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第一次来当归山时,池砚拦在结界入口的地方打劫。王焱等人不服,被池砚抽飞。那次傅敬舟只看到金光一闪,他的师兄弟就被嵌入结界。池砚是如何出手的,他完全没看清。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了池砚的动作,小小的蛇化作灵光冲向了邵俊辰,一边冲身形不断地长大。还没等他冲到邵俊辰身边,小蛇的身形已经比人还要大了。这时他猛地扭转了身体,结实的长尾甩动,与空气接触发出了“咻”的声响。

  “啪”的一声后,长尾横扫落在了邵俊辰身上。邵俊辰猝不及防遭受了沉重的一击,他身体化作流星飞向了空中,飞出去的瞬间已经意识全无,牡丹花则脱手而出。

  “咚——”

  当归山的结界抖了两下,裂开了一个洞,邵俊辰面向下卡在了结界破损处,一动不动。

  池砚狠狠瞪向邵俊辰,还不忘张口接住牡丹花。眼见邵俊辰和结界相撞,身体成功卡在结界上后,巨蛇满意地拍了拍尾巴,身躯又逐渐缩小。

  一尺长的小蛇叼着比他身体都要大的牡丹花慢慢游向无栖,口中还在不断嘟囔着:“气死我了,哪里来的登徒子,看到我们家小栖美貌就上前调戏,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我呸……”

  宁知瞅了瞅乱颤的牡丹花花瓣,又看了看卡在结界上毫无动静的邵俊辰,担忧道:“那个……邵道友,不会死了吧?”

  原来池砚这么可怕,一尾巴就能将金丹期的修士给拍飞。这么看来,他对自己还算客气,至少看自己不爽的时候,只是给了自己一口罢了。

  没多久池砚就带着牡丹花回到了廊檐下,他将花小心放在无栖身前:“给。”

  楚十八唇角抽了两下:“这……”池砚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很介意邵俊辰骚扰无栖吗?这会儿他怎么把邵俊辰带来的花送给无栖了?

  池砚仿佛看出了大家的疑惑,他骄傲地扭过头:“人长得不咋样,但是花确实不错。现在这朵花是我的了,别人送花给小栖不可以,我送花没问题。”

  邵俊辰眼光不错,送的这朵牡丹可是修真界中罕见的灵花,花香可凝神静气,对伤势恢复很有帮助。这么好的东西不能浪费了,池砚扫了一眼之后就觉得这朵花应该出现在小栖的窗台边。

  宁知噗嗤一声笑了,可是又觉得自己有点失礼。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了,池砚这是借花献佛!”

  傅敬舟犀利道:“我觉得,是劫花献佛。”

  邵俊辰再一次趴下了,上一次池砚搞偷袭,他防不胜防被毒翻了。这一次池砚光明正大的抽了他,他卡在当归山的结界上小半个时辰,楚十八和傅敬舟联手才将他抠了下来。

  池砚一尾巴下去,邵俊辰又得在床上躺半个月。医修们抬着他离开当归山的时候,邵俊辰勉强恢复了一点意识,他伸手探向了无栖,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可惜没人听明白。

  戒律堂的师侄们第一次来当归山,他们带来了更加结实的小黑屋。池砚满不在乎地爬了进去:“哼,你们的小黑屋太破了,根本关不住我。”

  无栖对着两位师侄拱拱手:“劳烦师侄好好照顾池砚。”

  戒律堂的弟子们回了个礼:“师叔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他。”这一次他们可不敢掉以轻心了,上次池砚破房而出,害得他们被管事一顿训斥。这次如果再让池砚跑了,就得轮到他们自己进小黑屋了。决不能让这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眼看自己要被提走,池砚开始哼唧了。小蛇的脑袋靠在了笼子的栏杆旁,紫葡萄一样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了无栖:“小栖,我要去住小黑屋啦,你记得去看我哦。”

  上次池砚原本应该在小黑屋里面呆上好几日,结果三个时辰之后他就跑了。这次他得在小黑屋结结实实呆上半个月。一想到半个月看不到小栖,小蛇抽了抽鼻子委屈道:“我会想你的~”

  无栖伸出手指探向了笼子,池砚很快将脑袋靠在了无栖的手指边。无栖轻叹一声:“这一次你得听戒律堂弟子的话,不可惹事知道吗?等我身体好些就去看你。”

  池砚闷头在无栖指间狠狠蹭了两下:“我知道了。你得多注意身体哦,有什么重活难活就让宁知他们去做,自己不要勉强。”

  宁知简直听不下去了,真是欺人太甚!幸亏戒律堂的师兄们速度快,没一会儿就提着池砚走了,要是再听下去,他非得心梗不可。

  说来也怪,池砚不算闹腾,可是等他离开之后,无栖突然觉得世界都安静了。明明身边有宁知他们在笑闹,明明当归山的小动物们还是这么多,他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遗失了重要的东西。

  这种感觉到了夜晚格外强烈,宁知他们回到自己洞府之后,家里只剩下了无栖一人。往常到了这个点,他和池砚都会有商有量决定吃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今天走在家里,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混沌的视线中再也没有出现那道熟悉的金色灵光。

  自从遇到池砚之后,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两人分开这么长时间。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习惯了池砚的存在呢?

  月光从窗外投入到房中,窗台上的牡丹花舒展着花瓣,散发着沁人的方向。花影摇曳,本该一夜好眠的无栖竟然失眠了。

  他侧身躺在床上,目光透过窗棂看向深色的夜空,脑海中却不由得出现了池砚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在戒律堂过得好不好,会不会躲起来偷偷哭,亦或是这会儿正在大闹戒律堂?

  脑子里面一旦有了这个念头,他就再也睡不着了。无栖翻身而起穿好了衣裳,他觉得他得去戒律堂看看。

  既然都决定去戒律堂了,总不能空着手去。无栖想了想,在箩筐中装了满满的水果,这可不是给池砚吃的,而是用来送戒律堂的弟子的。

  水果准备好了之后,无栖又从柜子下摸出了一个酒坛子。池砚最喜欢微醺的感觉,喝了果酒之后,说不定关小黑屋的日子就不难熬了。

  不悔剑在天空中划出了绚烂的剑痕,灵剑直指宗门戒律堂的方向。宁知惊讶地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道:“剑上面是无栖吗?他,他御剑好稳啊……”

  元婴修士御剑也不过如此了吧?想到自己之前还不自量力地载无栖,宁知讪讪地挠挠脸颊:“看来以后我得好好修行了。”

  傅敬舟看着灵剑前行的方向有些疑惑:“这么晚了,小师叔祖准备去哪里?”

  楚十八单手摸了摸下巴,唇角上翘:“这还看不出来吗?舍不得池砚了呗。”

  在很多人心目中,戒律堂是极其森严的地方。这里关押着宗门中的刺头,怎么都应该重兵把守,每隔一刻中都该有弟子们巡视。

  然而无极仙宗的戒律堂却和很多人想象的不一样。

  戒律堂设在流苏峰上,山上栽种着成片的流苏树。在术法的加持下,流苏树上的花常年不败,一眼看去欺霜赛雪美不胜收。尤其是山头那一株千年流苏树,更是醒目。

  这株流苏树树身有三丈高,枝干挺拔繁茂几乎遮蔽了整个山头,苍劲有力的枝干上挂满了白雪一般的流苏花。微风拂过,花瓣飘落香气四溢。

  树下便是宗门戒律堂,这里非但没有大家想象中的在森严,反而是宗门弟子们最喜欢来闲逛的地方。为此宗门特意建了千米回廊,方便大家更方便观花。

  夜已深,千米回廊上挂着的宫灯随风摇曳着,三三两两的弟子们在树下谈天说地观花赏月,好不惬意。

  当不悔剑在树下停稳时,无栖就听到耳边传来了惊讶声音:“小师叔?您怎么来啦?是来看池砚的吗?”

  无栖笑容有几分不好意思:“打扰了,不知道这个点能不能看望池砚?”说着他脱下身后的背篓递给那名弟子,“这是当归山产出的果子,若是不介意,大家分了吧?”

  那名弟子乐呵地接过了背篓:“谢谢小师叔。池砚在戒律堂里面,您随我来。”如果是其他人想要探视被关小黑屋的弟子,那肯定是不行的。可无栖是谁啊,他可是宗门小师叔,老祖最最疼爱的小弟子,长老们最心疼的小师弟。

  最重要的是,他是圣人之子!

  虽然长老们交代了,这事不能外传,可他们都是无栖对战魔尊那一战的见证者,当时的情况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小师叔不屈的精神感染了大家,现在宗门中的大多数弟子都是小师叔的忠实拥护者。他别说探望池砚,就算用自己的身份放池砚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看到无栖的双眼有些混沌,那名弟子非常细心。他带着无栖绕过了大门,径直走向了戒律堂后院。

  山头上的那株最大的流苏树扎根之处就在戒律堂后院,虬髯树枝上挂着一个个一尺见方的笼子,每个笼子上亮着一团跳跃的灵光。灵光的颜色各不相同,有的像是燃烧的火焰,有的像是流动的黄金。

  这就是无极仙宗有名的小黑屋了,犯错的修士会被关在其中,直到真正悔过自新或者受罚时间结束。

  弟子将无栖引到了一个笼子旁边,笼子上跳跃的灵光同池砚的鳞片一样金灿灿。弟子揭开笼壁上贴着的三层加强符篆笑道:“这就是关押池砚的笼子了,笼壁上有开关,可以打开笼子。小师叔先忙,弟子先行退下了。”

  无栖客气地拱拱手:“多谢了。”

  静等脚步声远去之后,无栖伸手摸向了笼壁,将笼子有栅栏的一边面向了自己,又将整张脸贴近栏杆,想要看清池砚的情况。

  虽然在外面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况,可是阵法起作用之后,小黑屋中的人可看不清外面的情况。他们不但看不清也听不见闻不到,他们的眼前只有一片混沌,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池砚原本静静在笼子中趴着,就在无栖双手捧住笼子的那一刻,他猛然感觉到了什么,盘曲的身体立刻直立了起来,头转向了栏杆的方向。

  “小栖?小栖,是你吗?”

  说完这话,池砚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虽说普通修士在小黑屋中很难感觉到时间流逝,可他并不是普通修士,他刚离开当归山没多久,小栖怎么可能来呢?

  再说了,小栖的双眼还没恢复,这个点应该他应该好好在家里睡觉,怎么会跑到戒律堂来?外面这么黑,他要是摔了该怎么办?

  一定是笼子外面贴的那么多符篆干扰了自己的判断,戒律堂的那些弟子怕自己再度越狱,于是在笼子上贴了好几张加强符篆。

  池砚的身体又缓缓趴下了,双眼却直勾勾看强前方,口中嘟囔着:“不就是几张加强符吗?爷这是不想用力罢了……”

  他只是在给小栖面子,要不然这种笼子能困住他?笑话!

  可他还是有点不甘心,在脑袋快要完全趴下之前,他面向一片混沌不死心地问道:“小栖,是你吗?”

  “嗯。”笼子外传来了无栖的声音,与此同时,池砚眼中的混沌猛地消散了。无栖放大的脸出现在栏杆外,“是我。”

  池砚难以置信地张开了口,一瞬间觉得世界都静止了。

  无栖微微眯起双眼摸索着笼子,“等我一下,我把笼子打开……”

  话音未落,笼壁传来“噗”的一声脆响,结实的笼壁上再度出现了一个拇指大的圆洞洞。

  小金蛇从小洞中飞快钻出,顺着无栖的手指一路盘旋而上。小蛇乐疯了,尾巴摇出了残影,最终他停在了无栖的肩膀上,小脑袋抵着无栖的面颊疯狂地蹭着:“小栖小栖小栖~你怎么来了呀?哈哈哈,你怎么来了?”

  无栖顺手摸了一下池砚,手指从蛇头一路捋到了中断:“想看看你好不好。”

  池砚忙不迭地点着头:“好,好着呢!”

  流苏树下有木质的桌椅,这本是值守弟子们平日休息的地方,现在被无栖他们临时征用,成了二人喝酒赏花的好地方。

  时间仓促,无栖来不及做下酒菜,今日两人只能光喝酒了。浑浊的果酒在酒盏中微微荡漾着,酒香顺着夜风弥漫开来。

  无栖端起酒盏同池砚轻轻碰了一下:“怎么了?”池砚好酒,往常无栖刚给他倒上酒,他就迫不及待地喝上了。今天的池砚却格外矜持,到现在都没围着杯子吸溜。

  池砚正仰着头看着无栖的面容,月光下给无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光,流苏花瓣纷纷扬扬落下,落在了他的银发里衣襟上。难怪邵俊辰冒着被打死的风险也要上门撩拨无栖,他家无栖真的是个大美人。

  一片花瓣落下,飞入了池砚面前的酒盏中,果酒荡起了熹微的涟漪,狭长的花瓣在酒上微微摇晃着。池砚还没开始喝,身体却像已经喝了三杯酒一样发烫了,他眼神也开始迷离了。

  无栖轻笑道:“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池砚猛地回过神来,低头吸了一口酒。他喝得那么着急,竟然连花瓣也一同喝下去了。

  今夜的池砚格外的安静,可能是喝酒的地方不对。也是,即便花前月下,也没有谁大半夜跑戒律堂后院,顶着满脑袋的小黑屋喝酒的。

  喝了半杯酒后,酒意涌了上来,无栖的面颊染上了红晕,混沌的双眼中也有了神采。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多到他有千头万绪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干杯。”

  就在无栖愣神之际,池砚尾巴卷起了酒盏,执着地同无栖碰了个杯,“小栖不怕,有我在呢。”

  无栖眉头微微上挑,笑容从他的眼角眉梢开始扩散:“我没有怕,我只是觉得有点复杂,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你。”

  如果不是他,池砚不会卷入这些是非,也就不会被二度关进小黑屋。他本该是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神兽,如今却因为他被卷入了杂事中。

  池砚咧了咧唇角,眼睛上的白膜眯起来,看起来像是在笑:“哈,这话说得,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不要说这种傻话。而且当时如果不是我,我们也不会离开遗迹。”

  “小栖,你不用觉得我受了什么委屈。事实上我很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忘记了吗?我们当年说好了:随心而为不留遗憾,我做的一切都是我想做并乐意做的,因此你不用觉得我受了什么委屈。一句话:爷乐意~”

  小蛇骄傲地仰着脖子,紫色的眼眸亮闪闪。

  无栖脸上的笑意更深,“对,随心而为不留遗憾!干了!”

  既然已经重生,以前的那些人事又怎能再干扰他?说到底还是他在意,有些事没能彻底放下。既然放不下,那便不放了。他也当为了自己肆意一场,潇洒一回。

  池砚满意地喝完了一杯酒,细尾巴轻轻在木桌上敲来敲去,“小栖,我和你商量个事。”

  无栖应了一声,身体后仰靠在了树干上,整个人轻松又惬意:“嗯,你说。”

  “如果你想找道侣,能不能考虑我?我保证,我会很厉害的,至少比邵俊辰厉害好多好多倍。你别看我现在小,我以后会长大,我会比现在还要厉害。我会保护好你,我们会在一起过上好日子。”

  池砚莫名其妙的,在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前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无栖一愣,惊讶地看向了小蛇,混沌的视线中,池砚的双眼格外明亮。恍惚之间,无栖的脑海中回响起了一道低沉霸道的声音:“想要救你,爷就得这么做。正好爷喜欢你,你做我道侣好不好?”

  无栖抬手揉了揉额角,酒水眩晕之间,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一个破碎的画面。铺天盖地的金色灵光中,他像是一页小舟在上下沉浮,极致的痛苦和欢愉中,他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抓住了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

  画面的最后,他看到了一双狭长的紫色眼睛,那兽状的瞳仁中央,竖形的瞳孔充满了情欲和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