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结束了一天的劳累, 不忘检查一番帐篷底部的防风加固,才飞快地钻进去,躺进暖暖和和的被窝。
他这一世是个流浪民族的人, 和前几世一样, 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三世死前遇见的那个族群。
可喜可贺,他终于在这个族群中度过了幼年期。流浪在野外的人群里, 幼儿存活率实在是太低了, 他不知道自己轮回了多少次,因为一岁之前的记忆,或许跟大脑发育有关,他是全然没有的。
但根据那些活过一岁后的记忆,他大致推测,自从第四世降生在这个族群, 他再也没换过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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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直至今生, 才终于对这个族群有些了解。
拉斐尔猜,他或许有就近转世的传统。而前三世的地点切换,大概是因为那时苏美尔和埃及还在通商,他的遗体曾被做成工艺品流通。
只是他有一点想不通的是, 第三世他都活到了入土的年纪, 到底遇见了什么, 才会后半生都朦朦胧胧,记不真切?
难道是做研究太痛苦了?他心里纳闷,不应该啊, 实验结论他都记得呢。
拉斐尔躺在被窝里,又顺着思路仔细一想, 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他的研究过程确实记不太清楚了。
想到自己是个厌恶知识的可耻之人, 他不免轻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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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大都精力旺盛,他进来时妹妹还躺在自己的小被窝里,一副乖乖睡觉的样子,他的一声叹息可勾起了小朋友的好奇心。
“拉斐尔,你又听到什么有趣的故事了吗?”她一翻身裹着被子,就咕蛹到拉斐尔身边,自以为隐秘地悄悄问他。
“纳雅!别烦哥哥了,快点睡觉,我们明天还要赶路呢!”他们的母亲玛丽安停下了手中的活,轻声催促着小朋友。
玛丽安正在将晒好的蔬菜和肉装入小罐子里。
他们现在停留的地方虽然食物和水都很充足,但那是因为这是一些动物繁殖季,他们停了很长时间,已经休整完毕,该前往下一个地点了。
虽然现在她的孩子还小,可以白天在车上补会儿觉。
但既然生活在这个部落,孩子们从小就要熟悉他们的旅程,为白天的长途跋涉做好充足的准备。
玛丽安觉得这是个教育女儿的机会。
“我今天没听到什么趣闻。”她听到大儿子也小声地跟妹妹说。
玛丽安刚酝酿好的气势顿时消散,她没办法跟这个早慧的孩子生气。
他们的族群口口相传,对自己的来历十分清楚。
他们是从埃及出逃的奴隶,可没想到外面的世界,不全是人类的自由和无拘无束,还有野兽的。
房子、武器、火把,这些可以驱逐它们的东西,并不是随处可见。渐渐的,有一些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在了路上,剩下的奴隶们怀疑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但他们也无法回头,野外的生活当然不好过,回去也依旧是死路一条,甚至出逃的这段时间里,他们死的还没在埃及多呢!
奴隶们想尽一切办法,像埃及人那样生活,搭建房屋、制造工具,这让他们的生活好过了一些,可他们的人数依旧在逐渐消减。
就在他们在野外绵延的希望即将破灭时,他们遇到了一位流浪的贤者。
老人们说,那是神给他们的指引,贤者停在路边,身上发着圣光,微笑着呼唤他们去到他身边。
贤者给了他们一整个小屋的财富,他们埋葬了贤者,带着他的知识继续上路。
奴隶们虽然只有语言,没有文字,但贤者的制造品依旧给了他们不小的启发,让他们的流浪生活越来越好。甚至在一代代的学习和研究中,他们也看懂了一部分贤者的文字。
只是人与人生来不同,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学习贤者的语言的,有的人一辈子都分不清贤者的勾画,有的人生来就看得懂那笔画之间细微的差别。
拉斐尔就是能看得懂的佼佼者。
他不仅聪慧,还刻苦,小小年纪就帮助族人们破解了贤者的大多数文字。
玛丽安总觉得他太累了,不想那么严厉地要求他。她知道,拉斐尔最孩子气的一点,也就是不喜欢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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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次,玛丽安问出过缘由。
“我现在不会做梦了。”拉斐尔面无表情地说,“从前还偶尔会做些美梦,让我对夜晚充满期待,现在却全是虚无了。”
再之后,拉斐尔就再也不愿意谈起这个话题了。
也罢。玛丽安想了想,继续了手中的工作,轻声说:“哥哥没有听过新的趣闻,我这里倒是有些关于女巫的传说,你们想听吗?”
“女巫?好耶!”小女儿双眼放光。
大儿子依旧是平平淡淡的样子,看不出喜怒哀乐,一点不像个小孩。
“那是大贤者故乡的传说哦。”玛丽安补充了一句。
她知道,拉斐尔学习贤者之屋的书籍,对那位大贤者拉斐尔很是崇拜。
果然,拉斐尔直直地坐了起来,惊问:“贤者的故乡?”
玛丽安满意地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拉斐尔当然知道贤者就是自己的第三世,族人们也是刚刚才“发现”,贤者不是神明派来的无根之人,而是苏美尔的驱逐之人,但他们依旧称呼他为“大贤者”。
只是……女巫的传说?难道神殿出问题了?
不怪拉斐尔第一时间想到神殿,他轮回多世,记忆混乱,早就不记得林中女巫了,只依稀记得,神殿中的神官们,其实是一群超能力者。
但她们从不自称女巫,现在女巫的名号都流传到流浪者们这里了,难道神殿的权威被动摇了?
拉斐尔错误的推断,却得到了正确的结论。
他听到玛丽安说:“苏美尔被神明眷顾,那里是仙女的故乡。”
拉斐尔皱了皱眉,那群超能力者可从不称自己为仙女,就像她们不称自己为女巫。
在她们的世界观里,女性才是第一位的,不需要特意提出性别作为辅词,她们只会称自己为巫或仙。
语言结构发生了这样的变化……难道她们失权了?拉斐尔猜测。
果然,玛丽安叙述了一堆仙女和人类的快乐生活后,就话题一转。
“但除了仙女,那里还生活着堕落的女巫。”
“女巫表面上信奉神明,在各地建立起伟岸的神像。实际上却集结了大大小小的庙宇,不允许仙女去向神明问好。”
“就这样过了许多年,女巫们越发过分,她们甚至还开始残害人类。好脾气的仙女终于愤怒了,她们在人类的帮助下,摧毁了女巫的神庙,制作了专门针对女巫的器皿,将她们赶出了苏美尔。”
“仙女和人类终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吗?”纳雅翘着被角好奇地问。
拉斐尔连忙将她塞进被窝,牢牢地掖好了被角。
看到孩子们相亲相爱,玛丽安宽慰地笑了。
但她要讲的故事嘛……
玛丽安摇了摇头:“在与女巫的斗争中,一些仙女也堕落成了女巫。”
“啊!”纳雅害怕地躲到了哥哥被子下。
拉斐尔推开她一点,艰难地将自己的被角掖好。
玛丽安看起来也有些悲伤,她轻声说:“仙女堕落的越来越多,他们清理了很多批女巫。”
“他们?”拉斐尔警觉地问。
这里的语言中,他们和她们是有区别的。难道说……苏美尔果真变成了男权社会?
玛丽安不知道拉斐尔的重点,只以为他在好奇仙女都堕落了,那是谁在解决女巫?
玛丽安解释说:“是仙女们守护的人类,他们有仙女制作的器皿,还没有被神明赐福过,永远不会堕落。”
拉斐尔轻呵一声:“那他们评判堕落的标准是?”
“贪念权利的,除了女巫没有什么了。”玛丽安回答说。
拉斐尔嗤笑,原来又是猎巫运动。
纳雅倒是从被窝里伸出一只圆滚滚的手掌,愤愤不平地叫道:“贪恋权力就是女巫,那他们也想决定女巫的命运,不就是贪恋权力的男巫吗?”
玛丽安一笑,将最后的罐子收了起来,吹灭小灯:“睡吧,孩子们。”
黑暗中,纳雅气鼓鼓地睡着了,鼾声都彰显着不满。
拉斐尔睡不着,轻声跟玛丽安说:“他们说女巫堕落,我看他们自己才无情,就那样将帮过自己的仙女屠戮干净。”
玛丽安一叹,也小声地说:“统治者都是无情的,不然我们为什么要流浪呢?”
拉斐尔一愣,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脑袋里想着这些问题,拉斐尔也渐渐睡着了。
明天的路上,他想再抽空研究研究大贤者的热气球。
族人们需要复刻的东西太多,热气球并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拉斐尔只能抽空自己试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是如此得……向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