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同志,我来了！”齐民召的语气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愉悦。
这是求知欲马上就要得以满足的笑容。
“进、来、吧。”
齐民召目光中的喜悦又加深了一分。
他听懂了！！！
虽然他和那些同伴一起破译了文字，但是因为缺少语音对比，这外语的发音他更多的时候只能猜测。
可是很多时候,猜测跟实际的距离是很远的。
没想到虽然有些偏差,但是自己能够听懂！！！
他抱着箱子哼哧哼哧地往山谷里走。
突然他面上的笑容有些凝固。
不对！
这片精神海是怎么跟大王沟通的？
这个时候齐民召甚至忘了手中沉重的箱子，他迟疑着用另一个世界的语言问：“你会这个世界的语言吗？”
“听、懂。”
“不、会、说。”
他连说自己的母语都如此费力，真不知道齐民召为什么会以为他能用本地的语言和人流利地沟通。
齐民召险些丢掉手中的箱子。
那大王是怎么跟他交流的？！
大王根本没有跟他学过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就算是教学地点是大王制造的梦中，大王肯定能够监控到全部的内容，他自然也不会怀疑大王的学习能力,但问题是他才教了几天啊？
就算是一点点跟着学了，也没法跟这片精神海沟通啊。
齐民召模模糊糊地回忆起大王给他看的场景。
大王当时好像是跟精神海用本世界语言沟通来着,估计是大王怕他听不明白,自动翻译的。
他当时太过惊讶，竟然没有发现其中有问题。
只以为这片精神海在这里时间久了,青树山上还有不少果园和小工厂，活人不算少，这么多年学习一门语言应该不困难。
看来自己是想当然了！
大王身上有很多秘密啊。
今天大王的心情好像不太好，不会跟这些事有关吧？
齐民召咽了咽口水,克制着自己没有往下想。
“这样啊,那我们暂时就用你们的语言沟通吧，我的语调可能比较奇怪，你尽量听吧，我们大王让我写了份合同，你先看看有没有意见。”
齐民召将箱子放到山谷‘地面’上。
那箱子当着他的面缓缓下沉,地面很快就恢复了平整。
哪怕是知道了真相,亲眼看到这种场景还是觉得奇异。
这片集体意识竟然能够凝成实体。
很神奇啊，可惜他应该不愿意给自己一部分身体,让他研究。
“这、么、多？”
‘和’如果有身体，那他现在肯定一脸懵逼。
用泡泡包裹住每一张白纸，他有些艰难地辨认着上面的内容！
然后悲催的发现，自己认识的字的体量，不足以让他读懂上面的内容。
他开始反思，这些年来他是不是太过懒散了。
只顾着躲藏，竟然没有多少进步。
他那稳定的意识在这一瞬间竟然有些震荡！
他有些羞愧。
“……”
齐民召等了好一会，没等到‘和’的反应，倒是地面开始微微晃动，就好像地下藏着波涛。
看过大王跟这片精神海交流的过程。
齐民召知道这是‘和’的情绪有了波动。
可是自己分辨不出这是什么波动啊！！！！
大王开出的条件很厚道了。
并没有死命压榨这片精神海的利用价值。
齐民召甚至觉得有点厚道得过头了！
所以他现在这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地面的波动越来越大，齐民召甚至需要扶住空中飞着的小灰，才能勉强维持站立的姿势，小灰扑扇着小翅膀任由齐民召抓着。
“我……”
齐民召嘴角勾起笑容，虽是准备谈判，要是‘和’不满意这些条件，他就得好好跟他掰扯掰扯，大王瞒住他的存在可是要冒风险的！
“我、看、不、懂。”
他的语气中带上了谁都能够听懂的沮丧、自责、和羞愧。
他一直想着回家，却从来没有努力过，甚至没有尝试着去反抗一下那个鬼灵。
哪怕他的意识状态不稳定，这也太不应该了。
如果他现在有身体早就羞愧得躲起来了。
可惜他现在的凝聚体太大了，没法躲藏。
“啊？！”
齐民召＆小灰：“！！！”
通过留在齐民召身上的一点点神识看到这一幕的顾竹峰：“……”
这精神凝聚体怎么呆呆的。
他睁开眼睛，都不闭目养神了。
一二三四号小泥人颠颠给他拿来了零食饮料和可以靠着的新被子。
顾竹峰摆好了姿势，顺便凝结出了阴气屏幕。
齐民召惊呆的脸瞬间出现在屏幕上。
顾竹峰吃了一口薯片。
吃瓜，看戏。
齐民召发现作为一个天才，他的大脑大部分时候都是够用的，但是跟了大王之后，他发现他的大脑还是有很大的开发空间啊。
比如现在。
“你，不识字？”这都很多年了吧，不可能一个字都不认识……吧？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
万万没想到，大王的计划竟然卡在了第一步！
不识字怎么搞研究啊？
这次他们不会要亏本吧？
不对准确来说他们已经亏本了，因为他们仓库里少了一辆非常不错的挖掘机。
“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
‘和’勉强辩解了一句。
“我、只、认、识、一、部、分、字。”
齐民召一噎，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那……那我先跟你口述一下，我们大王的安排，你可以对比这我的话，看你能不能大概理解合同内容。”
工作还是要推进的。
“好。”
看到这里，顾竹峰在心中给敬业的齐民召点了个赞。
齐民召尽量详细地将刚才大王告知他的条款，还有他根据法律进行的调整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叙述并解释了一遍。
顾竹峰嘎吱嘎吱咀嚼着薯片。
他发现齐民召的记忆力是真的好。
几十页的合同说复述就复述。
他能确定齐民召不是靠着智脑‘作弊’，因为读内容和真正的背诵加解释还是不同的。更别说，他还是在使用一种自己平时不用的语言。
“这很厉害啊。”顾竹峰评价道，“怪不得‘和’都提醒我，齐民召很危险。”
‘和’的状态虽然不稳定，可碰上这么详细地讲解，也能听懂。
齐民召说得有些累了，已经从站姿换成了坐姿，小灰也坐在了齐民召的肩膀上。
“我、明、白、了。”
“我、同、意。”
“你没有其他想要补充的，我们大王很民主的，有意见你尽管提。”至于大王同不同意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没、有。”
他看得出来，那位大王很照顾他。
虽然，他自己都不明白，这份照顾是因为什么。
“那就好，你应该能够签名吧？”齐民召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笔。
“虽然这合同在法律上对你可能没有什么约束，但是大王的实力你应该也是见过的。”他补充了一句提醒的话。
齐民召将笔放到‘地上’。
笔缓慢地融入了土地。
很快两份签过名的合同出现在齐民召面前。
齐民召点点头，那么多纸，‘和’却能在自己解释了合同内容后找到正确的合同。
说明他是真的识字，只是认识得不多。
同时哪怕他是一个集合体，但也有基本的思考判断能力。
还是能做研究的。
齐民召很快就在心中做出了判断。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考虑到你的特殊情况，等我们真正给你研究出身体之后，再正式将你拉进工作群，我们还需要给你想一个合适的身份。”
“好、不、着、急。”
齐民召最后做了总结：“至于学习，我会给你一些合适的教学视频，你自己播放学习，大王的视线可以触及到山谷，你只要不屏蔽周围，大王就能观察你的学习近况。”
唉，原本以为有个实验室同事。
结果现在同事还要先学小学课本。
齐民召的心情有些复杂。
“……”
“……好，好的。”
齐民召抱着这份复杂的心情，他将自己手机中的卡抽出来，然后将手机放到了‘地上’。
他其实并不需要手机，所以手机中的私人信息并不多，只要把手机卡抽出来就可以了。
“我会用智脑跟这个手机连接起来，教你操作，等你能够自主学习，我就会断开链接。”真正的另一个世界的智脑在本世界根本无法使用。
齐民召半自主研究的智脑反而能够接入网络，灵活使用。
“谢、谢。”
地面上的手机慢慢下陷直至消失。
齐民召缓缓吐了口气，‘和’还挺有礼貌的。
“至于你身上其他的一些……东西。”说垃圾或是遗物好像都不太对，齐民召只能用东西来代称，“大王收集的那些我还研究不过来，大王的意思是先保存在你这里。等到需要的时候再处理。”
“可、以。”
他对这些事的安排没有什么意见，反正这些东西没法直接利用，都得进行下一步的研究和同化，放在他这里他也安心很多。
齐民召回想了下，发现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了。
看来今天只能先到这儿了，研究的事要延后。
“我、有、一、个、东、西、现、在、就、可、以、给、你。”
齐民召蔫蔫的脊背一下子挺直，起身的动作也是一顿。
“什么东西？”
吃薯片的顾竹峰动作也是一顿，有点好奇。
“最、近、几年、孩、子、们、睡、得、不、太、安、稳。”
“我、制作、出、了、一、种药液。”
“可以、替、代、救生舱、中、的、沉眠、药、液。”
“你、写、的、清单、里。”
“药物分类、里、有、促、进、睡、眠、的、药物。”
“应该、能挣钱、吧？”
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说那么长的一段话，他的声音中透出一点点不自信和期待。
“这？你得先让我看看方子，不然我没法做决定。”齐民召其实并不想要‘和’先研究药物。
两个世界不同，药物也不同。
如果影响到了本世界的人，那后果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他更倾向于‘和’能研究出什么新能源。
不过‘和’既然开口了。
齐民召作为同事也不会一口回绝，还是得先看看。
“我不、知道、它、们、叫什么。”
“但是、我能画、出它们、的样子。”
“还、有药液、的制作方法。”
‘和’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羞愧地想，如果他坚持学习，或是试着为反抗做准备，他现在起码应该能流畅地使用这个世界的文字，不会像是今天这么被动。
因为情绪过于低落，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说话渐渐变得流畅。
顾竹峰倒是发现了这一点，看来卡顿只是因为太久没说话了，不太习惯。
不像是自己刚吞了鬼灵的时候，大脑反应慢，才会导致说话也跟着慢下来。
多练练应该就好了。
“那你画下来我看看。”齐民召有点无语，忍住苦笑的冲动，继续推进工作。
很快‘地面’上出现了几张纸。
这些纸正面是课本封面。
背面没有打印上文字，正好是全白的，可以二次利用。
齐民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随身小手电，借着灯光看清了上面的东西。
“主料是榆钱？其他几种也是常见的野草。”
要不是齐民召的知识范围足够广，根本忍不住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光是靠这些应该做不出有特殊用处的药液。”
他继续往下翻，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图画，不像是阵法也不像是机械图纸。
“这是什么？”齐民召好奇地问。
“能量阵，可以、用能量石、启动。我、找到了、雷电、代替的方法。”
“你找到了代替的方法？！”
那就有普及的价值啊！
能量阵是什么他怎么不知道？
“这，我看的书里没有记录能量阵的。”
“核心、内容、我没有、让鬼灵、拿到。”
“我、没法、完全阻止、他进来。”
“只能、给他、一点收获。”
“我、没想到、他会抓你们。”
“抱歉。”
精神海的表面缓慢涌动着。
他虽然提醒了那位大王，这个人很危险，但他的意识中，一直明白他对不起齐民召。
这件事一直让他很纠结，他后来一直很努力不让鬼灵能深入探查。
但是他的状态很不稳定……
齐民召一愣，随即露出了个僵硬的笑：“你抱歉什么？”
“没有你鬼灵也在试着操控人，护身符制作的技术大多也是来自本世界，没有你，他在发现被阴气侵染的灵石特性，也会杀人，也会抓人来进行研究完善护身符。”
“鬼灵为了躲开特异局的视线，需要更高级的信息技术，还是会抓研究计算机的我。”
“想要杀我们又不是你，你最多就是个引子。”
“我该恨谁，我很清楚。”
“如果你不安心，可以等你挣到钱了，可以帮那些人的家属。”
“在我这里，你不用说抱歉。”
他就是可惜，大王把那个鬼灵吃干净了，不然他肯定要把鬼灵当实验体。
地面的涌动幅度更大了。
过了很久‘和’才说：“好、谢谢。”
顾竹峰喝了口肥宅快乐水。
齐民召被关了这么多年，没有变态就不错了，竟然还会宽慰别人？
嗯，等以后找机会给齐民召涨工资。
“选择性地给了‘美食’一些收获，让‘美食’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收货上，忽略这片土地本身的不对劲。”
连自己都没法控制这片土地，原本的‘美食’更不可能控制这片土地。
到时候‘美食’万一铁了心要清除这片土地，处于不稳定状态的精神海长时间根本支持不住。
而让‘美食’探索到一点不重要的东西，反而能让‘美食’以为自己已经知道了真相，‘美食’就不会做出太过出格的试探。
自己新收的属下也很聪明啊！
“继续说这个能量阵吧，我看着它有点像是阵法，不知道两者能不能共通。”齐民召被这种新的力量运转形式迷住了。
差点忘记了他是在看配方。
“能量阵、基本、知识、这里、没有、书、等我、写好给你。”
“可以。你可以用手机联系我。”齐民召一边点头一边说，“对了，我很好奇，你怎么研究出这些植物的作用的？”
榆钱确实有安眠的效果，但是更多是作为一种野菜食用的。
“精神体、可以、模拟、一些东西。进行物质、分析。”
这就涉及到他们两个世界的人的构成不同了。
听到‘和’还有这种功能，齐民召的眼睛更亮了。
这不就是现成的大型实验机器吗？
齐民召抿了抿嘴压制住要就‘和’本身的欲望，把注意力移回到配方上。
“都是一些常见的植物，应该问题不大，外用也比较安全。”
“我先进行实验，没有问题的话可以推广，正好我们农场正在种小麦，可以在周围种些榆树。”
经过灵气滋养的榆树应该效果更好。
作为第一件产品，这个可以不作为一种药液卖出，可以制作成类似精油的东西，泡澡时或者洗漱后使用。
具体情况还要看药效。
“好。”
顾竹峰听着听着，就有点奇怪，这片精神海是怎么实验出这种替代品的？
他应该没有实验的条件。
他闭了闭眼睛去翻阅‘美食’的记忆。
从那些记忆中，他隐隐约约发现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每当天色大亮，阳光正好的时候，山谷边的焦土就会有短距离的缓慢的移动。
很慢很慢的移动。
土地经过的地方，就会少一些普通的植物。
悄悄地，偷偷地。
带走。
顾竹峰睁开眼睛。放下了手中的零食。
突然觉得薯片也不是那么好吃了。
原来他是这样得到材料的啊。
嗯。
原来他也不是不努力。
他努力了。
看来自己的挖掘机没白牺牲啊，顾竹峰嘴角勾起了个若有若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