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霖有一阵子没睡个好觉了。没有了睡前音乐和相声催眠，加上心里有疑惑，他常常瞪着天花板胡思乱想半宿。哪怕迷迷糊糊睡着了，梦境也乱七八糟，以前看过的《山村老尸》《午夜凶铃》之类剧情会在梦里轮番上演。他只能到课堂上补眠，特别是下午的课，困得根本睁不开眼睛。
夏霖最喜欢的是英语听读课，多媒体教室每人一个单独的隔间座位。因为是用电脑和耳麦授课，老师也不常下来巡逻，简直是补眠胜地。
秋日的午后，日光明亮，凉风习习。夏霖找了个靠近窗户的位置，戴上耳麦往桌上一趴，就准备假装认真听课，实际偷偷打个盹，反正听力练习日后再补也没事。
耳麦里传来英语老师熟悉的声音，间或是永远鼻音很重的男声与语速很快的女声朗读，还有耳机催眠的白噪声，周围同学的翻书声和私语声，这些都令夏霖感到安心。他把头埋进臂弯里，觉得自己只要三秒钟就能睡着……
“听得见我吗……听得见吗？”
英文朗读声停了下来，接下来是默写段落。滋滋的白噪音里，一个女声轻轻地说。
睡意朦胧的夏霖像被针扎了一下，蓦然清醒过来。待他听清耳机里的声音，心跳得快要蹦出来，有几秒钟无法分辨是自己又做噩梦了，还是又听到了什么。薄薄汗意被初秋午后的风一吹，凉飕飕得令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周围的一切声响仿佛都远去了，他的身体僵在那里，不敢动弹。
我听不见！什么都没有听见！
“夏霖……夏霖……”沙哑的声音叹息般喊着他的名字，在夏霖听来宛如催命。耳麦扣在头上，压着耳廓，仿佛一个可怕的紧箍，逼着他去听这诡异的声音。
“听得见吗……夏霖……”那女声闷闷的，有些模糊，伴随着很轻的吱呀吱呀声，好像是指甲磨在摩擦什么，又像老旧铁门生锈的转轴在响。
白噪音里，这些声音组成了一个可怕的黑洞，给夏霖无限想象的可怕黑洞。燥热的焦虑与背上的冷汗像冰火两重天，他不敢动.不敢睁眼.甚至不敢呼吸，仿佛一丁点的动作都会被算作回应……
“接下来重复播放一遍。”英语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盖过那诡异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窒息的魔咒。
夏霖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胡乱扯掉的耳麦摔到桌上，在安静的教室里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这位同学，你怎么了？”英语老师吓了一跳，疑惑地看向他。
“夏霖？”周围的同学也看他。
“报告老师，我肚子疼！”夏霖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
穆沐没想到苏信如会带着夏霖来找自己。斯文的男生领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发小，等在宿舍楼下。
“请你吃饭。”苏信如挥挥手，一副自己人的模样。
三人在学校外的小吃街找了个餐馆，进去不提其他，穆沐最先注意到的是这家店的卫生环境特别好，一看就是苏信如喜欢的风格。三人要了个小包间，坐下来随便点几个小炒。夏霖看起来有些走神，苏信如则特地叫了一盆米饭，显然是为了照顾这位体院男生的食量。
菜上来了，夏霖却不怎么有胃口的样子，拿着筷子数米饭。
苏信如也不管他，直到穆沐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提起话头：“小霖把事情都和我说了。”
穆沐也是慢慢才转过弯，之前夏霖说的那个书呆子发小原来真的是他的学习小组长。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也相信这些吗？”
“你听我说，我和小霖的老家是Y县，”苏信如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喝了一口茶水，缓缓道来，“我们那一直到近些年才开始火葬，附近的山路沿途几乎都是零散的坟茔……”
“我爷爷退休后常常到北区后山的寺院里帮忙，算是居士吧，有时也会暂住在寺庙里。老人家觉短，时常天没亮就醒，怎么也睡不着。他就会先去半山腰的泉眼那里打水，顺便散散步。清晨就有人爬山晨练，经常会和我爷爷在山道上打招呼。有个冬天，他几乎天天都遇到一对去的特别早的夫妇，他还问人家这么冷的天怎么天没亮就出来晨练……”说到这里，苏信如又喝了一口水。
“啊……”穆沐本来还在疑惑苏信如说故事的意图，在这个停顿这里才恍然大悟。
“住了一段时间，爷爷下山回家，才发现原来山脚下多了一座新坟，是一对夫妇的合葬墓。”
穆沐说：“那对夫妇是新丧不久吧，再过一段时间你爷爷就不会遇到他们了。”
苏信如笑道：“小霖说你是专业的。”
穆沐涨红了脸，连连摆手：“我只是有遇到这方面的一些事，认识了一些朋友……”
“穆沐，其实我对这种事情也一直是将信将疑，”苏信如叹了口气，“爷爷是因为生病才下山，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结果不久后就因一堆并发症病逝了。叔公很信爷爷讲的这个故事，他让我们不要伤心自责，说爷爷是因为命数将尽才能看到那对夫妇，在生病之前就已是定数了。”
穆沐皱眉：“这样说也有道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见到游灵……”他想起外婆教导过自己的一些事。
“有时是因为命魂不定，比如受惊之后容易见到游灵；有时是阴阳失调，阳气缺损的时候容易见到……据说小孩和老人也常见到，未知世理的眼睛和将死之人的眼睛……”
“穆沐，请你帮帮小霖吧，”苏信如郑重地说，“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我都不知该如何帮他。”
穆沐是最受不起别人请求的，他连忙说：“我已经问过我朋友了，他说的话我有转告给夏霖……”
夏霖一直有些魂不守舍，听到他的话，这才回神道：“对，谢谢你，穆同学。但我除了上次去游泳馆后手机坏了，真没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情。还有，还有今天下午……在英语课上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你又听到了？具体是什么情况？”
夏霖已经没有上回说故事般的心情了，他的声音有种古怪的平静，强压着惶恐的平静：“我之前还一直抱希望是谁在恶作剧，可今天是英语听读课，全班一起听的音频，只有我一个人听到了那个声音……她在叫我，她问我能不能听到她！”
苏信如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个女人的声音，”夏霖深吸了口气，“有点沙哑，有点闷，仿佛隔着什么东西在说话……这次，我还听到有点刺耳的声音，好像指甲在刮东西，或者是什么生锈的金属摩擦。就，就很诡异……对不起，我实在没敢细听。”
不知道这算不算阿悟说的“具体案情”。穆沐细细端详夏霖的脸，这个平时爽朗的男生皱着眉头，耷着眼尾，面色有些发黄，和往日运动回来的顾盼神飞简直判若两人，年轻的脸像是被谁描画上愁苦的纹路。
穆沐深呼吸了一下，慢慢摘下眼镜。这样看起来，夏霖面色看起来又暗了一些，但身后依旧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穆沐？”苏信如看起来很想问他摘眼镜的原因，但最终忍住了。
穆沐摇摇头：“我只能看出夏霖面色比之前更黯淡，但他身边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东西。”
夏霖的表情有些麻木。
“你暂时别再用耳机了，”穆沐说，“我联系朋友尽快来学校一趟。”
穆沐没心情去晚自习，回到宿舍就给阿悟打了电话，讲了夏霖的情况后问道：“你方便过来看看吗？”
“这事情还真有些蹊跷，我还是亲自问问看吧，”阿悟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失真，“我明天就过去一趟。”
结束通话后穆沐松了口气，他觉得只要阿悟来了问题就能解决。真是对那个神棍有着谜之信心。
容净肯定还在自习教室学习，晚上九点自习室关闭，华颜会去找他一起吃宵夜，穆沐倒是挺放心他俩晚上结伴走夜路。只是不知道今天受了惊吓的夏霖是不是在隔壁，苏信如有没有陪着他。看了看时间，穆沐决定九点过后再给华颜打个电话讲明情况，让他最近多多关照一下自己的室友。
见时间还早，穆沐犹豫了片刻，摘下了那副特殊的眼镜。被镜片遮住的眼瞳犹如温润的深棕色玛瑙，但在灯光下明亮有神得有些怪异，仿佛戴了有花纹的美瞳一般。他环顾了一圈室内，今天也没有什么异常。
穆沐翻出三柱降真香点了起来。一股淡淡的兰麝香味弥漫在房间里，夹杂着细微的果香与乳香，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于此同时，他身后的则影子慢慢拉长.慢慢拉长，黑魆魆的阴影蔓延到桌面上……降真香的烟雾瞬间下坠！
烟雾化作三股灰色的小绳垂到桌上，然后不见影踪……那影子正趴在桌上贪婪地吞食着香火！
穆沐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台灯映亮他的侧脸，他仿佛一个镶嵌宝石眼睛的雕塑，一动不动。
直到三柱香慢慢燃尽，那影子也变浅了几分，最终慢慢缩回他身后的阴影里……
作者有话要说： 穆沐是阴阳眼大家还记得吗？他慢慢会决定不再自我逃避，去使用自己的能力。
其实降真香是能辟邪的，也就是说在饲鬼的过程中，也在降低他的邪性，方便控制（噢反正都是我瞎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