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山面色平静的走出来,坦然的站在司屿面前,丝毫没有被抓到的羞愧和窘迫。

  “将军在那里站多久了?”司屿目露关切,“这丛林蚊虫多,将军有没有被咬?我这里有膏药,可以消肿止痒,将军要不要……”

  常青山打断她的话:“微臣站在这里多久三公主心里不清楚吗?”

  司屿嘴角拉直,故作懵懂:“我不太清楚将军此话何意?”

  常青山走近她,上下打量,嗓音淡淡道:“三公主,云戈是你的人吧?”

  “他唤我来只是为了让我知道轩王是被太子所杀。”

  司屿只笑不语,目光平静悠然,仿佛不在意常青山说出来的话对她有多少冲击力。

  常青山补充道:“那夜去薄康毅的府邸偷盗东西的黑衣人也是你派去的吧?”

  他往周围看了看,“你的小侍女呢?她没跟三公主一起来吗?又被三公主您派去偷什么东西了吗?”

  司屿嘴角笑意更加明显,她往后倚着树,神情淡然自若的看着常青山一层一层扒开她的伪装。

  她没有所谓被戳中心事的羞愧和愤怒,反而有一种汝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和满足度。

  “你出现在沈清芸身边,被一起抓到秦风楼,也是你谋划的吧?”常青山一字一句道。

  “其实还有很多,微臣不想一一列举,大致说来,自从微臣回朝后,不…”常青山微微一顿,思忖了一下,“应该是从轩王惨死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是三公主您在背后推动,是吧?”

  常青山的每一个问话都是一次肯定。

  他没有质疑自己问出来的每一个问题,甚至在脱口而出后他观赏着司屿的表情时都得到了回答。

  司屿抬起双手,拍了两下手掌,赞赏道:“将军,你果真是文武双全,雄韬伟略啊!”

  “三公主此话,微臣不敢当,与三公主比起来,微臣不过是个随意被人摆布的蝼蚁。”

  常青山搞不懂司屿此时的行为举动,如今被他一一拆穿,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看起来很满意他。

  “将军不可妄自菲薄,将军对我来说可是重中之重。”司屿笑容温柔,眼中柔情似蜜。

  常青山移开视线,不想看那双波光潋滟的蓝色眼眸。

  他嘴角绷直,语气强硬:“三公主意欲何为微臣并不想插手,微臣只想和三公主做个交易。”

  司屿挑眉:“将军要与我做什么交易?”

  常青山道:“云戈换申明廷。”

  “申明廷?”司屿不解,“那不是将军的副将嘛?为何要来找我换?是这位副将出现什么问题了吗?”

  常青山沉声道:“三公主此时还要继续伪装下去吗?”

  “微臣的一举一动怕是已被三公主尽收眼底,您又何必在这里装聋作哑,故作不知?”

  昨晚常青山让申明廷去司屿的帐篷查看一下。

  一是想知道太史景衍和司屿之间的关系如何;

  二是想警惕一下六公主试图给司屿下药,破坏北桡和天启的和亲;

  结果常青山在帐篷里等到天亮申明廷都没有回来。

  今早检查过司屿的帐篷,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就说明申明廷被抓住时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还手。

  常青山不禁想到司屿身边的小侍女,此人善于隐藏实力,他第一次见那个小侍女的时候只是以为她会一些拳脚功夫,可那夜在尚书府短暂的交手后,常青山可以确定此人的武功境界在玄妙之上。

  如今司屿身边没有那个小侍女,想来是被司屿派去看管申明廷。

  司屿摸了摸脖子,问了别的:“将军有带伏珍膏吗?”

  “我脖子有点痛,你能给我抹抹吗?”

  常青山眉头微蹙,看向司屿的脖子,上面的指痕清晰可见,由此可知当时太子是带着杀心的。

  常青山手指蜷了蜷:“三公主如此本事,必定良药众多,等交换完,也可让云戈替你医治。”

  司屿垂眸,似是无奈的笑了下:“将军是打算和我撇清关系了?”

  “微臣与三公主只有君臣,没有其他关系,三公主慎言。”

  司屿走向常青山,两人距离只有一掌:“我以为将军对我是不同的,而我对将军的心将军也应该是清楚的,不是嘛?”

  她握住常青山垂在身侧的手,语气可怜又低迷,“将军,司屿之心,天地可鉴,你难道要视若罔闻吗?”

  司屿的指尖冰凉,似毒蛇攀绕手臂,嵌入身体里,顺着滚烫的血液,找到他的跳动的心脏,一口咬住。

  常青山手指微颤,任由司屿的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紧扣。

  他直视司屿的眼睛,目光清明,眼睫低垂,带着一丝丝凛冽的寒光和怒气。

  “天地可鉴?”常青山冷笑一声,“三公主莫要折煞微臣,微臣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三公主的心?”

  “三公主这话说得,您自己能信上几分?”

  司屿摩挲着他温热的手背,轻轻的笑:“将军为何不信?”

  “以为我刚才所说一切都是假话?都是逗趣你的胡说八道?”

  “难道不是吗?”常青山直视司屿的蓝眸,目光凌冽,像是要从她的眼睛看进她的内心,“三公主有真正爱过人吗?知道如何爱一个人吗?”

  “你对我所说的话是因为一时兴起的玩弄和试探?还是说当年我曾帮助过你以至于让你觉得我这个人还有利用的价值?”

  司屿眸光一颤,抿唇不语。

  常青山见她不答,呼吸轻轻一抽,语气平缓下来,说:“三公主,微臣刚才逾矩了,若是三公主想要罚微臣,微臣自愿领罚。”

  两人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

  常青山见司屿不说话,心里担心申明廷的安全,补充道:“三公主,云戈换申明廷,你不亏,你让云戈监视微臣多年,微臣可以当做不知,三公主海量,微臣希望您能放过申明廷。”

  司屿说:“我若是不同意呢?”

  常青山眼神警告:“三公主,就算无法做朋友也比多个敌人要好上许多。”

  “三公主是聪明人,知道该如何做出选择?”

  司屿歪着头,似笑非笑:“将军这是要与我为敌?”

  “为了一个副将?”

  常青山道:“三公主口中的副将是同微臣出生入死的兄弟亲人。”

  “那我呢?”司屿眨巴着眼,“我对于将军只是三公主?”

  常青山眼皮微颤,眼底毫无波澜:“自然。”

  司屿垂眸:“我以为,这段时间,将军与我多次独处,应该有了几分亲近。”

  常青山松开两人的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从始至终,三公主都是有意接近微臣,您又对微臣又有几分真心的亲近呢?”

  司屿看着空落落的手,这种突然出现的虚空和无措像是那天她亲手放开多洛缇雅回归家园的时候。

  只是一瞬间,心就是空了一块。

  她懂这种微妙的感情是什么,也知道一旦被沾染,便会万劫不复。

  司屿曾是辅助系统,辅佐过那么多宿主,看着他们行差踏错,明明只差一步就能完成最终任务却因为感情而止步不前。

  她曾替他们不甘不值,也觉得他们目光短浅,本末倒置。

  孰重孰轻,司屿向来分的清楚。

  主神任务她势在必得,她要成为一切的主宰。

  司屿将心中升腾起的复杂情绪死死压下。

  她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眼眸深深,闪过一丝幽光,嘴角的弧度透着一丝残忍。

  常青山感觉司屿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像是换了一个人,又或者说此时的她才是真正的模样。

  司屿满不在乎道:“云戈既然被你发现了,那他就是无用之人,将军若是想直接杀了他,大可动手,不必知会我。”

  常青山瞳孔一颤:“三公主如此冷酷,怕是不得人心啊?”

  司屿眉头一挑:“一个已经暴露身份的人,还有什么可值得留下的?”

  “可惜了,将军打好的算盘被我摔碎了,将军如今还有什么对策想要换走你的副将呢?”

  确实,常青山除了用云戈来威胁司屿以外别无他法。

  他不会真的杀了云戈,云戈在他身边多年,并未做出什么危害天启国,谋害他的恶事,常青山只是想用云戈换回申明廷。

  可如今,司屿主动放弃云戈,顿时让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常青山呼吸一沉:“他对你无用!”

  司屿微笑:“我至始至终要的不是申副将。”

  其心昭昭,常青山心知肚明。

  “微臣不想参与任何争权夺利,微臣可以立誓,不会帮任何人对抗三公主,待北桡和南疆离开天启国,微臣便即刻启程回到关山岗驻守边线,终生不踏入天启国一步。”

  前几日,南疆使团开始向天启国上贡,待秋狝结束就会进入天启国境内。

  北桡和南疆陆续来天都城,常青山担心天都城的安全,所以并未急着离开天都城,待两国使团离开后他就会带兵赶回关山岗。

  司屿眉眼冷了几分:“将军,怎么办呢?你身处权力斗争之中,如何能独善其身?”

  “你为何会突然回到天启国?只是因为战事大获全胜,北桡投降吗?还是皇后修书让你回来帮她稳固权力,寻找轩王之死的真相?”

  “又或者说,你想知道究竟是何人想要谋害御天大军和侯府?让你们常家背上战败逃兵,通敌叛国的骂名?”

  常青山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难以置信的看着司屿:“你怎么会…?”

  他想到云戈在他身边多年潜伏,自然会把他的一举一动传递给司屿,她知道这些事,理所应当。

  “将军心里清楚这些消息的由来,自打你班师回朝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入局,无法逃脱。”

  常青山喉结吞了吞,咬牙切齿道:“微臣若是抵死不从呢?”

  “三公主打算硬来吗?”

  虽然常青山不知道三公主如今的势力有多大,但他要是强来,三公主怕是也受不住!

  他不想与虎谋皮,不想明争暗斗,不想在朝堂中争的你死我活,不想在皇位之争中站队厮杀。

  为了保护侯府,保护天启国的百姓,常青山请命离开天都城,与父亲去往关山岗那种苦寒之地征战杀敌,想着捷报频传,建功立业后可以保全侯府,稳固防线,护住天启。

  可常青山也知道司屿的话句句属实,自从他回到天都城后,他就被动的卷入了这场血雨腥风的争斗中了。

  但是——

  常青山还是想试试自己能否逃脱这场乱局!

  司屿并不恼,只是淡淡一笑,笑容里透着一丝狡黠和狠厉:“将军既然知道云戈是我的人,那你应该清楚我还知道什么。”

  常青山目光闪过一丝迷茫,随即瞪大眼睛,眉目锐利,磨牙道:“赵司屿,你敢!”

  司屿看着他握紧的拳头,手背上因为用力而暴露的青筋,彰显着常青山的愤怒和震惊。

  她走过去,似是拥抱一样,贴近他的耳边,柔声道:“常将军大我六岁,算起来我应该唤你一声……”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