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颐的晚餐是泡面。因为案情分析室那边都是烟味，他独自找了一间没人的会议室。
穆沐进来的时候，雷颐正对着手机计时器发呆。
“4分钟了……”穆沐提醒道。
“哎呀，”雷颐如梦初醒，“超时了超时了。”
“你没事吧，我看你情绪不太好？”穆沐问他。
穆沐原本不想多管闲事，可是雷颐原本十分开朗话唠的一个人，整个下午的情绪都有些紧绷，让人想忽视都难。他一时又老好人上头，过来安慰安慰这个“同龄人”。
雷颐看起来还有些沮丧，他已经在尽自己所能掩盖情绪了，可惜演技不加。他的黑发耷拉在额头上，眉毛也耷拉着，衬着稚气的娃娃脸，看来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puppy。
雷颐无精打采地用叉子搅了搅泡面，却说出了很严肃的话题：“现在真是末法时代了……”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雷颐道：“已经两次了，我已经扑空两次了！我也不是没有被社会毒打过，只是我非师门不学无术之徒，却总是铩羽而归。”
他怎么突然文绉绉，我该说什么？穆沐不禁扪心自问。
不过雷颐也没有打算让他开口的意思，接着道：“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正不抑邪，纲常崩坏，末法之相也……”
穆沐：“……”虽然听起来有些意思，但是比较突出的还是他的中二之风。
殷唯清拿着纸袋从门外走进来，听了个正着。但他已经熟练地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你已经吃上了？那这就算了……”
雷颐一个健步从穆沐面前窜过，跳到了殷唯清跟前：“你去买金拱门怎么没和我说啊？殷大哥我不吃泡面了，都泡糊了！赏我一个汉堡吧……”
末法之势，终是不及金拱门。
*
吃了晚餐，雷颐也不肯回酒店，因为技侦那边发现了论坛的线索，他打算再多蹲守一会儿。
技侦的雷主任觉得小孩有趣，看起来也像经常上网冲浪的样子，便邀请他一起加入探索林茜社交网络的世界。
穆沐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死前最好销毁所有电子产品，免得哪天死了被人摊开在太阳下研究。
林茜的家人在外地，但至少是省内。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她的父母也赶到了警局。
顾建忠和殷唯清他们继续询问林茜的父母和好友，穆沐不想看白发人送黑发人，找了个借口和雷颐一起留下来探索林茜的网络世界。
林茜的网络痕迹和之前几个女孩并没有什么很大差别，多是在社交媒体上发言.发照片，闲着没事就看剧.看综艺节目。
穆沐只比较详细看过林萍萍和谢君的卷宗，因为两个女孩社会关系单纯，警方着重调查了她们的网络关系。
其实几个女孩都还算大同小异，看看八卦.看看番剧，偶尔发一些精修照片。不过林萍萍侧重二次元.谢君侧重追星，而林茜侧重……美妆时尚圈。
穆沐又想起他在林茜父母还没来时，听林茜的室友钱明明说过，林茜是个不太注重化妆打扮的女孩……
死后真的不想被人看光网络痕迹啊！
技侦组这边各有侧重，雷主任和雷颐两个同姓的八百年前亲戚相谈甚欢，并且在穆沐的支持下，觉得这个匿名论坛大有可研究之处。
这个匿名论坛虽然发言是匿名的，但是因为隐蔽性的需求，还是要使用账号登入的。
林茜的账户后台里面并没有她的其他发帖纪录，也没有留言记录，只有一些没来得及清空的浏览痕迹。
雷主任道：“其他两个小姑娘的电子产品里并没有发现这个论坛，虽然我觉得其中有关联，但一时找不出证据。”
穆沐已经在浏览论坛里的帖子了，他发现这个论坛里的人说话都很不客气。
雷颐一边看也一边说：“哇这个论坛的人也太凶了吧。”
比如林茜之前那个帖子，就有人在下面问她是不是被丑到自闭。这已经是比较初级的膈应人的说法，其他帖子还有很暴躁的回复，稍有不合就上人参公鸡。
雷主任见怪不怪道：“正因为是匿名，才什么都敢说，他们又不用为自己的言论付出代价。”
穆沐越看越觉得这是个情绪爆炸的社区，大家可以在这里发泄生活的不如意处，回帖有安慰.有诅咒，还有比惨。正因为不用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每个人都畅所欲言起来。
有些负面情绪比较重的帖子，在回复不断的比惨之下，甚至会发生集体情绪发酵的行为。
穆沐看了看置顶公告，幸好论坛的管理员还是有在按照论坛规则删帖。
雷颐一边看，一边猛喝了几口可乐：“真是影响我的心理健康，为什么只是宿舍里一点小事，情绪就能发酵成这样。如果我天天发帖抱怨被师兄喂健康食物，可能过一段时间也会被他们说到想自杀吧！”
穆沐凑过去看他在浏览的帖子，是一个简单的宿舍矛盾。但是下面的回复却是让人大开眼界，有劝楼主放宽心，毕业了就可以老死不相往来；也有阴谋论，室友可能是为了争夺保研机会在陷害她；还有人主张楼主应该打击报复回去。
随着帖子越来越长，第一种声音几乎消失了。后面就是揭露室友阴谋和如何反击室友的各种讨论……
“可怕！”穆沐抖了抖，他突然想到如果几人的关系真的和这个论坛有关的话，那应该有个话题。
“雷主任，我们是不是要筛选一下搜索关键词？”
“我已经在看了，”雷主任扶了扶眼镜，深藏功与名，“不过自杀相关的帖子很多被封楼.删帖了，似乎管理员也在控制不好的情绪。”
雷颐又想到：“雷主任，之前两个女孩的电子产品您都接触过，破解密码试试看吧！排列组合，说不定总有个能登上论坛呢？”
“早就安排下去了。”雷主任笑眯眯地说。
雷颐挠挠头，和穆沐互看了一眼，姜还是老的辣。
*
安抚过家属情绪，重案组一天的工作就要过去的时候，技侦组这边传来了好消息，他们找到了S市三名死者的共同点！
“什么论坛？是之前那个阴阳怪气论坛吗？”姚副队风风火火地进了会议室。
雷主任还挺喜欢他的这个形容：“对，我们尝试通过破解林萍萍和谢君其他网站的账号密码，登入进了这个论坛。但因为是匿名论坛，每次发帖和回帖随机生成的id都不一样，她们也没有什么发帖纪录，我们只能从浏览记录里找共同点，还交叉比对了‘自杀’这个主题。”
“不愧是雷主任！”小闻立刻佩服道。
而雷颐露出了“社会人拍马屁这么直接吗”的表情，穆沐简直想偷笑。
雷主任在投影上放了一些帖子的截图。
【主题】那个自杀帖为什么还不删？管理员会不会干活？
【主题】管理员疯了吧，在删帖楼里说自杀贴因为技术问题处理不了？
【主题】我有个不好的猜想，技术问题（懂入）
【主题】我认识夜班管理员，直说了吧，真邪门！
“这些是什么意思，有个帖子删除不了？”小叶的阅读理解满分，但是说完忍不住自己打了个冷颤，毕竟他们现在面对的很可能是个“非唯物主义”的案子。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雷主任扶了扶眼镜，笑了。
“雷主任，你可别吓我们！大晚上的我还要走夜路回家呢！”旁边有人起哄道。
技侦组的人继承了雷主任的幽幽一笑，道：“我们已经联系上这个站子的站长了，那个帖子确实一直删除不了，他自己都快吓尿了。”
刚刚起哄的人不乱说话了，只能弱弱道：“你可别编瞎话啊，吓到了你送我回家……”
雷主任摁了一下遥控器，那个传说中邪门的帖子出现在投影屏幕上。
【主题】深夜睡不着，和男朋友吵架了，求骂醒！
元旦已经过了，我没想到新的一年会是这样开始。现在人在男友老家，躺在冷床破被褥里哭。本来以为今年可以结婚的，我不在乎他家穷，他父母对我挺好的。但是他家的亲戚真的欺人太甚，我现在还没嫁过来，他们就这样对我吗？
我很生气，希望男朋友有点表示，可是他说让我不要闹了，不要下了他的面子。真是太奇怪了，在学校的时候他没有提过什么面子，怎么一回家就这么有面子了呢？
我该不该分手，求骂醒！
0L：dshkaujfh
字多不看
1L：fdgb
凤凰男的故事不新鲜了，懒得骂你
2L：wihdyt
楼主本来就已经想分手了还是……？骂你什么？
3L：oqnx
毕竟全村的希望，回村当然要面子啦！楼主你不分手就忍受一辈子吧
4L：pqnxh
他家亲戚欺负你，你也可以反击啊，一哭二闹三上吊谁不会
5L：lmc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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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怎么闹，闹自杀可以吗？其实他爸妈都还好，但是姑姑家太可气了，我只是想震慑他们一下
21L：dshkaujfh
可以啊，逼死未来侄媳妇，茶余饭后好话题啊
22L：pqnxh
你们很无聊，别教坏LZ
23L：uwys
哇，刺激！lz要是去闹的话求直播！
24L：qhs
让这些嚼舌根老妇女见识见识，lz也不是好惹的
25L：ks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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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了农药，现在在医院洗胃，他们家都吓傻了，解气！
41L：dshkaujfh
woc！lz你还还好吗？醒醒啊别听上面那些瞎说！
42L：sid4q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故意闹起来喝农药，就是他姑姑真的讲话太过分了，还不许我上桌子吃饭，凭什么啊？我就是气不过！别担心，我没真的多喝，而且立刻就吐了
43L：dshkaujfh
靠我有点害怕，楼主你喝的是什么啊？医生怎么说？
44L：= =
天呐lz你疯了！你怎么这么傻，上面都是放假无聊瞎起哄的人吧。你现在没事吧？你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农药吗？
45L：PS5aw
我有个不好的猜想，害怕，不敢说
46L：ksjd
我也……
47L：oqksh
我男朋友说那是百草枯，这是什么，怎么听起来不像农药？
48L：dshkaujfh
！楼主对不起，我不该一直潜水看热闹，我……楼主你快点联系你的家长吧，天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49L：54sk
ls怎么了，百草枯怎么了？
50L：ksibf
我百度回来了，吓哭了，lz一定会没事的吧？lz你一定会没事的！
51L：- -
怎么了，别吓我？我也去百度看看。
52L：ksi45s
我不想死啊！怎么这样，我不想死啊！
53L：dshkaujfh
后面所有的楼都被“我不想死”刷屏，偶尔夹着几个路人进来被吓到的留言。
这个事情在论坛里发酵了一天，被管理员死死压了下来。站子也因此暂时关闭了一段时间，但是期间管理员不论如何都删不掉帖子，只好封楼避免再被顶帖。
雷主任把帖子拉到了最下方。
我死了，你们也别想活。
99L：dshkaujfh
作者有话要说： 求生欲很强：没有刻意隐射什么网暴的意思，就是想说因为匿名而畅所欲言然后导致情绪的群体性发酵
当然，这依然是前文我想写的“教唆自杀”主题，不过是以另一种形式出现
之前和朋友无意中聊到，死得最痛苦的莫过于以为明明不想死.明明还活着，却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走到尽头
不知道百草枯是什么的朋友可以等下章，或者打开B乎看看很多关于百草枯的可怕故事。做人真的不能冲动，冲动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