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父和傅母刚准备就寝,就听见仆役着急的呼声:“老爷!夫人!仙长他们要走!”

  傅父一惊,翻身从床上坐起:“什么?!”傅母猛地一拍大腿,懊恼不已:“哎呀!一定是我们往仙长房间里面塞人惹恼了他!”

  傅父面色涨红,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一边气急败坏道:“快,快拦住他!”

  凡人怎么能拦得住修士?傅家的仆役们根本不敢阻拦傅敬舟一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众人登上了碧云舟。飞舟停泊在傅宅内的湖面上,之所以还没起飞,是因为岸上有个幼童正死死拽着飞舟的缆绳不肯撒手。

  傅敬轩双手抓着缆绳一屁股坐在地上,因为哭得太狠,他满脸通红还不住地打着嗝:“大哥,嗝,为什么要走啊,呜呜呜呜,你明明刚回来,为什么要走啊……呜呜呜,你不要走……”

  看着年幼的弟弟满眼的泪,傅敬舟原本冷硬的心中有了片刻柔软。他轻叹一声,不想告诉弟弟爹娘做的荒唐事,思考一阵后,他找了个理由:“兄长宗门有急事,必须得离开了。”

  傅敬轩被傅家人宠上了天平日里要什么有什么,傅敬舟的理由在他这里根本行不通,只呜咽着不让傅敬舟离开。傅敬舟只得从飞舟上下来,他伸手将傅敬轩抱了起来:“乖,兄长真的有急事,得尽快离去。”

  傅敬轩埋在兄长胸口哭得伤心,“大哥真的不能留下吗?呜呜呜呜,以后我想你了怎么办?”

  傅敬舟抬起手,散发着灵光的手掌缓缓落在了傅敬轩背心处,他缓声道:“等你将今日我为你挑选的功法练好,到时候要是你还想我,可以来无极仙宗找我。”若是傅敬轩真的有那个毅力能到无极仙宗,到时候他便给他挑选更适合他的功法。

  傅敬轩还想说什么,却感觉自己的眼皮睁不开,他困顿地打了个哈欠,无力地靠在了傅敬舟的肩膀上。耳畔回荡着兄长清冷的声音,傅敬轩很想大声回应他,可是却只发出了小猫一般的哼哼声:“嗯……”

  这时傅父傅母也赶到了岸边,看到面色冷清的长子,他们又气又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傅敬舟垂着眼眸走向了两人,他将傅敬轩交给了傅父,不动声色道:“今日开始,我便不是傅家子嗣了,以后也不会来傅家。傅敬轩若是想要入仙门,只要他有恒心和耐力,我可以为他指点一二。”

  这是他作为傅家人,最后能为傅家做的事了。说完这话,傅敬舟头也不回向着碧云舟走去。傅父嘴唇翕动声音颤抖:“仙长……”傅母泪雨千行却只能目送着傅敬舟远去。

  碧云舟腾空而起,穿过结界向着西南方飞去。开元城越变越小,最后成了一点模糊的光点。楚十八轻轻拍了拍傅敬舟的肩膀:“还难受呢?走,师叔请你泡温泉去。”

  见傅敬舟还是呆站着,楚十八熟练地勾住了傅敬舟的肩膀:“是不是后悔了?”

  傅敬舟面无表情道:“不后悔。”这次回家,他确实带着期望而来,事实却告诉他,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无栖的声音从一边传了过来:“我听过这样一个说法,说人这辈子,遇到什么人都有定数,有人来就有人要走。那些离开的人,和你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不必太过纠结。将来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傅敬舟沉吟片刻,认真点头道:“确实,我确实已经遇到了更好的人。”他虽然失去了靠血亲关系维持的家,却拥有了更好的家人。

  看着伙伴们的笑脸,傅敬舟轻笑一声:“走,再泡一泡温泉,我们就回家。”

  斗转星移时光飞逝,自无栖他们旅行归来后,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的时间。十几年前邪宗不问天遭受了正道全方位的打击,如今不问天的余孽已经潜入地下,难以寻觅他们的行踪。

  这些年间,众人一直在当归山上清修。说是清修,其实每天忙碌的事情还挺多。又是一年夏来到,今年的夏天雨水格外充沛。连续几日的大雨后,山中的小溪水流湍急,成群的鱼从湖中游出逆流而上。

  一大早无栖就背着竹篓守在了鱼群最多的小溪边,没到半个时辰,竹篓中就装了大半篓子肥鱼。这鱼是当年两人从禁地中带出来的鱼,经过十年的温养,如今数量翻了一倍不说,个头也比当年在禁地中大多了。

  无栖蹲坐在湿漉漉的石头上,他身侧围着一群雪白的寻宝猫。猫咪们用脑袋亲昵地蹭着无栖的身体,享受主人爱抚的同时,也能得到一两条味美的肥鱼。

  “吧嗒”。一条梭子形的鱼被灵光卷着飞到了寻宝猫面前,少年清朗的声音传来:“成天吃了睡睡了吃,你看看你们胖得。”

  领头的寻宝猫抬起头看向了小溪另一侧,只见摇曳的树影中走出一个风神俊秀的少年郎,这少年紫眸金发,说话时神采飞扬顾盼生辉。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正在长大的池砚。十年中,池砚从圆润的孩童拔高成了俊俏的少年,如今走在无极仙宗里,总是惹得仙子们面红心跳。

  池砚手中提着一个竹篮,竹篮中装着满满的灵果。当年他们栽种下的果树已经进入了丰产期,这个时节随便在山中走一遭,都有吃不完的灵果。

  溪水中央有一汪寒潭,寒潭的水清澈,同山上流下的水泾渭分明。池砚将竹篮安在了寒潭水流过的地方,任由清澈的水流冲刷着灵果的表面。而后他潇洒跨过溪水,大咧咧挤在了无栖身边:“哇,咱中午吃鱼汤还是烤鱼?”

  无栖笑道:“你不是说你想吃辣乎乎的香水鱼吗?中午吃香水鱼。”

  池砚乐滋滋地在无栖脸颊上亲了一口:“知我者小栖也~”当年离开遗迹的决定真是太对了,这些年过的日子,可比之前在遗迹过的日子好多了。

  山间隐约传来了宁知的声音:“无栖——池砚——八长老来啦~”听到池砚的声音,无栖二人身边的寻宝猫呼啦一声跑了个干干净净。

  这段时间,八长老徐巍往当归山跑得特别勤快,主要是因为他看中了当归山聪明伶俐的寻宝猫们。徐长老养啥死啥,偏偏百折不挠愈战愈勇。当年他承诺了,要送小灵龟和小灵蛇给小师弟,结果灵龟和灵蛇没看到,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带走一只寻宝猫。

  然而今天徐巍却不只是为了寻宝猫而来,他带来了一个消息:“小师弟,师尊让你去一趟北泊岸,逍遥子前辈来了,他让你同他一起去迎接前辈。”

  无栖愣了一下:“逍遥子?是问仙楼的逍遥子前辈吗?”

  徐巍点了点头:“是啊,还能有别人不成?”无极仙宗举办了炼器大赛,逍遥子作为评审被舒子清秘密请了过来。整个修真界,能请得动逍遥子的,也就只有舒子清和柳蕴了。

  话音一落,无栖已经不见了踪影。池砚认命地叹了一口气,他一手拎起了鱼篓一手提起了竹篮:“小栖,等等我啊~”

  眼见池砚要从自己面前走过,徐巍连忙扯了扯池砚的衣袖:“小池砚哪,上次我同你说的那事,你就点个头吧。”

  池砚呵呵笑了一声:“我点头没用,小栖说了,你得让寻宝猫心甘情愿跟你走。我们说了都不算,它们自己愿意才行。”

  徐巍的俊脸扭曲成一团,他心里苦:“我……”他要是有能让寻宝猫心甘情愿跟着他走的能力,还至于养啥死啥吗?

  眼见池砚的身影飘然离去,徐巍苦大仇深地看向了溪水中活蹦乱跳的肥鱼:“要不……捉两条鱼回去当灵宠吧?”话音一落,原本逆流而上的鱼群猛地转向,没一会儿便游得无影无踪。

  徐巍:……

  等无栖和池砚到北泊岸时,舒子清和宫九章已经在泊岸上等着了。舒子清双目灼灼看向北方,声音怀念道:“说起来,无栖你还没见过逍遥子前辈吧?”

  无栖点了点头:“是的。”逍遥子和苏栖是挚友,当年苏栖容颜损毁后脸上的面具便是逍遥子为他炼制的。对于无栖而言,逍遥子确实是陌生人。

  沉吟片刻后,无栖缓声道:“先前只在柳宗主的梦境中见过幼时的逍遥子前辈,没想到能亲眼目睹前辈风采。”

  舒子清呵呵一笑,“前些年他闭关了,要不然你早就见到他了。我可提醒你啊,一会儿见到他,可千万别一惊一乍的。尤其是池砚,千万不能口无遮拦。”

  池砚愣了一下,随即不服气道:“在老祖心里,难道我是那种嘴贱的人吗?”

  众人:……

  自知之明是个好东西,可惜池砚没有。

  没一会儿,天空中飞来了一个圆溜溜的碗,那碗直径有一尺,碗底的颜色同天空融为一体,不细看基本看不出来。舒子清激动道:“那便是逍遥子的乾坤碗了。”

  说起这乾坤碗,可是浮生界法器榜榜上有名的灵宝。乾坤碗内有乾坤,这件法器除了外形有些惊世骇俗之外,它的防御性远超其他灵宝。

  乾坤碗缓缓降落在泊岸上,碗周围缠绕的阵法和结界散开后,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者从碗中走了出来,老者身披斗篷,脸上带着银色的面具,他右手杵着一根拐杖,握着拐杖的手指诡异地扭曲着,干枯的皮肤上残留着烧灼后的痕迹。

  看到老者的瞬间,池砚便明白了逍遥子为什么不轻易以真面目示人了。他跟着众人一起行了礼,而后便垂下眼眸笔直地站在了无栖身侧。

  无栖心跳快了几分,能再见故人,说不激动是假的。他深深弯腰对着逍遥子行了个大礼:“晚辈无栖,见过逍遥子前辈。”

  逍遥子抬起头看向了舒子清,舒子清笑着点了点头:“就是这孩子。”

  逍遥子手中的拐杖落到了地上,他脚步踉跄着上前搀扶起了无栖,声音嘶哑道:“好孩子,快快免礼,让我好好看看你。”

  因为幼时受伤和常年炼器的原因,逍遥子的掌心粗粝,他细细地摸索着无栖的手背,激动的声音颤抖着:“好,好,好啊!”

  浑浊的眼眶中滚出了热泪,逍遥子偏过身去揭下面具抬起袖子擦拭着面目全非的脸,“阿栖可算有后了,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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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猫争取在这个月,好好完结这本书,希望月底能给这本书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