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兴尧,”城主叫,眼珠这才抬起,透过面具打量底下的青年,“怎么只你一个人?”
一言罢,不等兴尧开口,巨大繁冗的袖口猛然翻起,便见先前领着兴尧进宫门的那小妖连滚带爬的扑进来。
“城……城,陛下。”
尿都差点被吓出来了吧,兴尧连连摇头,这可怜孩子。
“少祭司呢?”城主阴恻恻的问。
这语调恐怖,小妖被吓得猛又一哆嗦,手都撑不稳,“陛下,这,这,这不是……”
手指颤巍巍指向兴尧。
兴尧朝他咧嘴笑了下。“一个头两只手,”绿脸小妖仿似得了肯定,“陛下,真是他!”
“是他个鬼!”坐于上位的城主显然无奈,“趁本城主今个心情算好,快滚!”
一通审问毕,城主缓了好半天,这才想起底下还有一个人,便又问,“归寒到底在哪?”
“他是我媳妇。”
“希望阁下知好歹一些,”城主耐着性子,“我们东裳的事情,不是你一个外人能插足的。”
“我们真是夫妻,”兴尧继续耍滑腔,“真真拜过天地的。”
“哦,”城主后槽牙都即将要咬碎了,话语却又温柔起来,“夫妻呀,小兴尧你可知,昭刑司百里扶青发明的刑罚有一千余种之多,”又道,“不过那都是对付妖鬼的玩意,却尚不知你们人族的耐受度如何?”
身形下来,扼住兴尧的脖颈,“却尚不知你们人族的皮做起衣裳来扎不扎人。”
她指尖已经划破兴尧的皮肉了。
兴尧“嘶”了一声,道,“我们在社火那日拜过堂的。”
就是不知归寒那家伙认不认。
他随身的那道符至少能让人睡上三日,希望归寒不要再来。
“他已经来了。”城主却道。
说着,厚重的殿门“哗啦”塌下,尘土迷了人一眼,归寒的袖间沾了血,撑着柄赤伞,罗刹一般踏入大殿内。
“我来了。”他道。
兴尧的心一刹落得彻底。
城主笑起来,“少祭司果然不同我们这些虚与伪善之人,正义、忧民、高尚,”她渐渐从宝座上走下来,疯了似的,“祭司大人知不知道?你永远不能顾着东裳不管……这才是你。”
“我去取屠戮,”归寒的眉眼极淡然,忽略掉城主的话,“在此之前,我会杀掉无休,为云狐一氏正名。”
他的法力已经恢复了,指间稍一捏诀,便卷着兴尧已经走了。
—
屠戮剑就在他们上回去的那处木棉花坟冢里。
而百里扶青,现在大概正在昭刑司中。
归寒步伐匆忙,又是往昭刑司去。
兴尧被他随便扔在客栈定了穴。
东裳昭刑司直接隶属城主,离得不远,整座司就坐落在同大殿一街之隔的邪烟巷处。今日像是有贵客要来,司门前都是洒扫的小妖。
归寒的衣上沾了血,面色苍白,神色冷清,尤其是手上那柄赤伞,十分引人注目。
是以他刚到昭刑司门口,百里扶青早已经听着响动等着了。
的确是有贵客要来。
“恭迎大人。”归寒进门,百里扶青便拱手朝归寒做礼。
归寒眼睛极寒的撇过去,因由那柄伞乌沉沉压着,更是瞧不清神色。
他不动,只是问,“为何要灭云狐一氏?”
百里扶青似乎笑了笑,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大人来便是来问这个的?不杀我?”
归寒道,“先问再杀。”
百里扶青笑起来,“果然如此。”
归寒有些摸不透他的意思,只见昭刑司内的妖鬼精怪都逃散出去,门被隔空合严了,百里扶青才道,“大人救过我一命,不问我为何也要将大人往火坑里推?”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归寒道。
百里扶青似乎没有料到这个回答,慢悠悠的换了个腔调,方才道,“为什么呢?因为从前有个小孩因为一个馒头,被雀乔家的小孩在雪里打得生生冻坏了一只手。”
归寒觉得不可理喻,“……只因为此事?”
百里扶青道,“只因为此事。我这人向来记仇得很,最擅恩将仇报。”
“霖桑并没有得罪过你。”
闻着此话,百里扶青更觉得好笑似的大笑起来,“大人也并未得罪于我。”
归寒又觉得不可理喻了。
往事他大多回忆起了,但那时他守城身死之后的事,却大多都是猜的。
姜十娘那时应当是才坐稳城主之位,东裳众氏族根系庞大,她想要削弱氏族极难,千算万算之下便打算拿云狐一氏先开刀。
只是云狐已经被贬,其余各氏族仍旧抢不可撼,于是姜十娘才认识无休,想同无休合作,无休提出屠云狐一氏的条件。
“你还有什么话可讲?”百里扶青明显有静等着赴死的打算,而归寒也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两人对峙,百里扶青本就不敌,不过一息,衣上便已经被鲜血染透。
“话?多说无益……”
最后一个字拉长,赤伞再一悬回,百里扶青一整条胳膊硬生生被锋利的伞檐削掉。
他轻声笑起来。
归寒皱眉,一步步走近,玄衣随着风动猎猎作响,他蹲下,俯了身,只听百里扶青气若游丝道,“谢大人。”归寒的手一寸寸捏紧脖颈,还有什么声音也被“卡擦”一声吞没,妖血溅了归寒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