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的气息,很玄妙,常人无法感受得到,除非拥有特殊体质之人,亦或者天地精气幻化成形,与天道结缘的灵兽才可以感受的到。

  裴卿辞便是后者。

  千年前,裴卿辞是吸取天地精气,应道运而化形的蛟龙,那时的她逍遥于天地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好不快活。

  但世人自私自利,好高骛远,看中她的龙骨、龙筋、龙心和龙鳞,人妖魔三界联合欲要将她分食殆尽,奈何裴卿辞是天道所孕育的生灵,其能力自是无人能敌,她将所有歹毒狠心的侵略者一一斩杀,那一战打的昏天黑地,涂炭生灵,双方交战,不留余情,使得许多无辜百姓被波及,最后惹来天道动怒,降下神罚。

  天玄大陆的天道之力瞬间减少了许多,也使得灵气枯竭,怨气增生,修士飞升越发艰难,妖魔作乱也越发猖狂。

  扶摇阁开创者乃是已入仙人之境的凌霄真人,他是虚幻灵体,能借天地之力,为了降服裴卿辞,便用丹府灵海之中的全部灵力和自身血肉、骨骼、经脉将她封印于灵渊之中。

  裴卿辞在灵渊被镇压了数百年,陷入沉睡,直到她感受一丝天道之力,穿透封印,将她唤醒,助她突破封印,重获自由。

  待裴卿辞离开灵渊想要去寻那一道缥缈微弱的天道之力时,却已经不知所踪,无法查探一丝一毫。

  直到今日,她竟然在楼涯山发现了那缕熟悉又微弱的天道之力。

  “天道?”裴卿辞抬头看天,神色讳莫如深。

  若是天道复苏,她定可以借天道之势,乘风而上,成为真正的龙。

  裴卿辞握了握拳,九幽黄泉阵被破,楼涯山找遍她都没看到司屿的身影。

  难道那七级阵法是司屿所破?

  那天道之力是否也跟她有关系?

  裴卿辞想起入莽州城时她们见到的那个快要生产的赵青青,身随意动,她的身影便从楼涯山顶消失离开。

  “啊啊啊——”

  司屿的身影出现在一家农院之外,她还未进院子就听见屋内传来女子痛苦的喊叫,一声比一声凄厉。

  司屿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的走了进去。

  门外是赵青青的父亲在焦急的等待,一脸愁容和害怕,不停地向房内张望,来回踱步。

  屋内是赵青青的尖叫和稳婆的催促。

  “快了,快了,孩子的头快出来的,姑娘啊,你在用点力气,在努力一下啊....\"

  赵卓听到脚步声,一回头,是那日过来吃面的姑娘。

  一身白衣,头戴斗笠,很容易认出来的。

  “仙师,仙师,您来了?”赵卓急的眼睛都红了,双膝跪地,“求您救救青青吧,稳婆说青青的胎位不正,孩子不容易生下来,仙师求您救救青青,帮帮她吧?”

  赵卓知道女儿寻求仙师帮忙的事情,最近莽州魔物偷孩子的事情,他们也是满心忧虑,生怕赵青青这肚子里的孩子被魔物偷走。

  赵青青好不容易等来千阙宫的仙师,恳求仙师救她腹中胎儿一命,免收魔物伤害,结果却在生产之时发现胎位不正,孩子无法顺利生出,容易造成胎死腹中,大人大出血而死。

  司屿扶起赵卓:“好,我进去看看,您先别担心,好好休息一下。”

  “我休息不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青青,仙师,我求求你....”

  赵卓双眼瞬间迷茫了起来,身子一软。

  司屿将他扶到侧屋床上,将侧屋用结界封好。

  她抬头看天,此时房屋上方也被一团严严实实的黑云笼罩,一点点的往下沉,无人关注到这边的情况,哪怕刚才有一个柴夫从农院旁边路过,也丝毫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异变。

  司屿身形一闪,挡在门前,看着面前幻化成人型的黑雾。

  “冤有头债有主,这家与你并无仇怨。”

  “滚开!”

  一声尖锐又细小的女生在司屿耳边炸响,似一根绣花针刺透司屿的耳膜。

  司屿眉头微皱,没有让开:“你并未造杀孽,我不想与你动手,她的孩子,你不能动。”

  自从在冥幽门见到这个魔物的时候,司屿就知道这个魔物并没有造杀孽,身上只有怨气,未有血气。

  这也是为什么当她说出要将魔物斩尽杀绝时,裴卿辞会那么生气。

  “滚开!”魔物身上的黑气更加汹涌,“不然我杀了你!”

  万物感受到杀意,自行从司屿身上飞出,缠绕魔物。

  魔物被万物箍住,倒退几步,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佛修?”

  司屿抬手,收回万物:“还是那句话,离开,这个孩子你不能带走。”

  虽然不知道魔物带走孩子的意图,但是司屿答应了赵青青保护她的孩子,那就要说到做到。

  “滚开!”

  魔物视若罔闻,直接冲向司屿。

  司屿一掌打过去,魔物身上的黑气凝聚成一层厚厚的壁垒,似坚固的岩石,一点一点的压向司屿。

  司屿右手覆于左手手背之上,灵力翻涌,金色光芒大盛。

  魔物发出凄厉的惨叫,但却未退分毫。

  司屿看着黑雾之下一双血眼,明明清澈如孩童,却被无尽的悲痛和愤恨所侵占。

  右手掐诀,似莲花形状。

  指尖之上,梵光涌现。

  天雷阵阵,数十道闪电将上空的黑云披散,落在魔物身上,发出“刺啦”的声响。

  “啊啊啊——”魔物声声泣血,仍是不可退后一步。

  司屿眼皮一抬:“万物。”

  万物飞出,化为利剑。

  司屿握住剑柄,一道璀璨到令人无法睁眼的剑光,裹挟着渗人的闪电,直戳魔物心口之处。

  魔物大惊,无法避之。

  它的实力本就不敌眼前佛修,如今被她所伤所杀,它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只是...

  屋内传来孩子的哭喊声,一声比一声轻亮。

  产婆声音带着一丝恐慌,道:“姑娘,你生了个女孩啊,这可怎么办啊?”

  莽州魔物只偷盗刚出生的女孩,早就被传的沸沸扬扬的了,如今产婆看到赵青青生下女孩,顿时惊慌失措。

  赵青青费力道:“把孩子给我,给我...”

  “快把孩子给我....”

  魔物听到孩子的啼哭声,眼中痛苦难忍,面前的利剑它无法躲避,只能闭眼接受。

  砰——

  司屿整个人砸在墙上,摔倒在地。

  “噗...”

  司屿吐出一大口血,斗笠被打飞。

  她抬头看过去,裴卿辞挡在魔物面前,眼底闪过一丝痛苦与不忍。

  司屿握住万物,撑起身子,剑指裴卿辞,漠然扫视,冷笑连连:“果然,妖魔一体,都该杀。”

  裴卿辞拧眉:“司屿,你能看出来这魔物没有造杀孽,佛修之人皆是心慈目善,为何不能放过它?”

  “放过它?”司屿讥诮一笑,“它是没有造杀孽,但它是魔物,怨气而生,它偷走了那么多孩子,还给苗门主下烙印,这难道不该杀吗?一定要等到它真的杀人了,染上了血气才能伏诛吗?你不觉得一切就为时已晚了吗?”

  “那也不能毫无理由的去判定一个人的好坏?”裴卿辞不满,“只因为它是魔物,就该杀?”

  “是!”司屿神色间冰冷淡漠,说,“它不是人,它是魔,就该杀!”

  裴卿辞眼中闪过失望和痛苦,咬牙切齿道:“人有好坏之分,为何妖魔不可?你简直太过武断跋扈。”

  司屿哼笑:“裴卿辞,你以为你是谁?”

  “若不是我不敌于你,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站在我面前吗?”

  裴卿辞脸色隐忍着怒火,怒吼道:“司屿,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司屿挑眉,语气挑衅意味十足:“那你敢吗?”

  裴卿辞神色一僵。

  司屿喘了口气,向前一步,剑尖逼近一步:“你敢吗?”

  裴卿辞盯着她,双手握拳。

  司屿步步紧逼,一字一句道:“你敢吗?”

  裴卿辞梗着脖子,面色凌然,磨牙道:“你别逼我。”

  “逼你?”司屿勾唇,笑容讽刺,满目冰冷,“裴卿辞,你不杀我,我就一定会杀了你。”

  她的话像是斩断了裴卿辞的最后一根岌岌可危的理智,“这世间的所有妖魔就该死!”

  “住口!”

  裴卿辞抬手一掌。

  司屿持剑抵抗,却被裴卿辞击飞倒地。

  司屿连连吐出好几口血,脸色惨白如纸。

  裴卿辞双目赤红,神情狰狞,喃喃道:“不该这样的,你不该是这样的....”

  突然,屋内出来赵青青痛苦的喊声。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司屿抬头看过去,只见魔物抱走了赵青青的孩子,往楼涯山方向飞去。

  裴卿辞走到司屿面前,握住她的手腕:“既然你觉得魔物该杀,那你看看那魔物究竟做了什么,值得你杀?”

  司屿眉头紧蹙:“你想做什么?”

  裴卿辞单手抱住她的腰,把她箍在怀里:“带你去看真相。”

  说罢,两人立刻飞向楼涯山。

  裴卿辞带着司屿来到一处山洞,魔物抱着孩子飞入山洞之中。

  两人落在洞口,听到了洞中传来乱糟糟的哭喊声。

  一声又一声,是孩童的哭闹。

  裴卿辞看着司屿:“听到了吗?”

  司屿面色惨白,语气淡淡:“什么?”

  “孩子的哭声,”裴卿辞说,“那魔物将那些孩子抓来,并没有将她们杀死,而是放在山洞之中好好照料。”

  司屿:“所以呢?”

  “这就说明魔物并没有伤人之心啊。”

  司屿冷笑:“它现在没杀也许是说明这些孩子还有用处,妖魔就是妖魔,本性邪恶。”

  “你...”裴卿辞被司屿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胸口发痛。

  她扯着司屿的手,“你跟我进去看。”

  两人走进山洞,山洞内的景象瞬间展露在两人眼中。

  山洞不大,岩壁之上布满了藤蔓,上方有一处天口,缕缕清淡的阳光散落。

  明明楼涯山上空终年积云不散,但这个山洞却留有一丝灿光。

  洞中,摆放了十几个小小的木床,里面赫然放着一个个稚童,气色身体都很好,没有被折磨的惨淡和消瘦。

  一个孩子啼哭,惊扰了其他沉睡的孩子,一瞬间,整个山洞都飘荡着孩子的啼哭声,一声比一声嘹亮,底气十足。

  魔物周身的黑气散去,画出真正的原型。

  竟是一个只有半人高的孩子,看年岁,约有四五岁有余。

  她趴在每个木床旁,不厌其烦的哄着哭闹的孩童,声音不似之前的尖锐,而是软糯温柔。

  “乖乖,不哭...”

  裴卿辞深吸一口气:“你觉得这像是魔物要杀人的样子吗?”

  司屿沉默不语。

  裴卿辞继续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只凭心中所想便判定它是邪恶之人,若你好好看看,深入了解便会知道它所做一切的苦衷。”

  司屿垂眸,咽下涌上喉咙的鲜血,哑声道:“什么苦衷?”

  裴卿辞喟叹一声:“你猜它为什么只偷盗女孩呢?”

  “为什么?”

  “是因为她也是一个女孩,”裴卿辞眼里闪过说不清道不明的光,“一个被抛弃了一次又一次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