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厌肚子里又闷又热,还总有些粘稠酸臭的胃酸落在身上,但凡与之接触的皮肤,须臾间便落下个乌黑的伤痕。

  哪怕是夙玉身手敏捷反应迅速,也敌不过绵密如雨的胃酸,玉白的皮肤上很快便留下不少创伤。

  又热又痛。

  夙玉看着指尖沾上的红红黄黄的黏液,脸上灼热的痛处让他心凉了半截。

  不必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该有多丑陋。

  他有些爱俏,虽不是俗世凡人,却也不能免俗。

  不透风的胃囊像是个架在火上的蒸笼,底下翻滚着沸水。

  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划过脸上的伤口,更是疼得夙玉抓心挠肝一样。

  夙玉因为窒息脑子有些混沌不清,乱七八糟地想起了许多人和事,眼前浮现起一副副画面,最终定格于他与浮黎初见时的画面。

  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来救他。

  师父来的时候,他估计已经尸骨无存了吧……

  夙玉迷迷糊糊地想着。

  朱厌早已经赶回栖身的洞府,戛然而止的颠簸反而让意识更加地涣散。

  怎么说朱厌也是挺有名的凶兽,自生下来就以人为食。凶煞之气哪怕是个寻常的凡人也能感知一二,更不消说是浮黎了。

  徒儿的安危令他牵肠挂肚,寻着朱厌留下的气息以生平最快的速度一路追至其洞府也不过用了一盏茶不到的功夫。

  彼时朱厌也不过才将停下不久。

  好容易胃里头的翻江倒海停下了,结果一扭头,洞府门口站了个满身杀气的煞神。

  他就只是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外头的阳光被他的身影阻隔,在地下投射出浓黑细长的一道影。

  却足以让它如同身处数九寒冬,遍体生寒胆战心惊。

  浮黎冷眼扫视一圈洞内,除却朱厌,就只余些已经发黑了的骸骨,此外再无其他。

  他森冷的目光落在朱厌腹部。

  那里有一丝微弱的生气。

  朱厌浑身的肌肉僵硬着与浮黎对峙,呼吸都变得克制谨慎起来。

  纵然它空长一副凶悍的面貌,以人为食令凡人闻之色变。

  可放在真神面前,与猛虎爪下的羔羊一般无二——还是那种将将满月毫无反抗之力的小羔羊。

  浮黎并无其他动作,只有浅色的唇微动了动,朱厌便被自灵魂深处传来的剧痛折磨得痛不欲生。

  满沾鲜血的口大张着,露出满口的獠牙,哀嚎痛呼带着血腥气。

  方才夙玉那番折腾带来的疼痛与之一比,说是挠痒痒都算抬举了。

  朱厌在地上翻滚着,不多时便没了生息。

  浮黎念动咒语,一道光刃将它肚子剖开,干脆利落,半点不拖泥带水。

  巴掌大的一个小人儿随着血肉滚了出来,整个人浸泡在浓稠的血液里面。

  一动也不动。

  浮黎闭了闭眼,压下眼中翻涌的情绪,小心翼翼将那小东西捧在手心里。

  红色的衣裳被血色浸得越发地暗沉,生来没有半分血色的脸上不少被灼烧腐蚀出的伤口,边缘凝结着污血。

  好在他来得及时,夙玉虽留了不少皮肉伤,但仍有生机尚存,倒也不算危急。

  浮黎松了口气,一路上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温和的灵气源源不断输入夙玉体内,没多时他便睁开双眼,一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师父,欢喜过后又是说不清的失落。

  夙玉摸摸自己的脸,又疼又委屈,于是红着眼睛背过身去,只留给浮黎一个背影。

  “玉儿作甚躲着为师?莫不是不愿见师父?”

  “才不是呢……”夙玉声音闷闷的,“我怕吓着师父……”

  “玉儿可是三界六道最好看的凤凰,讨人喜欢还来不及,怎会吓人呢。”

  “那师父喜欢吗?”

  “当然喜欢。”

  夙玉转过身去,“变成丑八怪也喜欢?”

  “当然。”

  夙玉仰头看着浮黎的眼睛,那里面是满满的认真与虔诚。

  他突然想起从前他总仗着年少无畏,问浮黎喜不喜欢他,每一回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

  可每一次夙玉问完就觉得害臊,扭过头不肯再看浮黎一眼,自然也就错过了他眼里的认真。

  可这一回他没再错过了。

  夙玉低落的心情一下子明媚起来,“那会一直喜欢吗?”

  浮黎看着他快要翘到天上的嘴角,伸手揉了揉他小小的脑袋:“除非三界俱灭,六道崩毁。”

  “师父可得说话算话!”

  “如违此言,神形俱灭!”

  夙玉听了满心欢喜甜蜜,只觉得脸上的伤疤也不疼了,就算是一直医不好也无所谓。

  “等我变回来了,一定要好好抱一抱师父。”

  最好再亲一亲那双唇,看看是不是蜜糖做的才好。

  浮黎笑着斥他:“没羞没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