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殷婚不散>第120章 听雨

  “鬼契?”穆沐脱口而出。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有些难以置信。

  “因锁同族以为契鬼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殷瑾年哂笑道,他看向林庆悟,“只不过是为正道不耻。”

  林庆悟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也说不出什么敷衍的回答。

  殷瑾年毫不在意道:“我不过也是被一时哄骗了去,并不是真……”那么傻。

  “可是太叔公,您不是因为,”穆沐有些迟疑问道,“不是因为肺病才……”

  殷瑾年笑了起来,消瘦苍白的脸半隐在黑暗中。他眯起眼睛望向窗子的方向,突然道:“下兩了……”

  夜兩淅淅沥沥落在青石板铺就的天井里,湿凉的空气从门窗的缝隙钻了进来。

  是南方湿漉漉又阴恻恻的冷。

  殷瑾年听着雨声,目光落在空处,像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往事。

  穆沐只觉得这凄清的夜令自己十分不适,他轻声问:“太叔公,我要怎么才能找到殷唯清?”

  殷瑾年的目光回转,那变得纯黑的眼睛吓得穆沐忍不住一颤。

  “我不知。”他说。

  穆沐心下一恸,他不肯放奔道:“一定有办法吧,我……我曾见过我与他之间有一道红线!”

  此话一出,连林庆悟都忍不住侧头看向他。

  殷瑾年又笑起来,声音低哑道:“他本只是想暗中拴住你,没想到却真的让他拴住了你的心。”

  林庆悟闻言,有些不自在道:“对不起,小沐,我与唯清当时实在太过分了。”

  穆沐摇摇头:“我不是来翻旧账的,我只想找到他。”

  殷瑾年问他:“你可想过为什么唯清演了这么一出戏,只为了欺骗你?根本没有什么祖奶奶、没有什么四世同堂,他甚至恶劣到用姻缘红线绑住你……”

  穆沐知道殷瑾年有事要说,只是乖乖看向他。

  殷瑾年道:“映水殷家快完了,命数就要断在他这一代,如同当年秀溪殷家一般。从唯清父亲那辈开始,就一直在找出走多年的爻系一脉。”

  “爻系与映水殷家早已出了五服,且一直由女子相继。族里想出最后的办法,就是迎娶爻系的女孩,给殷家续命。当然,如果完全相看两厌也无事,只要给殷家留下一个孩子就好。”

  林庆悟皱眉,他显然不知道这缘由,他一直以为殷唯清找爻系也是为了调查殷唯激的死因。

  “你们这不是包办婚姻吗!”

  殷瑾年看了他一眼,道:“没有这个孩子,映水殷家灭族,死的可不只是他们兄弟俩。”

  他的视线又飘向窗外:“你们见过殷家宗祠与祭田外面的村落吗,映水镇还有多少非本家的殷氏人你们知道吗?”穆沐悚然一惊:“灭族?”

  “正如秀溪殷家,其他映水殷氏的子孙都会陆陆续续因为各种意外死去,就仿佛遭到了诅咒。”

  “祖咒!”电光火石之间,穆沐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传说中杀死了太公殷瑾南,从此徘徊于世间的水鬼!

  殷唯清曾说过他是殷家被诅咒的一代,那一代是瑾字辈,正是在那一代断灭了秀溪殷家全族。

  穆沐有一瞬间理解了殷唯清的作为,他或许正是见到了秀溪殷家灭族的惨烈,才愿意为了那么一点沙茫的希望来寻找自己。

  “可惜啊可惜,”殷瑾年大笑起来,“映水殷家也要断送于此了,交未,你偏偏是个男孩!”

  可这又该怪谁呢?穆沐怔怔地退了一步。母亲献祭了生命,让自己逃开殷氏爻系孤惨的命运。但正因如此,映水殷家也失去了仅能找到的拯救自己的办法。

  就像命运开的玩笑,殷唯清在失去了弟弟后找到的希望,变成了绝望。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林庆悟问道,“命数一说,也许是算错了呢?”

  殷瑾年不反驳他,只说:“可是现在,唯澈已经死了,而唯清……也不知下落。”

  一阵室息的沉默过后,穆沐问道:“太叔公,我能用这红线找到他吗?”

  淅沥沥的雨声渐大了,雨水从天井四周低垂的屋檐落下,滴溅在青石板上。

  穆沐想起殷唯清说过,兩声能遮挡亡灵的脚步。可是这座古厝在雨里听起来是那么空荡,或者说连着厝外那长路与山林,都在春寒的雨里沉寂着。

  殷瑾年没有回答穆沐的问题,只是道:“你自己问他吧。”

  “什么?”穆沐又累又倦,他强撑着自己去思考殷瑾年的话。

  “那是这间宅子的秘密,”一殷瑾年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微微勾起了嘴角,“你今日就在东厢住下吧。”

  说罢,他转身挥挥手,那盖昏黄的灯就这么灭了。

  东厢陷入一片黑暗,西洋自鸣钟轻轻“当”地一声。

  林庆悟摁亮手机:“逢魔时刻过去了。”

  祠堂后的山上隐隐传来夜鴞的鸣啼,间或似有什么展翼的声音从头顶略过。

  林庆悟抬头倾听:“鬼车鸟?”

  穆沐毫不在意这些,他还在想太叔公的话,若有所思道:“阿悟,我今晚一个人佳在东厢房,你去西厢吧。”

  “这个宅子的秘密和如何找到殷唯清有什么关系?”林庆悟也在想殷瑾年的话,“细想起来,这座宅子很不对劲。”

  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林庆悟对这南方的御鬼世家实在不知根底,对未知产生了忧虑。

  穆沐打开手机的手电简,在房间里找出了蜡烛与烛台:“你有打火机吗?”

  林庆悟点亮了蜡烛,他们获得了一点小小的光。

  穆沐在跳动的烛光中,从行李箱里翻出几块巧克力威化,递给林庆悟:“那句话怎么说的,来都来了?”林庆悟接过他们简陋的晚餐,不赞同地对他说:“唯清一定想让我护你周全,我晚上和你一同住这里。”

  穆沐摇头,他想着想着,突然感到一阵战票:“我觉得,我似乎知道太叔公是什么意思了……”

  “我今晚一定要一个人住在东厢。”

  草草地吃了点东西,穆沐好不容易送走了担心的林庆悟。转身关门的一瞬,桌上那苦苦支撑的烛火灭了。

  穆沐轻轻叹了口气,他摸着黑慢慢走到桌边坐下。

  雨还在下,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夜里,雨声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穆沐就这样坐在黑暗中,他仿佛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想。直到他的眼睛慢慢适应了这黑暗,他转身看向那朱漆的拔步床。

  他还记得上一次躺在上面的时候,殷唯清还在……

  穆沐揉了揉脸,把记忆从脑子里扫出去。他从行李箱里找出殷唯清硬塞进去的长款羽绒服,铺到那已经散发着霉味的衾被上。

  还有一件,穆沐拿出了殷唯清的风衣。

  他爬上拔步床,把自己裹紧羽绒服里,又把风衣盖到了身上。

  将衣领罩到脸上的时候,穆沐的眼眶热得发疼,那费尽心思忍住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

  他紧紧咬着嘴唇,蜷起身子,不让自己哭出声响。

  这无尽的雨滴尽空阶,洒窗棂点点敲人心欲碎,摇落木声声使梦难成。

  鬼车鸟振翅略过这古厝,穆沐想起了课上学过的唱词:

  “当啷啷惊魂响自檐前起,冰凉凉彻骨寒从被底生”。

  穆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他也许在梦中,也许在魔鬼捕捉的记忆里……

  昏沉沉了许久,他突然醒了过来。

  兩还没有停,夜色也还未散去。

  但他听见了一声叹息,从自己的身边传来。

  穆沐眨了眨哭得酸痛的眼睛,不敢往身边看去。

  “抱歉,让你哭了,”那人的声音里带着疼惜,“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是我太过自信,以为自己能保护好你。”

  穆沐几乎是屏着呼吸,他想说不是的,但他怕自己发出声音会是难听的哭腔,只好猛地摇了摇头。

  羽绒服被他摩挲得沙沙作响。

  一道冰凉的呼吸略过穆沐的颈项,他打了个哆嗦,但不敢动,生怕触碎了这个美梦。

  一个轻柔的拥抱慢慢圈住了少年,那个人说:“别找我了,回去吧。”

  穆沐咬了咬牙,声音沙哑:“不行!”

  男人又吸了口气:“听话,这是殷家的诅咒,我不想连累你。”

  穆沐觉得自己此刻脑子转得飞快:“你的意思是这‘污染’与殷家的诅咒有关?”

  那人没有回答。

  穆沐倔强道:“我也是殷家人!”

  殷唯清一顿,低低笑了:“我真是何其有幸。”

  “殷唯清……”

  穆沐忍住哽咽,轻轻喊他,“我怎么才能找回你?”

  “殷家的组咒,就是这次‘污染’的源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才能回来。”

  可是你现在不就在我的身边吗?穆沐想问,但他不敢问。

  “嘘,睡……”一个冰凉的吻落在穆沐额上。

  穆沐攥紧了衣角,又问了一遍:“我该怎么才能找回你?”

  那个吻拂过少年颤抖的眼睫:“回去长东,去问问爻奚夫人……”

  “好,”穆沐颤抖着说,“你要等我。”

  “睡吧”

  穆沐觉得自己困极了,可是他好像又找到了方向,那颗慌乱的心慢慢落到了实处。

  他记得自己曾经在这里问过殷唯清鬼戏是什么,殷唯清告诉他那是魂灵的记忆和执念。

  太公殷瑾南是真的回来过吗?还是太极公那太过漫长与刻骨的执念,让他在这个东厢房一遍又一遍重复自己愿意相信的故事?

  西洋座钟又轻轻地“当”了一声,穆沐眯起眼睛,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桌上的微弱的烛光闪动了一下,这才熄灭了。

  穆沐不知道刚才的一切是自己沉溺于梦中,还是用执念演了一出戏。

  可他愿意相信那个冥冥之中的答案……

  凄风冷雨细丝丝地从门缝窗沿往里钻,正是雨湿寒梢,泪染衣袍,孤灯儿照人单影,兩夜同谁话五更。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的时候正好下雨,脑内都是《剑阁闻铃》和《梧桐雨》,正是断肠人听断肠声。于是引1用了几句(应该非常明显。

  之前有读者朋友提到了《鬼宅遗事》,于是我把这个文解锁了,拉到专栏最下方可以看到。《鬼宅遗事》确实是本文的衍生文,已经完结出版很多年了,然而本文在努力中_(: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