道:“我要你代修真界道歉,自斩神根,退出白玉阶,但是作为清风派的掌门应当不会这么选择吧。”
曲清黎没有回答,只是慢慢朝着林疏雪靠近。
剑尖距离林疏雪的心口处越来越近,曲清黎的目光犹若寒霜。林疏雪也抽出腰间的软剑,准备和曲清黎决一死战。
疏雪的小腿吃痛,她回头一望,正是庄礼音眼疾手快,将飞镖刺入她的小腿中。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众人都措不及防。
刀光剑影中,曲清黎的剑竟然对准了她自己的心窝,而林疏雪并不知道曲清黎连自己如此简单的剑招都没有防备,剑直直撞了上去。
两柄剑一起穿入曲清黎的心窝与小腹,殷红滚烫的血液染红一片素衣。
曲清黎满是鲜血的双手握住剑身,她这才笑着抬起头,林疏雪感知到自己体内的阴煞之气正沿着软剑传输到曲清黎的体内。
她这才知道,曲清黎是想将林疏雪体内的阴煞转移到自己体内,再用神力和邪神一起封印到寒江。
林疏雪本想放开软剑,但是却无法行动。她低头一看,灵气已经缠绕在剑柄上,蜿蜒着沿着她的手臂一路之上,紧紧锁死。
曲清黎解释道:“这是为师赠你的剑,自当是听为师的话。”
两人从苍穹飞快跌落入寒江。
林疏雪睚眦欲裂:“曲清黎你干什么——”
林疏雪经脉中的阴煞气一点点抽离,转化为曲清黎自身温和的灵力,而曲清黎体内灵力和阴煞气相互抵抗,几乎让经脉断绝。
曲清黎的嘴角溢出黑红的鲜血,可她却依旧加大了清邪咒。
“师父!!”这边伤心欲绝的庄礼音,看到天边坠落的曲清黎与邪神,声嘶力竭地喊道。
乌黑的纹路从曲清黎的颈后盘旋而上,天神眼见历劫之人与神背道而驰,更是将天劫释放的更为猛烈。
曲清黎将林疏雪抱紧入怀中,随之天雷劈在曲清黎的背脊,曲清黎闷哼一声。
林疏雪的左颊感觉到一阵温热,沉重的快要撑不住的鼻息,与虚弱的声音传到林疏雪耳畔:
“……你想听为师的答案么。”
林疏雪害怕极了,她极力想要挣脱,想结束曲清黎荒谬的举动,可是周围追赶而至的天雷却不能让曲清黎放手。
“你别死啊。师父。”泪水犹如泉涌从林疏雪的眼眶落下。
她最害怕,如今以后,自己再也看不到师父了。
她声嘶力竭地说道:“我不想听,我不想知道答案了,师父你快停下,快停下啊——”
曲清黎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
“若不喜欢,怎么会来寻你。”
曲清黎还顾及着邪神,一并拽着捆在邪神身上的神仙索,一起落入寒江。
海水逐渐淹没两个人的头顶,落入一个偌大的海内宫殿中,那是曲清黎事先搭建好封印水祟的平台。
曲清黎将一粒避水丹放入林疏雪口中,曲清黎最后说道:
“为师说过,为师在世一天,就会护你一天。往后的日子,你要好好的过。”
“师父……”此时的林疏雪已是泣不成声。
封印台渐渐封印,在邪神不断地挣脱中,断壁残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堆积。
曲清黎用尽全身力气将林疏雪推出废墟。
封印的门终于紧紧关闭,门闩的八卦圆盘上的八只魑魅迅速归位,任凭林疏雪如何扒着圆盘,封印门依旧纹丝不动。
林疏雪无力地跪地,她声泪俱下:“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回来,回到我的身边。”
可是不再会有回应了。
寒江外听得无数凄惨的叫声,邪神之力最后一次释放,没人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疏雪脑中嗡鸣,不知道是她过于疲倦,还是因为打击过大,只是独自坐在原地,周围的海水也逐渐趋于平静。
原来,曲清黎是抽完了魂骨、自请去了掌门之职与白玉阶的长老之位,方才回来找的她。能撑到除掉邪神,已经实属不易。
当时是林疏雪说过的,只要曲清黎离开,林疏雪就会回到清风派。曲清黎对于林疏雪的事情,从来都不曾犹豫过。
言出必行,尤其是林疏雪。
她方才如梦方醒,原来其实曲清黎一直都在为自己上心。林疏雪的每一句气话,曲清黎其实都没有当做玩笑,都是曲清黎拼尽全力实现的诺言。
至于“喜欢”。
曲清黎总归觉得,喜欢是更要负责的,是双向的,要在特定的场合,特定的时间才能说出口的,只是这次的准备过于仓促了。
林疏雪哭嚎着,心脏剧烈的抽搐,她抽噎起来,以近乎乞求的姿态问道:
“你回来好不好,这次我一定听你的话。我错了。”
可是,
死人怎么会回应呢。
她脸上晶莹的鳞片逐渐清晰,受伤的腿不能再用法力维系,变幻出残缺的鲛尾,眉心处的天魔印再也不见了踪迹。
“……”
林疏雪的手上本有曲清黎的血迹,可海水还是将关于她最后的痕迹洗刷掉。
戚檀雨曾不经意地说过,若是师父离开,自己能否独善其身。林疏雪本以为自己会很开心,想着自己最恨的人终于走了。
可没想到是真的一语成谶。
林疏雪忘了自己守在封印门多久,忘了自己哭了多久,忘了自己是如何面对曲清黎真正离开的事实。
她拖着残腿漫无目的地走在林中,看到了戚檀雨在一旁指挥着下人,将一些稀奇古怪的古董搬到车马上。
戚檀雨肉眼可见的富态起来,身上的白色貂裘看起来便暖和,她手持着一根木制烟斗,不大耐烦地说道:
“快点。之前没让你们吃饱饭?”
“哎呀,楼主,这东西易碎,当然要轻拿轻放啊。”
戚檀雨继续强词夺理地说道:“据我所知,快速放和轻拿轻放并不冲突。”
“……”
也不看发的多少月俸。
戚檀雨彼时刚刚晋升阙音楼楼主,正是风光无限时,她远远听见有人踉踉跄跄的脚步声,便朝着声源看去。
只见林疏雪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天边那一抹明亮的光芒,双目无神。
天空中的乌云在这束光芒之下纷纷溃散,露出了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她隐约记得,当时曲清黎把自己捡回门派时,也是这般情景。
师父说过,人啊,就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曲清黎离开时,也没给林疏雪留下任何东西。
天光乍泄,冷冷地照耀在每个人的身上。
戚檀雨看着林疏雪赤脚盯着初生的太阳,身后是在快要消融的春冰中长长的血路,她的双目圆瞠:
“我靠,这林疏雪怎么回事。”
林疏雪身上的无一好处,伤痕布满全身,已然是一个血口袋。
“快快快,都停下手,救人啊。”
戚檀雨看着林疏雪倒在路上,对着阙音楼的下人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