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沐还有些迷糊的头脑猛然想起，自己现在没有戴眼镜，所以眼前可能……又见鬼了？
他努力眯起眼睛看去，只见那人影浮在半空，正俯身对他殷殷倾诉。但是要细看起来却什么都看不见，人形是黑洞洞一片，那些情情爱爱的话语也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带着深秋的寒气。
“……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你心里想的是谁？”
“看着我，看着我……你的眼里只有我就好了……”
说着说着，人影伸出手来，似想要触碰穆沐的脸。
穆沐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时间连呼吸都快忘了。他拼命想要挪动身体，可是紧绷了肌肉也无法移动分毫。
“容……容……”穆沐不敢再细看，他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去唤容净。然而这次容净却没有把他从噩梦中救出，他感到一股冰凉的抚触落在脸上，然后从那黑色的指尖看到了一缕熟悉的蓝光。
瞬间，穆沐体内的魇鬼像伺机的野兽，突然朝那黑影扑了出去。
“住手！”穆沐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消失了。
黑影.魇鬼和把他摁在床上的力量都消失了，穆沐砰地一下撞到了天花板，坐在床上直喘气。
“你又做噩梦了？”黑暗中传来容净的嘟囔声，他都有些习以为常了。
穆沐摸了摸那还残留冰冷触感的脸颊：“不是梦……那不是梦。”
第二天上午没课，穆沐犹豫要不要找谁商量商量这件事。关于生魂，他了解的不多。
穆沐第一个想到的人选是小组长，可是如果苏信如询问生魂对他说了什么，他实在是不太好意思说。思来想去，穆沐决定还是按照老套路骚扰一下林庆悟。反正他在阿悟那里早就丢光脸面了，这种事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生魂？你说有生魂半夜浮在你床头？”阿悟在电话那头怪叫一声，“等我有空看看你是不是冲到了什么，你这半学期遇到的事，够我们大半年的业务了。”
穆沐苦笑：“我也不想的啊！”
阿悟大惊小怪完，勉强靠谱了一点：“按理说生魂不会无故离体，你最近有遇到什么怪人吗？”
“没啊，我每天两点一线的。而且我听到她的声音了，真的毫无印象。我也努力去看她的脸，只有黑洞洞一片……”
“这有些奇怪，对方只是浮在那里看你吗？能看出他的来意吗？”
“嗯……就很莫名其妙，”含糊了一下，穆沐照实说了，“我睡得好好的，突然被鬼压床，动也动不了，然后就听到那个人影在我床头念叨些奇奇怪怪的话。她还伸手来碰我的脸，冰凉凉的，我是那个时候才看到了生魂的渺渺微光。当时魇鬼就要扑过去噬魂了，我一心想着制止它，突然就可以动了。然后生魂就消失了……”
“奇奇怪怪的话？说了什么？”
“呃……”事到临头，穆沐还是有点难以启齿。
“小沐？”
“就……问我究竟喜欢谁，心里想着谁，希望我只看着她之类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听筒里传来一阵大笑，阿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确定不是殷唯清又跑去骚扰你了吗？”
“你还好意思说！”穆沐涨红了脸，“不是他啦！如果……我好歹能认出来的。”
“哈哈哈哈哈天呐，某人可能要爆炸了。”
这个某人来得很快。
下午穆沐刚下课，走到教学楼下就看到了和他打招呼的殷唯清。穆沐觉得头都要炸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立刻转身逃跑的冲动。旁边的苏信如还拍拍他：“你看，是殷大哥。”
殷大哥个鬼！
“小沐！”殷唯清走了过来，还冲苏信如颔首，“小苏。”
穆沐此时心里万分抗拒殷唯清，紧紧抓着苏信如的手臂，干巴巴地说：“你怎么来了，我们正要去食堂吃饭呢。”
苏信如毫无默契地拆台：“穆沐，我不去食堂吃饭，我对食堂的餐具是否消毒持怀疑态度。”
你敢不敢配合一下！穆沐的表情僵了。
殷唯清走过来揽住穆沐的肩，一副极自然的亲密态度：“我请你们吃饭？我正巧有事找小沐呢。”
“不用了，我在寝室煮了粥。”苏信如毫无愧疚地说着违反宿舍规定的话。
“那下回有机会再一起吃个便饭。”
苏信如点点头，毫无愧疚地把穆沐留给殷唯清，自顾自走了。
随着苏信如转身离去，殷唯清脸上挂着的虚伪微笑也消失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还揽着的穆沐，把带着体温的围巾披到他脖子上：“带你去吃晚饭。”
一路上两人都保持沉默，穆沐察觉到殷唯清的情绪不太对劲。
我还情绪不好呢！穆沐感到一股尴尬混合着抗拒，他心里一直还在想依赖殷唯清，可是他们是什么关系呢？其实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什么拜过高堂，什么虚无缥缈的姻缘线，那些过往像是昨日的一场旧梦，今时今日看起来显得荒诞异常。
两人重逢以来，对一年前的不欢而散都尽力轻描淡写。可穆沐觉得殷唯清快忍不住了，他快要忍不住撕开那层虚浮的幕布了。
殷唯清带穆沐来到一家私房菜，提前订好的座位，一个公园别墅的顶层雅间。菜品不错，然而气氛压抑，这让穆沐有些食不下咽。
殷唯清终于注意到了，替他夹了菜，声音有些低沉地说：“抱歉，我今天情绪不太好。”
“我还情绪不好呢。”穆沐冷冷答道。
殷唯清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对我有气，这是应该的。我现在想起来也十分后悔，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对你说实话。可是小沐，你既然能原谅阿悟和小苏，为什么就不能原谅我呢？为什么现在你有事，从没想过第一个来找我？”
你是一样的吗？穆沐觉得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大喊，如果你和阿悟.苏信如是一样的，我们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对坐烦恼呢！
“你不是总说我是特别的吗？”穆沐说，“你也是特别的，我承认，是特别难以原谅，每次想起来就特别生气。”
殷唯清突然又高兴了：“那你继续对我生气吧，只要有一天能消气就行。”
“你这样反反复复不累吗？”穆沐一口气堵在胸口。
“不是反反复复，我只是总在想要怎样面对你，是以退为进，还是正面突击。”殷唯清苦笑。
“噢，何苦呢。”穆沐继续硬邦邦地说。
“是啊，我决定还是不端着了，”殷唯清一把抓住穆沐的手，“所以你给我好好说说，这个缠着你求爱的生魂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缠着我求爱，”穆沐的脸腾地红了，“而且我凭什么告诉你！”
“凭我们成亲了？”
“我看是凭你不要脸吧！”
“这么说也可以，我们两人总有个人要先放下脸面来，”殷唯清笑嘻嘻道，“我看以退为进是不管用了，你可一点也不领情。”
你不再坚持一段时间怎么知道我领不领情？穆沐气鼓鼓地想。什么温和清俊.与客户保持距离，什么以退为进.待你如珠如宝，不过都是这人披着的画皮！殷唯清的本质就是胡搅蛮缠，脸皮特别厚！
“我算是看透你了！”穆沐愤愤地说。
“尽管看尽管看，为夫什么都给你看，”殷唯清还拉着他的手不放，“现在先给我说说是哪个不要脸的缠着你？”
“殷唯清，我希望你冷静点阐述事实。啊啊啊好生气！离婚吧！”
吵吵嚷嚷的一餐饭吃完，两人渐渐不拌嘴了，殷唯清态度良好地和穆沐聊了聊生魂的事。
“怎么就招惹上这种东西，”殷唯清忧心道，“我很少听过普通人生魂离体的，这要有强烈的情感和强烈的执念。”
“我真是不知道谁对我有强烈的执念，都强烈到生魂离体了，我却完全不认识她。”穆沐有些无奈。他只听说过一个女孩可能喜欢自己，可是对方也承认了不过是个误会。
“她伤不了你，反倒是不能让魇鬼惹出麻烦来，”殷唯清说，“我们还是得探寻一番，这缕生魂究竟是什么人。”
“你，你当初是怎么做到生魂离体的？”穆沐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指尖。
殷唯清一怔：“我自有办法。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生魂离体也可能是依托法术而为。我竟想不出什么人会用这样的方法接近暗恋的人，除了吓人以外，可以说是毫无用处了。”
穆沐摇摇头，他是真的一头雾水。
“我先查着，你别担心。”殷唯清一时手痒，揉了揉穆沐的头发。
穆沐觉得有点脸热，他其实并没有想找殷唯清和林庆悟帮他什么，他也该自立一些才是。想到这里，他坐不住了，推开殷唯清的手：“我自己也会去查的。走了，回学校。”
两人沿着小别墅的螺旋楼梯从顶层往下走，路过二楼的时候，穆沐一眼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站在落地窗前抽烟——染成茶色的头发，松松散散的站姿，但是令人眼前一亮的俊美侧脸。
那人听到脚步声，也扭头看了过来。
“二哥！”穆沐快步走了过去。
温雪把烟蒂摁进一旁的烟灰缸，一把揽住幺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呃……”穆沐回头看了殷唯清一眼，正想向温雪介绍……
“殷唯清？”温雪眯起眼睛，倒是先一步叫出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