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薄暮西沉。
烧烤摊里坐满了人,正热火朝天讨论着近来发生的大事。
“哎,天衍宗又出了个天才, 还真是叫人艳羡。”
“有啥好艳羡的,咱哥几个又不是第一天做废物了。”
“要我说, 是没啥好艳羡的。毕竟天衍宗这地方晦气,有几个天才能活过百年的。”
“也是, 当初那个天衍宗首徒,叫啥子贺识卿的,可不就进了趟浮生塔,出来就凉透了。”
“啧,说起这贺识卿,老子就想起他那个师妹了, 就是顾宗主那个勾结魔族的废柴女儿,我听说, 她还活着呢。”
“你丫放什么屁, 顾宗主那女儿受了诛仙钉, 怎么可能还活着?”
“嘿, 我这可不是乱说。当初我可是天衍宗的外门弟子, 顾宗主那女儿死的时候,我可在现场。我听收尸的师兄说,他去收尸时,有人把顾宗主那女儿抱走, 复活了。”
“复活?怎么可能。诛仙钉是什么家伙, 你是不知道, 是吧。”
“哎呀,我这话真不是乱说。你自己想想, 要是顾宗主那女儿真死了,顾宗主至于找了她尸首十年,都没找见影吗?”
“……”
几桌人吵得不可开交,各有各的凭据。
一旁柜台上,胡荔扫那些人一眼,咬住店小二给她的两根烤串,付了一个灵石,然后跳下柜台,走出烧烤摊。
烧烤摊外,人挤人,谁也不让着谁。
胡荔身形灵活地钻出人群,在暗处的一棵古树边停下脚。
树上,系统从树叶里探出身,飞到胡荔边上,咬住胡荔叼着的一根烤串,悠悠吃了起来。
它吃的时候,嘴还不闲着,问边上也正在吃烤串的胡荔道:“宿主,他们说顾笙坏话,你不生气吗?”
这十年,关于顾笙的传言一直没消停过。
胡荔看系统一眼,咬下烤串上最后一块肉,淡定道:“不生气了。”
倒也不是真不生气,只是她这十年,咬的人太多,再咬下去,她怕叶青棠明医堂赚的,都用来给人赔医药费了。
烤串吃完,胡荔从地上起来,往明医堂去。
后边,系统跟着,在胡荔进明医堂后,停在了明医堂后院外边一棵参天的榕树里,不敢让叶青棠瞧见,更不敢让来吃晚饭的闵压星瞧见。
院里凉亭,蝉鸣声阵阵。
叶青棠和闵压星相对而坐,桌上是叶青棠最近研究的新菜式。
“吃。”叶青棠给闵压星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对方碗里。
闵压星垂眸,看着那黑乎乎的一团东西,咽了咽口水,然后颤颤巍巍夹了起来,慢慢往嘴里放。
胡荔坐在二人中间的矮凳上,她抬眸,看着闵压星,为她的好姐姐默哀三秒。
毕竟,叶青棠的菜不是寻常人能消受的。
闵压星吃了一口菜,额间不断冒出虚汗,她强忍住吐出来的冲动,把脑袋仰高,将菜咽进了肚子。
紧接着,胡荔只听闵压星肚子发出诡异的一声“咕噜”,下一刻,她就见对方从石凳上弹起,疾步往厕所的方向去。
一边,叶青棠显然是见惯了这场面,她翻开一本册子,记录了几笔,低声道:“看来这云栀子可以治疗便秘。”
胡荔听见这一声,抿唇憋笑。
怎料,她还没笑出声,叶青棠又看向她,若有所思道:“也不知云栀子对灵宠有没有效果?”
胡荔:……
不好,她差点忘了,叶青棠最近拓展业务,正在研究怎么做兽医这事。
她倒吸一口凉气,趁叶青棠给她夹菜的空隙,火速从矮凳上跳下,朝那棵枝丫延伸进院里的榕树窜去。
榕树里,系统摸着肚子,还在回味烤串的美味。
它哼着小曲儿,想明晚,它得跟着自己宿主去保宁镇东边新开的烤鸡店,试试新东西。
结果,它正想着,榕树忽地一阵颤动,下一瞬,它的宿主就从下边蹿了上来。
而它则是一个重心不稳,在胡荔上来的同时,自己掉下了树,并且还不偏不倚掉在了叶青棠脚下。
叶青棠垂下眼帘,盯着系统。
系统对上她的视线,心跳骤停,浑身发抖往榕树爬去,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只可惜,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叶青棠一把抓住它命运的后脖颈,将它从地上抓了起来。
“又是你这只魔鸦。”叶青棠幽幽说了句,系统整只鸦僵住,犹如在听恶魔低语。
“既然来了,就正好帮我试试菜。”叶青棠说着,扒开系统的乌鸦嘴,将夹了一路的菜,塞进了系统嘴里。
系统:……
它只觉肚子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恍惚间就要——
它还没深想下去,叶青棠就倏地把它抛到了上空,丢出了小院。
这一下太突然,胡荔抱着榕树的枝丫,看着呈完美弧线飞出院子的系统,眉头微挑:“落坨翔子?”
她为系统默哀三秒,接着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乐呵半晌,胡荔看了眼凉亭,见叶青棠把那道黑暗料理撤下后,她才慢慢悠悠爬下树,重新走去凉亭。
进了凉亭,胡荔发现闵压星也回来了。
只不过,她这个好姐姐面色惨白,明显是遭了大罪了。
叶青棠也看出这一点,她压下微微扬起的嘴角,翻手变出一个小木盒,推给闵压星。
“这是芳清丹,吃后半刻,就没事了。”她解释一句。
闵压星闻言,含泪看叶青棠一眼,暗道:“她心里果然是有我的。”
边上,胡荔视线扫过闵压星,也注意到对方的神情。
她挠了挠狐耳,叹气摇摇头,评价闵压星一句“恋爱脑”,就上桌吃叶青棠推给她的饭菜。
吃饱喝足,胡荔揉着肚子瘫在矮凳上,开始日常放空。
闵压星站在她边上,扫她一眼,然后,边收拾碗筷,边与叶青棠道:“对了,明日顾笙要来我们这。”
刚才,她一门心思都在叶青棠的黑暗料理上,差点把顾笙的事给忘了。
“顾仙子要来?”叶青棠叠碗碟的的手一顿,抬眸看向闵压星。
闵压星颔首:“她正巧要来保宁镇住几日,我就让她来明医堂了。”
叶青棠搬起一摞碟子,会意:“那我明日多备些饭菜。”
说罢,她就往厨房去。
闵压星跟在她身后,也一道过去。
与此同时,听完二人对话的胡荔在矮凳上石化了。
顾笙竟然要来明医堂?!她看着凉亭的顶,怅然若失。
一边,虚脱的系统趴在凉亭上边,也听到了闵压星方才说的话。
它探出脑袋,对上胡荔的眼,提醒对方:“宿主,你可千万不能和顾笙在一起。”
这十年来,它日日盯着胡荔,就是生怕对方脑袋一热,跑去和顾笙相认,然后被天雷劈成烤狐狸,最后,留它一个孤家寡统,在这修真界孤苦无依。
胡荔也清楚系统那点小九九,她朝它撇撇嘴,回了句:“我知道。”
就从矮凳上起身,跳下,打算离家出走几天。
*
翌日暮霭沉沉,厨房里,叶青棠和闵压星正准备今晚的饭菜。
厨房外,胡荔则是背了个小挎包,蹑手蹑脚往后院的那棵榕树去。
榕树边上架了一架梯子,约莫两人高。
平常,胡荔出明医堂都是白日里川柏放出去的,但昨儿个,川柏阿姐突然来保宁镇,川柏要为她去寻住处,是故,今儿一天,他都告了假。
而叶青棠又因为胡荔每次出去,都会惹一屁股事回来,所以,她就一直拘着胡荔,不让她乱跑。
是故,在种种缘由之下,胡荔只能趁着叶青棠忙活时,把主意打到这院里的梯子上。
梯子两阶之间的空隙很大。
胡荔深吸一口气,做好心里准备,抬脚踩住梯子第一阶,随即四脚并用,谨慎地往上爬。
一阶、两阶、三阶……
不知不觉中,胡荔就爬到了梯子最上边,上了墙头。
她坐在墙头上,往墙外探看,呼吸瞬间停滞。
这墙属实是太高了些。
先前,她想着爬过梯子就好了,现在,她看着这高度,还是觉得她赶紧在墙脚挖个狗洞,来得靠谱些。
可当她目光触及脚边的梯子时,她脑海里蓦地就浮现一句话:上来容易,下去难。
系统在一边的榕树里也探出脑袋,它抬头,看着卡在墙上的胡荔,建议对方:“宿主,你过来,跳到这树上,再爬下去,不就好了。”
胡荔闻言,琢磨了下,觉得可行。
于是,她整只狐狸贴在身下的瓦片上,一点一点往榕树那边爬过去。
结果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有一块瓦竟然是松动的,而且不偏不倚,就在她脚下。
胡荔一整个僵住,不敢动弹。
系统在一边也注意到胡荔的窘境,它从榕树里飞出,想抓住胡荔的后背,直接带她飞到地上。
怎料,叶青棠不知什么时候从厨房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它。
“你这魔鸦想作甚?”她看着往胡荔方向去的系统,以为是它把胡荔抓到墙上的。
“闵压星,你来管管它。”叶青棠朝厨房里道。
闵压星闻声,停下手里的活计,走出厨房,看向系统,打算再次把系统一个响指流放。
系统见状,反应迅速,“咻”的一下又窜进了榕树,不见了影子。
系统消失,胡荔愣了下,视线一转,看向叶青棠,打算向她求救。
谁料,她刚一动爪子,松动的瓦片就猛地滑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紧接着,她又一整个重心不稳,往院外摔去。
墙头离自己远去,胡荔瞳眸骤缩,随即闭眼,缩成一团,护住自己的脑袋,整只狐狸瑟瑟发抖。
她想这一下一定会摔得很痛,大概十天半个月是不用起床了。
不过,就在她这想法落地的瞬间,她自己却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痛苦落地,而是掉进了一个人的怀中。
那人身上有股淡淡的草药香,与叶青棠不同,她身上的味道更淡一些,也更让胡荔喜欢。
胡荔睁眼,想看看是哪个好心人被她砸中。
但就在她睁眼,看清那人的瞬间,她整只狐狸僵硬得更加厉害了。
是顾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