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八巡岭回到家中，穆沐好好地洗了一个澡，又帮着外婆和外公布置了一番。扫洒擦桌.贴春联贴窗花.挂灯笼……这些是每年都要做的。
供案上的整鸡到了晚上就是主菜。外公来帮忙看火烧高汤，外婆则是利索地剁馅，到了下午还要包饺子。
穆沐去菜地来摘了芥菜，又自己搬了小椅子坐在菜地边上剥笋。冬笋芥菜粉丝汤每年都荣获年夜饭最受欢迎奖。
忙碌中，穆沐听到了一声长叹。
“阿森，你要不要去找我外婆的役鬼玩？他在楼梯下面。”穆沐尴尬又不失礼貌地说。现在阿森找回了记忆与神智，定然觉得自己叫他胖虎很傻吧。
影子幻化出一个淡淡的身影，虽然不像红衣小鬼一样有实体，但现在光天化日的，乍看下还是有些恐怖。
“不知小友为何取了‘胖虎’这个名字？”阿森显然不想和拍皮球小鬼一块儿玩耍。
“噢，你等等！”穆沐把手在放在抹布上蹭了蹭，带着阿森直奔二楼。
打开电视，他把遥控器塞进灰色的影子手里：“你看看电视吧，晚上还可以和我们一起看春晚！这个摁键是前后调台，这个是改变音量……‘胖虎’是一个动画片的角色名，我看看啊，我去点播台给你点个叮当猫……”
阿森摁了摁遥控器，表示自己学会了，穆沐这才下楼打算接着剥笋。
下了楼梯，红衣小鬼还在拍球。穆沐问他：“你要去楼上看电视吗？”
红衣小鬼的手停了下来，握着他的衣袖摇了摇，蹦蹦跳跳地上楼去了。
穆沐望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的心愈发踏实了起来。他在真正地接受这一切，接受自己的命运……
对了，他一拍脑袋，忘记问妈妈当初说的“命运决定这一生孑然独活”是什么意思。
*
我想喝咖啡：我看到好多群在说东南有鬼入道……我怎么觉得似乎……@唯清
星河：@唯清你来解释一下。
L'assasymphonie：为什么要@唯清 ？
我想喝咖啡：因为觉得这件事可能和某人有关，@唯清你说是不是？
莫奈：你们是说那个魇鬼？@唯清是吗？
云笈：什么魇鬼？
莫奈：我记得叫胖虎。
L'assasymphonie：？
云笈：？
我想喝咖啡：就是殷家爻系小朋友的魇鬼，不得了~
L'assasymphonie：@唯清出来解释一下，能不能让人好好过年了！
云笈：师父现在就想飞H省，被我拦住了。
我想喝咖啡：@唯清做个人？
唯清：我什么都不知道。
星河：？
莫奈：？
唯清：我家今天祭祖，爻系还没回来呢。
我想喝咖啡：望你知道一件事
星河：匹夫无罪
莫奈：怀璧其罪
L'assasymphonie：怀鬼其罪
星河：@唯清你是傻子吗？
唯清：望你们知，爻奚夫人不是个普通老太太。
我想喝咖啡：哦。
星河：哦。
L'assasymphonie：哦。
殷唯清放下手机，手指在通讯录上犹疑。他早就想联系穆沐了，但他知道今天穆家一定也忙着给除夕做准备，他投鼠忌器。因为他的身份，他总担心自己再次被爻奚夫人当做觊觎爻系的之人。
不过这个电话总是要打的，就当做拜年电话也好。
今天的年夜饭很简单，供奉用的整鸡用高汤过了水，抹盐做成了白斩鸡。高汤拿来煮之前挖的冬笋.新摘的被霜打过的芥菜，汤里头还放了粉丝.鱼丸和肉燕。
还有油煎的糖糕.菜头粿，每年过年都必不可少。下午包的饺子是胡萝卜猪肉馅的。穆沐小时候不爱吃胡萝卜，外婆便做胡萝卜馅的饺子哄他吃。
穆沐到二楼去把电视搬了下来，这是他拿兼职的钱给家里买的超薄高清大屏电视。一家人就坐在厅堂里看春晚，母亲的灵位在此，她虽不便阳间走动，但也可以同乐。
穆沐并不很爱看春晚，打开来不过是图一个热闹。外公除夕夜是不早睡的，要靠看电视撑着守岁。
于是穆沐一边用手机发信息给同学朋友拜年，一边还要兼顾给外公外婆端茶倒水.剥些水果零食。老人家不习惯晚睡，穆沐一会儿是怕他们饿了，一会儿又怕他们积食。
穆沐也想给殷唯清发信息，但是想到他在映水祖宅，不禁又有些犯怵。
其实今天殷唯清也给他拍了一些祭祖的照片，说是要让他对祖宅脱敏。但穆沐闭上眼，还是能记起那个夏夜的铜锣唢呐，还有太公令人头疼的罗生门故事……暂时是没有那么快脱敏了。
临近午夜，温家开始在群里发红包。穆沐今年手气特别好，所有人发的大红包里他都是手气最佳。
几轮下来，温雪的视频电话很快就拨了过来，穆沐不想影响外婆的心情，起身到院子里去接。
从院子里看长东村，小村庄被灯笼喜庆的彤光所笼罩。因为是乡下村落，没有命令禁放烟花爆竹，河边已经有窜天炮在响，风中都是小孩的笑闹声……
“爸爸.二哥，过年好！”穆沐接起视频电话。虽然还没到零点，但是那个时候在外婆身边注定是不方便打电话的，还是先拜个年。
手机的屏幕里挤着温爸爸和温雪：“过年好，小沐，你在哪儿呢？”
“看不清你呢！”
院子里彤彤的灯笼映着穆沐一脸红光，他笑了笑，站到廊灯照亮的地方：“我在院子里呢。”
温爸爸道：“外面冷，快进去，我就是想看看你，看看就好了。”
温启睿自然知道爻奚夫人不想听到他的声音，穆沐也是因此跑到院子里接视频。
“没事，我都快睡着，正好出来醒醒。”穆沐说。
温雪拿着手机转向温夫人和温翎。
温夫人对穆沐笑着挥挥手，温翎也对他颔首：“过年好。”
温雪又把镜头转向膝盖上的温桃桃，温桃桃嗷地一声打了一掌手机屏幕。
“桃桃！”穆沐唤它。
温桃桃的爪子停住了：“喵！”
“好了，都见过了，你快进屋里去吧，”温雪最后说，“过几天见。”
“嗯，很快就见面了！”
穆沐挂了视频电话，想了想，还是给殷唯清拨了一个普通电话过去。他真的不想和太公或者太叔公打招呼。
殷唯清那边电话接的很快：“小沐……新年好，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还没到零点呢，怎么都这么早拜年。”穆沐说。
“一会儿就要到了，那个时候你好好陪外婆。”殷唯清笑道。
穆沐也失笑，他这是什么偷偷摸摸的人生，不过他知道外婆态度松动许多，也不着急。他问：“你那边怎么那么安静？”
现在已经过了夜里十一点，长东村的鞭炮常常十一点半就能响到让人听不清电视的声音。哪怕是现在，夜风送来的也都是周围邻居觥筹交错的酒令声，还有孩子们玩炮仗的嬉闹声，真是热闹极了。
“祖宅前后都是家里的祭田和房产，倒也没有可热闹的。”殷唯清回答。
“那你不看春晚吗？”
“不想看，其实家里在打牌九，我不和他们玩。”
穆沐不想问是谁在打牌九，哦了一声，又说：“今天我的魇鬼找回记忆与神智了。”
殷唯清叹了一声：“我知道。”
“嗯？你怎么知道？”穆沐奇怪道。
殷唯清笑了一声：“那劫雷打完，全国都知道了。”
“劫雷？哇，那就是劫雷？”穆沐惊讶极了，“外婆也没和我说，我还想今年冬雷怎么这么厉害呢！”
“到处都在说呢，东南有鬼入道，你可是干了件大事！我现在是一边担心又有人想抢你的魇鬼，一边担心凑过去会惹你外婆生气。”殷唯清烦恼道。
穆沐听着他故作烦恼的声音笑出了声，他想了想道：“我会问外婆学点东西，不会让人轻易抢走阿森的。我还要帮你还有外婆找到另一个殷家呢！”
说罢，穆沐这才细细地与他说了今天在八巡岭经历的一切，还合理怀疑了后来掘墓的究竟是不是殷家。只可惜外婆一时手快烧掉了纸人，不够埋阵的死玉他们倒是带了回来。
穆沐回来后并不是不想立刻就告诉殷唯清，只是不想在外婆眼皮子下和他絮叨这些。
好不容易说清楚了今天发生的事，殷唯清在电话里那头刚说话，长东村绵延不绝的鞭炮声开始响了……
穆沐听不清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好喊了一声：“听不见啦，微信里说！”
挂了电话，穆沐打开信息，看到温家每人都给他转了一笔压岁钱，只因为大额红包金额受限。
温家给的压岁钱是推拒不得的，穆沐收完红包，就看到殷唯清发给他的信息跳了出来：注意安全，尽快选个日子，我去接你。
爻未：我和外婆会谨慎的，不要担心。
亲亲：想你！
何书桓被划掉，写上了小沐。
穆沐笑了一声，也发了一张：
穆沐傻笑着往回走，就遇到外婆也拎了一串鞭炮。她身后跟着红衣小鬼.阿森还有几个探头探脑的役鬼，正准备出门去放鞭炮呢。
穆沐赶忙迎上去，讨好道：“外婆，我帮你。”
外婆瞥了他一眼，压抑了一下恨铁不成钢的情绪，转头对几个役鬼道：“你们在屋子里看，出去可受不住。”
阿森点点头，拦了几个小鬼，全都飘上二楼窗边守着。
鞭炮声也在穆沐家的小院子里响了起来。此时长东村烟雾缭绕，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热闹又充满了年味。
穆沐趁机去搬出了自己的烟花来，恰好遇到了隔壁也出门放烟花的阿宁。
两个人比了个手势，把两捆烟花摆在一起。
当烟花映亮夜空的时候，跨年的钟声也响了。拜年的人走在村中的大道上，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对旁人喊着：“春节快乐！过年好！”
外婆扶着外公站在小楼的门廊下抬头看烟花。
穆沐却回头看他们。
金色的.绿色的冷焰在天空中炸亮，噼里哗啦地燃烧殆尽再落下。那些光芒流落，流光也映照着二楼窗口并排的役鬼。
视线转开，堂屋的深处有个白色身影伫立。是妈妈吗？
穆沐看着外婆的小楼，看着楼里的人和非人类，觉得心里又暖又涨。他眨了眨眼睛，想起了恋人，连忙掏出手机想把烟花拍给殷唯清看。
亲亲：宝贝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也要更爱你！
后面又跟了一笔转账，备注是压岁钱。好的，知道红包上限满足不了你们！
穆沐又想笑，又觉得眼睛有些发热。这是继他人生中最好的生日之后，最好的一个除夕了。
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少年在心里偷偷祈祷。
作者有话要说： 本想安排新的故事出场，但是想想，还是让穆沐过一个好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