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我有一个一直都很好奇答案的问题。”

  “嗯,你说。”

  “你会因为你本应唾手可得一切、却在拥有这个可能前便与其失之交臂而不甘痛苦吗?”

  若陀龙王略微纠结了一瞬,想要换个说话,却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替代词。

  “你所说的唾手可得的一切,指的是什么?强大的力量?还是魔神的位格?亦或者、争夺竞逐的权利?”

  若陀龙王闭目轻叹一声。

  ——

  当我离开璃月港的那一个月明星稀的前夜,若陀曾经问过我这个问题。

  或许这个问题对若陀而言会牵扯出我的往事,但于我而言,却并非是一件难以启口的事情,于是我说:“其实我会庆幸,我是现在的我。”

  我不知晓若陀是否明白了我的回答,但我也并不在意,若是他还有其他的疑惑,再来问我便是,并不需要有什么犹疑之处。

  既然没有继续再问我,那想来是明白了的吧?

  离开璃月港的最后一夜,我想在这里多看一看。

  莫要误会,我并非是离开之后便再也不回来了,而是想要看一看如今正在建设中的璃月港是何等情形,等我再回来之时,再见到全新的璃月港之时,必然能为我带来许多的震撼与感触。

  他们起源于此,迁徙之后,又再度回归于此。

  街上到处都是明亮的灯火,映照着外出辛劳的人们回家的路,港口左右是还未建造完善的朱楼与船帆,好似已能看到未来的这里万客云集、雕栏画砌的繁荣景象。

  路旁人们的脸上充满了对安宁的喜悦和回家的迫切期盼,这是来之不易的和平,众多的牺牲来得到如今的局面。

  我寻了一处生长着为数不多的琉璃百合的好地方,在夜色中与静默的风悄声而伴,仰起头时,亦能看见灯虹照影中又高了一截的天衡山。

  以事实而言,这并不像我。

  我很少这般安静地待在某个地方、独自一人赏风观景,大多数时候我都比较闹腾,基本上都跟在摩拉克斯的身边,即使是不想见人的时候,也更倾向于在摩拉克斯的衣袖或者是兜帽中睡觉。

  我偶尔也会幻视自己是一只摩拉克斯的随身跟宠,只是摩拉克斯自己向来都不这么认为。

  好吧,其实是我和摩拉克斯一起待久了,怎么都觉得跟着摩拉克斯更安心一些。

  数千年的时光,斗转星移,沧海诸多变化,日新月异,而我已习惯了留在过去,维持对过去的留念。

  具体表现形式便在于,摩拉克斯在的地方,便常有我的出现。

  若陀的问题其实很有意思,但这个问题的答案却仍旧还有一个前提:未曾真正诞生便死去的魔神,到底是不是我呢?

  这的确是一个能牵扯进入哲学将我的脑子绕晕的问题。

  我有他的记忆,但并无他的情感,为数不多的残留,都在我面临生死危机之时才会出现。

  不过我放弃这个问题,这又有什么可以让我纠结的地方呢?现在的我是我,未来亦不会有所改变。

  唯一与过去的我有所交集的,也只有摩拉克斯。至于现在的我,生命中占据了很重要一部分的,也与他有关。

  如果没有我,摩拉克斯一样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而我的出现,不过是多出了一个对他功绩的见证者罢了。

  咳,我应当也是一位他黑历史的见证者,毕竟小祥云尾巴是真的很好rua,兼之我最为弱小之时对小祥云尾巴安慰我的记忆也仍有潜意识里的回响,能让我念念不忘,那不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很庆幸我不是过去的我,若非如此,我或许也会成为摩拉克斯的敌人。

  或者我不是他的敌人,而是如归终与马科修斯一般成为他的同盟,但魔神或许也是存在着诅咒的,即使结为同盟,在天长地久的岁月里共治一片和平安宁的土地,最终也因为各种灾难而只剩下一人,坐上那代表孤独的王座,戴上沉重的冠冕。

  所以,这样也好。

  大陆上互相竞逐的魔神是一簇簇沸腾的烛火,只有最终胜利的七神才能让烛火永久燃烧。

  我的烛火已经灭了,便不用再担心那沸腾的烛火是否会将我燃烧为灰烬,我可以待在原地看着,看着他完成自己的心愿,强大到不会被心愿拖累至消逝。

  所有的不甘、痛苦与后悔都与争夺的资格无关,只是在月上柳梢的时候,对故友的缅怀会占据心头。

  那是我无法抑制的沉重,就像是时间的刻刀在我熄灭烛火的烛台上刻下侵蚀的磨痕。

  这是我目前并不十分显眼的磨损。

  不过这点并不明显的磨损,也同样被那位日理万机的帝君大人给注意到了。

  自伊始起,他便希望我高兴快乐些,这一点其实令我很迷惑,不知他那老父亲似的关怀到底是怎么来的。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比较沉稳,却也仍旧会因为我的擅自加辈而慢悠悠地看着我被一朵居心不良可恶至极的骗骗花大肆攻击、直到我苦兮兮地反过来喊爹的时候才矜持地帮我一把。

  当我在他柔软的小祥云尾巴上滚来滚去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半撑着脸含笑将尾巴一甩,将史莱姆圆滚滚的我当成球来拍。

  我往他的衣服或者头发上插漂亮小花花当饰品的时候,他的反击会让我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甜蜜的花香味,然后引来一堆蜜蜂试图采蜜。

  虽然我们在大陆上的各处行走增长见识,阴谋诡计与生死危机皆经历过,但总体而言却是快乐的。

  总之,那会儿的摩拉克斯不像爹。与现在的他比起来,纵使也是稳重的,但也说得上一句年轻气盛。

  后来他拥有了自己的子民,时间越长,他的性格便越是如山岳一般。

  我猜测他是一直因为那些凡人操心而习惯了,因此也将这习惯带到我身上来。

  唉,没办法,谁让凡人弱小容易受伤呢?稳重的青年操心惯了,便成了稳重的老父亲,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进化成为稳重的爷爷?

  果然还是我让摩拉克斯省心一点吧?

  ......好吧,其实我有自己的自知之明,没有省心到哪里去,偶尔还会致力于让龙龙变脸心梗。

  璃月的战事已定,子民们都已经在璃月港中定居了下来,也有一部分的子民留在未受到归离原战火太多牵涉的轻策庄。

  但是子民们也不可能永远都龟缩在这两个地方,璃月的土地,至少也应当有璃月的子民来掌管,他们可以在这片土地中有自保之力,不会被山野的妖魔吞噬。

  但偏偏在战乱之后,璃月各处都是因怨念残渣而滋生的妖魔鬼怪。

  夜叉们骁勇善战,在山野中降妖伏魔,战争平息之后他们也未曾得到安宁,而是更加繁忙了起来。

  仙人们虽然在战争结束后向帝君辞行隐居了一些,但也寻了些法子在凡人中留下一些降妖伏魔的术法,自此璃月也渐渐衍生出了一些方士门派家族,为千疮百孔的土地注入新的生机。

  他们与夜叉合作协助,也减低了不少夜叉的负担。

  但即便如此,我亦是觉得,我这璃月知名的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也不应当再安安稳稳地留在璃月港了。

  当初璃月人迁徙回来的时候,璃月港乃是处于建设的初级阶段,百废待兴,而摩拉克斯又在追杀最后的敌人,将璃月最后的危机解决掉,自然这璃月港烦杂的众多事务便只能由我来烦心了。

  若陀和众仙都被我拉着不少次当壮丁,不过他们大多都不太擅长这些,最后还是都积压到了我的头上。

  所以这次,就让摩拉克斯自己留在璃月港面对那些烦杂的事物,我出去完成自己的职责了。

  出趟门而已,我只留书跟摩拉克斯说了一声,更不需要有谁千里相送,反正我的家当全部都放在我的壶中洞天里,随时都可以出发。

  唯一有所区别的,就是现在没有一只龙龙和我一起待着了,还怪不习惯的。

  我垂眸一窥人间,准备离开。

  但就在我转身的那一刻,摩拉克斯负手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就像是全知全能的神一般。

  但即使是智慧的国度中的大慈树王,也不会断言自己是全知全能的。

  摩拉克斯不是全知全能,他只是能仅凭蛛丝马迹便能猜测推断我的行踪而已。

  这一点对我而言相当的郁闷,就像是恶作剧被人识破之后的闷闷不乐。

  但我也只是郁闷了一瞬而已,实际上还是有些开心的。

  呜,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办法贴贴龙龙了!

  他身上的织锦华贵却有些飘逸,被微风浅浅地浮起流云浮鳞的衣袖。空气中好似流淌着微不可查的叹息,但他低沉的嗓音中却丝毫也未曾流露:“今晚便启程?”

  我点了点头,如往常一般道:“此时夜深人静,月黑风高,适合干点不为人知的事情!”

  摩拉克斯以为我说的是夜里偷偷溜走的事情,正想出言之时,我呜了一声:“很久没法见到龙龙了,让我滚滚小祥云尾巴吧!”

  摩拉克斯露出了熟悉的一言难尽又无奈的复杂表情,其中还掺杂着那么一点点的嫌弃。

  真的只有一点点!

  但我还未等他说话,便凑过去在月亮的背影中抱了抱无可奈何的龙龙,然后贴贴脸。

  若使用未来的词汇来形容的话,我为我的动作做了一个精准的定位:吸龙。

  呜呜呜,再不吸就要少吸很多次了!

  我主动放弃了rua龙尾巴,松开有些发愣的摩拉克斯,越过他,愉快但又悲伤地摆了摆手:“就不吸小祥云尾巴了吧,我走了!”

  但我还没走两步,就被身后的一只手逮住了衣服后领,这被捏住命运后脖颈的感觉如此的似曾相识,令我心底骤然发虚了一瞬。

  但我很会义正言辞,努力回头凶巴巴:“作甚?你别耽误我行程!”

  摩拉克斯嘴角微扬:“你还需要我耽误行程?你此番远行,将它带上吧。”

  被松开后领的我一低头,便见缠着摩拉克斯手腕的一条小龙,令我双眼发亮。

  是缩小版的龙龙诶!我一个猛扑开心将小龙龙放在我的手腕上,高兴到冒泡。

  我带着一只小龙龙开始了我的行程,还未走几步,便盯着我手腕上甩尾巴的小龙龙眯眼笑了起来:“你落到我手里了吧!”

  顺便薅了一下尾巴,然后被龙尾巴打了一下。

  见状,岩王帝君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