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轻音渺渺,围拢在小吉祥草神身边的兰纳罗们快乐地垫着脚尖,为只能在梦中与兰那罗们相见嬉戏的草之王献上无忧的歌唱。

  白发幼童眸中异彩闪烁,独坐于四叶草编织的秋千之上,乘着无忧的歌声将自己高高荡起,口中也哼唱着兰那罗合唱的歌谣。

  黑袍的青年遥遥站在一旁,低垂的眼睫打下一片暗色的阴影,安静地听着笼中的鸟儿与兰那罗的歌声,半分动静也无。

  纳西妲轻声笑了出来,暗藏智慧的目光看向站在藤蔓下的黑衣青年:“你又入梦了,要一起来唱歌吗?”

  青年眨了眨眼睛,将凝幽晦涩之意尽数敛下,朗声而笑:“好啊,刚刚听了一遍,大致熟悉了一下调子,不过我可不会兰那罗那种唱歌的方式,顶多也只能混在兰那罗的歌声中哼一哼。”

  纳西妲抱住一只兰那罗,眉眼中都是窥看浮生的笑意:“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用心去唱,简单的音调也会是美妙的曲谱。”

  虽然兰那罗们与青年已经在梦中见过许多次了,但他们始终不太敢接近对方,只有在草之王在场的时候才能平静以对,而不是呼啦啦的躲进草丛里。

  见草之王吩咐了,兰纳罗们又哒哒哒的站成一团,再一次唱响梦中无忧的歌谣。

  青年撩开衣角随意找了一处树枝坐下,随着可爱小家伙们的歌声再一次飘扬,他也低低地哼了一段。

  在一小节歌谣过后,他平静地望着纳西妲与兰那罗们活泼的身影,梦中的世界仍旧是那般美丽,丛林郁郁,任是一片飞叶、一粒光点、一处水洼皆可入画,让世界上顶尖的艺术家门得到无数的灵感,留下脍炙人口的诗篇与画作。

  这里也是孩子们最为纯真的梦境家园,他们在梦中与世界上所有惊奇瑰丽的风景相逢。

  从前能完美融入的青年面色好似怅然,又仿佛隐藏了某一些令人不安的东西。

  等这一首歌再次结束之后,纳西妲让兰那罗们自己去玩,她却漫步走上了青年的面前,关心道:“你这次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青年的手指从地面上揪起一根草叶,无意识的编织着什么,他轻声问道:“你被囚于净善宫五百年,只能在梦境中得到虚假的自由,会觉得不甘怨恨吗?”

  纳西妲思考片刻,翠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与她外面年龄并不相符的智慧与沉稳:“我自己也时常思考,为什么教令院信任大慈树王,推崇大慈树王留下来的一切遗泽,却对新生的我视而不见,甚至将我关在净善宫中,如一只笼中囚鸟。”

  “或许是因为我的智慧并不及大慈树王,也或许是因为我幼小的身躯并不能得到民众的信任,令大贤者他们有了其他的想法。”

  “我想成为如大慈树王一般能保护须弥民众、为民众带来启迪的神明,但我却终究不是大慈树王,我没有她那样的智慧,也无法令人信服,我想学着做一个合格的神明,但现在却没有这样的机会。”

  “不甘、怨恨......”幼童的神色复杂难辨,将更为透彻的目光看向青年,“你这般说,是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吗?”

  青年编织草叶的动作一顿,勾唇笑了起来,刻意模仿的神情自他的面庞上褪去,流露出属于他本身的冷戾。

  “真可惜呐,被发现了,是我伪装他伪装得不够像,还是那些不敢接近我的兰那罗让我暴露了呢?”

  他压低了语气,眼睛也危险地眯起来,好似只要对面的小草神说上一句话,他便要大开杀戒一般。

  他脸上那扭曲的黑色纹路挣脱了表面的白皙平滑,不详的深渊气息倾泻而出,霎时间门便让沾染深渊之力的植物枯萎,迷雾一般的他好似地底而来的魔物,抬手间门便掀起哀嚎血色。

  纳西妲的眉头皱起,有些凝重:“不,当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璃月的那位凌微显穹真君,世界之外的禁忌之力已经将你侵蚀,而你的灵魂......”

  “呵,我对你如何发现的不感兴趣,伪装成微生我也已经腻味。”他蓦地大笑,“这就会是我们最后一次在梦中见面,我不是受人景仰的璃月仙人,我是浮梁,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浮梁!”

  “五百年了,我被封印在地底整整五百年!纳西妲,我可不是你,会让教令院安安稳稳的存在了五百年!任那些贤者踩到你的头上!”

  他张开手心,浮跃而上的赫然是与深渊的王子殿下手中一模一样的幽紫纹路。

  浮梁漆黑的眼睛缩成针芒,疯狂而兴奋的笑容扬至耳垂:“我很快就会抓住封印我的罪魁祸首,得到自由!我会让所有令我痛苦不开心之人全部都付出代价!”

  智慧之神眉头紧锁,但她目前的力量不可能制止对方。

  浮梁冷眼瞥了一眼小吉祥草王,道:“看在同病相怜的份上。”

  他不再有所掩饰,化作浓雾离开草神构筑的梦境。

  年纪尚幼的草神目色含有:“希望璃月的仙人能有办法制止他吧,只是,若非心中真正有所渴望,又怎会......”

  她自己尚且是一只笼中鸟,又谈何出手协助?而浮梁,五百年的怨气,或许发泄出来才能让他看透吧。

  残缺的梦境之国中,浮梁倚靠于摇篮的巨木下,神情甚至有些安详,好似经历了一场美好的梦境。

  倏然,安详的神情变渡为扭曲的怨恨,如同无底的深渊。

  深渊教团的王子殿下平静地打量着树下情绪变换的人,脑中不知作何想法。

  因此,当浮梁从草神的幻梦中清醒之时,空的语气淡淡:“你刚才做梦了。”

  清醒过来的浮梁脸色沉沉,五指并拢,狠狠揪住身旁一簇野草。不多时,深绿的汁液便从他的掌心中流淌而下。

  “做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美梦,不过醒的太快了,倒是令人怅然若失。”手上用着力,浮梁却犹带戏谑之意。

  空并不关心浮梁所做的截然而止的美梦:“那如今的你和我,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在一处异空间门里?”

  这是他更为关心的问题。

  屈腿倚靠巨木而坐的浮梁缓缓站起来,携带着奇异纹路的掌心覆上凹凸不平的树干,扬唇道:“既是在梦中,也在一处异空间中。”

  王子殿下拧眉:“怎么说?”

  “这里曾经是被岩王帝君所斩杀的梦之魔神利用其权能而创下的梦境之国,她利用梦境的特性将梦境之国与现实连接在一起,形成了独一无二的梦境国度。身出梦境之国的人清醒却又在梦中,与外界的现实一般无二,但一旦在梦境之国中入眠,便会沉沦多重梦境。”

  “我手心的是代表梦之魔神权能的独有印纹,梦之魔神已被斩杀,拥有这个纹印的人便能控制这个残缺无主的梦境之国。”

  “只可惜残缺无助的梦境之国一直随处飘零,我被封印在地底,好不容易才利用她的纹印抓住了梦境之国游离的一角。虽然我的身体仍旧困在地底,但意识却可以转入梦境之国中。”

  空沉默不语,璃月的历史只有真正经历之人才能知晓,不过记载中梦之魔神之死虽为岩神投下致命一击,但岩神的眷属却是那真正谋划之人。

  而浮梁所要报复之人,岩神的眷属赫然在列,因是他封印了层岩的深渊之口,将浮梁困在暗无天日的地底整整五百年。

  五百年的寂寞癫狂,没有任何存在的陪伴,自言自语却连自己的回音也听不到,只能日复一日承受深渊无止境的侵蚀污染,即使浮梁曾经是一个正常乐观开朗之人,如今也被扭曲得不成型。

  于浮梁而言,微生就是让他困在地底五百年的罪魁祸首。

  不过,空也注意到了浮梁口中归属的词汇,不由得问道:“你的身体?我想,这五百年来你使用的,应该正是你口中仇人的身体。”

  “呵呵......”浮梁低笑一声,嗓音嘶哑,略带几分嘲意:“可笑,他的身体......”

  梦境之国骤然陷入沉寂中。

  另一处,微生与旅行者和魈来到了层岩巨渊,千岩军的将士们驻守在这里,不允许没有经过允许的人进出。

  几人没有贸然惊动千岩军,而是直接小心越过千壑空洞,来到丹砂崖上寻找戍卫于此的夜叉羌无。

  夜叉一族有着独有的互相联系的方式,早在魈来此之前,羌无便知他会前来详细询问浮舍大元帅失踪的细节,早早等候在此处。

  “羌无。”少年仙人唤了一声,迎来羌无放松的神情,“您终于来了,这位是......旅行者吗?”

  魈点了点头:“是,旅行者帮我一起调查浮舍失踪一事。”

  身形同样魁壮的羌无点了点头:“那好,那我便先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的情况说一遍。”

  “十几天前,我和浮舍元帅在采樵谷一带巡逻的时候遇到了遇到了一位女子,她当时带着一些人在采樵谷附近找人,问了情况之后,我们得知那失踪之人正是璃月港城东李家的当家人,她在外出行商回来的路上离奇地连带货物车队一起失踪,连车队的行迹也没有,就好像是凭空失踪一般。”

  “我与浮舍元帅答应有空替他们留意一下附近的情形,若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就会告诉他们。因此后来几天我们随着千岩军巡逻之时偶尔会注意一下。”

  “浮舍元帅并不长时间待在千岩军中,很多时候都会自己行动。七日前他说要去采樵谷一趟,等到晚上时便有一为名为朝西的千岩军过来找我,说是替浮舍元帅带个口信,他找到了一些与失踪之人有关的线索,要去查探查探。”:,.,.

  47 第47章

  派蒙确认道:“也就是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吗?”

  羌无得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在这之后我便没有再见过浮舍元帅了。”

  在场几人均是面露思索之色,须臾之后,魈问道:“那位名为朝西的千岩军此时在何处?”

  羌无稍加思索后便道:“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伏鳖谷和采樵谷的交界那边清缴盗宝团。”

  派蒙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无奈摊手:“看情况,我们还得再去一趟伏鳖谷找朝西再详细问问了,果然还是不能免除东奔西跑的命运啊!”

  旅行者无奈一笑。

  “诶,不过微生怎么突然就这么安静了啊?”派蒙疑惑地抓了抓脑袋,“明明来丹砂崖的路上还吵闹着要我们给讲稻妻的见闻呢!”

  少年仙人一愣,专注于羌无详细描述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了小金团的身上,懊恼担忧道:“微生?你可还好?”

  帝君次次都说微生吵闹,但微生和魈待在一起时却并非如帝君所言那般吵闹的令人头疼,反而也时常有安静享受林间清风悠闲自在的时候。

  魈习惯了微生有时来找他时只是安安静静地握在望舒客栈最顶端的鸟窝上,一句话也不曾言语,将灵魂中静谧安然的时候留在枝叶娑娑的银杏树上。

  他自己的性格也更偏向于安静,能在这样的气氛中享受纯粹的宁静。

  便也因如此,他便一时忘记了微生的反常了,着实有些懊恼。

  小金团闭了闭眼,压下灵魂都仿佛要被牵引走的不适感,狠狠扭了扭身体让自己清醒过来:“没事,这里距离我的身体太近了,牵引感有点强烈,不太好受。”

  他皱眉看了看旅行者派蒙和魈,声音越发闷沉:“暂且先不用管我,等去找朝西之后就好了。”

  旅行者与魈对视一眼,目光交涉的一瞬,便有了兵分两路之法。要让微生尽早恢复过来,还需得尽快离开层岩巨渊的范围。

  少年仙人小心翼翼地护着小金团,眉宇坚定地朝着旅行者点点头:“旅行者,麻烦你了。”

  金发的旅行者郑重认真点头:“放心,这种找人的事情很简单。”

  少年仙人的嘴角上扬了一个像素点,瞬息之间便化作一道疾风电掣而去。共经患难之后,帝君与微生大人都与旅行者的关系不错,他也早已视旅行者为友。

  即便是知道身体就被封印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之下,但微生却极少来这边看过。

  说来也怪,别的仙人都并不似他这般,身体与灵魂分离便会带来不适感,靠得近了还会出现难以拒绝的灵魂的牵引。

  仙人们神通百变,即使神魂离体,也同样能存活且并无任何不适。而微生却有所负累。

  若非摩拉克斯为他捏造了一副躯体,让他的灵魂有所寄居之地,长久的神魂离体,他早已遏制不住身体的吸引,浑浑噩噩游荡向地底。

  但即便是有寄魂之处,微生也尽量不会离层岩巨渊太近,即使来,也大多在边缘游走。

  只是,别的仙人也并为如微生一般神魂离体五百年之久,因此也并无任何参照,难以判断别的仙人神魂离体五百年,是否也会如同微生一般难以抗拒身体的吸引。

  待魈走后,旅行者也拽着派蒙抄最近的路前往伏鳖谷,找到几个明显是千岩军打扮的将士们打听他们的同僚。没过多久,旅行者便顺利得知了朝西的显眼特征和他具体所在的位置。

  将找人所需要的重要消息都弄得差不多了之后,旅行者才终于找到了站在采樵谷和伏鳖谷边界处的魈。

  “魈!微生!你感觉好一点儿了吗?”白色漂浮物关心地问道。

  远离了巨渊之口后,微生便感觉要好了许多,弯着眼睛笑道:“我差不多缓过来了,旅行者,你打听到朝西在什么地方了吗?”

  旅行者拿出被千岩军们标识过后的地图,仔细比对之后说道:“差不多就在我们现在的地方,我们先在周围找找看吧,应该能找到的。若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附近有一个千岩军的驻扎地,朝西必然会回营地。”

  拥有良好目力的几人到处观察起来,待瞥见被野草遮挡的小道上走过一个举着白缨枪走过的千岩军时,派蒙眼睛一亮:“看!那是不是就是朝西?”

  据其他千岩军的描述,朝西的身材在众多千岩军中也算高挑,手背上还有着一道疤痕,是一次和盗宝团打斗的时候被盗宝团的老大意外划伤的,留下了一条疤痕。

  “朝西!”见着要找的人之后,派蒙大喊一声。

  但那位千岩军服饰的人一看见不远处岩石上的几个人影,瞬间心慌意乱起来,根本未曾回应派蒙的呼喊,转身便钻进了另一个野草蔓蔓的小道里。

  这种反应,一看就是心中有鬼的模样。

  “追!”反应极快的魈目光一凝,眨眼间便朝着朝西逃跑的方向追击过去。旅行者的反应同样也是千锤百炼而成,并不比降魔大圣慢,几乎同时迈出步伐。

  但论及快,还是能振翅乘风而行的魈要更胜一筹。

  朝西的步伐踉跄着,跌宕蹿入一个隐藏在藤蔓中的山洞,凌乱的脚印还残留在湿润的地面上。

  魈脚步一顿,眉头紧锁:“对方形迹可疑,若是再追,恐有埋伏。”

  浮舍失踪一事恐另有隐情,对方如此行事,分明是诱敌之策。

  “那接下来怎么办?那个朝西一看就很有问题的样子,说不定浮舍的失踪就与他有关系。”派蒙忧心忡忡,身后翅膀似的小披风也忧心地飘荡着。

  几人追击朝西的时候一直没有多少动静的微生心中漫上一层莫名的不祥之感,这个地方他似乎有着眼熟,好像以前也来过。

  只是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来过。

  无论如何,这个地方都不宜久留,敌人或是利用此事给他们设了一个圈套,不可轻易入套。

  但还未等微生出口,眼前的场景便天旋地转,采樵谷苍古凄凉、山岩遍布的风景骤然转变为奢华的殿堂。

  长发如瀑女人勾起如血一般的红唇,昳丽艳色的面庞中流淌着奇妙的芳香,曼妙的指尖轻轻掐着面前青年的下巴,笑容轻佻。

  可她白皙的腰间却衔接着黑色的蛇尾,长得好似能将整座宫殿都环绕起来,泛着冷光的鳞片将青年的身体卷紧了,重重锁链在无形之力的作用下缠绕在二者身上,流动的同时也击打出震魂的铮鸣!

  毫无疑问,这是极易引起心弦震动的场面,如果不是当事人之一就在他们之中的话。

  旅行者手中紧握着长剑,目光锐利地盯着面前的存在,几息之后,旅行者皱起眉头,发觉对面的存在似乎并未发现他们的存在。

  疑惑的旅行者和派蒙惊咦一声,看向微生与魈,但两人却是一个比一个僵硬。

  微生即使是一副史莱姆的模样,却仍旧能看出他满脸的痴呆之色,好似看见了什么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抱着史莱姆的少年仙人也是浑身僵硬,连羽毛尖尖都炸起来了一般。

  旅行者和派蒙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但此时的情况并不算好,更非是他们能僵硬震惊的时候。一时痴呆之后,微生很快便面色尴尬地缓过神来,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般认真严肃道:“旅行者,我想我们是进入残缺的梦境之国了。”

  “梦境之国?”旅行者和派蒙一脸迷茫。

  微生目不转视:“你们不知道也正常,梦境之国乃是魔神战争时期梦之魔神建立起来藏匿自身的虚幻之国,是一个将梦境空间与现实巧妙联合在一起的国度,没有固定的地点,随波逐流。梦之魔神的领地与子民全部都生活在梦境国度中。”

  “摩拉克斯斩杀了梦之魔神之后,梦境国度也随之崩溃,这里只是残缺的一半而已。”

  “而这残缺的一半应该也是因为梦之魔神残余的力量,所以才会回现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这其中的关系有些复杂,简单来说的话,我们处于梦境国度的其中一个梦境中,也可以理解为一棵树上的不同片叶子。”

  少年仙人也勉强从这等刺激中缓过神来,听着微生去轻就重的描述。

  “所以那个蛇尾的魔神就是梦之魔神吗?真正的魔神已经死了,这里的不过是梦境的回忆。”派蒙更加好奇地去观察梦之魔神。

  眼见场面越发的不可描述了起来,旅行者神情凝重地遮住小派蒙的眼睛:“小孩子不要看!”

  “派蒙才不是小孩子!”派蒙试图将旅行者遮住她眼睛的手给扒下来。

  微生:“......”

  魈:“......”

  但好在接下来并无任何不可描述的场景,梦之魔神将青年甩在一边,不知道在思考这什么。

  魈这才有所明悟,原来当时真的是他理解有误,而不是真君为了安慰他故意骗他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真君也用这个借口骗了他许久!

  少年不可置信地看向微生,小金团心虚望天,谁让那个时候只有他用这个借口才能让小金鹏乖乖听话爱惜自己呢?

  好用的借口自然可以多用,却没想到经年之后他还能被当事人亲自抓包。

  旅行者歪了歪头,一脸迷茫,微生和魈这是怎么了?

  小小的插曲过后,魈也不再纠结于他是否被真君骗了许久之事,他凝神道:“虽然梦之魔神已死,但她的梦境国度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需要想办法离开这个梦境。”

  微生满心思虑,梦境之国拥有梦境的前提是国度中有人在做梦,但斩杀梦之魔神之前,他已经将摇篮中的所有沉睡者都唤醒了,不可能还有人入梦。

  48 第48章

  璃月港,城东李家。

  随着胡桃堂主一同而来的钟离客卿面色平淡而温和,如松竹般站在李家用来招待客人的厅堂中,字句平缓引经据典,一副温雅的文人之姿,却硬生生堵得众人都说不出话来。

  “......送葬之仪乃是生人对死者的怀念与祭奠,然而李小姐目前仍是失踪,并未确切其死讯,这送葬仪式自然不可如此草率决定,应要等到李小姐失踪一事出了确切的结果,才能拿出一个章程来。”

  以丈夫的身份欲要鸠占鹊巢的孙公子希冀的结果如此被人一言裁断,脸色极为难看,锦绣的华服也难以掩盖他骨子里贪婪的污秽,反而将那身由绝好材料制成的华服衬得如同一件俗不可耐的凡物。

  但即使他脸色再为难看,内心有多嫌弃这位学富五车的客卿先生碍眼,他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般,涨红了脸,难以在钟离先生的面前说出任何一句反抗的话来。

  一旦他想要将某些撕破脸皮的不堪入耳的话说出口,他便莫名的心底一怂,好似被什么令人敬畏的存在盯上了一般。

  然而俊美温雅的钟离先生却是淡然如同往常,言两句之间便将推迟送丧仪式的事落下了帷幕。

  胡桃站在一旁,对很会站在上司这一方的钟离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目光,尾音也微微上翘起来:“我家客卿先生说得对,孙公子虽说在我往生堂预定了送葬仪式的服务,但当时可未曾说明是要替失踪的李小姐预定的,我往生堂可不会替仍旧有活着可能的人来完成葬仪!”

  孙公子脸色阴沉沉的,终是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胡桃叉着腰望着孙公子怒冲冲的背影,胜利地娇哼一声。

  李小姐的母亲眼中闪着泪光,深深弯腰感激道:“这次还要多谢胡堂主与钟离先生了,我女儿生死未知,这混账就想着要占去我李家的家产,实在可恶!”

  她不善外务,也自知自己性情绵软难以在女儿失踪时撑起这个家,这段时日里她一直费力寻找女儿的踪迹,的确难以和那混账对抗。

  胡桃受惊般将李夫人扶起来:“您放心,日后要是那人再这样找麻烦,您随时派人告知千岩军,或者让人来往生堂找我也行!”

  李夫人面露沉痛之色:“千岩军一直在帮我寻找女儿,但却也有千岩军因寻我女儿一并失踪,我心中很是愧疚。”

  她抹泪之时露出腰间被衣物遮挡住的一块水晶挂坠,钟离微凝的目光霎时落在了这块挂坠上。

  客卿先生凝眸思索,这枚挂坠残留着极为微弱的有异气息,就连他刚刚也未曾注意到。他未有多少犹豫,沉声问道:“李夫人,可否告知你腰间这枚吊坠从何而来?”

  李夫人拭着泪,有些疑惑:“这是我女儿从小便带在身上的物件,这段时日以来,我们就只在她失踪之地发现了这枚吊坠。”

  也正是因为这是女儿的饰品,她才会在这时日日带在身上,希望能找到女儿。

  她面露希冀:“钟离先生可是发现了什么?”

  钟离面色如常道:“并无,只是好奇罢了。”

  那玉坠上残留着的,分明是深渊的气息,只是在那深渊气息之下,还潜藏着另一股熟悉的气息。

  不动声色思索回忆的钟离先生详细搜寻了一番过往的记忆,终是回想起了这股气息的所属者。

  早已被他斩杀的梦之魔神。

  亦或者说,梦境之国。

  想通了某些关键的钟离歉意一笑:“抱歉堂主,我还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想要告假几日。”

  胡桃一脸狐疑地打量了一番看不出分毫异色的客卿先生,泄气地摆了摆手:“好吧好吧,客卿先生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

  残缺的梦境国度中,当提及要尽早离开梦境之时,魈略有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曾经梦之魔神留在他身上的印纹早已被帝君压制,后颈光滑如初。但他曾经也是被梦之魔神奴役的一员,在梦境之国中生活了很久,要论熟悉,这里的任何一人都不会比他更了解梦境国度。

  少年仙人抿了抿唇,神情越发坚定,目光明亮锐利的他犹如一把绝世缨枪,如同曾经在摇篮中坚定化身金翅鹏鸟来反抗梦之魔神的攻击那般,坚定得一往无前。

  经年之后,在璃月的一切已经治愈了他过往的苦难。

  帝君与微生大人的关怀照顾、兄姐的亲情宠爱、仙人们的同僚之情以及战场上与战友的并肩作战,已然将他作为金鹏之时的狰狞磨灭。

  而他曾经被梦之魔神拘为座下大魔的往事,也并非不能说出口。

  “我对这里最为熟悉,我来想办法找到离开的出口。”少年仙人淡淡落下一句,将小金团放下后,便认认真真在宫殿中搜寻起来,对宫殿中的隐秘角落之地也没有放过。

  微生的眼里流露出一点笑意,露出了犹如慈祥老爷爷一般的表情,好似在欣慰着小金鹏的成长。

  几人寸步不离地跟着魈一起寻找出口。

  派蒙不解挠头:“呃,为什么魈好像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

  旅行者暗自沉吟,对刚刚魈与微生的异常有了一些猜测。

  少年仙人淡声应道:“这里是梦之魔神曾经的领域,而我年幼时被梦之魔神拘为奴役,做了许多恶事。”

  “什么?!”派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旅行者也流露出惊异之色。

  史莱姆蹦跶了两下,高高弹起来蹭了蹭少年仙人,肯定道:“事情的确如此,我跟你们说过,梦之魔神是被摩拉克斯斩杀的,也是在那之后,魈才回归璃月。”

  “嘶,竟然是这样,我们还以为魈从小就在璃月呢!”从当事者口中得知不为人知的往事,派蒙对这段历史可是好奇极了。

  几人的前方缓缓露出来一个散发着不妙气息的裂隙,那就是这一个梦境唯一的出口。

  “找到了。”少年仙人沉声道,“小心,这个出口通往的很可能是其他的二重梦境,而非是等同现实的一重梦境空间。”

  所谓一重梦境空间,也正是过去梦之魔神主要藏身的地方,她往往会在一重梦境空间的宫殿中窥视子民的梦境,亦或是对王国之外的奴仆发号施令。

  旅行者也明白事情的重要性,警惕着心神,踏入裂隙中。

  眼前又是一片天旋地转的崩裂感,待她平缓过来之后,眼前出现的却是一个宁静安详的小村庄。

  村庄不远处就是一座皑皑雪山,山顶积雪掩盖了一半的草长莺飞的春景,却让春与冬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

  村庄中炊烟袅袅,看起来正是清晨时分村民起床烧水烹煮早饭之时。

  “看来这里仍旧是梦境。”旅行者无奈叹道,“而且这个梦境的范围看起来却比刚刚梦之魔神的宫殿哪里要大得多。”

  微生只觉得这里也很熟悉,他好像在这种地方也生活过一段时间。

  少年仙人望着眼前一片乡朴气息的村庄,连鸢枪也暂时收敛起来,沉默不语。

  拄着拐杖出来的老者略有些模糊的视线瞥见生人的到来,颤巍巍地走过来,枯朽的嗓子悠悠道:“你们是谁?来我们村子里做什么?”

  派蒙扑扇的小披风都停滞在了半空中,差点没震惊的叫出声来。

  旅行者眼疾手快地捂了一下派蒙的嘴示意她安静下来,露出一个清澈又愚蠢的笑容:“我们是结伴一起游历的,路过这里,前不久伙伴病了,所以想要进雪山看看有没有什么草药能够治病。”

  老者恍然大悟,感叹道:“年轻人就是爱瞎折腾,到处跑,把自己跑生病了也没处治病,图些什么?”

  叹归叹,淳朴的老者还是很好心地给外来者指了一道明路:“山上的药不好采,你们也很难分辨得出哪些草药是有用的,哪些没有用。从这儿往里一直走,你们能看见一户晒着药草的人家,那是我们村里唯一的采药人,药理医术都略懂一些,你们不妨去找那人看看。”

  旅行者感激地对老者道谢,待老者拄着拐杖回去自己家的院子里之后,旅行者才面色凝重道:“这个梦境恐怕有点麻烦,魈,你有什么头绪吗?”

  少年仙人在旅行者与老者交流的时候便已经详细观察了一番,此刻也有些凝重:“这个地方,恐怕无法直接找到出口。”

  史莱姆轻咳一声:“这里的村民能看见我们,这个梦境有异常,我们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小心为上。另外,倒是可以先去找老者说的采药人,不过见到采药人之后你们也不要经验,你们在上一个梦境见过他。”

  他黑历史的马甲,始终是保不住了。还好这里只有旅行者和派蒙,再无其他人了。

  “见过......”派蒙睁圆了眼睛,“是和梦之魔神一起的那个男人?!但你怎么知道啊?”

  微生几乎要尴尬得把自己塞进土里:“是我。”

  旅行者:“......”

  派蒙:“......”

  空气中似乎传来了昏鸦的鸣声,魈也略不自在地撇开双眼。

  “不过你们见到的应当也只是一个模仿的幻像,所以仍旧不能掉以轻心。”

  旅行者抽了抽嘴角,贴心地暂且略过这个话题,反正以后她总有机会八卦微生和梦之魔神的爱恨情仇的!

  几人顺着老者所指的路,寻着村里草药人的居住,终于在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中找到了晾有药草的采药人的屋子。

  院子大开着,一个与魈长得极为相似的小孩一脸固执地抓着采药人的衣角,磕磕巴巴地仰着脑袋喊道:“娘、娘亲、要抱抱!”

  采药人一拧眉,凶巴巴地喊道:“应该喊爹才对!”

  小金团默默将自己捂在少年仙人的肩膀上,看都没有看院子里的情形一眼,只当做自己不存在。但魈却是无处可躲,只能面色微窘地站在一旁,假装自己没有听到,但显然,他伪装的功夫并不如尘世闲游的帝君大人炉火纯青。

  刚要走进院子里的旅行者呼吸一窒,目光微移却发现魈的目光格外不自在,耳垂都红了。

  完蛋,她本来是帮忙寻找失踪的浮舍的,现在却知道了微生和魈这么多的尴尬的历史,她不会以后在璃月的境内再也开不出来一个带原石的宝箱吧?!

  岩王爷,这可不是她的错!

  这时,采药人的屋舍旁边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带笑的人影:“你们好,我是浮梁,以前没见过你们,是外地来的旅人吗?”

  微生将眼睛露出来,只瞥了浮梁一眼,随即便将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院子里的采药人身上。

  怎么可能?!里面那人的气息,几乎与他本人无异!

  他就在这里,里面那应该只是一个幻像才对!

  49 第49章

  微生望着院中的采药人兀自沉思中,旅行者见他与魈皆是闷不作声,只能无奈接下了重任,和采药人的隔壁邻居浮梁周旋聊天起来。

  “是啊,我们是路过这边的,想来问问有没有什么药材可以治一治同伴的病。”

  拿着一个竹篓的浮梁笑意吟吟,面上却露出了几分疑惑的神色:“生病?你们看起来倒不像是身怀有疾的模样。也罢,你们想看便看吧,我今天也是还有正事要做呢!”

  浮梁不再耽搁,背着竹篓就往村子里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旅行者对这里并不熟悉,也没有什么疑惑,但双手抱臂的少年仙人却将略带思索的目光落在远走的浮梁的背影上。

  他的记忆并未有所缺失,这个名为浮梁的人,并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梦境中。

  刚刚一路过来他都详细观望了一番,这里虽然与千年前的那个梦境极为相似,却又在某些地方略有不同。

  这里的问题,或许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几人各怀心思,院中的采药人却已经无可奈何地抱着求抱抱的小朋友走到院门前来,这般明显又未曾掩饰的动静,他若是察觉不到,那就是与瞎了聋了一般无二。

  他靠在院门上,着一身白底蓝色云纹的宽袖长袍,乌黑的长发简单束起,眸色漆黑却暗藏星光,唇色微淡,行走间带起长时间与草药植物打交道而沾染上的草木之气。

  而他怀中抱着的小孩却穿着一身深色衣装,墨绿色柔软的发尖微微翘起,像极了一只睡醒过后炸毛的小小团雀,但那双鎏金色的眼睛却极为纯挚,单纯的将注意力放在采药人颈侧的一缕黑发上。

  采药人一只手制住小朋友想要去抓他颈间黑发的软绵绵小手,勾起一抹还算是温和的微笑,轻声问道:“几位站在我门口,可有事?”

  待看清门口其中一位与家中小朋友容貌极为相似的少年时,采药人流露出几分复杂之意,惊疑不定地举着小朋友,凑到魈的身旁认认真真地对比了起来,意味不明地倒吸了一口冷气:“长得这么像,你不会就是我家崽的亲爹吧?!”

  魈:“......”

  睁着鎏金色大眼睛的小朋友傻愣愣地看了一会儿魈,委屈拒绝地伸出手臂来抱住采药人的脖子,将脸蛋也埋进他的颈窝里。

  什么亲爹?小朋友不认识陌生人。

  旅行者干笑着抹了一把冷汗,替不善言辞又莫名愣住的降魔大圣解围:“怎么可能呢,您一看他的年龄就应该知道他没有成年吧?怎么可能生出来孩子呢!”

  听闻这句话,魈眉头一拧,旅行者只觉得她以前经常听见的那句“不敬仙师”立马就要从魈的嘴里蹦出来了,赶紧拼命朝着实诚的仙人使眼色。

  派蒙几乎是一动也不敢动地捂住了嘴,在旅行者几乎要跳起来眼皮舞的眼神暗示下,魈仅仅只皱了皱眉,并未多说什么:“您说笑了,我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

  旅行者与派蒙俱是松了一口气,要是被采药人看出来什么奇怪的地方的话,他们说不定会被赶出去,就更不要想着什么找这个梦境的出口了。

  采药人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也是,一看你就还没有长大的样子,肯定不是我家崽的亲爹。”

  少年仙人欲言又止,兀自纠结。

  这个小小的插曲过去之后,采药人抱着小朋友让几位外来的客人进到院子中坐下,然后才问道:“我刚刚听到你们与浮梁说话,你们中有人病了?”

  旅行者心底暗叹一声糟糕,生病只是一个托词而已,他们之中压根就没有人生病。

  “啪!”

  旅行者思索应对之策的时候,一只史莱姆软绵绵地瘫软在采药人的面前,身上的金色也忽然黯淡了下去,睁着圆溜溜又含着一点眼泪的眼睛,瞧着弱小可怜又无助。

  旅行者的眼角一抽。

  采药人犹疑地看了好几眼瘫软无力的小金团,疑惑道:“这就是你们生病的同伴?”

  旅行者打了一个哈哈:“啊,是啊,别看史莱姆长得不像人,但一直都是我们最好的伙伴,这次可能是在雪山脚下水土不服了吧?”

  “这......”采药人目色含愁,有些为难,“我也不知该如何缓解史莱姆的水土不服之症,我倒是有一些治疗水土不服的药方,不过那是针对普通人的,对史莱姆是否有效,在下也不知详情。”

  派蒙感激的摆了摆手:“不了不了!水土不服的话只要好好休息一番就可以了吧,只是我们在这里也没有落脚地,所以不知道您能不能收留让我们暂时住几天呢?”

  坐在采药人怀里乖乖吃点心的小朋友鎏金色的眼睛看着几位陌生人,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一点,在众人的眼里完全是可爱加倍的模样。

  采药人沉吟片刻,同意了旅行者等人在他这里暂住几日:“也好,我这儿还有两间没能用得上的房间,只是还需要你们自己简单打扫打扫。”

  他抱着小朋友站起来,简单的宽袍衣袖衬得他如同一位云巅之上的写意仙人,却又融于凡尘,善解人意又温和无比。

  那怀中的小朋友在他站起来之事惊了一瞬,却很快又依赖地靠在采药人的怀中,眉心的紫菱让他看起来如同一位漂亮的小仙童。

  “几位在这里先暂时休憩一会儿,我去村长家中问问是否有多余的褥被等物品。”

  “啊!真是麻烦你了!”

  采药人对着他们点了点头,随后便抱着小朋友离开去村子的另一侧寻村长去了。

  装病的小金团支棱起来,半分也无虚弱可怜之意。

  微生目光微沉,凝声道:“我们被怀疑了。”

  “诶?!”派蒙一惊,“可是采药人不是都同意我们留下来了吗?”

  微生狐疑地瞅了派蒙一眼:“是不是看我不靠谱又幼稚完全不爱多想的模样看多了,所有觉得我有点傻?”

  派蒙心虚的对了对手指。

  “我们来的莫名其妙,又直接找到了采药人这里,又有一人与采药人自己养的小孩长得极为相似,装水土不服还想要对方收留,采药人不怀疑我们怀疑谁?”

  微生略感头疼地叹了一口气,着重道:“虽然不清楚这个梦境如何运作,但这时候的我应该正是警惕着梦之魔神动作并暗中计谋的阶段。而且,不要将这里的采药人当做我来看待。”

  “时间并没有回溯,这里的我同样也是假的,也很有可能受到阴谋者的操纵,那个引诱我们进来的阴谋者现在还并未现身。”

  虽然他也不知为何此处的采药人会与他的气息一致,甚至令他怀疑采药人就是自己。

  旅行者和派蒙也定了定心神,认真地点了点头,她们刚刚的确是疏漏了。

  一直沉默、偶尔将目光落在采药人与小朋友身上的魈也道:“此处疑点不少,梦境中采药人家中本不应有名为浮梁的邻居,但他也很有可能是敌人用来掩人耳目的手段,我们记忆中熟悉的情景明显发生了变化,小心为上。”

  但旅行者和派蒙看魈的眼神却明显没有之前平常了,反而透着些许微妙。

  万万没有想到,梦境中小时候的魈上仙竟然是那般不爱说话却又可爱的性子,若非魈仙人就在此处,她们不好放肆,肯定就眼巴巴地问采药人能不能抱抱小朋友了。

  但现在看来,就算魈不在场,采药人也是不可能让她们抱抱小朋友的,因为采药人去村长家借个被褥就把小朋友抱走了,显然是在警惕戒备她们。

  旅行者感到遗憾极了,不过这个梦境有问题,也不一定真的就是这样。

  魈上仙的心底一凉,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却并未发现有人窥探。

  但旅行者与派蒙想起来遇见浮梁前听见的院中传来的小朋友的固执喊声,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拉起来,憋笑也是一门极为难忍的技术。

  但派蒙显然比同样话不多的旅行者少了许多顾忌,与微生相处时对方也从未有过仙人的架子,反而有时会比派蒙还要幼稚。因此派蒙斜着眼睛,拉长了语调:“微生,原来你就是我们之前在稻妻的小说里看到的那种男妈妈啊!”

  魈:“?!”

  惊呆了的少年仙人“唰”的一声站起来,涨红了脸:“不敬仙师!”

  派蒙莫名的望着突然站起来的魈,原本她说那句话只是用来调侃微生的,但魈此时不对劲的反应却蓦然让她意识到,其他的或许是假的,但魈的那个......不会是真的吧?

  旅行者也呆了。

  小金团瘫成一张饼,哀怨地盯着面红耳赤的小金鹏。

  魈,你不打自招了啊!以后他堂堂凌微显穹真君,就要多出一个男妈妈的名号了,这一点也不威武霸气!

  小金团开始沉思作为众仙之祖的摩拉克斯能不能研究出来失忆术,但还没有想多久,便生无可恋起来。

  莫说摩拉克斯能不能研究出这样的仙术,就算真的研究出来了,他又不可能真的仅仅只为了黑历史去抹除旅行者和派蒙的记忆。

  没事,黑历史多了就算不得什么了,反正他债多了不愁。

  小金团只能如此瘫瘫来安慰自己。

  空气中的气氛尴尬又莫名喜剧,旅行者与派蒙憋着笑意,目光到处乱瞟,尤其是当着正主的面。

  是真的很想笑!但又不敢笑qaq!

  几人歇息了一会儿之后,前去村长家借来被褥的采药人终于和浮梁一起回来了,两人一人抱着一床被褥,小朋友还寸步不离地拽着采药人的衣角,使得采药人与浮梁也放慢了步子,让小朋友能够跟得上。

  得到被褥之后,旅行者几人便将采药人口中所说的两间空出来的房间简单打扫了一番,简单休息了一会儿。

  等到下午,采药人抱着小朋友出去了,不知去往何处,微生几人简单商议之后,决定在村庄中到处走走看看。

  虽说只是一个村庄,但要论及人数,这个村庄还是很繁荣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即使不耕作,每一户人家也都有自己的养家方式,也算是富足有余,安居乐业了。

  在村庄中到处行走之时,魈也注意到了许多以前并未见过的生面孔。

  这些不同点无一不曾说明,这场梦境的的确确不是简单重现的梦境,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这个梦境就是敌人为他们准备的了。

  但如此的目的又是为何?

  梦之魔神确切已死于岩神的枪下,不可能玩什么诈尸的把戏,但除了梦之魔神之外,又是什么人能操控梦之魔神遗留的梦境之国?

  50 第50章

  “快点,车队今日便回来了,我们还得去帮忙卸货呢!”几人将整个村庄走了个遍时,忽然听见身旁村民急匆匆地从他们身旁跑过,步伐略急地往村口的方向赶去。

  见一位老奶奶也颤颤悠悠地负手往村口去,旅行者叫住她,好奇问道:“请问他们怎么都这么急匆匆的啊?”

  老奶奶慈眉笑了起来,嘴角是抑制不住的乐呵之意:“这是因为有好事发生啊!村里有一位李姓的姑娘,本事大得很,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带着她的车队外出置办采买,带上许多村里没有的好东西回来,今儿个正是她回来的日子呢!”

  老奶奶往村口张望了一会儿,待能隐隐听见村口热闹的声响时,顿时眉开眼笑起来:“诶,这是回来了!老婆子我也不跟你们多说了,还要去问问李姑娘有没有将老婆子我想要的东西带回来呢!”

  说罢,老奶奶便迫不及待地去村口找回归的车队了。

  “车队,又是不曾出现过的存在。”微生无奈低叹一声,“要去村口看看那个车队吗?”

  旅行者与微生自是同意,对于梦境中突然出现的人或者事物,自然是要去看看虚实如何。

  村口,身着青白散花纹饰改制旗袍的女子站在村口,吩咐着车队的手下人将带回来给村民们的货物分发给大家。

  她似是因路途颠簸而累了,依靠在村口的大树上,柔弱清丽的面庞上露出几分倦色,眼睫微垂,任谁来看都会以为这是一位柔弱需要人精心呵护的弱女子。

  但一旦有手下记不清村民所需的货品放在车队中的哪个角落而问询之时,她便会睁开那双美丽的眼睛,眉宇间的坚韧便显露无疑。

  她不做任何思考,便能清楚的说出所需货品在哪一个货箱中,甚至连东西放在货箱具体的哪个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

  没过多久,车队上替村民们带的货物便分得清楚了,剩下的她便神态自如的吩咐人将之放在村里的仓库中。

  李姑娘仍旧是站在村口的树下,终于回家本应是一件值得人欣喜的事情,但她的面上却半点欣喜也无,反而含着难以言喻的忧愁迷茫之色。

  她的指尖下意识去抓了抓自己的腰间,却并未抓到任何的东西,这令她无比茫然。

  她总觉得,自己的腰间应该挂着某一样她非常重视的东西。

  但只是迷茫了一瞬,长时间带领车队行走在外的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清明。

  她冷静的眼睛看向村口观望了她的车队好一会儿后才走出来的几人,疑惑道:“你们是......最近来到村子里的人吗?”

  得到来人友善的回应时,她也站露出微淡却又不显得疏离的笑颜:“第一次见面,我名李桐君,是村子里负责外出置办采买的车队主人。”

  派蒙抓了抓脑袋,李桐君,这个名字好熟悉,感觉最近就好像在哪里听过......

  “!”想起来这个名字实在哪里听过的派蒙顿时睁大了眼睛,“你是李桐君?!”

  李桐君不就是那个浮舍去寻找其下落的女商人吗?!

  微生目露了然之意,他总算是明白为何梦境国度会再一次出现这种梦境了,因为李桐君和她商队之人如今明显已经被困在梦境国度的那个摇篮中,他们在摇篮中沉睡入梦,因此便又滋生这样的梦境。

  难怪,他观村中的一部分人并非幻影,而拥有真实的意识。

  不过,李桐君这一队车队的人数竟有这般多吗?入梦人数还真不少。

  李桐君微微皱眉:“你们认识我?可我并不识得诸位。”

  派蒙终于是反应了过来,傻笑着说:“是因为我们今天刚来,就听村民们说过你,他们都说你很厉害呢!能帮上村里很多忙!”

  明白了来龙去脉的李桐君微微一笑,自谦道:“我只是做我力所能及之事而已。”

  “那也很厉害来了啊!”派蒙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她是真心觉得李桐君很厉害,之前去层岩巨渊找羌无那会儿他们也看过失踪之人的一点资料,能独自撑起家业之人,的确是很厉害。

  虽说没有到凝光那种程度,但也能算得上是人中翘楚了。

  几人随意聊了一会儿,李桐君好几次都下意识将手指摸向自己腰间的同一个地方,却又在什么也没有摸到时面不改色地将手收回来。

  过了一会儿之后,李桐君看了看天色,歉意道:“抱歉,今日天色已晚,我又是风尘仆仆回来,家中还有一些事情尚需处理,没有办法招待几位了。”

  与她聊天搭话的基本上就只有旅行者与派蒙,两人都纷纷表示不介意,让李桐君尽快回去休息,洗去归途风尘。

  待她走后,微生才道:“有个好消息,我们找到了失踪的李桐君和她的商队,浮舍说不定也会在这里。”

  浮舍是因寻找李桐君的下落才一并失踪的,既然李桐君在这里,又陷入梦中,那浮舍的失踪已经基本可以笃定与这残缺的梦境国度有关联了。

  “坏消息是,我们无法用唤醒李桐君等入梦之人的方式使摇篮上承载的梦境崩塌。”

  曾经他击溃梦之魔神的摇篮之梦是因为有魈和兰那罗在外面帮助他唤醒摇篮中沉睡的人类,但现在他们自己都在梦境中,没有能让入梦之人醒来的梦境。

  而且,就算他们意识到自己在梦中,也无法凭借自己的意志醒过来,梦境国度的权限已经落在阴谋者的手中。

  微生沉思的目光落在魈的身上,令他分外不解地问道:“微生,可有我能做之事?”

  史莱姆眨了眨眼睛:“目前并无。”

  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不想用那种办法。虽然只是一个残缺的梦境国度,但却也是梦之魔神的权能构筑而成,不是一般存在能够驱使得动的。

  操控之人必然实力强大,不输于仙人。

  与其争斗,必有祸乱自身之危。

  魈抿了抿唇,并不相信微生大人的说辞。明显他只是有所顾忌,所以才并未言语罢了。

  派蒙听着两人地对话,已经懵了:“什么跟什么呀?你们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微生叹了一口气:“我来解释吧,梦之魔神被摩拉克斯斩杀之前,会将她的凡人子民圈养在梦境国度的摇篮中,所有凡人都沉睡在摇篮中,一生一世都在梦境中沉沦。但如此,她的子民便不会有后裔,而凡人的寿命极短,她的子民很快便会断绝。”

  “但她庞大梦境国度与现实连接的界域锚点就藏在摇篮的梦境中,因此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掳虐年轻人类回来她的梦境国度,填补她子民的数量,维持摇篮的梦境。我当年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潜入进来,击溃了她用来圈养凡人的摇篮梦境。”

  “但使梦境破灭需要做梦之人从梦中醒来,且必须从外界唤醒凡人的身体,而非他们梦中的意识。可我们全部身处梦境中,无法做到这一点。”

  派蒙渐渐害怕起来:“那、那我们不是永远都会被困在这里吗?!”

  “不,我觉得可以从采药人那里找找线索。”微生沉吟道。

  采药人身上的气息竟能和他一般无一,如同第一个他,这一点令他很在意。

  正在此时,魈忽然察觉到有人接近,眼神顿时便凌厉起来:“谁?!”

  他如同一道迅猛的疾风,在昏色下快到看不清身影,翠色的和璞鸢向前刺出一声尖锐的爆鸣!

  千钧一发之刻,只靠近偷窥了仅仅一息的人瞳孔骤缩,举起手来:“是我,浮梁!”

  和璞鸢的枪尖只与浮梁的脖颈有毫厘之差,青色傩面犹如夜下恶鬼,惊的浮梁僵硬在原地不敢妄自擅动。

  旅行者派蒙和微生也惊讶地跑过来。

  浮梁缓了缓心神,略带向往地说道:“长枪傩面,你是降魔大圣!我就知道你们是清醒的!”

  虽然浮梁凭着长枪傩面的显著特征一眼看出了魈的身份,但却并未令魈放下警惕之心,和璞鸢仍旧抵着浮梁的脖子。

  “你又是何人?”少年仙人压低了嗓子冷声道。

  “我是来自稻妻的一名侦探,不过我的父亲是璃月人,只是从小就跟着父亲定居在稻妻而已,稻妻解除锁国令之后,我就乘着商船来了我父亲的故乡。”

  浮梁盯着长枪,有一点紧张:“我在璃月港听说了李家的李桐君失踪的事件,侦探对这些都很感兴趣,所以才会来调查,结果却好像误入了这个奇怪的地方。我来了好一阵子了,也见过李桐君,但她却根本就不清醒,以为自己就是在村子里出生的人。”

  “观察了很久,我觉得也就采药人要特别一点,说不定知道些什么,所以才会搬到他家旁边做了他的邻居,想找找出去的办法。”

  因为紧张,浮梁将自己在这里所有的前因后果都一口气说出来了,就是为了寻求面前几人的信任。

  不过,他说自己是来自稻妻的侦探,却让旅行者警惕问道:“侦探社?哪个侦探社?”

  “是珊瑚侦探社,不过我还只是一个在侦探社里学习的学徒而已。”

  旅行者略微沉吟,稻妻的确有这个侦探社,她还打过几次交道。

  魈冷哼了一声,放下了和璞鸢。

  “那么,你来这里多久了,又为何能保持清醒,而非与李桐君他们一般沉沦梦中。”

  说及此时,浮梁也并不理解:“我也不清楚,或许是因为我有神之眼的原因吧,至于我来这里的时间。”

  他取出自己悬挂在胸膛衣内的项链,那赫然是一枚闪着微光的冰系神之眼!

  浮梁沉下眼眸,褪去生死危机之刻的紧张之后,冷静的他总算有了几分旅行者在稻妻所见侦探的认真冷静的模样。

  “我印象中我进来只有短短几天而已,但这个村子里的时间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每一天醒来,我都会发现村庄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51 第51章

  “也就是说,我们印象中仅仅只是过去了一天,但在村民的眼中却已经过去了十几天甚至月余吗......”

  他们并不认为浮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时间的异常只要今天一过便能见分晓,根本没有什么撒谎的必要性。

  浮梁苦笑一声:“是,虽然我一直在寻找脱离困境的办法,但就算我拥有着一枚神之眼,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并没有找到什么头绪,所以我才在发现你们的时候开始对你们关注起来。”

  “你们其中一人金发又跟着一位小精灵一样的生物,与传言中旅行者的形容非常相似,又有一只我在璃月港听过的史莱姆,所以我才想着赌一赌,看你们能不能将我带出去。”浮梁的眼中流露出一点希冀,“不过,要是仙人的话,应该能让我们顺利脱困吧?”

  少年仙人面色冷淡:“目前尚未寻到办法,你可先等候着,若是有了消息,我们会通知你。”

  浮梁皱了皱眉,侦探对一切未知都万分好奇的天性让他很想要争取参与进来,但显然,对面几人并未完全相信他的说辞。

  他犹豫了一会儿后,道:“我知道你们现在并未完全信任我,但等到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你们就会明白,这座村子并不会一直平静下去,很快就会出现灾难。”

  “这场灾难已经有了前期的蛛丝马迹。”

  少年仙人眉头微皱,显然是想到了浮梁所说的灾难应该是什么,心情并不算是美妙。

  与浮梁的交涉并未有耽搁太长的时间,几人趁着夜色回到采药人的院子里,却并未想到下去便带着小朋友出门的采药人此时还坐在院中翻阅书籍。

  冰凉的石桌上燃着一小簇明亮的烛火,而他怀中抱着乖乖闭着眼睛将脸埋着睡觉的炸毛小团雀,被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墨绿色的头发。

  等见到今日造访的客人终于回来之后,采药人才挑了挑眉,声音微低:“各位这一天应该是好好熟悉了一下村子吧?”

  旅行者瞧着采药人压低了声音的模样,也安安静静地点了点头。

  金色史莱姆蹦跶到了采药人面前的石桌上,眼睛巴巴地盯着采药人看。

  采药人也莫名其妙地回望着史莱姆,院子里的风也似乎萧瑟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后,采药人才莫名问道:“你盯着我作甚?”

  微生的目光微移,好似害羞一般,甚至还扭捏了一下,掐着嗓子软绵绵地说道:“我看你长得好看!”

  几乎要屏住呼吸、警惕是是否会突然打起来的旅行者与派蒙一个仰倒,眼底明晃晃透露出来十分无语的神色。

  所以说看了一半天,就得出来了这么一个自恋的结论吗?!

  少年仙人也无奈扶额。

  但采药人似乎是被史莱姆这句直白的话给恭维到了,嘴角扬起,眉间泄出几分当仁不让的笑意:“嗯?还挺有眼光,我也觉得我长得好看。”

  派蒙小声与旅行者咬耳朵:“我看爱护形象真君还是换成自恋真君好了!”

  小金团更加扭捏了,羞答答的将自己扭成了一个金色麻花:“那、那我晚上可以和你一起睡觉休息吗?”

  旅行者与派蒙神情格外地复杂,仿佛看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粉红剧场,不禁让他们想起了一些在稻妻看到的十分小众的轻小说。

  真君,倒不必如此自荐枕席。

  但吐槽归吐槽,她们还是能领悟通透微生这般做的意义何在,估计是想要近距离观察采药人吧,毕竟也没有人比微生自己更了解自己。

  虽然梦境中的这个采药人也算不得微生自己,但显然采药人的行为逻辑都是以微生会有的方式来的。

  只是,采药人会答应吗?

  采药人思索片刻,笑道:“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会带孩子吗?要和我一起睡的话,晚上就要帮我带孩子,方才显得公平。”

  小金团信心满满地保证道:“放心,我可是养过两只崽的!”

  旅行者:“......”很好,这很符合微生的行为逻辑。不过,养了两只崽的话,魈是其中一个,那另一个是谁?

  总不可能是甘雨吧,她从小就被留云借风真君养在身边的。

  但旅行者估计想破了脑子也不会想出来,另一只崽是谁。

  ——

  一夜过去,并无任何事情发生。旅行者虽说是在房间里休息,却只是浅眠,仍旧保持着警惕,处于随时都可以跳下床应对任何状况的状态。

  迎着清晨微凉的风,旅行者和派蒙伸着懒腰从房间里出来,却见院旁的大树上站了一个轻盈的身影,“唰”的一声便从树干上下来,站在旅行者的面前。

  旅行者见他身上还残留着夜里霜寒,担忧道:“魈,你晚上没有休息吗?”

  “魈不会又一晚没睡警备守卫吧?”派蒙也叉着腰不太赞同,“要是不休息好的话,我们就更没有经历寻找出去的办法了!”

  魈淡淡摇了摇头:“这点劳累于仙人而言并不妨事,我昨晚又村庄中又巡视了一番,夜里并无任何的异动,但浮梁所说时间流逝之时,我的确是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少年仙人抬头望向被枝叶遮挡的树叶,沉声道:“树上有一鸟巢,昨夜之时鸟蛋刚刚被雌鸟生出来,今早日出时分却霎时破壳长出绒羽,已经能飞行了......”

  “如此算来,村庄中的时间已经有了两三月余。”

  正在此时,采药人的房门突然发出了一声“咯吱”响,魈目光一凝,抓着旅行者和派蒙瞬间便消失在了院中。

  门口处探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他眨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抿起嘴,嘴角微微上扬了不明显的一点,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往村庄后面的林子里跑去。

  魈与旅行者和派蒙伏在房顶上,派蒙不解地问道:“这么早,他去哪儿啊?”

  若是没记错,这时候他应该是去树林里的溪水中。

  只思索片刻,魈便做出了决定:“去看看!”

  与微生有意接近采药人详细观察一样,魈同样也有认真观察小孩的念头,但却仅仅是因为他的直觉,他直觉这个孩子有问题。

  只是昨日一整天采药人都将孩子抱着,他根本没有能认真观察的机会。

  魈大概还记得路径,而小朋友年纪又小尚且稚嫩,根本没能发现身后竟然还有其他的家伙在跟着。

  几人尾随着小朋友一路跟到林子中,在距离溪水不远、隐蔽但又视野良好的地方潜藏起来。

  脸上还有着可爱婴儿肥的小朋友捧了一捧微凉的溪水,将自己漂亮的翅膀展露出来,将干净清澈的溪水打在翅羽上,认认真真的坐在溪边的石头上洗翅膀。

  明明是魈自己也曾做过的事情,但他却仍旧在看见这一幕的时候沉下脸色。

  当那双翅膀展露无遗之时,魈才清楚地看明白,这一个他自己的幻影,就是这个梦境的出口。

  虽是幼年,但华美的金鹏展翅在溪水中沐浴的场景也美极了,林间的薄雾朦胧,溪水潺潺,好似山林间奇闻异志传说中的神仙精灵。

  旅行者有些赞叹,但她很快便注意到魈情绪的不对,疑惑道:“魈,怎么了?”

  魈压低了嗓子:“他就是这个梦境的出口,但微生大人不在此处,梦境中又有其他被困的凡人......”

  这个时候,被困的凡人反而成为了他们的负累,但他们也不可能将璃月的子民弃之不顾。

  “但现在采药人不在,的确是最好的机会,错过这一次,后面要找机会掳走他就难了。”

  “啊?这、这可怎么办啊?”派蒙不知所措。

  “窸窸窣窣——”另一侧的草丛后忽然传来了另一个不知是何缘故跑过来的孩子死死压低着声音仓皇逃开的动静。

  “被发现了!”旅行者低声道。

  这个被发现自然不是指的他们藏在这儿被发现,而是指沐浴的金鹏被发现了那双翅膀。

  若是他们能被一个孩子发现,那也白费了多年的名声了。

  魈略有些怔愣,显然是想起来了梦境后面发生的事情,他咬咬牙,做出了决定:“先回去!”

  林间穿过风声,流过尖叶圆石。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早起的采药人与微生面对面坐着,看起来好似在互相打量僵持着,但气氛却又是平静如流水一般。

  采药人注意到旅行者与魈的回归,态度和缓地问道:“你们这般早便散步去了?有见过我家小朋友吗?又不知道跑哪儿去玩儿了。”

  旅行者还没有开口,魈便淡声道:“未曾见过。”

  在采药人的眼里,和小朋友长得很像的少年性子也比较闷,但很少说不肯定的话。

  他皱了皱眉,站起身来:“那我去找一找,最近村子里怪病蔓延,在外面万一沾染上污秽就不好了。”

  待他走后,微生这才问道:“你们一大早就出去,有什么发现?”

  派蒙一惊憋不住的将刚刚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微生,我们找到出口了!可是......”

  “是小金鹏吧。”

  “咦?!你怎么知道?”派蒙睁大了眼睛。

  微生淡淡瞥他一眼,望着魈的目光有几分促狭:“因为小金鹏这个时候喜欢每隔一两天就去林子里清洗羽毛,小心谨慎极了,还以为我不知道。看这个时间点,又看刚刚你们的反应,大致能够猜的出来。”

  他对小朋友每天偷偷溜出去心里门清儿,不过从来没有说过而已。

  “......”有些窘迫的降魔大圣也学会了转移话题,“虽然出口已经找到了,但李姑娘等人还被困在梦中,我们该如何将他们救走?”

  微生沉默了片刻,往日里又傻又可爱的目光锐利起来:“摄魂。”

  “我们难以向他们解释,而且现在村中有怪病,时机不对,解释了也不一定会信任我们,还容易打草惊蛇。”

  “那就不用与他们解释,注意些分寸直接将他们的魂魄带走,待我们出去之后再将他们的魂魄归于肉身,若是仍旧有所损伤,再想办法医治。”

  微生深吸一口气:“旅行者,我从采药人的口中打听到流逝的这段时日里你和李姑娘的关系不错,你负责去接近李姑娘,见她车队中的人。魈,你和旅行者一起去收魂。我们兵分两路,我去把那个孩子带过来。”

  “事不宜迟,我们需要尽快行动。”

  他们要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微生心中一直有着不妙的预感,但这种预感却仅仅只是针对于他自己的。

  仙人五感通达,这场阴谋或许正是冲着他来的。

  他深深地看了旅行者一眼:“旅行者,拜托你了。”

  旅行者微愣。

  52 第52章

  “不可!”

  但微生这样的决定,魈却是第一时间反对的。他沉下眼眸,鎏金色中透露出浓重担忧的意味:“您一人去太过危险,不妨由我替代,您与旅行者去寻李姑娘收拢魂魄。”

  小金团跳起来蹭了蹭少年的脸颊,安抚道:“无事,谁不知道我是璃月知名手无寸铁之力,最管用的法子是符箓与阵法?即使是在梦境中,采药人的实力强度也不可能有所差异。”

  魈闷声道:“您五百年前也是这般说的,说您不可能没有分寸,却差点永远被困在地底。”

  小金团:“......”魈,扎心了。

  “这次必然没问题,我们面对的又不是魔神级别的敌人。”他rua了rua少年金鹏柔软的头发,手感宛如金翅鸟儿华美如绸缎的羽毛。

  “乖乖的,听话。”

  “......”

  从钟离常有的无奈头疼来看,微生在死缠烂打这一方面也极为擅长,经过他一番坚持不懈的努力之后,魈总算是被他忽悠着跟着旅行者一起去寻李桐君完成收魂。

  但双方兵分两路之时,原本只有一只史莱姆的一队中却又在临行之前加上了就暂住在隔壁的浮梁。

  “你们有了逃出去的办法了吗?”浮梁面露惊喜之色,“能否让我也同行?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作为侦探,我希望我也能成为揭秘者的一员,而非远远看着你们行动!”

  浮梁的来历对他们而言仍旧是疑点重重,旅行者与魈皆是皱了皱眉,并不想让这个凡人一起行惊险之事,即使这个凡人同样也得到了神明的注视。

  但微生却是兴奋地蹦跶了两下,未多加思索便同意了浮梁的加入请求:“好,我们需要兵分两路,你就跟着我一起去将找出口吧。”

  旅行者与魈虽有不解,但这时却也并未置喙微生的决定,在路口处与微生两人暂时分别。

  刚刚与魈和旅行者分开,微生便板着一张史莱姆脸认真严肃地对跟在他身后的浮梁说道:“少年,等会儿要是碰上采药人,拖住他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浮梁:“......”

  来自稻妻的侦探满脸错愕,身后高高竖起的马尾都似乎僵滞住了一半:“我?”

  史莱姆理所当然道:“自然,你不是有冰系神之眼吗?难道要我一只史莱姆去和别人打架?那不是明晃晃的送菜?”

  浮梁面上微凉的神情转瞬即逝,无人得以窥见,哑口无言了须臾片刻,他惊愕的神情转变为无语之色:“我有神之眼,那你不也是一位仙人吗?仙人守护黎民苍生,这应当是你的责任才对,我可也在黎民苍生中的一员啊!”

  史莱姆呜呜留下了面条宽泪,唉声叹气:“呜呜呜呜——我给璃月给仙人丢脸了。我虽有仙人之名,活的年岁也与仙人们差不了多少,但我身娇体软,实力低微,连辅助类的神之眼拥有者都难以匹敌,以往也都只是做做文书之类的工作而已。”

  浮梁:“......”

  一只史莱姆与一位少年对视着,少年的眼中带着浓浓的研究探寻之意,分外不信璃月的仙人只有对方所说的手无寸铁之力。

  尤其是仙人口中对自己的形容,让浮梁用刷新了三观的震撼又惊诧的目光盯着小小一只的史莱姆。

  史莱姆无辜极了,眼睛里还含着晶莹的泪花,弱小可怜又无助:“你放心,虽然我是手无寸铁之力,但是我好歹还会上一些仙家法术,但时候可以协助你抓人!”

  浮梁有点懵:“不是找出口吗,怎么就抓人了?仙人也干违法犯罪的勾当?”

  微生不太好意思地扭了扭圆润可爱的身体:“因为这儿的出口就是采药人家中养的小孩,他就是可以随时移动的出口,所以我们才需要将他抓起来,带着李桐君等人一起离开。仙人不干违法犯罪的勾当,但这次实属事态紧急。”

  浮梁心底发出一声嗤笑,沉默无声如同默认。

  他的眼底忽然间涌现出了一些不可言说的情绪,内心好似有一片海潮在激烈地翻涌,却又有些迷茫。

  两人的气氛突然间沉默了起来。

  待看见不远处澄金光影下小朋友可爱的面孔时,微生沉默了一瞬,捧读道:“去吧!少年!”

  浮梁的脸色扭曲了一瞬,冷淡的目光望向路途尽头发愣盯着他们的小朋友。

  小朋友明显是察觉到了不妙,眼睛微睁,眉心紫菱也沾染上了无措的意味,迷茫又警惕。

  浮梁低哼了一声,扬起一抹如往日在小朋友面前露出来的浅淡笑容,却惊的小朋友后退了两步,仿佛他是那会诱拐小朋友的邪恶之徒。

  “先说好,有着神之眼也并不代表着我的实力很强,相反,我从来都没有和敌人战斗过。”浮梁闷声道了一句。

  他抬起手,一柄无锋之剑裹挟冰雪之力自虚空裂缝而出,哀泣的剑尖锁住幼鸟致命的弱点,令其动弹不得。

  拔剑的场面气势恢宏,微生眨了眨眼,冰系的元素力......

  然而,剑出之时,一支烁烁的金色箭矢将看似气势汹汹的无锋之剑轰然震碎,掀起一阵飓风!

  待飓风褪去之后,白袍的采药人眉目锐利站在幼年的身前,悬于身前的弯弓泣下一滴血珠。

  微生看向刚刚朝着幼年发起攻击的浮梁,却见他已经以无意识的状态瘫软的地上,好似被那箭矢的余波震伤而陷入昏迷。

  微生一时默然:“......”元素力是真的,但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弱一点。

  但此时的情形并不允许微生吐槽浮梁表现出来的实力有多拉胯,他心中虽怀疑浮梁有问题,又觉得浮梁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若有若无,好像在哪儿见过。但试探却是之后的事情,而非现在。

  小金团总算不再维持史莱姆的身躯,他的身体渐渐拉长,与采药人一模一样的弯弓在晨曦日光下显露峥嵘!

  他点漆的眼眸中流淌过一抹金芒,挥手成阵,将躺在地上装死的浮梁囚于牢笼之中,随后便不再关注他,将并未包含任何情绪的目光移到采药人的身上。

  采药人的眼中流露出一抹了然之色,笑容温和而平淡:“如此说来,这是你我之间的两心之争。”

  他明白了自己只是一个幻影,但谁又规定了,幻影只能做一个幻影呢?

  “只有赢者,才拥有窥见明日的资格。”

  他的指尖搭在弓弦之上,猩色的血流顺着弓弦缓缓缠绕着弓身的玄奥纹路,蜿蜒而下。

  微生踏前一步,朦胧云雾掩去日色下的行迹,将两人笼罩其中,穿云的金芒一闪而过:“水月之镜,难成真实。”

  ——

  另一处,因为魈在前一天夜里打探过整个村子的情况,因此知晓李桐君住在村中何处。

  但旅行者颇为头疼的是,虽然微生从采药人的口中打听出流逝的这段时日里她与李桐君建立了还算不错的关系,但问题是,她自己压根就没有与李桐君有过多少交流!

  这令旅行者颇为为难,她应当要如何与李桐君相处?

  只是,当两人到达李桐君的居处,却惊愕发现他们已经不需要有这等忧虑了。

  因为李桐君染上了村子中进来肆虐的怪病,病容苍白,病痛缠身,连床也无法下得,自然也不能分心来判断旅行者在她的记忆中言行是否一致。

  李桐君的屋子里满是清苦的药味,一个小姑娘哽咽着照顾她,或许是她的家人。

  柔弱清丽却坚韧的女子此时却背生双翼,如同村中每一个沾染怪病而死去的人那般,生命已不长远。

  但她的眼中却并会有半分绝望之意,反而能含着笑与旅行者调笑:“你来看望我了?我这般模样是不是有点吓人?”

  她将脑袋枕在软枕上,轻叹了一声:“其实这双翅膀长起来的感觉也颇为新奇,若非我现在难以下床的话,我也想要试试用这双翅膀能不能够飞起来呢。”

  旅行者蹙着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诶......怎么不说话?”李桐君捂着唇猛烈咳嗽了起来,随后便缓缓闭上了眼,有些无力,“我小歇一会儿......”

  旅行者与魈从房中退出来之后,派蒙难受的问道:“这个怪病到底是怎么来的啊!这个情况,还能完成收魂吗?”

  魈垂下眼眸:“此病没有源头,凭空而生。梦境中意识经历生老病死之人,他们的肉身也会随之经历生老病死。以李姑娘目前的状态,无法完成收魂的目标。”

  他沉吟片刻,道:“先去看看车队中其余人是否有沾上怪病的。”

  旅行者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只能将能收魂的人先收了。

  好在车队回来那日他们见过车队的人,一一找过去,并未发现其他人有染上怪病的。

  魈小心翼翼的将他们的魂体收拢起来,又用仙法做了一个虚假的影子掩人耳目。

  李桐君日前带回来的车队之人已收拢完全,只剩下另外的一些村民,他们同样有着真实的意识,想必也是被困于其中的凡人。

  两人担心微生那边会出什么变故,决意加快速度,将剩下之人的魂魄全部收拢。

  但这一次少年仙人施术之时,察觉到异常能量的仙人神情微愕,猛地收回仙术。

  之间床上本应被旅行者打晕昏睡的村民撑着身体坐起来,须臾之间便浸透了时光的沧桑,苦涩又含怨:“金鹏大人,我们并不怨恨您改投明主,可您却还要第二次摧毁我们的家园吗?”

  魈瞳孔微缩。

  53 第53章

  魈的神情震骇,不可置信地望着床榻上面容苦涩的男人,他的手指握在因收魂失败而戒备亮出和璞鸢的枪杆上,却因为自身越发震荡的心绪而渐渐收紧,连手背也紧绷着,绷出青白之色。

  “你......”

  旅行者也同时亮出锋锐的剑身,驱之如臂使的剑尖微挑,已然在静默之时锁住了男人的薄弱点。

  派蒙感觉自己已经晕了,看看明显有所震骇的魈,又看看床榻上似乎与魈相识的人,迷茫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床榻上的人苦笑一声:“金鹏大人或许能猜得出来我是谁,但却也对我本人并无多少印象吧?”

  “不过,这也并不重要。”他泛蓝的眼睛直视着面色难言的少年仙人,露出一抹驱散苦涩怨念的笑容,却更为悲伤,“我们一直生活在这梦境国度中,却并非是被先主所掳来的人类,而是从始至终都归属于先主的引领。”

  “换句话说——”他抬起眼眸,坚定道,“我们是梦之魔神的遗民。”

  梦之魔神为岩神所斩杀之时,她化作恐怖的怨恨残念,将破碎了一半的宫殿砸向归离原。

  但包含有摇篮的那一部分残垣却仍旧维持着半崩不毁的状态,夜叉与千岩军等人在与梦之魔神的部下战斗清剿余孽之余,也分出了一部分兵力将摇篮中沉睡的人类迁向归离原。

  被梦之魔神所掳的人类自然是千恩万谢,他们有些不愿意前往归离原,想要回到自己的家乡,千岩军也并未制止。

  千岩军并不忧心回归家乡的人类未来有一天会成为璃月的敌人,在魔神相争的战场上,凡人之力微薄如逐流浮萍,掀不起太大的浪花。

  更何况,除非有几位牵绊的家人在远处,沉沦在梦境之国的人们也很少有不愿意去归离原的。

  在那个年代,能拥有一个相对而言稳定又安全的生活环境,已经是他们一生都追逐的梦想了。更何况岩王与尘王以及灶王共治的土地相较于所有地域而言,已经是足够理想的环境了。

  只是,负责迁移人类的千岩军们也同样并未发现,繁茂的摇篮枝叶中竟然还藏有一部分的人类。

  他们便是如今梦之魔神的遗民。

  梦之魔神虽然性情残酷阴晴不定,爱好奢靡享乐、追逐美梦的滋味,但因为她的人类子民本身便弱小不堪,如掌心蜉蝣般轻而易举便能捏死,她便也没有什么玩弄的兴趣,随意将他们扔在摇篮中,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她感兴趣的存在身上。

  虽然这是由于上位者的漠视造成的,但梦之魔神的遗民仍旧是平稳又安宁地享受着梦之魔神的难得馈赠。

  或者说,他们要比在归离原的人类更为幸福一些,因为他们的一生中难以经历悲伤痛苦,也没有外敌的觊觎威胁,所能体验到的快乐幸福比生活在归离原的人类更甚。

  更甚至,梦之魔神对待他们与后来掳虐而来的子民也有所区别,因为他们得到了拥有下一代的机会。

  虽然梦之魔神喜怒无常,这机会也极为渺茫,她大多时候都更愿意去抓捕新的玩具回来,而非让自己的子民繁衍。

  但却是有机会的。

  因此,当微生毁灭了他们的理想国之时,现实与幻梦的冲突无异于一场灭顶之灾,他们一瞬间门从幸福、平静而安乐的生活跌入灾厄、斗争与颠沛的噩梦中。

  他们一直以为的真实皆是虚假,他们的美好变得支离破碎,他们信奉的先主成为了岩王的枪下亡魂。

  千岩军并未发现梦之魔神的遗民,而这些遗民也并未有勇气走出摇篮,仙人与岩王的注意力皆放在梦之魔神临死之前的报复上,忧心着微生是否能够净化魔神临死前爆发的庞大力量。

  这些遗民便侥幸藏在了摇篮上,梦境国度的残垣自动闭合,成为一个无主游荡的狭缝空间门。

  遗民迷茫又不知所措,他们望着承载着他们一生梦境的摇篮,最终做出了一个共同的决定。

  他们寻求摇篮的庇佑,想要再一次进入梦中。

  “我主庇佑,我等愿意永远生活在梦境中,只望得到一个安宁的生活!”遗民们目光灼热,眼底涌现出强烈的痴狂愿望。

  他们已没有勇气离开这个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他们在向死去的梦之魔神祈愿,也是在向摇篮祈愿。

  封闭残破的梦境国度中,唯有摇篮残留着最后的升级,深绿的树叶层层叠叠密不透风,连星点萤火微茫也不可窥见。

  “我主!”遗民虔诚地跪拜。

  “我们愿意为您奉献一切!”遗民形色疯狂。

  “请赐予我们永恒的快乐!”遗民迷蒙地露出虚幻的微笑,深深地跪伏着自己的身体,嗓音嘶哑。

  他们祈求见到他们想要的现实!

  摇篮沉寂的树叶娑娑作响,本能求生的摇篮回应了他们的祈愿,暗色的浓雾疯狂翻涌,淹没了遗民虔诚伏拜的躯体。

  遗民万般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极盛的目光比日光更为灼热,顺从地浓雾淹没。

  “我主!”

  落红谢了,化作护花春泥。

  摇篮将所有遗民的身体吞噬化作让自己活下去的养分,而作为交换,遗民的意识将永远坠入无知无觉的梦中!

  然而,摇篮中无人在做梦。与其说是摇篮将他们带入梦中,不如说是他们已经死亡,而意识以无知无觉的状态附着在摇篮的枝叶上。只等下一次有人在这里做梦,他们便可以重获新生,得到他们想要的快乐、没有悲伤的生活。

  遗民露出一个轻笑,语带质问:“金鹏大人,我们已经活的如此辛苦了无知无觉地困在摇篮的枝叶上,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如今好不容易得到自由,您还要再一次毁灭我们的家园吗?”

  若非他们让为了以防万一让李桐君染病,只怕他们又要面临第二次的失去!

  将李桐君等人摄魂带走,会致使梦境再一次崩塌,无异于再一次摧毁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家园!

  “您自己倒是得到新的开始了,可您曾经协助外人与先主为敌之时,可曾有想过我们?”

  魈一时沉默,微沉的眼中流淌过许多不知名的情绪。

  旅行者眼尾一沉,含怒道:“妖言惑众,如果不是你们自己懦弱不愿意面对现实的艰难,你们或许根本就不需要被困在这里这么久,而是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新的一切!”

  派蒙也认同地点了点头:“就是!归根结底,不过是你们不愿意面对现实而已!没了梦之魔神漠视的庇佑,你们就将继续做梦的希冀放在摇篮上!”

  “魈!你可不能被他骗了!”派蒙紧张道。

  但即使旅行者与派蒙不说,魈也知该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只是有些怅然。

  他闭了闭眼,眼底鎏金的光芒越发澄亮,灼然坚定:“不可能。”

  遗民冷笑一声,并不意外。他抬头望向突然由白日转换为黑夜的天空,犹带血色凄迷的月色自镂空的天窗上倾泻下来,仿若阴暗帷幕的开端。

  “没有梦之魔神力量滋养的摇篮终究无法撑过太长的时间,时常本能吞噬误入梦境狭缝的生灵死去的躯体作为维持摇篮生存的养料。”

  遗民淡淡的神情转变为谑嘲,徐声道:“一直到,残缺的梦境国度第二个主人的出现,他用全新的力量,给与了梦境国度再生的力量。”

  话音落罢,装饰的房子在突如其来巨力的作用下轰然炸开,尘土飞扬!

  体型高大的深渊咏者仰天嘶吼一声,震荡的声波召出无数的深渊魔物,闪着寒光的尖刀上沾染着月光的血色!

  “全新的力量?!不会是指深渊吧?!”派蒙抓住旅行者身后的飘带,避免自己被掀起的飓风给吹走。

  她神情慌乱地看着周围包拢过来的许多深渊魔物,惶惶不安。

  “好多深渊魔物!旅行者......”

  但在血色月光下涌现的并不止是深渊的魔物,还有许多浮在半空中的灵魂。

  尚存的所有梦之魔神的遗民俱是出现在了此处,他们有的寻了一个地方站着,有的浮在半空中,面无表情地望着地面上被深渊魔物包围的旅行者与魈。

  在千余年的无知无觉的孤寂中,他们已经失去了怜悯担忧之类的情绪。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执念融入骨血,镌刻在灵魂之上!

  决不能让外来者再一次毁了他们的家园!

  为此,他们愿意赔上一切!

  翠色的和璞鸢尖锐的枪尖在地面上划出一道白痕,缠绕的风穿透魔物的弱点,带起阵阵血雨腥风!

  全力战斗的魈几乎无法被看清移动的身影,只觉得他如同战场上随性而至的飓风,破敌的和璞鸢千回百转,被血月映为凄迷的绯红,只为夺取敌人的首级!

  坚韧的旅者目光沉着,时常与这种魔物相斗的她熟练地用剑尖挑破魔物的防御,身经百战,两三下便能解决一个敌人。

  深渊魔物有所退意,却并未得到撤退的命令,只能继续作战下去。

  月上中天,遗民无甚情绪。

  他们知晓深渊之物并未拼尽全力,也知如今的主人想要做出的报复。

  但他们更加清楚的是,他们内心中最强烈的渴望!

  遗民们扬起手,村中怪病之源——梦之魔神的污秽之力与深渊禁忌之力相融,疾病的黑雾自每一个患病之人的身影中涌出,在中天之月下汇聚为蛇影!

  庞大的黑蛇眼睛猩红,并无任何智慧的情绪。那寒光烁烁的尖牙突起,扭曲嘶鸣:“嘶——”

  阴冷的蛇瞳紧盯着因怪病突然好转而恍惚不已的李桐君,蛇躯游离而去。

  抓住最后的做梦之人!

  吞了她!

  吞噬她!!!

  54 第54章

  鏖战中的旅行者与魈自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被遗民所召唤出的黑色巨蛇在月下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甩着粗壮的尾巴忽视了他们,目标明确地朝着另一个他们未曾注意的地方蜿蜒而去。

  旅行者一剑击退一个深渊咏者,让其咬文嚼字又意味深长的咏唱戛然而止。她紧皱着眉,剑身挽出一个凌厉的剑花,荡平横扫,哀声不止。

  当注意到巨蛇游走之时,旅行者瞳孔微缩:“不好,那是桐君的方向!遗民的目标是桐君!”

  她脚尖一转,长剑也随之换了方向,正当她想要去追黑蛇之时,双子突如其来的牵引令她紧紧抿唇,一手不适地撑着额头,眼前突然恍惚了一瞬。

  双子的心灵感应让她在深渊魔物的浪潮中猛地回头,所有的喧闹与战斗的声响都仿佛隔了一个世界,在她眼中虚化为时间停滞的背景。

  金发的兄长在远处的山尖之上静静地望着她。

  同样颜色的双目对视着,一双平静如深潭,一双清澈又充满了震荡的情绪。

  这并非兄妹第一次重逢,却仍旧并无多少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

  风声欲止,长河难停。

  空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份,朝着妹妹露出了一个温柔又释然的笑容。

  “哥哥!”旅行者的瞳孔微睁,下意识的想要追出去,但再一次聚拢而来的魔物却止住了她的步伐。

  深渊的王子殿下敛去笑容,看着下方如同一场闹剧的残垣,缓缓转过身去,道:“已经足够了,撤退吧。”

  立于他身侧的咏者疑惑道:“王子殿下?”

  莫非殿下因为自己的血亲而网开一面?

  空摇摇头:“剩下的事情,他不会想要深渊教团的参与,也不需要深渊教团的参与。”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浮梁。在空看来,浮梁自己虽然满心五百年寂寞囚禁的仇恨,却仍旧没有做下真正的决定。

  他还没有破釜沉舟以及一切的决意。

  王子殿下忽然间发出一声低笑:“我给了他一枚冰属性的邪眼。”

  深渊之物更加疑惑:“殿下?”

  梦境中打开一扇深渊之门,幽邃如宇宙星空,看起来仍旧是少年的王子踏步迈入深渊之门,再不回头,只留下一句叹息般的残响。

  “冰属性,的确很适合他。”

  空的离开宛如一个迫切的信号,本就有所颓势的深渊之物们再不恋战,纷纷遁走。

  旅行者沉下眼眸,与离开的兄长背离而去,追击巨蛇的踪迹。沾上战斗的污秽的魈也并未穷追不舍,一言不发,化作一道青风。

  而巨蛇追击的目标李桐君,此时正经历着一场绝命的生死危机。

  她从睡梦中醒来,却恍然发现自己的怪病已经好全,身后长着青羽的翅膀也随之消失不见,纠缠她有了一段时日的沉珂也尽数散去,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好了许多。

  但还未等她高兴多久,因外出行商而锻炼出来面临生死危机的预警便疯狂跳动着,告诉她若是再不采取行动,她将面对一场灭顶之灾!

  李桐君相信了自己的直觉,跌撞着奔出的房门,甚至因为卧床太久而一个踉跄,让干干净净的衣物上沾满了尘土,清丽的脸庞上也出现一抹黑色的污痕。

  但她的直觉却真真切切的救了她一名,安稳的房子霎时间被巨蛇的身躯压成粉碎,嘶鸣声转变为震荡灵魂的尖啸,好似要将耳膜震碎!

  她的心怦怦直跳,瞳孔缩成针芒,下意识放在腰间的一只手在千钧紧张之时习惯性地摸了摸,仍旧未曾摸到任何她想要拿到的东西。

  当那双无机质的蛇瞳将比血腥月色更为阴冷的目光投注到她的身上时,李桐君绷紧了身体,惊惶的颤栗顺着她的脊骨一路蔓延至后脑,令她的大脑也变为空白一片的颤抖冰凉。

  她的本能尖叫着:逃!快逃!

  然而她仍未彻底失控的理智却冷静判断着:不能逃,她会死的更快!

  理智与本能的牵扯几乎要将她撕成两半,但终究是令人惊心的恐怖理智占据了上风。

  “无论是拥有智慧的人类,还是拥有坚硬盔甲的怪物,都拥有自己的弱点,只待你窥见其中一点,便可大获全胜。”

  她的脑海中骤然回想起年幼时父亲将她抱在腿上的教导,同样将专注的目光放在垂涎阴冷的巨蛇身上。

  并无任何智慧的巨蛇似是看够了眼中连做点心也不够的人恐慌的情绪,蛇身一扭,看似粗壮笨拙的巨蛇行动起来却丝毫不慢,与黑色蛇身不同的亮色蛇瞳如同漆黑夜里疾驰而过的电光,压低了蛇头,张开獠牙的巨口。

  学了不少武术防身的李桐君连眼神的精准度也猛然爆发出来,看准时间门抓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在蛇头压到最低的那一瞬狠狠刺去!

  而她仅仅与蛇口只差了一个侧身的距离!

  那凶狠的一刺倾尽了她全部的力气,眸光带着破釜沉舟的凶狠决意!

  只要能够让巨蛇产生痛楚打乱行动,她便能得到活下去的生机!

  金棕的华光闪烁,空气中的岩元素猛烈震荡了起来,令人梦寐以求的神之眼在生死危机千钧一发之时亮起温和而不刺眼的光芒,脆弱的树枝却同时岩化为坚韧的岩造物,刺入黑蛇的眼中!

  巨蛇吃痛得翻滚起来,李桐君趁此机会,择路而逃!

  弱点被击中的痛苦让巨蛇滋生出更为强烈的震怒,咆哮翻滚的蛇身将周身的一切都震成碎末!

  凶光毕露的黑色匍匐着,记仇的生物疯狂追击刺痛它眼睛的罪魁祸首!

  但巨蛇的复仇却也仅此为止,金翅鹏王的发出一声清脆的啼鸣,墨绿之羽点缀灿然的金,好似令人目眩神迷的太阳之火,鎏金而辉煌。

  金翅鹏王尖利的利爪撕破巨蛇的鳞片,与之角逐最后的胜利者!

  李姑娘又跌撞着跑了几步,在差点跌倒之时被纯粹的力量扶起:“小心。”

  她惊愕抬头,不远处金翅鹏鸟与毫无理智的巨蛇缠斗着,近处却站了一位白衣执弓的仙人。

  “凌、凌微显穹真君?”

  被一眼认出身份,微生还有点意外,五百年逝去,他以为如今的璃月人应当都不识得他。

  或许是他眉眼间门意外的情绪太过明显,李桐君抿了抿唇:“家中祖先有留一封您的画像,您也救过我的先祖。”

  在得到神之眼的那一瞬间门,李桐君便清晰得分辨出这里并非是现实所在,而她之前一直被蒙蔽,错将虚幻当做现实。

  微生对李桐君的先祖没有什么印象,他让李桐君退在他的身后,便将目光移到了金翅鹏王与黑蛇的身上。

  这种角逐的情形,他在很久之前也曾看见过一次。

  那时的魈不敌梦之魔神,便在争斗中伤痕累累,但如今的魈并不会畏惧于一条蛇,更何况那只是由遗民用秘法在梦境中凝聚出来的,而非梦之魔神真身降临。

  但所剩的时间门不多,被摄走的魂魄不能与身体脱离联系太久,否则便会造成损伤。

  他自己便是那前车之鉴,自然不可能让本就脆弱的普通人经历这一遭。

  他的指尖搭上弓弦,蓄力凝出一道金色箭矢,破空而去!

  箭矢前行之处无可阻挡,穿石打叶,却在穿透蛇身的那一瞬化为无形之箭,使巨蛇的身躯分崩离析,爆出遗民们虚脱的身影,无力地从空中坠落,在梦中失去最后的生息。

  连意识也消散。

  遗民的意识本就脆弱不堪,能化作巨蛇与魈的真身战斗已是借助了深渊之力透支的结果,本就无法撑得太久。

  在魈的攻击下,巨蛇已是强弩之末。

  只窥得其中联系最为薄弱的一点,便能彻底让巨蛇崩溃,遗民们也将带着渴望的遗憾化为飞灰。

  微生对凡人的怜惜,并不包括璃月子民之外的人类,更遑论本就该死之人。

  魔神爱人,他虽是魔神的延续,却早已失去爱人之心。

  金翅大鹏落地化为人形,锋利的鸢枪犹带血气,他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消失的光点,轻声道:“是时候该出去了。”

  说话之时,他将目光放在李桐君的身上。

  对于她能在那种连他也赶之不及的危机之刻得到神明的注视获得一枚岩属性的神之眼,为自己争取到一点活下来时间门的凡人,他也有些另眼相待。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凡人中并不缺少反惊才绝艳的天纵之人。

  总算将心放下来的派蒙捂着胸口,翅膀似的小披风都蔫了下来:“呼——这次总算是结束了吧?头一次遇到这么多的敌人,先是蜂拥而出的深渊魔物,后来又是那条一看就很可怕的庞大巨蛇!”

  微生只淡淡笑着,并未如史莱姆形态那般与派蒙插科打诨起来。他抬起手,指尖凝出一道光晕,在前方召出一道门,那正是这个梦境的出口。

  “从这里出去,就可以直接这一层梦境,到达一重梦境的空间门了,李姑娘和其余人的身体还在摇篮上。李姑娘,暂且委屈你了。”

  李桐君点了点头,这段经历令她精疲力尽,已无力再思考些什么了。

  魈上前去完成最后一人的收魂之法。

  但旅行者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掩饰着面色,用担忧地目光看向微生。

  派蒙高兴地伸了一个懒腰,脑袋一点一点的:“终于结束了!出去之后我们一定要好好大吃一顿,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

  “浮舍还没有找到。”旅行者和魈却并未忘记他们最初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微生呼了一口气,神情也略略放松了几分:“浮舍应该就在一重梦境空间门,这个时候,钟离应该也在外面,我感应到了。”

  归终与留云曾经做的机关玉佩他与钟离都还留着,是对故人的怀念记忆。

  “走吧,别让他们等久了,我们还要尽快将魂魄归还身体。”微生语调轻松地催促了一句。

  “好耶!”

  派蒙最先踏入出口的大门,微生走在最后,一步一步不疾不徐。

  当他即将踏入出口是,地上忽然旋开幽深的如泥沼的漩涡,因太过用力而青筋暴起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脚腕。

  就在这只手抓住微生的那一瞬,他的神魂被扯出寄身之所,被漩涡吞噬而下。

  他回过头,下方赫然是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你怎么能走呢?你也看看我啊......”下方之人幽声道,与微生面貌相同的脸庞变成扭曲的怨恨模样。

  “呵呵......”

  “你也给我堕落下来吧!”

  他松开稳住神魂的手,顺从地坠入深渊之中。

  55 第55章

  “微生!”异象突现,反应最快的旅行者一咬牙,伸手去抓住微生,却在即将碰到他的那一刻被一道凭空惊现的亮光给排斥出来,抓了个空。

  旅行者一直都有小心注意着微生的动向,就是为了预防不怎么对劲的微生做出一些令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

  虽然浮舍还未找到,但他们本以为这个梦境已经结束了,连旅行者自己也未曾想到,微生会将自己留在里面,踏入那汹涌的泥沼之中。

  走在前方的魈与派蒙也愕然回头,却同样被那道光以不失柔和的力道给震出了梦境。

  再恍神回来之时,好不容易找到的出口却已经关闭,再找不到出入的门扉。

  魈下意识上前一步,脸色瞬间白了下来:“微生大人还在里面!”

  旅行者也咬了咬牙,她早该在发觉微生不对劲之时戳破对方可能有的小心思,而不是顺着微生的心意来,等到事发突然之时却来不及反应!

  派蒙担忧道:“刚刚的出口不就是微生打开的吗?他应该可以再打开一次吧......”

  话说到最后,派蒙的语气也不确定地低了下来,她也恍然意识到了什么,眼底流露出惊忧之色。

  “不行。”少年仙人的脸色难看极了,“梦境之出口即为梦境中我的幻影,微生大人刚才既能打开出口,只能代表他已经动手清除了我的幻影,否则便不可能打开出口。”

  出口乃是死物,而梦境中的小金鹏却能移动的“活物”。要想打开出口,自然需将“活物”重新变做死物。

  且这个出口本就是一次性的。入梦之人的魂魄已经被他们带出,没有入梦之人为载体,那刚刚的梦境,便将会不复存在。

  “那这、这可怎么办?难道微生就出不来了吗?”派蒙慌乱的嗓音也低落了下来。

  旅行者陷入沉默。

  “对了!”派蒙惊喜的亮起眼睛,“我们出来之前微生不是说钟离就在外面吗?我们去快去找钟离救他吧!”

  话音未落,钟离俊雅颀长的身影便缓步而来,但他的面庞上却流露出一分怅然的沉意:“为今之时,以无法将他从梦境中带出。”

  他的身后跟着神情凝重的浮舍,见到来寻他的幼弟之时,却再不能露出如往日一般宠溺幼弟的笑容。

  他确是被深渊魔物引入梦境之国中的,只是却并未如李姑娘这些人一般沉睡于摇篮中,而是以无知觉的状态昏迷着。

  梦境国度的现任掌控者并没有全然把握让一位仙人夜叉也沉沦梦境之中,便将他困在了梦境外面。

  还是帝君先找到他的,真君又因为来寻他而遭遇意外,实在是令他羞愧难言。

  “帝君大人?”少年仙人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却见钟离神情微怅地张开手,丝缕飘荡的金光不知从何处漂游而来,堪称乖巧地落在他的掌心,化作一只小巧可爱的金色史莱姆。

  这正是由钟离捏造,被微生用作寄身之物的史莱姆身躯。往日里活泼跳脱又吵闹的史莱姆如今安然闭着眼睛,恍若沉睡一般。

  钟离低垂的眼眸微敛,轻叹一声:“他的神魂已不在此处。”

  魈怔然,空白的脸色变得不可置信:“怎么会不在此处?!不在此处,那又是在何方?”

  钟离金棕的眼眸中好似潜藏着时光的悠远,遥遥地看向摇篮巨木:“他的神魂在那层岩巨渊的封印之下。地底有一存在,利用他身躯中携有的已逝梦之魔神的纹印,以深渊之力占据梦境之国的主导权。”

  “层岩巨渊的封印无法让活物出入,但若是在地底存在钻空子的情况下,也可以意识进入梦境之国,将微生的神魂拉扯下去。五百年前,正是他用自己的身躯镇压层岩之乱。”

  钟离的话有些含糊,对过往之事并未十分清楚的旅行者等人也并未全部听得明白。唯一能确定的是,微生现在被一个不知名的存在扣留在层岩巨渊的封印之中。

  旅行者在层岩巨渊冒险之时也曾在地底摸索过,机缘巧合之下也见识过地底那煌煌的封印阵纹,只是她进不去其中,也因为从矿工和学者们那儿听到的一些秘闻并未强行突破。

  或许是因为微生本就是用自己作为镇物立下封印之人,因此才被陌生的家伙拉入封印中。

  电光火石之时,旅行者突然间想起梦境中出现过又自称为来自稻妻的侦探的冰系神之心拥有者浮梁。

  “看来对微生下手的就是浮梁。”

  派蒙惊愕的睁大了眼睛:“浮梁?!虽然他是很可疑就是了,但是他有着神之眼,不像是从深渊地底而来的家伙吧?”

  “哥哥也在梦境中出现过。”旅行者低声道。

  派蒙突然间便全明白了,旅行者的哥哥想来与那地底的存在有所牵扯,至于神之眼,邪眼也是有可能的。

  为了避免钟离不理解,旅行者将在梦境中遇到浮梁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现在想来,我们并没有从打听的千岩军那边听说过有稻妻的侦探接触过失踪的案件。而且我们在进入二重梦境之后才遇见对方,对方若是无法从梦境中出来,那一切就都可以说明了。”

  更何况,旅行者并不认为哥哥会毫无理由地出现在梦境里面。

  “如此说来,便大抵可以断定,浮梁正是封印中存在的化身之人。”

  钟离的心情颇为复杂,他与微生同行的岁月不可估量,情谊深厚。他们曾共同见证了万事万物的凋零与再生,也见证了天衡先民一步步发展繁衍形成如今的璃月。

  同行之路上,故友一位位离去,难以再相见。

  但五百年前的灾难中早已种下前因,经过漫长时间的酝酿,早已酿成微生必须去面对的一场劫难。

  他只望微生能顺利度过这场劫难,否则日后身旁少了吵闹的声音,便徒增秋风萧索。

  早在旅行者来璃月之前,钟离便预见到旅行者的到来会让微生有取回身体的机会,但机会并不意味着万无一失。

  同样也是在那时,微生便表明的态度,他自己的事情,将由他自己来完成。

  但契约之神精通契约之外的小手段,纵然他暂时不能出手,却也仍有另外的应对之法。

  “魈,你与浮舍先将生魂送归。从梦境中带出的生魂无法以寻常的方式送归身体,但你可行驶驱使梦境之国的纹印与目前的掌控者争夺权利,他此时已无心顾及。你可用纹印让生魂顺利回归。”

  魈深吸一口气,微生大人并未告知他可以利用当初梦之魔神留下的纹印争夺梦境之国的主导权!

  如今的掌控着与深渊有关,若是他施力争夺,以夜叉的体质,极易被污染。

  心情起伏不平的少年仙人狠狠闭了闭有些晦暗的鎏金色眼睛,在浮舍担忧的目光中领命而去。

  温文尔雅的客卿先生抬眸,眼尾红霞之影忽现一抹惊心动魄的笃定:“旅行者,可否接下我的委托?”

  旅行者郑重了神情,坚定点头。

  另一处,有了钟离的提示,与浮舍一同来到摇篮下方的的魈并未有多费功夫,便顺利地将所有生魂都送归,沉睡中的人们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在梦境中以坚定不屈临危不乱的意志获得神之眼青睐的李桐君是最先清醒之人,在其他人还朦胧分不清楚情况之时,她已经向两位夜叉仙人行礼感谢了。

  不过魈寡言少辞,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嗯,不必”,就像尽快将人全都送出去,然后去找帝君了。

  浮舍此时也怀有另外的心事,无心多言。

  李桐君很有眼色,看仙人们的形色有异,便并未耽误打扰仙人们,带着所有人跟着两位仙人一起离开。

  待将所有人平安送走之后,浮舍按着幼弟的肩膀,叹声道:“想要做什么,便去做吧,我们都会支持你。”

  大哥朗声笑了起来:“不只是你,我们也是如此。真君于我夜叉一族恩重,若非有真君为我们净化业障之苦,我们说不定也就不存在于世了。”

  “但封印一事至关重要,我们也不可轻举妄动,以免让五百年前的灾厄重现。”

  浮舍的面色中流露出担忧之色:“我们也需得好好计划一番方可行动。”

  魈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大哥的说法。他右手摸上自己的后颈,若有所思。

  等他们再一次与钟离会和之后,岩、水、火三位夜叉均是神情凝重地找了过来:“帝君,层岩地底封印有异动!”

  ——

  微生的眼前一阵扭曲恍惚,光怪陆离的激荡幻影在他的眼前流逝,金戈相撞的声响也在耳旁响彻,却终成为他身后崩裂消失的泡影。不知经历了多长的时间,他终于以凝实的神魂状态落在地面上。

  或许也不能说是地面。

  这里层岩巨渊的地底,也是幽深无光的晦暗之地。

  即使是最为幽暗的夜晚,也同样有着零散星光,但这里却是一片黑暗。

  山海有尽,黑暗却是无边无际,无声寂静到了恐怖的地步。仿佛无论在这里走上多久,他也不可能走到终点,更不可能遇到任何能够动弹的活物,只能在这幽暗寂静的地方待到时间的尽头。

  但时间的尽头又要经历多少的等待?这无疑是一个令人绝望的议题。

  等到了这里之时,微生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曾经与夜叉相聚酒意酣睡之时连通的梦境并非是他以为的若陀的久远记忆,而是此处的晦暗无声。

  但微生并非没有经历过长久孤立的寂寞,他未曾去尝试寻找什么出口,而是撩起衣袍在原地坐下来,神魂在黑暗中发出极为微薄的浅淡光芒。

  他仅仅只照亮了一处方寸之地,手心翻出一个还未曾修复好的碧海青天茶盖。

  56 第56章

  虽然微生能够沉得住气,但实实在在于这里承受了五百年寂寞的人却是不能再等候下去,也更加难以忍受这种沉霭黑暗的场景。

  他一分一秒也难以忍受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略重的脚步声响起,无边无际的黑暗也如同碎裂的幻境一般自微生的眼前落幕,变做一个显得空旷的山洞,岩石灰白,透着一股无机质的银。

  “你现在还在修区区一个茶盖,是等着摩拉克斯来救你?”来者面色阴沉,压低的嗓音满是嘲弄之意。

  微生并未抬起头来,仍旧是专心致志摆弄着那只小小的茶盖,当他因为勾线的技术不够好而画歪了一个条纹之时,才蹙眉无奈地将茶盖收回去,等着下一次再尝试。

  因为手艺不太好而失败的次数太多,所以他才会这么久了都还没有修好被他摔坏的茶盖,只能自己偷偷摸摸练习一下手艺,弄残了便用仙术恢复。

  他交叠双腿靠在灰白的岩石上,抬眸望着眼前与他长相极为相似之人,一时默然无言。

  无论如何,面对着一张和自己相似度极高的脸,他的心情总归是有些复杂的。

  “我该叫你浮梁?”

  面庞上多出了一些诡谲纹路的浮梁低低笑了起来,随后便很快张开双手,笑声几近癫狂。

  “哈哈哈——”

  他突然逼身靠近,指尖抵在微生的脖子上,连呼吸都交叠在一起,心跳的擂鼓声震耳欲聋,迫切地喧嚣起来,好似有声而焦急的渴望:“浮梁?你可以叫我浮梁。”

  他的眼尾扬起来,奇异的纹路好似扭曲的活物,在他的脸上张牙舞爪地挪动了一瞬,又很快安安静静地蛰伏下来。

  窥见这一幕的微生眸光微凝。

  “难道以你的眼里,还看不出我用的是谁的身体吗?”浮梁低哑地笑了一声,尾音也带了些勾缠的意味,“就是真君你的啊——”

  “即使遇难,你也是高高在上的仙君,在璃月有着摩拉克斯庇佑你哄着你,众仙敬佩关心你,百姓信奉供养你,你倒是逍遥自在了,可你有想过我吗?”

  浮梁的嘴角紧绷着,本应温润仙气缥缈的样貌却透露出地狱恶鬼一般的气质,令人毛骨悚然。

  “你凭什么能够在天际下活的潇洒自由呢?我却要在这里承受整整五百年的无人问津!”

  幽深不详的力量轰然震荡开来,灰白的岩石被深渊之力腐蚀消融,悄无声息。

  “五百年!整整五百年!每日每夜!每一次呼吸!我都在承受着侵蚀的痛苦!而你却在外面逍遥自在!凭什么?!”他狰狞嘶喊着,指尖也如同锋利的刀刃一般。若非微生如今是神魂之身,少不得也要被那锋利的指甲割出血痕。

  但当那震荡的深渊之力蔓延之时,微生却并未察觉到神魂有被侵蚀的痛楚。

  他将疑惑的情绪压下心底,眉眼冷然下来:“你又是以什么立场对我说这种话?为寻自保而窃取本君身躯的凡人。”

  早在梦境之中他便以觉察有异,梦中的采药人竟然与他的气息一般无二,来自稻妻的侦探又给与他微薄熟悉的感觉。

  他与采药人的两心之争并非只是为了夺取出口,同时也是为了彻底探清采药人的异常,从里到外的将采药人幻影的本质弄清楚,终于挖出了采药人幻象深处的那一缕气机牵引。

  这缕气机缠绕着深渊地底的力量,又与梦境纠葛,却来源于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的稻妻侦探。

  而当他被拉扯到地底的那一瞬,他在骤然意识到,如此费尽心思想要针对他的,竟是占据他身躯的凡人。

  深渊之力将他的身躯连带凡人之魂一起侵蚀,两者已被深渊之力强行牵连在一起,他若要拿回躯体,并将凡人之魂分离出去,已不能简单说是一件麻烦事。

  浮梁哑意嘲讽:“凡人?我确是一个凡人,但现在却不仅占了仙君的身躯,还将仙君拉入深渊之中,与我一同承受侵蚀之痛呢......”

  明明也称得上是事实,但这话听起来却像是什么不可描述的场景一样。

  若是旅行者在此处,必然是要想歪成在稻妻看过的一些小众的文学读物。

  只是旅行者并不在此,当事人微生和浮梁也并未意识到这句话中可能会有的其他意味。

  “呵,不过也就这么一会儿罢了。”浮梁的眼底漫上畅然的快意,“很快,你当初以自己为代价设下的封印便会被我彻底冲破,五百年前的灾难会在璃月重现!而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摩拉克斯在又如何?他已经失去了神之心!有足够的力量来遏制这场灾难吗?!”

  他诡异笑道:“就算他能制止这场灾难,但本应死去的岩神重现人间,这让如今掌控权势的七星与璃月百姓又如何想?摩拉克斯假死的心思白费,就算他再做一次这样的把戏,璃月人还能轻易相信吗?”

  “所有人会都知道,他们最为尊敬信仰的岩神摩拉克斯不惜以假死的方式来欺骗他的子民!”

  “而人心,往往是最为恐怖的存在。”

  微生脸色一沉,心底涌现出些许杀意。瞬息之间,金色箭矢的箭尖便扼住浮梁的死穴:“你将人心说得如此险恶,是在映射你自己?”

  浮梁愣了一瞬,笑意悬于眉梢,十分惬意的模样:“对呀,我就是人心险恶的一员。”

  “呵呵呵——”他愉悦地笑道,“在知道我占据了你的身躯之时你都没有对我产生杀意,却在我提及摩拉克斯之时产生了这种杀意。岩神与其眷属之间的情谊的确深厚啊——”

  微生眉峰冷然:“用着我的身躯五百年,你应该知道什么是我不能触及的地方。”

  浮梁觉得好笑极了:“是啊,你哄骗他,他却救赎你,曾经也想着要毁灭一切的魔神竟然也会被救赎,变成如今可笑的模样。你待他如至亲之人,爱屋及乌对璃月的一切也视若珍宝。”

  他嘲弄的笑意骤然阴冷下来,蚀骨冰寒:“他可为什么要救你呢?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死在天罚之下?”

  “你要是死了,摩拉克斯不会有什么眷属,我也不会被封印在地下承受分秒呼吸的侵蚀之痛!”字字句句,皆是咬牙而出。

  微生蓦然弯唇而笑:“所以,你更希望没有我身躯的保护,直接死在五百年前吗?”

  金芒愈盛的箭尖将浮梁的死穴刺出扎眼的伤痕,微生压低了嗓音,杀意越发浓沉:“我可以成全你。”

  浮梁的眼底流露出几缕浅薄的挣扎和痛苦怨恨:“我承认,我的确是因为这五百年来你的护佑而存活到今日,但我却宁愿自己直接就在五百年前死了!”

  “凭什么我要一直承受这些?!凭什么我连想一死了之都做不到!”

  “但你现在能杀了我吗?杀了我,你最想要取回的身躯同样也会随之消散!”

  微生漠然望着他。

  ——

  五百年前。

  坎瑞亚对世界之外力量的利用终究引来了一场巨大的祸患,没有人清楚这场灾难是如何起源的,但当人们意识到之时,层岩巨渊已经成为深渊入侵的一个源点。

  魔神战争结束后的平静顷刻间消失,璃月人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安乐生活被打破,再一次陷入混乱当中。

  而此时,岩神受天理之召前往坎瑞亚,与其余五神共同覆灭坎瑞亚,璃月境内独剩一众仙人与普通人。

  灾难发生之时,当时的七星八门果断命令千岩军布下防线,留守璃月的众仙也互相通知着前往前线支援。

  虽然形势危机,但总算守住了,没有到最为糟糕的境地:帝君一走,璃月便城门失守,尸横遍野。

  只是仙人虽有伟力,却不及敌众数量众多,夜叉一族更是在前线各处奔走,就为了守住局势。

  可仙人纵使精力比之凡人更盛,亦会困累,更遑论无休无止的战斗。

  与魔神战争时期的敌人不同,来自深渊的兽境之物只知一味的攻击,全然不会有休憩的时间。

  时间久了,仙人同样有所颓势。纵使再小心布防,千岩军也损失惨重。

  再这样下去,还不等摩拉克斯回来,璃月便要失守了。

  而且,就算如今有许多凡人获得了神之眼,给与了前线不可估量的助力,但他们都是璃月凡人中的佼佼者,灾难之前的璃月还在发展中,不可有太多的损失。

  说来想去,微生也觉得由他来将深渊之口封印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这时,微生才产生了与当初马科修斯和归终牺牲自己保护归离原民众的共情。

  爱人的魔神想要庇佑的凡人留有通往未来的薪火,而一旦有了“想要”这种念头,魔神便会不计后果的去付诸行动。

  微生不知道摩拉克斯是否也是如此,但他估计也是这样的吧,毕竟当初摩拉克斯参与魔神战争的原因也是因为不忍苍生疾苦。

  他是一个温柔的君父。

  而微生自己,身为魔神之时尚未真正诞生便每日疲于奔命,直到在摩拉克斯的领地得到对方的庇佑,但他却终究没能逃过,仍旧身陨。

  而如今的他,是摩拉克斯强行截留的结果。

  微生自己也不太清楚身为魔神的他与如今的他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同一个存在。

  微生之名来自于摩拉克斯,而他再度获得新生之时又懵懂一片,全靠摩拉克斯,有关于过去的一切也是后来才渐渐复现的,但只是单纯的记忆,全然没有任何晦涩的情绪影响。

  是以微生对过去并未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就如同看见了一个别人的故事一般。

  但微生大致也能猜得到,魔神时期的他在消散之时已经自行将所有的绝望怨恨都驱散,只给后来的他留下了单纯没有任何影响的记忆。

  或许也正是因此,微生并无爱人的天性。

  但他会爱屋及乌。

  虽然口上经常倔强把摩拉克斯当成他养的崽,但实际上他却是心如明镜,摩拉克斯要保护照料他更多。

  于他而言,摩拉克斯就是他最亲近的挚友亲人。

  而这世界也也没有第二个存在可以将尾巴给他玩、当做他睡觉用的小窝,又经常一脸无奈地说:“也罢,你高兴就好。”

  即使他会玩摩拉克斯的尾巴,摩拉克斯也经常将他当做皮球打着玩,连岩神七天神像上他都被摩拉克斯捏成了方块形状的的委屈模样。

  所以,他也会主动的去做些什么,像是最开始帮摩拉克斯教天衡先民一些生活需要的知识,亦或是后来的夜叉一族。

  57 第57章

  在做出最终的决定之后,微生会见众仙,直言道:“我欲封印深渊之口,还望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众仙自是不愿同意微生的主意,但前线战事确是紧急,伤亡数量与日俱增。再这样下去,即使赢了战争,璃月的损失也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

  战胜的伤亡总是令人叹惋的,失去亲人的沉痛会沉淀在每一个璃月人的心中,只能依凭着时间门的力量来淡忘。

  微生想要做的每一件事情,很少有人能够阻止他。

  从某一方面来讲,这或许也是传承自魔神的霸道自我。

  摩拉克斯算是一个,但摩拉克斯在坎瑞亚,并不能及时阻止他。但摩拉克斯若在,情况便也不会如此紧急。

  众仙说不过他,也并无其它应对当下局面的可行之法,且微生也并未言明封印是用他自己为代价,这事便成了定局。

  有众仙的助力,顶级的封印阵法很快便完成了基础的内阵布置,只等微生作为阵法的核心启阵。

  千岩军和自发加入前线的凡人们仍旧在战斗着,他们坚毅的面庞上沾着污血,是他们自己的伤痕累累,也是战友同袍的精疲力竭。

  握着白缨枪的将士疲软半蹲着,视为生命的武器支撑着他们的身体,战袍盔甲上多出都被利爪所划破,伤痕累累。

  李尧君的眼睛有些涣散,其余尚有余力的将士们将他挡起来,为他争取一点回缓的余地。

  “......呼——呼——”他大口喘着气,用残留着污痕手背抹去额角细密的汗珠,以及脸庞上破碎的血口。

  “好多怪物......完全没有尽头......”这一刻,李尧君感到有些绝望。

  他们是最前线的战士,战斗了许久,帝君仍未出现,只有仙人们在最前方进行支援抵抗,即使是将士们也不得不认清事实:帝君不在璃月。

  没有帝君在,虽有仙人助战,但他们真的能够保护好得之不易的家园,赢得这场噩梦的侵略吗?

  只是愣神的一会儿,为他争取一些回缓时间的战友们便被凶狠咆哮的恶兽一爪撕裂,忍着蚀骨腐心的剧痛大喊道:“尧哥,快挡住它!”

  李尧君下意识举着白缨枪,蓄力朝着恶兽猛然刺去。

  悬空的恶兽在原地留下一道晦色残影,瞬间门越过李尧君的身体,在他的身后凝为实体,挥下破空的利爪!

  直面生死关头之际,恶兽破空而来的利爪却变得极为缓慢。但即使是在这种好似缓慢到破绽百出的情况下,李尧君也难以反应过来,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家中父母妻儿的影子。

  他以为今日他要死在这里,直到眼中有一支金箭穿云而来!

  黑衣的仙人眉目冷然,离弦箭矢在地面上炸开,化作坚韧的囚笼。他指尖轻弹,仙家符箓便缭绕而出,将恐怖的怪物化为飞灰!

  但仙人却并未多看他们一眼,目光只盯着不断涌出魔物的深渊之口,简短地命令道:“全部后退!”

  李尧君最后看了救他们一命的仙人一眼,将仙人执弓召令的凝肃神情记在心底,与一众同袍互相搀扶着后退,小心期盼地望着仙人。

  这是、有办法了吗?!

  微生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却是凝出一道金线,灼亮而威严,不似凡人,却像是天上而来的神官。

  待千岩军后退到合适的位置之时,他转身挥袖设下边界处的屏障,凝声逼成一线,传达给诸位仙人:“启阵!”

  仿佛被深渊吞没的层岩巨渊周边多处亮起璀璨的金芒,那激动人心的金芒直冲天际,于云端终末之处汇聚为一点,骤然落下!

  从天而降的光柱在层岩巨渊的上方激涌为庞大复杂的阵纹,多日而来的阴翳都仿佛被这充满希望的金芒所驱散,无论身在何处,为了家园而战的璃月子民们几乎都屏住了呼吸望着这一幕。

  立于低处的微生化虹来到阵纹之上,在高空中翩飞的黑色衣袍却并未显得违和,反而一点一点的与那金芒融为一致。

  “魑魅寻踪,诛邪避退!”他沉声低呵,旋身将堪称为神器的长剑刺入阵法中!

  仙人眼中的金芒愈盛,炽烈的光占据原本为深邃黑色的瞳孔。

  霎时,暴风呼啸!阵法之下涌起如太阳一般的金色漩涡,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却仍旧坚持地望着那狂风呼啸之处,任凭金芒刺眼留下不可直视的泪水。

  在各处肆虐的恶兽魔物被漩涡中分离而出的金线勾住四肢,拽入疯狂涌动的漩涡之中!

  空气中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声,凛冽的金线勾入恶兽的骨髓,在漩涡中腐烂!

  协助微生维持阵法的仙人们松了口气,欣慰道:“这般做果真有用,也免于更多的牺牲。”

  “接下来,只要将穴口堵上便可暂时安稳,等候帝君归来。”留云借风真君也轻松了一些,但她仍是提醒道,“勿要在此时放松心神。”

  众仙点头应是。

  但正是此时,异变突生!

  地底的穴口游离而出一只身形庞大盘旋的黄金王兽,以毁天灭地之势疾冲而上,誓要将即将成型的封印冲破!

  “真君当心!”维持阵法的众仙难以分身,若有差池便是功亏一篑,只能神情焦急地提醒微生注意,“诸位,加固封印!”

  微生直面疾冲上来的黄金王兽,目光却遥遥地看了一眼位于天际正中的天空岛,情绪不明。

  他的手中变换出一把长枪,在狂风中舞出残影,在王兽即将冲向金色漩涡之时重重往下一指!

  世间门的辉光于这一刻齐聚他身,以千钧之力坠落的漩涡与阵法在半空中相撞,好似坠落之日与地涌之石的争锋相对,沉闷的爆鸣在地陷的层岩巨渊中宛如平地惊雷,连人的心魂也一同摄走!

  “轰——”

  连微生自己也未曾注意到,黄金王兽游离而出的裂隙中却在惊雷之时吐出一个异世之人。他运气很好,并未在时空的浪潮中死亡,但他的运气也不好,因为他甫一来到这个世界,便被可怕的气浪毫无余地地撕碎了保护的身躯,只剩下脆弱的灵魂。

  他惊恐又怔然地望着上方距离他越来越紧的金色漩涡,眼前的世界变得空白一片,听不见任何的声响。

  黄金王兽被漩涡吞噬之后,微生在浑浊涌动的气流中纵身一跃!

  他澄金的眼眸看向风云变化的天空,回想起往昔的魔神无处遁逃之时从高空中跌落凡尘。

  往昔的魔神不知自己必死无疑的命运是否有回转的余地,满心毁灭,却跌入摩拉克斯的领地中,得到一份奇迹般的庇护。

  如今的微生也不知自己在地底是否有存活的希望,但他必须如此。

  “光,封尘!”

  往昔的魔神一个比一个心有谋算,即使是微生,也从留存的记忆中窥见许久仍旧可用的手段。

  只是这种手段一旦启用,便极易被天空岛注意到而已。

  群岩的光芒尽数暗淡下去,漫于层岩之上的光点宛如尘埃,疯狂朝着深渊的穴口凝结!

  坎瑞亚,拥执毁灭权利的天理眸光微凝,富有深意的目光落于摩拉克斯的身上:“你藏了不应该藏的存在。”

  一袭神装的摩拉克斯悬于天际,身后是燃烧的业火、枯萎的因提瓦特与崩毁的王朝。

  岩神兜帽下绯色的眼尾更添几分凛然的意味,不怒自威。他声音不疾不徐,也并无多少对天理的敬畏之意:“遵循契约的公平意志。”

  天理移开目光,并未再提此事,比起并无多少威胁的往昔魔神,还是坎瑞亚更加引起她的注意。

  更何况,往昔的魔神非魔神的位格,却自愿作为封印的阵眼,永世沉沦。

  但摩拉克斯此时却分离了心神,将一部分的注意力放在璃月。

  层岩巨渊中几近竭力的众仙此时已无需再继续维持用于封印的阵法,封印深渊穴口的力量如今已不源自于他们,而是由真君一人提供!

  “不好!真君要用自己来封印深渊!”浮舍震声道。

  但即使明知了微生的真正意图,仙人们却也来不及制止了,封印之阵已然成型。

  当封印彻底完成平息的前一刻,合上眼眸的微生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发烫,连他的神魂都一并滚热起来。

  他皱眉低哼一声,神魂却被强行牵离身躯,无知无觉地附着于龙鳞之上,于千钧一发之刻被带离封印之中。

  这片龙鳞虽坚韧,却并未引起任何仙人的注意力,在浑浊飞尘的阻挡中安静地落在层岩巨渊岩神神像的掌心之中,令神魂暂时沉眠栖居。

  灾厄止息,守护的仙人与千岩军等人却并无多少高兴的情绪。

  但封印之下,被一同封入深渊之中的凡人灵魂却并无如此好运,蚀骨的深渊之力不甘地缠上他的四肢,侵蚀着他的灵魂。

  深渊之力也想要侵蚀以身作封印的仙人的躯体,却一时间门靠近不得。

  或许是求生的本能让浮梁不断地挣扎着,即使被深渊的力量捆绑着双脚,他也奋力向这等幽暗之处唯一有可能保护他的神灵蹒跚而去。

  他以为对方是神灵,那种恐怖震撼的力量,若非神灵,又有何等存在能够施展出来?

  或许他也猜错了,但无论对方是不是神灵,都是他此时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的眼中透着可怖的执念,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具沉睡的躯体。

  若是深渊之力有自己的意识,恐怕也会被他这种顽固的执念给震撼到了,被侵蚀的灵魂却仍旧维持着正常的人类模样,而不是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怪物!

  他蹒跚着靠近,早已忘记自己的身躯已毁,从某方面来讲也算是一个逝者。他的指节上也出现斑驳的伤痕,渐渐变得虚弱的灵魂也几乎要溢散。

  但灵魂易散,执念难消。

  活着!他要活着!

  深渊之力几乎是雀跃着成为他接近仙人身躯的助力,无形的浪潮蜂拥般朝他打去,使他越来越接近。

  地底下没有年月的概念,不知过了多久,浮梁终于触碰到仙人的身躯,眼睛兴奋到涣散。

  在触及的那一瞬,凡人灵魂的本质使得仙人的身躯接纳了对方,成为深渊之下的庇护所。

  但却也是这一个错误的决定,让仙人的脸庞上瞬间攀上阴暗扭曲的纹路,过早开始了污染的第一步。

  渴求的庇护所,反而成为了更加无法抵抗的噩梦。

  “那是我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浮梁咬牙道,“你反而让我生不如死!”

  58 第58章

  钟离与夜叉众以及旅行者来到层岩巨渊的之时,远远便窥见深陷的地底深处中涌出的黑色薄雾。

  这黑色的薄雾仿佛有着生命力一般,虽只是丝丝缕缕的从矿口处浮动上来,却并未大张旗鼓地溢散追逐着活人的踪迹,而是堪称小心谨慎地盘桓在矿口,一旦有人接近,便会如同游蛇一般缠绕上去。

  早已发现异常的千岩军列阵把守于此,向上级汇报此处的情况,请求如何应对的指示。

  不多时,赶来的夜兰便紧紧蹙眉道:“此等情形,维持有多久了?”

  千岩军的一个队长沉声道:“仅仅半个时辰的时间,这雾便从深处蹿了上来,有旷工们不慎碰到黑雾,却瞬间被这黑雾所伤!”

  夜兰若有所思,忧心道:“恐怕是糟了。”

  五百年前身陨的凌微显穹真君设下抵御灾厄的封印,如今又有黑雾重现,莫非封印已被侵蚀,五百年前的灾难又将再度重临?

  此事需尽快禀告七星才是!

  正在此时,地面上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震动,巨大凹陷的矿区也凄厉摇晃起来,撼动山岳!

  这突如其来的地动令千岩军都身形摇晃了一刻,才攥着白缨枪稳住了自己的身体:“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地动?!”

  夜兰拧眉望向群山交叠之处,这并非像是普通的地动,地动的源头也并不在层岩巨渊之中。

  正欲与夜叉及旅行者前往下方的钟离脚步一顿,不怒自威的眼眸看向南天门的方向,沉吟道:“如此巧合,竟是此时。”

  思索片刻之后,钟离正色道:“旅行者,我不便与你们同去,接下来的事情,便要多多劳烦旅行者了。”

  旅行者不太理解刚刚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地动让钟离感知到了什么,但钟离无论如何都要遵守与微生明面上的契约,即便去了,也不会随他们一同深入。

  更何况底下看守的千岩军数量也不少,往生堂的客卿与仙人一同出现在这里也说不过去。

  派蒙认真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放心吧!这事就交给旅行者好了!”

  钟离先生的嘴角扬起一点浅淡莞尔的笑意,却是转瞬即逝,看向一言不发的魈,叹道:“莫要逞强。”

  少年仙人好似被说中了什么心思一般,惊得睁大了一点眼睛,又抿了抿唇。

  浮舍大哥郑重道:“帝君放心!”

  转过身的客卿先生发出一声极为微弱的叹息,轻不可闻,轻扬的发尾也透着无奈的意味。

  着实难以放心。

  旅行者与夜叉不再耽搁,在空中一个起落便落于列阵布放的千岩军前。

  警惕敏锐的夜兰凌厉转身:“谁?”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两位仙人,以及闻名遐迩的旅行者。

  ——

  在那段恐怖的记忆中,浮梁无法感知到时间的流逝,他当做庇护所的仙人躯体反而遭到了深渊更为疯狂的侵蚀,痛不欲生,忘却活着的意义。

  他不知自己为什么要活着,却觉得自己不如死了更好,便不至于再受此折磨。

  但仙人的身躯非他一暂时寄居之魂所能动摇,便成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样。

  当他习惯了那种侵蚀的痛苦之后,犹如在地狱中走了一圈的他却更为向往活着。

  但他想不到活着的意义,直到窥见仙人身躯中片段式的记忆。

  可笑,堂堂仙人竟如凡间三岁稚童!但也是这个如稚童一般的仙人,令他沉沦在黑暗中!

  当守护者高高在上的赐予与悲悯跌落凡尘之后,便化作地上可以践踏的泥泞,成为一个可以将怨恨归结的救命稻草。

  他依靠着怨恨而活着。

  微生收回抵住浮梁死穴的箭矢,在听闻浮梁的来历之时,他的眼中流露出些许复杂的情绪,却很快消弭于无形。

  “你知我想要取回身体,因此便肆无忌惮。”

  浮梁哑声而笑,额前垂落的发丝被他撩起,却更显不顾一切的疯魔之意。

  即使是如此相似的面庞,也不会有人将他们二者错认。

  “是啊,我就是仗着这一点,所以才会肆无忌惮!”他支着侧脸,带着疯魔之意的笑容却是收敛起来,好似一位寻常看着戏台上有趣戏文的观众。

  “想要拿回你的躯体,你就必须要消灭我。但你一旦消灭我,你的身躯也会遭受无法挽回的损伤!”

  他笑着与微生拉开了距离,手臂半张,面上扭曲的纹路也退散了一些,瞧着也多出了几分人畜无害的意味。

  “契约之神的眷属,你奈何我不得,我也奈何你不得。既如此,我们来做一个赌局如何?”

  微生靠在石壁上,点漆之眸平静如水:“你想要做什么赌局?”

  浮梁挥手,在空中凝出一个渊镜,上方正是旅行者等人摸索打探的身影。周边是幽暗的一片,蠢蠢欲动的黑雾集结在他们的身侧,却暂时靠近不得,只能暂避。

  “你我以自身做赌,若我赢了,你将代替我被困淆地底,而我将重获自由。”

  浮梁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若我输了,你可杀了我,如何?”

  “唔,看看他们,大名鼎鼎自星海而来又拥有自保力量的旅行者、平灾伏祸的腾蛇大元帅、你几乎是当成幼童来看的降魔大圣、还有......”

  瞥见最后一名女性之时,浮梁在脑中回忆了片刻,并未想起这是什么人,但明显也是位高权重:“摩拉克斯的子民。”

  “我们来猜一猜,他们能走到这里来吗?”

  浮梁勾唇笑了笑:“我猜,可以。大名鼎鼎的旅行者总是能创造奇迹,我可是见过她的兄长呢,那一位深渊教团的王子殿下。”

  “哦,对了,我能在梦境王国中将你拉下来,也多亏了那位王子殿下的相助,为了取信于你们,他甚至还赠与我一枚冰属性的邪眼。”

  浮梁遗憾道:“只可惜,即使有那枚冰属性的神之眼,你们的谨慎也超出了我的预料,不愧是经历了魔神战争时期的仙人。”

  微生垂眸,再度取出那只又被他勾错了花纹而用仙术恢复的茶盖,开始了新一轮的尝试。

  让摩拉克斯不要插手,结果他还是用上了契约之外的小手段,他那时太蠢,维持幼年期性格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竟然还在话中藏了乾坤。

  别人的磨损是磨损什么或许都有所不同,但他自己或许便是智商吧。

  算了,他还是修他的茶盖。

  但想要安安静静修茶盖的微生却只能听得另一人嘶哑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无人说话,亦或是这场定下的赌局让浮梁终于有了想要倾诉的想法,他的面色变换来去,神情也有些微的恍惚。

  “你......会寂寞吗......”他的声音低如蚊蝇,若非这出空旷之地过于寂静,连呼吸声也能听得分毫不差,微生也难以听见这一声极轻的低语。

  微生的眼帘微动,低声道:“磐石也会寂寞。”

  气氛突兀凝滞了一瞬,微生感受着如针芒一般的目光,心中微叹。

  “呵呵呵——你也会寂寞啊!”浮梁却觉得这话好笑极了,荆棘的花印在他的额前留下标记,荼蘼盛开。

  “你不是身旁一直都有人在吗?!说什么寂寞!”

  微生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寂寞是一件寻常事,幼时他承受寂寞,却并不会感受到寂寞。可当故友一个个逝去,只徒留记忆的承载者留在原地之时,他才骤然明晰了寂寞的真正意义。

  摩拉克斯也曾寂寞过,怅然的心绪在魔神坚硬如磐石的心中游弋。

  那是时光锋利的刻痕,也是风雪镌刻的缩影。林风萧瑟,秋叶泛黄。

  ——

  南天门的参天巨木下,客卿先生站于古朴陈旧的石碑前,静默回忆。

  “地动发生之时,我便知能在这里找到你。”

  身后有一人踩着飘黄的树叶而来,手中提着一壶上等的好酒,轻而易举便跨过重重阻碍,来到钟离的身后。

  钟离回过头,一向沉着稳重的眼中也透出几分讶异:“你......”

  俯身于一凡人躯体之上的若陀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朝着昔日的故友晃了晃手中的酒壶:“不过附身一凡人,最开始我可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呢,还是层岩巨渊有异动、树下的我震动之时我才回想起来。”

  若陀温和一笑,拔出酒塞,醇厚的酒香四溢,勾人馋虫:“我在璃月港中总是听闻往生堂的客卿喜好在三碗不过岗这个酒馆中听书喝茶,你这般砸人家的场子,别人老板没有打你也是稀奇!”

  “不过,好不容易再见一面,你就别不给面子要自己来烹一壶上等的好茶了吧?”

  钟离无奈一笑,接过若陀递过来的酒壶,和衣而坐。

  如书生一般样貌的若陀大口闷了好几口美酒,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璃月港已经变成我不认识的模样了,磨损注定是你我的损失。”

  钟离淡笑道:“凡人有其自己的智慧。”

  “这还用你说?我早就看到了。”

  许久不见的故友再度相逢,好似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微生呢?”若陀想起来最为吵闹的家伙,问道,“他不会也磨损太过,也被封印起来了吧?要我说,就他那个弱鸡的战斗力,封不封又有什么区别。”

  龙王回想了一下往日的场景,抽着嘴角打了个哆嗦:“不过你要是觉得磨损的他比以前还要闹腾,所以才封印他的话,我也可以理解,真的。”

  若陀觉得用最近听闻的一个现世的形容词来描述,便是上房揭瓦。

  那家伙好歹还在众仙与凡人面前顾忌一下形象,但在他们这些早就相识的人面前,就完全是会嚎着假哭要玩龙尾巴的那种。

  一整个头疼。

  作为微生信誓旦旦说“摩拉克斯龙尾巴长小祥云,若陀龙尾巴长草”的当事龙之一,若陀也没少受其害。

  若陀也不知道他什么毛病,喜欢玩龙尾巴。但好在软绵绵的小祥云尾巴更得他心,被荼毒了几次后,若陀就自由了。

  但钟离却是笑意微敛,摇了摇头:“五百年前他用自身封印深渊灾厄,如今需得了却往日因果,在那封印之下。”

  若陀龙王对五百年前的事有一点印象,并不清楚详情,却本能可以判断出情势。他狐疑地看着钟离:“我觉得你五百年前应当就能救他出来,何必多出因果?”

  “当时只为让他脱离天理的目光,也不知这于他而言是对是错。”钟离叹息道。

  坎瑞亚灭国之后,谁知天理会不会将目光又重新放到微生身上来?摩拉克斯并无赌博的意图。

  也或许是他关心则乱,因此便只带了微生的神魂走,在坎瑞亚之战结束前都栖居于神像之上,却将他的身躯留于地底下。

  “少操那老父亲的心了,没见过像你这样操心眷属的。你又没有回头路,他自己心里有数。”若陀拍了拍钟离的肩膀,直言道。

  59 第59章

  听着若陀劝他莫要思虑过重、学会放心的的话语,好似回到了千年之前归终等人就“如何正确的养眷属”一事轮流调侃他的时候。

  那时他们大多都很难理解为何他过于纵容微生,反倒让微生越来越孩子脾性,还是后来受召而来的仙人越来越多,微生作为“辈分”最高的存在之一,才勉强端住了“稳重中带着幽默”的外皮。

  摩拉克斯的纵容原因除了不记年月的陪伴之外,还有另一部分来自于最初窥见往昔魔神的孤独与绝望,对方自天际坠入他无光的领地之后,岩峦中便多出了光的明亮。

  但光中的晦暗着实太过碍眼,令尚未诞生的摩拉克斯也有了抹除的念头。

  旧时的魔神其实也可以吞噬他作为对抗命运的养料,但对方却只是会沉默地望着唯一的金蛋发呆,眼中一片空无,直到最后情绪的爆发。

  因为即使对方逃过一时,又身处摩拉克斯安全的领地中,却仍旧在缓慢的消逝,只是变缓了速度而已。

  每想起那时魔神的空无与最后的怨念放弃,又思及微生初生之时的蒙昧无知,他便下意识多出了纵容的情绪。

  久而久之,便成为了习惯。

  所谓微生之名,也包含着他的这种念头。

  时命跌宕微末凡尘,犹然风起尘嚣,生生不息。

  钟离莞尔一笑,笑容中透着习以为常的感叹意味:“只是染成了习惯,便难以轻言放心。”

  对他们往事并不清楚的若陀满脸复杂地闷了一口酒,总觉得他是不是被那酒肆的掌柜给骗了,为何这上等的美酒中好似有砂砾哽在了他的喉咙口?

  “......嗯,你高兴就好。”

  要他说,虽然微生顶着一个璃月知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名号,但又不是没有自保的底牌。更何况如今的璃月土地上早已没了魔神作乱,沉睡的天理同样也不可能突然跳出来。

  即使是手无缚鸡之力,那也是相对而言的,毕竟在魔神战争时期,拥有通天彻地之能的魔神才是斗争的主力,其余不过为点衬而已。

  若陀叹息一声,踏遍千帆的目光悠远,他专注地凝望着伏龙树下的一草一木,花团锦簇、鹤驾云来。

  “我想再借用这锻造世家后人的躯体一段时间,希望在我回去之时,微生那个闹腾的家伙已经从地底出来了。”他缓缓站起身来,手掌放在伏龙树粗壮的树干上,“如今已经没有多少故人了啊。”

  钟离的眼尾透露出一点笑意,金玉之石也柔化了面目,在故友前也失去了威严的气势:“想必是来得及的,在此之前,你便好好看看如今的璃月吧。”

  若陀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我听说他如今时常以史莱姆的形态在璃月港玩耍?等下次见面之时,我可要好好报复一番我被他玩弄尾巴之仇!”

  “那家伙什么眼光?竟然嫌弃我的尾巴不好摸,还说什么用来睡觉肯定不舒服。”若陀忽然愤愤不平了起来,“早看出来他有点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喜欢便也算了。但他难不成还真想睡我尾巴不成?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控诉微生的龙王斩钉截铁道:“怎么可能会有人拿尾巴给他睡呢!就是你摩拉克斯也没有这么干过吧!而且他那么大个人,怎么可能睡在尾巴上,但凡如此,便要显露出庞大的真身了!”

  被认定不可能拿尾巴给微生睡觉的钟离:“......”

  以普遍理性而论,他贡献出自己尾巴的次数却是不少。不过微生也不用人形,更喜欢变化做各种小巧的动物,大多数时候是史莱姆,然后整个塞进他的尾巴里。

  客卿先生一本正经道:“你所言甚是。”

  眉眼也笑如三月春风。

  ——

  地下矿区,旅行者一行人已经跨过重重的阻碍,来到位于终点的封印之处。

  他们一路上并非平稳无事,也遭遇了许多深渊魔物的攻击。在黑雾的加持下,这些魔物的实力较之平常要强上许多倍,若是下矿区的几位都是实力非凡的存在,还真难以抵达最后的目标地点。

  在来的路上,夜兰一边应付着难缠的魔物,一边从明显知晓一些前因后果的仙人与旅行者口中挖出了地底封印异动的部分来龙去脉。

  夜兰深知他们并未说清全部的真相,但大致情况她却是了解得差不多了:“也就是说,封印中有一魔物在试图冲破五百年前真君的封印,因此才掀起动乱,甚至前段时日李家当家莫名失踪也是因其缘故?”

  派蒙有些支支吾吾:“这么说也没错啦......”

  “只是距离完整真相还差些距离对吧?”夜兰一手放在腰间,笃定道,“这其中涉及到了仙人不可透露的秘密,唔......应是与凌微显穹真君有关?”

  派蒙一脸惊讶。

  被轻易猜中关键点的魈与浮舍也微微蹙眉。

  夜兰双手环抱,轻笑道:“别这么惊讶,剥丝抽茧,很容易便能猜到关键的地方。我较为擅长察言观色,而且两位仙人想来并不擅长隐瞒说谎一事,二位心中担忧,便不自然的在面上带了几分。”

  “而我所知的仙人俱是安好,夜叉一族也分散在璃月各地,并无异况。且今日层岩巨渊出现异况后,你们很快便来到这里。思来想去,在层岩巨渊这个地方能令两位仙人忧心的也只有五百年前身陨的那位真君了。”

  “那位真君没有仙逝,对吗?更甚至,他就在封印中。”

  派蒙一阵咋舌,对夜兰的判断力简直没辙了。

  夜兰轻呵一声,魅力性感:“看来我猜对了。想来若是是我坚持,你们也不会让我一起跟着下来。”

  一时无话,几人最终见到了那充满着不详气息的封印。

  浮舍与魈上前查看了一会儿,沉声道:“封印确有破碎的痕迹,但目前仍旧无法允许我们通过。”

  派蒙惊诧地挠头:“那要怎么办啊?都走到这里了,我们又不能往回走,都还没找到人呢,放弃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旅行者捏着下巴沉思。

  这种倾力完成的封印,想来是没有可以从外界来接触的机关的,那他们又要如何进入到封印当中?

  少年仙人望了浮舍大哥一眼,定声道:“我有一法。”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皆是将关注的目光投向他。最为沉不住气的派蒙期待道:“魈,你有什么办法呀?”

  “先前浮梁借梦境国度之力以意识跨越封印,说明梦境国度有边界触及封印之中。我现下有进出梦境国度的凭证,若以此为媒,施以仙术,应能将我们送入封印中。”

  封印是为了封印深渊入侵的魔物,但若是想要从外界进入到封印当中,的确是要容易许多。

  只是他并未拥有梦之魔神的权能,将人全须全尾的通过梦境国度带往封印之中,恐怕要消耗不少力量。

  少年仙人思及与帝君分离之前听闻帝君提醒的那番话,下意识向浮舍大哥寻求意见。

  虽然在浮舍眼中并不明显,但最为年幼的金鹏鸟的确是渐渐丰满了羽翼。他思索片刻,拍了拍幼弟的肩膀:“你已不小了,便自己做决定吧,我替你分担一半仙力的损耗,这样你便可轻松些,遇到危险还能有自保抵抗的余地。”

  魈轻轻应了一声,重新移开目光,提醒道:“封印之中情形如何尚不得知,此行有极大风险,临时退出还来得及。”

  派蒙不太高兴的抱着手:“诶?我们这会儿怎么可能退出?我和旅行者可是得到了——唔唔——”

  反应极快的旅行者一把捂住派蒙的嘴,避免她一个不慎就露了钟离的身份。

  那她以后可就真的只能在璃月开出卷心菜了!

  夜兰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行为奇怪地旅行者与派蒙,勾唇道:“我也有重任在身,不可将责任推卸于仙人。且家中长辈也有提过五百年前仙逝的真君,听闻对方气势非凡、是一位极为温柔又容易的仙人,我也想一睹对方的风采。”

  旅行者与派蒙一脸奇怪。

  气势非凡什么的,是对微生的形容词吗?说的是钟离还差不多。

  “好。”魈淡淡应声,在旅行者与夜兰的静候中,凝神走到封印前,手中凝出一团青色的风,傩面随之浮现。

  他借着自己与梦境国度特殊的联系来寻找交界点。

  片刻之后,他的周身掀起纯净的飓风,傩面下鎏金的眼中一片坚韧决绝之色!

  浮舍一手置于魈的肩膀上,为他提供一半的仙力,对另外两人喊道:“过来!”

  闻言,旅行者与夜兰快步踏上前去,空间一阵扭曲。

  再睁眼时,眼前却是一片模糊视线的红色血雾。

  派蒙握着拳头,不安地躲在了旅行者的身后,小心揪着旅行者衣服后面的飘带:“这、这里还是地下矿洞吗?看起来很可怕的样子!”

  最后从扭曲的空间中闪现而出的少年仙人用和璞鸢半撑着身体,即使有浮舍为他供给了一半的仙力,他仍旧觉得有些乏力,眼前有些朦胧。

  待稍稍回转了一会儿后,他站直了身体,对眼前的红色血雾是什么也并不知晓。

  但他们的眼前却只有一条路,看起来只能顺着这一条路走下去。

  夜兰已在周边探查了一圈,凝声道:“我刚刚查看过,前面这条被洪武留出来的一条路是我能找到的唯一一条。目前看来,我们只能顺着这条路走下去。”

  浮舍用雷光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标记,沉声到:“大家小心,这红雾看起来不太对劲。”

  60 第60章

  这里或许是一条幽深的隧道,也或许是一条空旷的大道。只是这里的红雾过于奇特,严格把守着小道的两条边界线,留下中间可供旅行者们通行的路途,绝不跨越分毫。

  但两侧的红雾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循着某种特殊的规律游离着,若是细看,朦胧不清的红雾中又好似有着更为深色的影子,却在迅速移动之后又一晃眼间恢复如常,昙花一现。

  若非旅行者一行人都非常人,恐怕也真要将那一晃而过的影子当成是因为环境太过于阴暗而造成的眼花迷乱。

  派蒙不安地紧紧贴靠着旅行者,明明对鬼怪一类的存在有些害怕的她却格外忍不住要去观察红雾中流动的影子,越看越是害怕:“雾、雾里面不会是有那种东西吧?”

  时刻注意雾中情形的旅行者这时也没有那个精力和想法来刻意吓唬派蒙,但雾中流动的影子,又的确很像是一个个的鬼影。

  空气中似乎传来了低低的絮语声,犹如深夜低沉的鸦鸣,又好似一串杂乱又诡异的尖锐风声。

  夜兰的手中缠上如水的丝线,莹白手腕上的玉镯子为黑红的环境中增添了一点亮蓝色的光彩,她润泽的嘴角微微绷紧了,警惕道:“雾中好像有活物,比之前更为活跃。”

  浮舍一直都用雷光在几人行经的路上印上引导的标记,但原本还算宽阔的道路却随着几人越发的深入而变得越来越狭窄,红雾所在的区域也渐渐将前方的道路阻挡,直至两条边界线汇聚为一个交点,再无前路可走。

  众人走到边界线交点前方时,原本还算是平静的红雾却骤然翻腾了起来,好似火山岩地下沸腾的岩浆,蠢蠢欲动的想要朝着他们涌过来,却又仿佛在忌惮着什么,终止于此。

  派蒙倒吸一口冷气:“前面的路全部都被雾给挡住了!附近还能找到其他的路吗?这个雾看起来很危险的样子,我们还是不要去贸然接触吧......”

  魈凝眉沉思,这幅场景,实在是过于奇怪了一些。

  若说这雾对他们有所恶意,但他们一路走过来都未曾遇到过袭击,却又在这时将前路全部阻断,应是不允许他们再继续前进。

  这雾是否有害还并不清楚,前路被阻,但他们也不可如此莽撞地冲入雾中。

  “浮舍?”魈抬头望向浮舍,对方的见识比他更为广阔,或许能有一些猜测。

  但浮舍却也只是申请凝重地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形,连雾中涌动的是什么东西也难以分清。

  只有一点,红雾中涌动的也并不像是深渊的魔物,否则他们早已陷入艰苦的战斗中。

  莫非这地底中还存活有其他的生物?但是敌是友,却也不清。

  “噫!”

  派蒙突然惊声叫了起来,正在四处观察是否有其他出路的几人瞬间回过头来,身体紧绷,蓄势待发。

  前方涌动如浪潮的红雾中突现一个看不清具体轮廓的影子,只能大概分辨得出那是一个人形。

  就连人影也是深红的,好似不详的象征。

  但那个影子却并未对他们有攻击的意图,只是坚定地站在他们的面前,伸出一只手臂来朝着他们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然后便静止不动了。

  夜兰眉头微皱,将弓置于随时可以恢复戒备姿势的身侧:“他好像有话要对我们说,这个动作......”

  她陷入沉思。

  被吓到了一瞬的派蒙现在也缓了过来,奇怪道:“这个动作好眼熟,感觉在哪里见过......”

  “这是千岩军执行任务时会用到的动作。”旅行者忽然开口道,她遇到过不少的千岩军,帮了他们不少忙,最初还甚至被他们通缉过,自然对这个动作记忆深刻。

  夜兰肯定了旅行者的判断:“的确如此,这个动作一般被用来制止无关人员的靠近。”

  只是前面的人影手中并未执有白缨枪,便不太容易一眼便联想到千岩军上去。

  这时,人影又朝着他们做了几个动作,但这一次就连夜兰也没能看出来对方是什么意思,对方的动作与她记忆中千岩军会用到的都未有相似之处。

  魈却是一愣,骤然间联想到了什么,瞳孔微睁。

  浮舍的目光也复杂了起来,他难以置信地望着前方的人影,声音略有干涩:“这是五百年前的千岩军在难以用语言传达情报时所设立的一套手势,现如今已经弃用。”

  “刚刚的那个动作,是在警告我们。”

  “五百年前?!”派蒙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人影、不、是雾里的影子,可能都是五百年前牺牲在这里的千岩军吗?!”

  “五百年前,难怪......”夜兰喃声道,总是冷静的眼眸中也有所触动,流露出几分别样的情绪。

  他们为守护璃月付出生命,如今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吗?

  派蒙飞到人影地面前,声音带了些难过的情绪:“你们......还能听得懂我们的话吗?我们是要进去救人的,可不可以放我们过去?”

  但人影却并无任何其他的反应,仍旧是重复机械地做着自己的动作,浪潮一般的红雾仍旧没有平息下来。

  派蒙有些气馁:“他们好像听不懂我们的话,但我们没有其他的办法能帮帮他们了吗?”

  她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回忆起在梦境国度中魈收走李桐君等人的灵魂:“仙人是不是可以收走他们的魂魄?”

  旅行者与夜兰叶略有几分希冀地看向浮舍与魈,夜兰郑重道:“若是可以,还请腾蛇元帅与降魔大圣出手,七星必有重谢。”

  为了璃月的安危而牺牲于此的英灵,不可如此孤寂地永世待在地下,璃月百姓无论身在何处,必然眷念家乡。

  魈摇了摇头,声音低沉:“我们没有办法,如今的他们非人非魂,只残留了一点意识,先前所用的摄魂之术无法带着他们的意识。”

  浮舍也慨叹遗憾道:“若是以前的真君在的话,说不定还能有可能,只是......”

  旅行者也是一片沉默,如今的微生现在还等着他们去找呢。

  即使再遗憾,也不得不说,他们暂时无法顾上这边。

  “看来只有等找到微生再想办法了......”说不定钟离也有办法呢?

  派蒙乐观地安慰了一下自己:“不过,他们警告我们不要继续往下走,是因为里面很危险吗?”

  浮舍沉默一瞬:“不,他的动作意思是......”

  魈代替他说出来后面的半句话:“仙人已入魔。”

  ——

  当窥见红雾中人影的真实身份之时,专心致志修茶盖的微生也凝神站了起来,走到浮梁所设的渊镜前。

  浮梁嘲弄地笑了起来:“怎么,连你也没有看出来雾中的人影是谁吗?原来济世救人的仙人对凡人也并没有那么在意啊——”

  “肉身已去,神魂俱失。”微生低声道。

  就连仅剩的那一点微末的意识,也脆弱得只剩下本能。或者说,他们能残留下这点意识,已是举世的奇迹。

  “惊奇吗?”浮梁怪异一笑,“我比他们要幸运一点,他们可怜地死在了你施加封印之前,又借着这里奇特的环境得以保留一点残魂。只可惜五百年下来,残魂早已被磨灭得只剩下了脆弱的意识。”

  “若是他们当初有勇气靠近你,说不定借你的身体残存的便是他们。”浮梁的脸上带着几分诡异的意味,“若是他们的话,说不定你如今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压低了声音,宛如恶魔引诱的低语:“也或者,他们也会如我一般,想要将享受自由的仙人拉入深渊中呢!”

  微生的眼睛越发幽深下来,周身气势也变得凌厉了起来:“你做了什么?”

  “呵呵——”浮梁觉得好笑极了,“我又能做什么?我可不似仙人神明那般神通广大有翻江倒海乾坤挪移之能。不过,千岩军遵守命令,不也正是他们的天职吗?”

  “他们可是直到现在都还坚守着岗位呢,而且我又不是他们的上级,怎么可能让他们听从我的命令?”

  浮梁侧身走了几步,步伐轻快:“你在想些什么?浮舍他们要越过千岩军的防线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吗?只需要他作为腾蛇大元帅的一句命令便可以了。”

  微生深深地看着浮梁轻快的模样,头一次发觉自己的脸可怖又难看,这便是所谓的相由心生了吧。

  浮梁突然抬头望向渊镜,语气中含着笑意:“你看。”

  微生移开目光,将注意力放在浮舍的身上,只见他拿出了五百年前以腾蛇大元帅使用的令牌,红雾便如同潮水一般退散。

  只余意识的千岩军下意识执行了腾蛇大元帅的命令。不需要进行战斗,阻隔的前路便失去了障碍。

  红雾退开的景象极为震撼,如退潮的海浪一般,却在前方开出了一条通天大道。

  这原本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望向宽阔前路的几人心情却高兴不起来,反而充满了沉重与悲伤。

  他们至死都在执行任务。

  不曾停歇的喧嚣也骤然停息,奔腾涌动的人影也安安静静地站在两侧,就如同他们曾经多次被上级的指挥官检阅那般站得挺拔如松,气势恢宏。

  气氛安静地连自己的呼吸声也能清楚地感知到,耳畔却是如山岳一般震响的宣誓:

  “千岩牢固,重嶂不移,干城戎甲,靖妖闲邪!”

  踏上广阔通天之路的他们眼睛略有些酸涩,却只能坚定地继续走下去。

  微生闭了闭眼,已是做出了要将他们带出去的决定,但他看浮梁的目光却越发深沉,深沉的深处,是举棋不定。

  不将身体拿回来,他无法将英灵出去。但即使他拿回来了,被污染的身躯无法为他所用。

  两难之境。

  61 第61章

  通过了千岩军英灵的防线之后,前路便好似再无阻碍了一般,风平浪静。

  虽说途径的路上并未有什么让他们犹豫的岔路口,但周围的环境也是风格一致的相似,曲径弯绕通幽,不知通向何处。

  走了好一会儿之后,派蒙才用手锤着肩膀,累声道:“这条路也长得太像了吧?感觉我们都走了好久了!”

  夜兰低眸思索道:“若是我的方向感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应当是正在绕圈子。”

  前方引路的浮舍脚步一顿,沉声道:“的确是在绕圈子,这个地方,我们之前来过。”

  眼前地面上出现的赫然是一个他先前留下的一个闪着电光的标记。

  魈一手抱着和璞鸢,不解道:“我们并未经过岔路口,若这条路当真是一个圈,也应当能再一次经过来时的路。看来是此处的空间有问题。”

  “我们所处的空间并不是静止不动的,或许是在随机变换。”旅行者也猜测道。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在原地待着,只能继续往下走着。

  “如果是变化的空间,那我们现在以为走过的重复地方,或许也并非是重复,只是空间变化让先前经过的路又移动到了此处。”

  “嘀嗒——”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点幽暗中极易辨别的水声。

  “啪嗒——”派蒙疑惑地摸着自己的脸,指尖一片湿润,她抬头看了看,却发现头顶上的岩石不知何时被水流浸湿,滴下了水珠来,正巧打在她的脸上。

  “好奇怪,上面的岩石怎么会渗水?”

  闻言,魈也抬头去看了看,耳聪目明的他却是注意到渗水之处有着不已察觉的一行小字。

  他眉头微皱,轻身闪现而上,待看清了上方字样之后,又敏捷落下,道:“上面有一行字,应该是千岩军所刻。”

  “写了什么?”

  魈疑惑地皱了皱眉:“仙君很痛苦。”

  “诶?”派蒙一时没有弄明白魈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魈又补充解释了一句:“上方所书文字是:仙君很痛苦。”

  但这也是令他疑惑不解的地方,无论是五百年前还是现如今,被封印在层岩巨渊地底下的仙君便只有一位。

  但凡人不识真相,他们却是清楚明白的,凌微显穹真君的身躯镇守在此,但神魂并不在地底。

  按理来说没有神魂的身躯应该是类似沉眠龟息的状态,可这岩壁上的文字分明又有些年月,为何会刻着“仙君很痛苦”这种文字?

  以为凌微显穹真君一直都在地底下的夜兰猜测道:“是因为封印地下的深渊之力侵蚀的缘故吗?只是,我并未在此处察觉出深渊那种不好的气息。”

  他们平日里也没有少与深渊教团打交道,对深渊的气息也还是能够分辨得出的。

  旅行者摇摇头,沉声道:“或许,上面写的仙君并不是指的真正的仙君。”

  “既不是真正的仙君,那为何又会被认成是仙君?”夜兰追问道。

  联想及钟离所说的地底那个莫名的存在,微生又神魂离体,旅行者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猜测。

  若是岩壁上的文字描述没有问题的话,那岂不是说明了那地底的魔物极有可能占据了微生的身体?

  想到这一点的并不止是旅行者,还有浮舍与魈,两者的脸色俱是微变。

  几人沉默的奇怪反应自然是瞒不过擅长察言观色的夜兰,更何况不太会掩藏情绪的派蒙也是一脸惊愕的表情。

  她抱着手,微微挑眉:“从你们的反应来看,你们应该是瞒了一点很重要的情报。既然如今我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们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呢?任何一点情报的缺失,便有可能造成失控的局面。”

  地底掀起动乱的魔物、痛苦的仙君,以及先前遇见的千岩军的英灵告知的“仙人已入魔”的信息,种种情报混在一起,夜兰也有所猜测,只是她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

  现如今这封印下的仙君,还是五百年前已自身封印灾厄的仙君吗?眼前的旅行者与两位夜叉仙人所要救的人又是谁?

  难以做下决定的旅行者与魈纷纷将询问的目光探向浮舍。

  浮舍思索片刻之后,给出了一个半肯定的答复:“具体情况我们也并不太过清楚,但若是之后见到真君的话,也......务必不要轻信。”

  夜兰的眼中闪过精明之色,如此说来,事关凌微显穹真君的名誉,那仙人和旅行者有所忌惮犹豫也就事出有因了。

  只是,看旅行者的模样,也并非像是与真君毫不相识的样子,而先前派蒙脱口而出地那一句“找到微生”,也一直记在夜兰的心上。

  她心中有了确定了大半的猜测,便没再多问,继续顺着弯弯绕绕的道路走下去。

  这一次,他们好好注意了一下几侧的岩壁,又被他们发现了好几处的字迹:

  “真君自镇守封印后便一直在沉睡。”

  “距离真君更近一些会更轻松些。”

  “不可打搅真君,远离些好。”

  “真君醒来了。”

  “仙君有点奇怪。”

  “仙君脸上的是什么?令人畏惧。”

  “仙君和我说话了,但我没有办法回答。”

  “真君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他看起来像是一位寂寞的凡人,原来仙人也会孤独。”

  “他的目光好可怕,像是曾经遇见的魔物。”

  “那种靠近会轻松的感觉再也没有了。”

  “我好像窥见了仙君可怕的秘密,连仙人也被污染为魔物了,我等又能在这里坚持多久呢?”

  “他在想办法出去,可是他神色癫狂连神志也不清晰......我们,阻拦了他。”

  “虽然灵魂被他震毁只剩最后一丝,但他好像清醒过来了,又沉默回去。”

  “我们早已死去,但家人却有所依,我们并无牵挂。若是帝君能救出仙君就好了,也不必活着承受痛苦。”

  “仙君有家人吗?听闻仙君是帝君的眷属,那应当帝君就是他的家人吧。”

  “我们撑不了多久了。”

  “不能让魔物出去!”

  这些或是端正或是凌乱的字迹分布在他们途径的岩壁上,千岩军英灵们沉没于此的遗言终于重见天日。

  这些遗言大多与仙君有关,却是进一步证明了他们见到的仙君并非是真正的仙君,而是那占据微生身躯的魔物。

  看着这些昔日同袍的遗言,浮舍心情沉重地靠在岩壁上,衣物中的某样东西却突然泛出光芒。

  他心底一惊,连忙将先前帝君交于他的一枚墨绿色的玉佩,光芒却越发明亮了一些。

  “发光了,这是什么仙家法宝吗?”派蒙疑惑道。

  少年仙人眼睛微睁:“这是......尘神大人曾经赠与真君的玉佩?”

  浮舍摇摇头:“并非是真君那一枚,而是尘神大人另行制作的母佩。”

  这玉佩一直都保存在帝君手中,但帝君却在梦境国度中将这枚玉佩交予他。

  “此行福祸难辨,你将其带上,可寻踪访迹。”帝君的侧脸中似是流露出叹息之色,“......你看着些,莫要让他们胡闹。”

  对于微生与魈,钟离自认是了解的。

  魈的性格本就如此,而微生看似喜好玩闹,却也......

  浮舍没有多说帝君的未尽之言,但魈却好似被抓包了一般有些无措。

  “这玉佩有动静,说明我们距离真君的位置不远了!”

  浮舍将玉佩置于半空中,那玉牌便悬浮着贴近了岩壁,正是浮舍刚刚靠身之处!

  “就在这里!”浮舍兴奋的喊道,目光如疾电,四手紧握成拳,气势磅礴!

  魈快手接过悬空的玉佩,谨慎道:“离远一些。”

  “轰——”如雷的轰鸣将岩壁震碎,空气中涌动的电光将空气也炸成酥麻的触电感,飞扬的尘嚣震天撼地,混着黑气的风刮过脸颊,好似冬日如霜的凛冽。

  这便是雷夜叉的普通一击。

  那岩石击碎过后,便显露出其后方如星海泥沼一般的通路,但这泥沼却渐渐退去。

  魈用玉佩确定之后,沉眉道:“就在里面,快!通道很快就很再度转移!”

  若是慢了一步,他们要想再找到这个通道,便如从头再来。

  浮舍率先跨步进去,旅行者派蒙和夜兰也紧随其后,魈最后踏进去之后,通道也瞬间变换了位置。

  再见微光之时,眼前却又是那熟悉的红雾。

  “呃,我们这是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吗?”原先千岩军为他们留下的通路早已合拢,不留丝毫缝隙,雾中人影流动闪烁。

  但那玉佩仍旧自主靠近着子佩的方向,光芒也越来越明亮。

  “不,或许我们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更或者,现在只有这条路距离真君最近!”

  派蒙有些头疼地捂住了脑袋:“好吧,看来又要走一次了。不过好在雾里的都是千岩军,我们不会再遇到其他的阻碍了。”

  夜兰皱起眉,她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先前岩壁上千岩军留下的文字......

  派蒙飞上前几步,叹气道:“所以这次也请你们让一让吧,我们得过去。浮舍,你那个令牌不是可以直接让他们让路吗?”

  浮舍试着拿出令牌,但红雾却没有退开,只是变得浅薄了起来,反而能清楚地看见里面涌动的人影也都静止僵直了下来,死死地盯着他们。

  这场景一时间诡异凝滞极了。

  派蒙觉得有些不妙,结巴着躲到旅行者的身后:“他们、他们怎么看起来更不对劲了?”

  “千岩军会死守着这条防线,不允许任何魔物出去。”夜兰低声道,“他们已经没有判断的意识了,我们进来容易、出去难。”

  夜叉周身元素涌动,傩面显现:“突破出去!”

  他们现在必须与这些英灵为敌!

  ——

  浮梁饶有趣味地大声笑了起来,他的背后骤然凝现一个漆黑的通路:“嗯,我要去找他们了,你敢追上来吗?等我找到他们之后,便也算是他们找到了我们这儿,我就赢了赌局。”

  他脸上斑驳的纹路越发的刺眼,好似地狱中荆棘的血花诞生了自我的意识。

  他张开双手,嘲弄道:“你只要踏出这里,便会被最为恐怖的深渊之力包围。仙人的神魂纯洁,可越是纯洁之物,也越是容易被玷污呢,连摩拉克斯都救不了你!”

  他笑着仰身跌倒下去,低低的笑声在回荡:“我要,将他们都杀光!”

  微生站前通路前,目色沉霭。

  ——

  旅行者等人艰难抵挡着千岩军英灵的进攻,他们知晓这些英魂的身份,便天然软了心肠,更兼之想要将他们的英灵带出去,便更趋于防守。

  但这抵挡不了千岩军如同潮水一般不死不休的攻势!

  在这场战斗越发艰苦的时候,蜂拥而至的千岩军却突然像是得到了什么人的命令一般,从中间让出一条仅能让一人通过的路,兵戈止息。

  熟悉的人影从中间缓步走出来,笑容惬意又轻慢:“怎么停了呢?快用你们的鲜血,来阻止一切生灵突破你们的防线。”

  旅行者警惕地握紧了剑,只需一眼她就能认得出来,这绝对不是微生!

  “呲——”

  利剑从背后穿透腹部的血肉,微生眉眼冷然地站在他的身后,殷红的血迹滴滴答答的自剑身滑落。

  他以魂体之身站在了浮梁的身后,毫不留情地穿透了属于他自己的身躯。

  “是微生!”派蒙惊喜地喊道。

  浮梁有些怔愣地侧身回头,嘴角却扬起越发张狂的笑意,并不在意腹部被穿了个窟窿。

  “哈哈哈哈哈哈——”

  他难以遏制地嘶声笑了起来,两张相似的脸,一个冷沉如水,一个疯狂如魔:“对自己可真狠啊——连身躯也不要了,拼着神魂被污染的代价出来......”

  “就这么不希望夜叉与千岩军自相残杀吗?”

  62 第62章

  这一时的惊变混乱极了,旅行者都难以理清微生是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注意力便又再一次放到突然疯狂朝他们进攻而来的千岩军英灵上。

  夜鹰在漆黑的夜空中低低地哀鸣,清雅的白鹤啄食着含着晶莹泪水的清心,咽下绽放于高山险峻之处的孤傲之花的苦涩,无处归巢。

  行走于夜间的旅人好似听见了悲戚的哭嚎,哆嗦着打了个冷颤,收集着木枝枯叶燃起篝火。他的背上沾满了霜露,已是不堪重负,才在那篝火旁汲取一时的温暖。

  夜晚霜寒露重,寒凉入骨,却卷起狂风作为护佑的壁垒。

  旅行者等人都躲在魈以仙力维持的风障之中,但他本就因为带其余人进来而损耗了不少的仙力,又需得小心谨慎避免直接将残留意识的千岩军英灵撕成碎片,实在是力有不逮。

  “怎么办?!再不能阻止千岩军攻击我们的话......”派蒙语气焦急又犹豫,“微生,你有办法让他们停下来吗?”

  微生并未立刻回应派蒙,他弯弓所化的长剑穿透了他自己的身躯,他也不是没有影响的,腹部传来如同穿心燎火一般的疼痛,他仿佛能实质察觉到自己的血液顺着剑身汩汩流下,连呼吸都伴随着抽搐的疼。

  所以说,他厌恶疼痛!

  他的面上越发失了表情,却没有片刻犹豫地将五指勾成爪状,没入了浮梁的胸膛之中。

  或者说,那也是他自己的胸膛。

  徒手掏心的动作血腥极了,正巧看见了这一幕的派蒙几乎是瞬间被旅行者捂住了眼睛,差点每惊声尖叫起来。

  “真君!”

  “微生!”

  魈几乎都被震骇得卸了力,若非反应及时,阻挡千岩军英灵不死不休进攻的风障便要泄了破绽!

  微生能够察觉到的痛苦,浮梁同样也能感受到,甚至更为强烈。

  但他却仍旧是嘶哑地笑着,眉眼间都是飞扬的意味:“疼吗?”

  “呵呵——”他攥紧了拳头,在胸膛处传来更为剧烈的疼痛时眉峰微蹙,却又很快被无形的手抚平,“看你这样子,我都想要哼上一首我家乡的小调了呢。”

  他痴痴地笑着,眼中的光芒却在这一刻灼热极了,令人为之一颤。

  微生捏住了他的灵魂,狠狠一拽:“滚出来!”

  浮梁的灵魂被他揪了出来,但深渊无处不在的力量却几乎是瞬间将他虚幻的灵魂凝聚为显实的模样。

  对方真实的样貌,却也与微生有五分相似,或许寄身的身躯比灵魂更为强盛的下场便是,灵魂会被身躯同化。

  微生目光沉沉地看了自己还残留着深渊气息的身体一眼,却发现那上面已经没有了如荆棘一般刺眼又难看的纹路。

  他没再关注被他刺了一剑又掏心的身体,也不可能不做出任何的处理便将神魂重归身体。

  “完了,风障快坚持不住了!”派蒙惊声喊道,魈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却仍旧在不断加持着仙力。

  浮舍也无法帮忙,若是他使用自己的仙力,暴烈的雷元素很容易就会将这些意识湮灭。

  可若要他眼睁睁的看着幼弟耗尽仙力,那必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很对不起这些将士们,但却也无路可选了!

  夜兰目光一沉,咬着牙握紧了自己的武器。

  微生的指间捏出一枚煌煌显耀的龙鳞,将其掷入翻腾的浓雾中:“浮舍,力佑自身!”

  厚重的岩元素如山峦一样倾轧而下,哭嚎尖鸣的红影在顷刻之间被岩力化为似虚似实的岩像。

  “安静下来了。”夜兰松了口气。

  作为红影的他们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可当他们化为重岩的雕像时,却能清楚地分辨出他们或是悲伤或是坚毅以及坦诚赴死的神情。

  那便是他们面临死亡之时真实的写照。

  “既然这些千岩军暂时没有办法攻击我们了,那我们就快去帮微生吧!”

  “不必。”这一句是微生对派蒙说的。

  他点漆的黑眸看向地上已经被催化着凝出实体的浮梁,面色平静:“你想要的,我成全你。”

  浮梁的眼前有些恍惚,他难以忍受地捂着自己的额头,待有所缓和之后畅快而笑:“我喜欢你这种没有任何怜悯的眼神!”

  他的手中同样也凝出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长剑,气质突然平静了下来:“我哼不出家乡的小调,连自己是谁来自何方都忘了。”

  他弯起唇:“这五百年便是我的一生,为了祭奠这五百年可笑的一声,不如做一个恶人。”

  他从来没有什么以怨报德的美好品质,只有刻入骨髓的偏执。

  他求死,却也拼尽全力的要活!

  而只要他活着,他就会如他计划的那样,去毁灭!去杀光!直到他遇到灭顶的灾难,他才可能将怨恨止息!

  兵戈相激的铮鸣刺破耳膜,震荡的剑气削铁如泥,掠过缥缈的人影。

  少年仙人半撑在浮舍大哥的身上,眼睛微睁,颇有些惊讶:“第一次见微生大人用剑。”

  浮舍也有些意外:“真君一直都用的是弓辅以阵法符箓,我以前也从未见过他使剑,不过帝君什么武器都会使,或许是帝君教授的吧。”

  派蒙却是抽了抽嘴角,叉着腰不可置信地指着使起剑来疾如电飘如影重如山的身影,震惊道:“你们仙人管这种武力程度叫做璃月知名手无缚鸡之力?那你们的鸡是有怪兽那么强吗?”

  旅行者对派蒙的形容表示赞叹,她也觉得微生的战斗力怎么也算不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程度,怎么也远超绝大部分的神之眼拥有者了。

  “彼时的魔神战争,璃月面临的敌人都是魔神级别的敌人,真君自然在武力上面排不上号。”

  “更何况,有帝君在,自然也不需要真君用上武力。”

  旅行者和派蒙:“......”行吧,这听起来很有道理,钟离大概随手一个岩枪就能直接摆平了。

  这大概就和隔壁的影和神子那样吧,影无想的一刀声名在外,但神子却连动手都不曾有直接就将雷神的神之心给交了出去。

  但真要论起战斗来的话,神子应该也不差?只是也没有人敢冒犯宫司大人而已。

  微生的这场战斗并无多少悬念,他即使没有太多的战斗的经验,却也实实在在的经历过魔神战争的残酷,论经验,他也确是胜过不知来历的浮梁。

  “铮——”

  浮梁浑身失力大步后退,他手中的剑已被挑断,再无任何逆风翻盘的余地。

  执剑的仙人迎光而立,剑尖泣血,低声问道:“可有遗言?”

  浮梁低低一笑:“没有。”五百年,他终于走到解脱的终点。

  “呲——”剑尖挑破他的灵魂,犹如希望之光的净化之力将浮梁逝去后爆开的污秽之力化为尘埃。

  这污秽已经根植在他的灵魂中,再也无法分离,唯有死亡的湮灭能清算一切。

  微生的手臂上忽然传来一阵灼痛,他拧眉一看,上方已经出现了漆黑的焦痕。

  灵魂暴露在外的确极易被侵蚀,若非如此,他能将神魂凝为实质,钟离也不必再为他捏造一副身躯了。

  先前他未遭侵蚀是因为不知何时被钟离藏在他身上的鳞片保护了他,不过那枚鳞片刚刚已经被用来遏制千岩军的英灵了。

  算算时间,他还能再撑一会儿。

  他微生沉着脸色走到旅行者几人的面前,在派蒙莫名略怂、魈莫名僵硬的目光中给四个家伙一人敲了一个脑瓜崩。

  浮舍:“?”

  旅行者:“?”

  一脸懵逼地被打了一下。

  “谁让你们这么有胆子下来的?我自己都走不了,更没办法带你们这么多人出去。”

  魈捂着脑袋,鎏金色的眼睛抬着望向微生,看起来甚至有了一点委屈的情绪,虽然他本人并没有这种想法。

  “这下好了,你们五个全部都得送在这里。”微生挑眉看向旅行者,“怎么,在想该怎么糊弄我?”

  旅行者一脸懵,微生的画风怎么又开始莫名家长了起来?还是史莱姆微生好骗、不!是可爱!

  他抬眼看向最后一人:“人类,他们就算了,你进来送死做什么?”

  夜兰看着身旁几人又是懵又是迷茫委屈的脸色,莫名有些好笑,不由得弯起唇角:“我需要知道事情的经过,这是我的职责。更何况,早已身陨的仙人竟然还活着,不就是一个能惊动整个璃月的大事吗?”

  微生:“......”他死而复活就是大事,那要是摩拉克斯诈尸了岂不是你们都要集体飞升?

  被微生给震懵了的旅行者终于想起来钟离委托给她的正事,无奈道:“我们是接了委托下来的。”

  “谁给你们下来封印的委托,是不是吃饱了撑得?”微生一脸烦躁地抱怨道。

  旅行者默默地盯着他,满眼都透着“你说呢”的意味,气氛一时沉默。

  “呃——”派蒙抓了抓脑袋,这算是眷属当众嫌弃岩神吃饱了撑的吗?她小心翼翼地觑了几眼魈与浮舍的反应,却只见他们目光微移,假装没有听见。

  真君和帝君拌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派蒙:“......”说好的“不敬帝君”呢?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微生:“......行行行,是我吃饱了撑的。”

  旅行者尴尬笑了一声:“或许我可以帮你净化你被深渊污染的身体。”

  微生定了定神:“旅行者,这与你曾经净化风魔龙的泪滴并非同一回事,我的身体已经在深渊中浸了五百年,不可同日而语。”

  旅行者认真道:“但这算是最后的办法了吧?要是你的神魂与身体重归一体,你应该就能恢复大半力量,我们就有出去的可能了。要是不试的话,我们就只能都死在这里了。”

  微生:“......”老谋深算的龙龙!这是将什么都算好了吧?

  无论是这里千岩军的英灵,还是让他取回自己的身体。

  他是必须要解决五百年前的因果的,可若是没有旅行者与魈他们下来,他便无法发现千岩军的英灵竟还有意识残留于世,而如今他发现了,便会想要让边境的游子回归故乡。

  而且这里还有一个全然无辜的凡人在。

  这将促使他想其他的办法离开地底,而旅行者的存在又有净化他身体的可能,避免他用最坏的方法让旅行者们出去,而自己留下。

  至于魈和浮舍,钟离自然不可能让旅行者独自一人冒险,多两名夜叉算是保证旅行者的安危,互相有所照应,夜兰也算是一个知道事情大致经过可以对七星有一个对层岩异动进行交代的角色。

  微生郁闷片刻,但心中总算松了口气,不至于让几人陪着他一起葬送在这里。

  “那你试试吧,不必勉强。”

  被龙龙套路,再也不给吞金兽花摩拉了!

  63 第63章

  旅行者走到躺在地上的微生的身体面前,他的腹部和胸膛处都还残留着血腥的伤口,乍一看就会被认为是有恶人魔物杀人挖心后留下的凶杀现场。

  旅行者的心情有些微妙,以这种角度来看微生,总觉得有些奇异。

  她很快定了定心神,蹲下身来,脑中回想着曾经净化风魔龙泪滴时那种奇异的感觉,闭上双眼,将心沉淀下去。

  旅行者自己并未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专注于她的另外几人均是看见微生的身体上亮起了微弱的白芒,就像是沾满灰尘的古旧物件突然被洗净铅华,焕发出崭新的生机。

  而此时的旅行者却是大脑一震,透过微生的身体窥见一段残留的记忆。

  双子间的特殊联系让她再一次看见了哥哥的身影。

  哥哥和浮梁站在梦境国度的摇篮下,气氛也并未剑拔弩张,而是一片沉默的寂静。

  旅行者不懂这难言的沉默代表着什么,片刻之后,她听见浮梁伸手握住一片飘零的树叶,嘲讽道:“真狠心,连妹妹也一起算计。”

  提及妹妹,空的眉眼柔化了许多:“这并非算计,而是她必须经历的旅途,我们会在终点再见。”

  浮梁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你确定了,要借我深渊教团的人与我合作?你可没有反悔的余地。若是我赢了,你知道后果。”

  空的神色不变,阅尽千帆的目光沉静又深远,好似已经看见了浮梁未来的结局:“你能赢再说吧,仙人并没有那般容易对付。在此之前,我只当是偶行一善,并不会亏损什么。”

  “呵呵呵——好一个无本的买卖!”

  空并未再与浮梁有多余的言语,旅行者也并未得知哥哥与浮梁的交易到底是什么。

  他转过身,毫不犹豫地离去,将合作者的讽刺笑声远远地留在身后。

  旅行者看着捂脸笑的停不下来的浮梁,不知为何,心情有些复杂。

  “旅行者,旅行者!”

  金发的旅行者被派蒙焦急地声音突然唤醒:“你刚刚怎么了,是又看见了什么吗?”

  旅行者回过神来,吐出一口浊气,摇头道:“没什么,微生的身体,其实并没有被深渊污染得很严重,估计大多都集中于浮梁的灵魂上了。”

  派蒙呼出一口气,庆幸道:“那总算是一件好事吧,要是很严重的话,恐怕还要更麻烦的吧?当初为了制止被深渊之力侵蚀的特瓦林就费了不少的力呢!”

  神魂实体化的微生半蹲在自己的身体旁,有几分奇异地戳了戳自己的脸,在旅行者与派蒙诡异的目光中端正了脸色。

  说实话,他感觉自己有点脏了,还不太想要回归身体。

  身体被深渊之力侵蚀过,总感觉要最为纯净的清露之水洗上无数遍,才能让他消去了那种“脏了”的感觉。

  不过现在他也没有多少可以挑剔的余地了。

  他站起身来,解除维持神魂实质化的仙术,神情也认真起来,单手捏印:“归位。”

  阔别五百年之后,离体的神魂终于再次归位于躯体中。

  魈与浮舍紧张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微生,在他胸口出的伤痕渐渐消失之时也松了口气,总算放下了这五百年来的担忧。

  胸口上的上是为了将浮梁的灵魂抓出所致,因此在微生的灵魂归位之后便自行消失。但那腹部的剑伤却是实打实的,即使灵魂归位,这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微生回到身体里的第一个想法便是:肚子疼。

  但在小辈的面前,他还不至于做出痛痛撒娇的样子,在睁眼之前就非常有先见之明地端住了想要痛到扭成一团的脸色。

  一个成熟稳重的仙人必然是能忍住疼痛甚至忽视的!

  但熟悉他的人自然清楚他现在肯定是觉得疼的,少年仙人抿了抿唇,又没有办法缓解微生大人的疼痛。

  虽然旅行者与微生也很是熟识,但她们也并不知道微生其实比较怕疼,再加上这么多年来,微生装出来的神情已经很能唬人了,愣是没在她们面前露出什么破绽。

  “微生,你感觉怎么样?”旅行者关心地问道。

  微生从地面上站起来,拂了拂衣袖,自然地用仙术换了一套干净的束腰广袖的白衣,脸上全然没有对之前的那套衣物可能穿了五百年的嫌弃之情。

  若非仙家衣物不染尘埃,他都觉得要腌入味儿了。

  换了一套衣物的微生看起来仙气飘飘,的确很有传闻中仙人的风范,如果不是旅行者他们见过微生之前圆滚滚史莱姆的样子,大概就要被他唬住了。

  派蒙在心底默默吐槽:“来了,爱护形象真君。”

  “尚可。”微生简单回了一句旅行者的话,将话题转移到正题上来,“不过,我虽然神魂归位,目前也仍旧缺乏仙力,只凭我本身缓慢恢复的话,同样也无法尽快将你们带出去。”

  还没等瞪圆了眼睛的派蒙问出一个所以然,微生便伸手收回了先前抛出去的那一枚鳞片,嘴角微弯。

  “一切山峦岩石均是你的化身,所以,借我点力量吧,摩拉克斯。”

  “我们,带游子归乡。”

  脚底下的岩石忽然震动了一瞬,无数金色的元素里就如同受到召唤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入那一片看似薄如蝉翼的鳞片中,流淌入微生的身体中。

  微生合上双眼,那一枚鳞片在尽到它最后的任务之后便湮灭为零星的光点,融于微生用净化之力凝成一盏引魂灯中。

  那灯形似琉璃,剔透地宛如月光的青睐。

  琉璃峰的天际云端上,卸去神位的钟离却是再一次穿上了曾经魔神战争结束后,璃月港初定后的一件常服。

  这套衣物,乃是曾经的璃月人齐心赠与帝君的一件珍贵礼物。

  同样是束腰广袖的衣袍,每一针每一线都袖上了精致又大气的鳞纹,风拂之间,外衣内衬以及衣摆的交界处有缥缈的云纹若隐若现,隐隐可窥见威严的岩龙之影。

  虽未有明显绣出,但正是这一种若隐若现的感觉,让岩龙的威严与慈爱呼之欲出,更揭示了璃月子民对帝君的尊敬与爱戴。

  若不护佑璃月,岩龙可自隐山间,无需踏入战争的纷扰之中。

  也正是因为有帝君与众仙的守护,才有如今的璃月,才有如今和平安定繁荣的璃月港。

  迎风而立的钟离的手中同样浮现出一盏恰似月色琉璃的引魂灯,低垂看向层岩巨渊的眼眸温柔极了。

  他低沉的声音叹道:“归乡吧——”

  地底,战死于此的千岩军英灵岩化的外壳尽数破碎,血色的意识暴露出茫然的面目,残缺不堪。

  但这一次,他们却并未凭着本能来攻击在场所有想要离去的活物。

  旅行者、派蒙与夜兰屏住了呼吸,浮舍与魈也唯恐惊了他们一般,压低了声音道:“冒犯了。”

  然后分别抓住旅行者和夜兰的手腕,准备随时将她们安全带出。

  微生的目光中含着期盼游子归乡的笑意,捧着手中的一盏琉璃引魂灯浮空而去。

  “回家吧——”

  深红的影子不受控制地跟随着仙人凌空而去的身影,顺从地犹如山间流淌的清流。

  微生并不清楚下方的道路如何,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五百年前所设下的封印在何处,目标明确地朝着封印所在的位置飞去。

  等到了封印前时,他一手捧着琉璃引魂灯,一手剑光如练,影动十四州!

  尽忠职守看守在巨渊之口附近的千岩军再一次茫然地感受到了地底的震动,奉命而来的甘雨好似有所触动一般,目光紧紧盯着那道口子。

  率先出来的是那一位白衣的仙人,他如同一颗自地底而来的流星,带来划破黑夜的极光,凌空于苍穹之上。

  那极光本是如血一般的红,却在离开层岩巨渊的那一刻被染成绚丽的金芒,与夜空中亮闪的星光相对,好似星光落下太阳金池,汇聚着流淌在一起,化作璀璨的匹练。

  “那是什么......”一名千岩军怔愣望着这宛如神迹的场景,风中好像有什么清淡的香味流转着。

  他下意识伸出手接住一朵飘零的花瓣,心脏中却莫名酸涩地鼓动了起来,怔然道:“......这是,琉璃百合?”

  甘雨也接下一朵含着露水的琉璃百合,低喃道:“真君......”

  那空中的匹练连着月光,飘飞的琉璃百合带着纯挚的祝愿,引领英魂回归故土,不再孤单。

  琉璃峰的云端上,恢复生前意识的千岩军望着眼前熟悉的身影,眼光微热,怅然道:“帝君?我们终于出来了吗?”

  钟离眸光微暖,嗓音是不变的低沉与厚重:“嗯,你们可以回归故乡了。”

  千岩军露出笑容来:“有帝君在,璃月一定很好吧?我们并无后顾之忧,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哪怕是在封印中待了五百年,他们也仍旧对守护璃月千年的帝君抱有最单纯的信赖。

  “帝君,真君还好吗?在封印中时,真君的状态很不好!”千岩军担忧的说道。

  “我在这里,无需担心。”微生落在钟离的身后,面容含笑,如千百年前那样。

  “真好啊——”千岩军的英灵们释然了,再无任何牵挂,“千岩牢固,重嶂不移。”

  “帝君,真君,请带我们回璃月港吧,我们想回到璃月港的土地中。”

  “好。”钟离应道,在天际铺上一条牵引魂灵的道路。

  千岩军们最后爽朗而笑:“帝君,真君,再见了!”

  他们化作一道道眷恋的流光,循着牵引之路回到璃月港中,变做连绵的细雨,落于璃月港的每一寸土地中。

  繁华夜色中,朱楼下行走的人们恍然看向天际,脸上却是突然落下一根温凉的雨丝。

  心中却生怅然之意,不知是游子归乡。

  64 第64章

  另一处的山峰之上,夜兰有职务在身,出来的那一刻便先行离开,剩下的旅行者与夜叉在这里望着天际上极近绚烂的场景,久久沉默不语。

  “固守五百年,他们也终于回家了啊——”旅行者心中有所触动,这便是哥哥想要她经历的,旅途的意义。

  待一切结束之后,浮舍吐出一口气,笑容爽朗地说道:“旅行者,这次可是麻烦你了!”

  旅行者摇摇头:“帮朋友忙而已,算不得麻烦!”

  “就是就是!”派蒙点着脑袋附和道,“能帮上忙我们也很高兴呢!”

  “就是微生腹上那一剑好像伤的很严重的样子,肯定很疼吧?后面又带着我们突破封印,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待会儿等他下来之后我们还是要再问问吧?”

  浮舍叹了口气,感觉头都疼了起来:“真君畏疼又惧苦,肯定是不好受的,偏偏就是熬了汤药,也很有可能被真君偷偷倒掉,连帝君看着都没用,因为真君总能钻到空子。”

  旅行者和派蒙面色诡异了起来,看来除了必须正经的时候,无论什么时候的微生,都挺幼稚的啊!

  “呃,怕疼就算了,怎么还会倒药啊?就没有别的办法能让他乖乖喝药吗?比如直接灌下去?”

  反正不喝药肯定是不行的。

  “帝君以前也不是没有灌过,但真君他......”浮舍的脸色更复杂了,用饱含期待的目光看向魈,鼓励道,“魈,要不还是你变回原形来督促真君喝药吧?”

  魈睁圆了一点眼睛:“我?”

  浮舍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正色道:“我看真君挺喜欢毛茸茸的可爱小幼崽的,当初你在宴会上酒醉飞到帝君的面前,帝君还没抚摸你的翅膀两下,真君就迫不及待的把你整只抱走了!”

  旅行者:“......”这个,槽点太多不知道该怎么吐。

  被兄长又一次逗弄的少年仙人惊的都快要不会说话了,完全没有意识到浮舍是在一本正经地忽悠他,结巴道:“竟、竟有此事?”

  “是啊!”浮舍慨叹,“你化成原形去督促真君喝药,喝一次药就允许真君摸你的脑袋一次,肯定能让真君乖乖喝药的,帝君都必然是会配合你的!”

  魈纠结得眉毛都皱在了一起,但却很快就单纯道:“若真是如此......我......可以配合。”

  浮舍大哥怜爱地rua了rua幼弟的脑袋,坏心眼地没有告诉小弟这是骗他的。

  旅行者见魈这么容易被骗,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但,谁不想看毛茸茸的可爱小鸟呢?

  咳,反正她挺想的。

  那个,为了好朋友微生的身体健康,旅行者也决定要好好督促一下微生喝药!

  说话间,旅行者与夜叉们察觉到不远处落下一道光,想来就是微生完成了引魂的要事,所以下来了。

  几人未加犹豫,快速赶了过去。

  另一处,做完了所有正事的微生“啪”的一声将自己失而复得的身体一股脑地扔在地上,眼泪汪汪又哭唧唧地一秒变做史莱姆的样子,跟只小狗狗求抱抱似的可怜兮兮的蹿到钟离的怀中,一嗓子就嚎了起来:“呜呜呜——龙龙——疼死我了!”

  刚刚赶过来还没有现身的旅行者脚下一个踉跄,眼角止不住地抽搐着。

  痛定思痛之后,旅行者默默拽着派蒙蹲到了草丛中,手中举起一架来自枫丹的专业留影机。

  当狗仔,她旅行者也是专业的!

  这可是活生生的岩王帝君与凌微显穹真君的照片,仙人们肯定很愿意出手买断的吧?

  旅行者仿佛看见了源源不断的原石摩拉和仙家宝物在向她招手,每一个都长着天使一般的可爱小翅膀。

  不明所以的魈和浮舍也在奇怪之时下意识跟着旅行者一起蹲了下去,随后便看清了旅行者手上的玩意儿。

  两位夜叉:“......”

  想要说些什么的少年仙人一脸震惊地被大哥捂住了嘴,惊愕地听见浮舍大哥低声道:“旅行者,说吧,多少原石能拿五份?”

  贴心大哥甚至给每一个弟妹都预定上了。

  魈:“???”

  旅行者觉得浮舍大哥果然十分的上道,甚至还给她挡了挡,在狼狈为奸这件事上是配合得多么的天衣无缝!

  钟离无奈地瞥了一眼旅行者几人躲着的身影,感慨地望着智商和心理年龄都瞬间下降的某位眷属,长长地叹了口气。

  “刚寻回身体来,就这般扔在地上?”

  史莱姆拒绝摇头,委屈巴巴:“呜呜呜——我脏了,伤口疼,不想回去!”

  好脾气的钟离先生心情还算愉快,伸出一根手指来按了按微生的脑门,眼尾氲氤笑意:“平日在地上打滚沾得满身尘土的时候也没见你有爱洁的毛病。”

  话是那样说,但钟离却是主动将微生的身躯收了起来。

  “那便先回凌微居中寻些涤尘之物祛除数年风霜,然后便养好伤口吧,不可惧苦畏疼。”

  微生只当做没听见,史莱姆怎么可能听得懂龙龙的话呢?听不懂的。

  但想起层岩巨渊中所发生的事情,微生瞪着眼睛:“可恶龙龙!你套路我!”

  钟离却是但笑不语。

  史莱姆气鼓鼓的想要将某位尘世闲游的帝君大人给砸矮一点,却忽然听闻风声中细微的笑声。

  未有过多的思考,他便迅速分辨出躲在草丛中偷偷憋笑却不小心泄了声儿的家伙是谁。

  派蒙,是你!

  “旅行者,派蒙,再继续做梁上君子的话可是会被千岩军给关进牢房中的。”

  非紧要正事的时候,微生也不会维持着什么仙君的姿态,即使取回了身体,但磨损却是不可磨灭的。反正旅行者见他的黑历史已经非常多了,如今的微生早已没有什么要在旅行者面前维持脸面的心态了。

  然而,等蹲在草丛中的四个人齐齐走出来时,微生却是震惊了:“浮舍,魈?!”

  你们也偷看!肯定是被旅行者带坏了!

  带着别人家“孩子”误入歧途的旅行者在寒风中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差点没将派蒙吓一跳。

  浮舍也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被当场抓包,一只手抓着后脑勺,颇有几分尴尬:“原来帝君也有不为人知的小名啊——还挺可爱的。”

  干坏事的时候不觉得,被发现之后才觉得心虚极了,于是浮舍才嘴瓢提了不该提的一壶。

  旅行者眼观鼻鼻关心,假装欣赏风景。啊,这可不关她们的事!

  至于岩王帝君竟然有个小名叫做龙龙这种事,那当然要记下来,等哪天有空了再和很会聊天真君分享一下她知不知道帝君的八卦!

  以后甘雨就不会老是被留云借风真君提起她不想提的往事了!

  魈:“......”

  钟离:“......”

  微生:“......”

  空中仿佛飞过一只规律鸣叫着的乌鸦,那浑身的黑羽比夜幕更加幽邃,是一只漂亮又深沉的乌鸦。

  浮舍尴尬地战术性咳嗽了一声,继续道:“凡人都说取个诨名要好养活一些,我们也给魈取了一个诨名叫‘啾啾’呢,他以前跟着真君修养时就喜欢这样叫——”

  “浮舍!”大哥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少年仙人便跟炸毛了似的捂住大哥的嘴,鎏金色的眼睛都瞪得溜圆。

  派蒙躲在旅行者的身后,捂着嘴悄悄笑扭成一团。看尽风浪的旅行者面不改色,实则心底已经发出了格外大声的“哇欧”,吃瓜吃得格外酣畅淋漓。

  所以,作为夜叉之首的浮舍大元帅不为人知的真相便是,在帝君或是真君等人面前心虚时便会乱说话?

  “啾啾”这事,微生与钟离倒也真不知晓,大抵是夜叉们私底下给魈取的称呼。

  钟离先生眉梢带笑,笑声低沉:“倒是可爱。”

  这一刻,或许也再没有人去提起摩拉克斯的小名了,毕竟钟离一眼看去就沉稳得八风不动,即使刚刚他们提及“龙龙”这个名字,他也没有多大的反应,怎么看也是会炸起蓬松羽毛的少年仙人更好逗一些。

  被帝君调笑了一句的魈藏在发根下的耳朵尖尖都涨红了。

  微生唏嘘,用一种“我就知道”的眼神看着某位契约之神。果然,钟离就是有着逗魈的恶趣味。

  所以,会被龙龙严肃表面骗了的都是笨蛋!

  轻松愉悦的氛围过去之后,旅行者仍旧没有忘记自己先前所担忧的正事。

  “对了,微生,你先前用那把剑刺了自己,那个伤会有碍吗?”

  钟离的眼眸微敛,修长的指尖摸了摸史莱姆的脑袋顶:“那伤,需一段时日的修养。”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说。”旅行者认真道。

  钟离莞尔一笑:“这几日他还可在外玩耍,之后便要闭关恢复修养一段时日。所缺之物也不难得,只是要回绝云间一趟罢了。”

  他嘱托道:“这几日便留在璃月港内,莫要胡闹,我便先回绝云间。”

  被摸摸脑袋的微生:“......”不!他才是养崽的那一个!

  旅行者坏心眼一把将微生从钟离的肩上揣过来,一眨眼便溜得飞快:“那我先带他回去璃月港玩儿了!”

  微生:“???”旅行者你干嘛?

  两位夜叉也是满头雾水,不知旅行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钟离低声失笑道:“你们也好好休息一段时日吧,莫要过于辛劳。”

  “是。”

  被旅行者揣走的微生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里已经冒出了金闪闪的小星星,绕来绕去的转圈圈。

  旅行者鬼鬼祟祟的以最快的速度将微生揣回璃月港之后,便在莲花池旁的长亭中将晕晃晃的史莱姆放下来,双手叉着腰不怀好意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派蒙点头附和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你可不能跟钟离一样话说到一半就跑了!”

  旅行者扬唇一笑:“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

  晕乎乎的微生:“......”旅行者,你这样真的很刑。

  65 第65章

  璃月港夜里的雨声仍旧是淅淅沥沥,不少人都安安静静的站在屋檐下,神色恍然地探出指尖去接那温凉的雨水,使得这座即使是在夜里也依旧繁华的海港城市也静谧安宁了下来。

  这场久归之雨,大概会断断续续地持续整整一个晚上吧,待到日出之时,便出显现出悬于云端桥梁的虹彩。

  微生听着这淅沥的雨声,轻声道:“说起来,那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而已。”

  “你们见过的浮梁,应当是如你们一般来自于星海之外的异世之人,只是他没有你穿梭星海的能力,能来到这个世界也只是一个亿万分之一的奇迹而已。”

  “他是一个不幸者,也是偏执的歧路之人。”

  微生叹了口气:“五百年前我封印灾厄之时,他碰巧出现于此,被我将他一齐封入地底中。”

  “摩拉克斯有着自己的决断,因此只将我的神魂带出封印,仅仅只留下一个躯体在封印中。”

  微生的语气顿了顿,终是道:“或许不是他占据了我的身体,而是他极度渴望生的执念与曾经的我潜藏于深海之底的情感产生了共鸣,他才能借我的身躯撑过五百年的时光。”

  “不过,到底是深渊之力的推波助澜占据了更多的因素,还是多种因素集成而成就了今天,我也不曾得知。”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今日的结局其实早已注定了。他死,或是我死,只有这几种可能而已。”

  派蒙恍然大悟:“难怪他看起来那么恨你的样子,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在深渊中待了五百年的确已经与疯魔无异。”

  “这样的话也就说得通了,你没了身体,所以钟离才另外捏了一个身躯让你可以寄身。”

  微生一想起当时的事,便哼声撇了撇嘴:“他就是故意给我捏的史莱姆的身体!”

  诸神覆灭坎瑞亚尘埃落定之后,摩拉克斯才风尘仆仆地回到璃月,精神上也有些疲惫。

  只是他回来之时,却并未立即回到璃月港或是仙人聚集的绝云间,而是第一时间去了层岩巨渊,眸光复杂地站在峭壁中的七天神像旁。

  微生的神魂寄托在七天神像之上,只是目前还是沉眠的状态,并未醒来。

  摩拉克斯轻叹一声,翩跹的衣袖拂过神像,将微生的神魂唤醒。

  微生迷胧醒来,眼中尽是疲态,像是一只乖巧小奶猫一样软绵绵地将下巴趴在摩拉克斯的肩上,呓语道:“摩拉克斯,你回来了啊......”

  “嗯。”摩拉克斯并未对微生之前所做的事多说什么,只低低应了一声,取出一施加仙术的石珀坠子,沉声道,“你先暂且寄居于此,我为你另寻他物再捏造一副身躯。”

  “哦——”微生压低了嗓子应了一句,主动地将神魂寄托于石珀坠子中。

  但再一次沉睡修养之前,他还不忘嘱托了摩拉克斯一句:“记得捏的好看点儿啊!”

  漂亮的晶蝶围绕着岩神翩翩起舞,层岩巨渊之深难以衡量,即使是经过了数千年的开发挖凿,也没能将这座矿脉挖空。

  站在神像旁的摩拉克斯最后看了一眼下方,丹霞的眼影如同灼然的日光,又好似浓墨的华彩。

  就如同他悄如云彩的来一样,他的离去也是默然无声,唯有亘古不变的岩石知道发生了什么。

  摩拉克斯最后去见了一次七星,言明今后的璃月港的大小事务将逐渐由他们自己掌控。

  虽说他早就渐渐朝着这样的方式转变,但突如其来的宣布仍旧会令璃月人们产生不必要的担忧与恐慌,交接一事仍需慢慢进行。

  为了表示岩神并未抛却璃月不顾,摩拉克斯才定下了每年会在请仙典仪上降下神谕的规矩。

  将权利放给七星之后,摩拉克斯回到绝云间,在众仙欲言又止的目光中摇了摇头,回到自己的洞府中。

  作为岩神,摩拉克斯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洞府的,虽说算不上金碧辉煌,却也是处处精致讲究,每一处装饰都说得上来几分门道。

  他将石珀坠子置于书案上,眉宇间一片沉静之色,专心于给微生研究准备寄身之体的事宜。

  洞府之外,留云借风真君伤心地扇了扇翅膀:“帝君肯定是难过了吧?才刚刚从坎瑞亚回来便一言不发躲进洞府中,往昔旧友逝去之时帝君也是如此......”

  留云长叹一声,忧愁极了:“昔时仍有真君转移帝君的注意力,可现下却只能帝君自己扛过去了。”

  几位仙家接一连三的唉声叹气,好像帝君就躲在洞府中偷偷抹眼泪似的。

  待摩拉克斯出来想要问诸位仙人要些物件之时,有些惊讶地微挑眼眸:“怎的都聚集在此处?”

  得到其他仙人期待鼓励目光的留云柔软了神色,苦心安慰道:“帝君,真君已逝,还请......节哀顺变吧!”

  这一句话,语重心长又忧心忡忡。或许是留云平日里养了一只小麒麟,连带着语气上也不自觉多出了几分哄孩子的意味,生怕帝君太过难过伤了身体。

  摩拉克斯:“?”

  有些失笑的他大概能理解众仙都在想些什么,但因着心中模糊的念头,他也没有将话说得太过明白:“他并未仙逝,在封印落成之前,我已设法将他救出。”

  得知这个好消息,众仙惊喜极了,萍姥姥担忧道:“那真君此时在何处?”

  摩拉克斯沉吟片刻,嘴角勾出一些不甚明显的笑意,唯有仿佛被触及了某些敏感神经的少年仙人窥见几分。

  少年仙人心思单纯,但凡摩拉克斯做些什么他不能理解之事,他便只会以为是帝君必然有什么深意,从来不会认为帝君也存着些逗弄玩笑类的小心思。

  因此,沉默寡言的少年仙人只是略微不解地看了帝君一眼,便认认真真地听着摩拉克斯接下来说的话。

  “他如今下落尚不可说,但若是有缘,你们自然能见到。”

  仙家们纷纷沉眸思索帝君此言何意来,将帝君要寻的物件纷纷交于帝君后,仍旧是处于冥思苦想的状态。

  然而某位帝君大人已经步伐稳健地回到洞府中,姿态优雅地撩起衣袍坐于桌前,屈指敲了敲石珀坠子,含笑道:“我为你捏造一副史莱姆的身躯如何?”

  微生没太听清摩拉克斯说了些什么,只隐隐约约听见什么“史莱姆”、“身躯”的字样,便迫不及待地表示同意了。

  对于摩拉克斯的审美,微生还是非常认可的。

  摩拉克斯的速度很快,等微生再次醒来时,便下意识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觉得这副身体用起来甚是好用。

  他信心满满地蹦跶到水前,认真地瞅了瞅,发现摩拉克斯新捏的身躯竟然是一只史莱姆的模样。

  微生:“......”心情总归是非常复杂的,龙龙是不是想玩拍球球了?

  微生也懒得去思考摩拉克斯选择捏了一副和他最初史莱姆形态一样的身躯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妨碍他借着可爱乖巧的外表各种撒泼要玩小祥云尾巴,大有摩拉克斯不同意他就要大声嚎出来的架势。

  摩拉克斯:“......”智者千虑,终有一失。

  在这之后,摩拉克斯便化为一名凡人,留在璃月港中,时常看着璃月的发展,也换过无数的身份。

  而微生则以史莱姆的身份在璃月港中定居下来,能得到岩王帝君神谕允许的史莱姆可仅仅只有这一只,他自然也是引来了无数人的好奇。

  但史莱姆知道什么呢?史莱姆什么也不懂,史莱姆喜欢在璃月港和猫猫狗狗小朋友玩,也喜欢自己跑出去溜达。

  当然,因着要为夜叉一族净化业障之故,微生某日溜达到少年仙人所在的附近,然后蹦跶上去差点没被靖妖傩舞一事也是后话了。

  毕竟魈愧疚于自己的过失,可是在微生的嗷嗷假哭中变成原形小金鹏的模样任由微生ruarua小脑袋呢。

  至于其他的仙人们,除了居住于璃月港的歌尘浪市,都还一直以为自己如今无缘与真君相见呢。

  五百年的时间,竟无一人告知宅在绝云间的仙人们真相,可叹!

  ——

  翌日,旅行者又闲不住的奔波于冒险家协会的委托,钟离仍旧是在往生堂告假的状态,说书的田铁嘴见钟离先生好几日未来,特意为钟离先生准备的茶水也无人可饮用,遗憾极了。

  仅仅只一个晚上的时间,层岩巨渊那边发生的异象便传入了璃月港中每一个人的耳中,街头巷尾热闹的喧嚣声中也有着不少讨论的声音。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着这肯定是帝君显灵,也有人凭借着自己独领风骚的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挤眉弄眼地炫耀自己独特的门路。

  “听我那小舅子的远方表妹的姨舅姥爷的远方侄儿说,昨个儿夜里层岩巨渊里发生的异象可不是帝君显灵,而是据闻已经在五百年前身陨的凌微显穹真君终于从封印中脱身而出,才引起那等异象!”

  有人却是不信:“那位真君不是已经在五百年前牺牲了吗?”

  散步着小道消息的人一拍大腿,震得桌上的葵瓜子都跌落了几颗:“是真的,信息绝对可靠!”

  “据说那位真君破封而出之时,天空中满是流光溢彩的光芒,风中都飘满了琉璃百合,还有人看见了白衣飘飘的身影。这般情景,哪位真君一定是一位爱美的仙子!”

  在屋檐上懒洋洋逗猫晒太阳的微生差点没一个轱辘从尖尖屋檐上掉下来。

  哪儿来的谣传?!

  “瞎说!真君分明是一位英俊温柔的男子才是!”另一人皱眉,“家中先祖可是有见过真君真容的!”

  散布谣言的人用一种“你不懂”的怜悯目光瞅了对方一眼:“连帝君都有三千法身,其中也不乏女相呢,你怎知真君以往就不是用的男相了?”

  另一人陷入沉思,在微生尖着耳朵的期待心情中,他恍然大悟道:“有道理!”

  微生:“......”这届的璃月人什么脑回路?能不能想点儿正经的东西?

  66 第66章

  眼见底下几人谈论的话题越来越偏,史莱姆冷酷无情地抛弃了可可爱爱蹭过来的小猫咪,愤愤不平地从屋檐上蹦了下来,决定还是去找小朋友玩捉迷藏去好了。

  他走的时候,底下人还在遗憾期待着:“唉,要是帝君也和真君一样没有仙逝便好了!”

  “也说不准呢?之前不是说那位仙君在五百年前为了封印层岩巨渊的灾难而去世了吗?”

  真相往往就潜藏在不经意的只言片语中,但蹦跶着离开的微生已经没有心情关注几个人讨论的问题了,他如往常一般找到了几个小孩子,跟着他们愉快地玩起了捉迷藏。

  当他躲在做矿石生意的摊贩身后的不远处的岩石后时,悄悄咩咩观察小朋友动向的史莱姆便突然察觉出自己的视觉莫名其妙变高了?

  因为他被另外一个人给拎了起来。

  那人疑惑道:“这里怎么有一只史莱姆?”然后单手甩了甩,跟甩小宠物似的。

  乍一看此人的神情,是非常单纯的茫然疑惑,好似第一次来到璃月港的外乡人,并不了解璃月港有常驻着一只金灿灿又很有灵性的史莱姆。

  微生睁圆了眼睛盯着拎着他男人,很快露出一副眼泪汪汪的模样,弱小可怜又无助。

  然而拎着他的男人却是铁石心肠,露出了一对有些尖的牙:“听说万民堂新出了史莱姆菜系,我没有摩拉去万民堂用餐,都好久没有吃饭了,不知道有没有锅,让我可以填填肚子。”

  微生:“......?!!”夭寿了,提瓦特最近的风向流行竟然真的是吃史莱姆!

  一只史莱姆更加委屈了,努力摇晃着自己试图将自己从男人的魔掌中晃出来。

  但对方却是非常稳地拎着史莱姆,好似捏住了猫的后颈皮,只是微生并不受“猫命运的后颈皮”的影响,仍然可以挣扎而已。

  但挣扎了半天,没有挣扎的动。

  一只史莱姆委屈的想要瘫成一只饼。

  但男人显然并非只是单纯说说而已,他堂而皇之地拎着史莱姆,随口就问身旁商店和摊贩的老板:“请问你们有锅吗?”

  各个老板们:“......”他们可不卖锅。

  至于对方手上拎着的史莱姆,虽然是他们非常眼熟的那一只,但各位老板们也没能料到对方来借锅竟然是为了吃史莱姆的。

  问了好几个人都没有问到锅的男人得到好心人的指引,让他去餐馆借锅试一试,但当他经过冒险家协会是,看见了某位和凯瑟琳说话并交委托的金发少女的身影。

  男人心中一动,拎着史莱姆就走上了冒险家协会的台阶,问道:“两位,有锅吗?炒史莱姆可以请你们一起吃啊!”

  旅行者回过头来,便瞥见对方口中要炒了吃的史莱姆,嘴角微抽。

  啊,真巧!这次您又准备下锅了?

  相比一言难尽的旅行者,派蒙才是惊声叫了出来:“你要吃史莱姆?!”

  男人哈哈笑道:“对啊!就是这一只!”

  他拎着史莱姆又晃悠了两下,像是故意要把史莱姆晃得冒小星星一样。

  派蒙吓得小披风都翘了起来,震惊道:“不可以!这一只不能吃的!这、这......”

  史莱姆眼泪汪汪:派蒙!最好的朋友!

  但派蒙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脱口道:“吃了会营养不良的!”

  微生呆了:“......”旅行者,曾经你说过的,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这大概便是人生的无常了。

  旅行者扶额,额角抽搐:“你应该认识他吧?就不要闹了......”

  智商只有三岁的微生左瞅右瞅,才终于看明白了拎着他的人是谁,眉头一挑:“哦——来,贡献一下你本来就长草的尾巴,我看看是不是新长满了青苔?”

  若陀笑着反刺他:“我没有长青苔,但你最近一定是洗过很多澡吧?都快变成蓝色的了。”

  旅行者:“......”什么奇怪的互嘲?这一位又是谁啊?

  闹了半天,派蒙也后知后觉地发现拎着微生的人应该是与微生认识的,无语地抱着自己弱小可怜的手臂,指指点点:“你们分明就认识,还偏着我和旅行者玩!”

  微生一本正经:“我三岁智商低,没看出来,这得怪他!”

  若陀给微生荡了荡秋千,晃得他冒金星,随后才愉快的住手,笑道:“走,万民堂定个雅间,我请你们吃史莱姆全宴!”

  几刻钟后,伴随着香菱轻快活跃的一声“菜来咯”以及锅巴“噜噜”的声音,色香味俱全的史莱姆全宴热气腾腾。

  当然,虽说香菱有想着原料特殊的食材,但史莱姆毕竟也是魔物,一般人是肯定承受不来的,目前仍旧是以史莱姆凝液为主。

  毕竟史莱姆凝液也是可以用来入药的。

  然而,菜是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好菜,但某只史莱姆却完完全全看明白了某位龙王用一顿史莱姆全宴来戏谑他的意图,差点没炸成一只气鼓鼓的小炮仗。

  但若陀好不容易“出狱放风”一趟与他们相聚,微生便大发慈悲的没有龙王计较,甚至因为若陀暂借的还是别人的身躯,不好用人家的摩拉,便在龙王大人请客的条件下又自己辛辛苦苦掏了摩拉。

  旅行者:“......”啊这,微生赚钱养家的行动看来是不能再拖了。

  一个两个的,竟然全部都在花微生的摩拉。

  钟离也就算了,毕竟最初的摩拉都是出自他手,但堂堂龙王大人,竟然同样也没有摩拉吃饭,甚至还忽悠智商下降的小伙伴。

  旅行者露出了谴责的目光,怎么能花孩子的摩拉呢?

  莫名其妙为幼稚小伙伴操碎了心的旅行者甚至在考虑着要不要邀请微生来打劫、不对,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教训盗宝团了。

  这绝对是获得摩拉最快的方式之一。

  当然,其实还有获取摩拉更快的方式,微生的身份,进去黄金屋里走一趟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吧?

  咳,扯远了,不劳而获不好,还是打劫盗宝团吧。

  疑惑了许久的派蒙终于在吃的肚子溜圆之后好奇问道:“话说,都吃了一顿饭了,你都还没有说你是谁呢?又是那一位入世的仙人吗?我们之前都没有见过你呢?”

  若陀扬唇笑笑,神情随意地摆了摆手:“叫我若陀就好,如今这也不是我的真面目,我磨损太过,被摩拉克斯封印在南天门那边,如今的意识是我之前分离出来的,真身还在封印地下呢。”

  派蒙抽了抽嘴角:“所以你的情况其实和微生也有点像是吧?”

  若陀摸了摸下巴:“算是有点类似,却也不像,总之我也不能在外面久留。”

  旅行者:“......”你们仙人真会玩。

  吃饱的微生放飞自我地瘫着,笑容却又几分潇洒:“磨损是我们的一生之敌嘛,倒不如趁着现在还有清醒意识的时候多多享受。”

  若陀点头定是:“是啊,这不是找你来接济接济我这个身无分文的穷人了吗?享受怎么能没有摩拉呢?要不是摩拉克斯已经卸下神位,现在又忙着给你准备涤尘修养的灵物,我便去找他变上一大堆摩拉了。”

  他面露遗憾之色:“本来找他要也行,但我进来可是在璃月港听说了,钟离先生时常忘记带摩拉,我觉得还是找你保险点儿。”

  旅行者刚饮的一口茶差点没吐出来,呛的脸都红了。

  璃月的仙人画风都挺正常,但唯有若陀与微生这两个,不太正常!

  微生默默捂住了自己的摩拉包:“......我觉得‘凌微显穹’这几个字中,果然‘显穹’才是重点吧?”

  若陀哈哈大笑了起来:“诶,确是该你赚摩拉了!你看看绝云间的仙人们,哪一位像是有摩拉的样子?”

  一只史莱姆心酸地预见到了未来自己的摩拉疯狂缩水的未来。

  但若陀来找微生自然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蹭一顿饭的,而是想要和旧友聚一聚。

  反倒是旅行者和派蒙觉得自己更像是单纯来蹭饭的。

  见若陀和微生看起来像是有很多话想要说的模样,旅行者在蹭了一顿饭之后便很有眼色地说自己要去完成冒险家协会的委托,拽着吃太饱飞不动的小派蒙离开了两人。

  随后微生便陪着若陀在璃月港各处逛了起来。

  若陀好笑地看着微生史莱姆,感叹道:“说来我听摩拉克斯说你封印层岩巨渊还挺意外的,差点以为又有一位老朋友要离开了啊——”

  史莱姆蹲在若陀的肩膀上,用格外随意地语气回答道:“我也没想到我现在还能活着,要是当初摩拉克斯没有将我的神魂带出来的话,我大概不是被深渊之力污染,就是在无法抵挡的磨损中发疯吧。”

  若陀轻声笑道:“现在也挺好的,我的磨损已是不可逆转,但至少你们还有缓解推迟的机会。”

  他的目光怅然,负手站在璃月港的港口便,望着海面上千帆过尽,舳舻相接:“要说的话,我刚来到地面上时,那段还未开启战争的时光才是最为平静快乐的时候。”

  然而时光踏遍沧海,白驹于云中穿行,漫山遍野的琉璃百合如今也近乎绝迹,只余记忆中扑鼻的芳香。

  一场长逾几千年的魔神战争,他们失去了许多的故友,就连久远的记忆中也承载的苦涩的余韵。

  摩拉克斯喜好的清茶,也如同那记忆一般苦涩又充满遗憾。

  “刚刚看见了马科修斯,他如今的生活,倒是也挺有趣的,就如同他曾经喜欢化作万千化身,在每一户人家中烹煮。”

  微生安安静静地应了一声:“他现在挺开心的。”

  他们并未提及已逝的归终,因为他们可能会忘记自己,却难以忘记每一位逝去的故友,便也无需提及。

  怀念了一会儿之后,若陀扬起唇角:“走,我们去买上几壶上好的美酒,摩拉克斯现在应该是在绝云间对吧?不找他喝酒怎么行呢!我们可是许久没有一起喝酒了!”

  上一次伏龙树下短暂一见,虽说也带上了酒,但却算不上一场旧友的相聚。

  不过,摩拉克斯虽然能喝酒,但对酒水一物并无特别青睐的喜好,只有若陀是最爱饮酒之人,每逢得了上好的美酒,便要随缘拉上几位老友,然后躲在某个地方一同畅饮。

  自然,这个被抓壮丁的人选大多是摩拉克斯与微生,归终不爱饮酒,若陀也不好意思硬是拽着人家,偶尔还能加上几位夜叉和仙人,敢于和若陀拼酒的千岩军却也有,只是酒量大多比不上若陀而已。

  那的确是忙碌时光中罕见闲暇的快乐。

  微生的眼睛亮了亮:“走!去买酒!”

  虽说他的洞天中也酿了一些陈酿,但这个时候,反而是自酒坊中买来的好酒更有味道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