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艺品市场内温度比外面高不少，也不知道是开着空调还是单纯只是因为这里人多导致的。
是的，周围的人就变得多了起来，看来在这不算寒冷的冬日，出门逛市场的人们还是下意识地选择了更暖和的室内环境。
这里大概以前是一个大型的仓库，四周都是铁皮做的墙壁，穹顶极高，给人一种
勇利一行人因为行动不方便，只能顺着人流慢慢移动，但是这不算什么坏事，他们正好可以每个摊位仔细地游玩过去。
“维克托，你闻闻这个。”勇利拿起一个摊位上一块像是香皂一样的东西，高高举起凑到维克托鼻子旁边。
维克托都不用动，轻轻一嗅，就能问到一股清淡的白玫瑰的花香。香味不浓郁，却仿佛可以在人心中久久的徘徊，再加上这独特的外形。维克托眼前一亮：“不错啊。”
勇利喜滋滋地放下手臂，把“香皂”又凑到自己面前轻轻嗅了一下，说道：“对吧！而且我觉得设计得还挺好看的。”
这其实是个香薰，只不过设计成了一颗鹅卵石的形状，也不知道是不是设计师故意的，反正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块香气扑鼻的香皂。
前面勇利在摊位前驻足、拿起香薰、互相交谈，摊位的老板都没有说话，只是笑呵呵地看着他们。等到勇利说道设计，老板才开口：“这款香薰的名字是温润的爱恋哦。”
勇利侧头看看老板，笑着说：“香薰还有名字？”
老板理直气壮地说：“当然了，我摊位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有名字！比如这个，它叫风车骑士。”
老板拿起的是一个陶瓷的摆件，整体像是一个风车，但是风车却拟人地握着一把长枪，摆出一个向前冲锋的姿态。
勇利和维克托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好笑的情绪。维克托说：“这风车骑士不会要向堂吉诃德冲锋吧？”
没想到老板居然一下子变得很惊喜，他说：“你怎么知道？！它就是要冲锋向堂吉诃德啊，你看，这就是堂吉诃德。”
老板又拿起一个摆件，它正好摆在那个风车骑士长枪的面前。这是一个佝偻着腰背、浑身褴褛的老人，看起来有点像疲惫的农夫又有点像流浪的旅人……反正跟堂吉诃德没半毛钱关系，老板不说，他们一辈子也猜不到这居然是那个传说中的骑士。
爱德华在一边直起身子，好奇地拿起那个摆件，问道：“堂吉诃德是谁？”
“……”勇利和维克托实在不觉得对着这样一个形象给爱德华补习文学中经典的骑士形象是个好主意。
勇利好笑地对老板说：“哪有这样取名的，就算想要摆件好卖，也不能强行把它们组合在一起吧？”
老板奇怪地说：“怎么是强行组合在一起了？”
勇利指了指那个风车和老人，说道：“这还不算强行组合吗？”
老板眼睛一瞪，说道：“当然不算！他们可是我精心设计的，天生一对！怎么能是强行组合呢？！”
勇利倒没注意老板的情绪变化，因为他也挺震惊地，他说：“精心设计的？！你设计的？”这么一个抽象的组合居然是被人专门设计出来的……好吧，如果真的是老板设计的，那他给它们取个名字也就无可厚非了。
老板梗着脖子说：“当然是我设计的！”
“……”勇利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路微清倒是若有所思地问：“你是不是还画油画？”
老板撇了他一眼，有点不耐烦地回道：“是……还有事吗？”
勇利他们一行人在这个摊位前一站，几乎就把小摊给挡完了，其他人见没有地方落脚，自然就是直接向前走而不会在摊位前驻足了。
路微清回忆了一阵，似乎终于回忆起了什么，然后他嘴角不自觉勾起一点弧度，说道：“你还记得你画过一副‘最后的晚餐’的油画吗？”
老板面色一变，直接站了起来，蹿到路微清面前，想要去捂路微清的嘴。路微清微微皱眉，向后仰身躲过了老板的“袭击”，并且说道：“你最好保持冷静！”
老板的动作僵硬一下，干巴巴地笑着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他还是条件反射般地朝四周心虚地看了两眼，似乎是发现根本没人注意这边，才略微放松下来。
维克托都开始好奇了，他也不管老板那难看的脸色，直接就问旁边的路微清：“什么最后的晚餐油画啊？他画了张假画拿去卖？”
路微清带着笑意说：“我本来也不确定，但是这位老板刚才的反应毫无疑问告诉了我们答案。”
老板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路微清继续说：“我曾经在某一次画展看到过一个系列画作，都是讲述经典形象的颠覆，像是中年男人蒙娜丽莎、像是在胡吃海塞的思想者……像是角色颠倒的风车和堂吉诃德。”路微清拿起桌上那个白色的风车骑士，冲着老板晃了晃。
老板的嘴角抽了抽，但还是没说什么。
“这个系列的作者是一个名叫克里斯托弗·莱德（Christoph Riedl）的奥地利青年画家，他的系列画作在那次画展上大受欢迎，他也向成功画家迈出了坚实的一步……直到画展的最后一天。”
路微清看着克里斯托弗，问道：“要不你自己说。”
在一边看热闹的勇利三人顺着路微清的话，齐刷刷地摆头看向老板。
疑似克里斯托弗的老板咬着牙说：“我根本不认识你说的那什么克里斯。”
路微清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继续说：“克里斯托弗在画展的最后一天的前一天晚上，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偷偷地将自己画作换了一幅，而换上去的那一幅就是我刚才提到的最后的晚餐。”
“这幅最后的晚餐和其他的系列作品一样，当然还是进行了颠覆。虽然结构、背景、动作都没变，但是十二门徒都变成了拟人化的动物，比如犹大就非常带有个人情感色彩的被处理成了一只大老鼠。至于画面中心的耶稣，被处理成了……处理成了……”
路微清眉头微微皱起，嘴角稍微抽搐，似乎在憋笑，说了几次都没成功说出来。
克里斯托弗突然低沉地接话：“处理成了一盒午餐肉。”
勇利和维克托都转头看向他，第一时间皆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呆滞，然后勇利才迷茫地重复一遍：“午餐肉？”
克里斯托弗像是已经放弃挣扎，他重新坐回摊位后面的座位，面无表情地说：“对，就是午餐肉。”
维克托有点绷不住笑容，事实上只要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几乎没人能绷住，他饱含笑意地说：“你把耶稣画成午餐肉不会被人骂死吗？”
克里斯托弗抬了抬眼皮，看了维克托一眼，语气平稳地说：“要是没被人骂，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摆摊？”
维克托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了僵，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还没等他说话，克里斯托弗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们根本不懂艺术！根本不懂！只知道往自己看不懂的艺术家身上扣帽子！他们根本就是嫉妒！还有……还有那群愚昧的观众，他们也不懂艺术！他们只会站在人多的一边，摇旗呐喊。”
路过的人、旁边摊位的摊主不断因为克里斯托弗突然变激动的声音朝这边看过来，但是这个时候克里斯托弗已经不在乎他们的视线了，他继续发泄着情绪：“不就是一幅画吗？不就是一幅画吗！至于追着我骂那么久吗……那些收藏家也是一群没有远见的虫豸！一看见我被舆论围攻，就集体退缩了！居然没有一个人再愿意买我的画……”
克里斯托弗的声音还是逐渐低下来，他的头也逐渐低下来，让勇利他们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
但是看不到表情勇利还是能大概猜到他的心情，自己的作品因为涉及到敏感的宗教而被人否认、泼脏水、打压，最后甚至因为舆论原因不得不离开绘画界……
勇利抬头和维克托对视一眼，从眼神中他们都看到了庆幸，显然他们都想到了之前发生在他们身上的那场舆论风波。
勇利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自己因为之前那场舆论风波，而不得不离开冰场，以后再也不能比赛或者冰演，那他的心情恐怕会比面前这个失意的画家老板还要低沉吧。
就在勇利和维克托都沉浸在庆幸以及不知道怎么安慰老板的情绪中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打破了这片热闹中的寂静：“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呀！”
爱德华眨着他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在四个大人的注视下，又说了一遍：“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呀，老板先生。”
克里斯托弗看了爱德华一眼，微微吐了一口气，又笑着摇摇头，说道：“小朋友，你真会说话。没事，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的作品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