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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尧已经一整天都没有沾过水了,这地窖里冷得瘆人,黑暗又一直侵蚀着人的眼睛,兴尧觉得如果再这么下去,他可能真的就要抛下归寒归西见如来佛祖了。
求求佛祖慈悲不要收他这个还没活够的。
而且,他想,老子亲亲抱抱都还没够呢。
所幸兜里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还有一只干巴巴的馒头,兴尧便搓了搓这只馒头啃起来。
整个地窖在厨房的顶不大,底下的空间却不小,挨着兴尧和归寒他们坐的地方就有两只大缸,兴尧揭开缸盖查看过,那里面不过是客栈以前存放蔬果用的,里面淘出来不过人手指头长短的一截胡萝卜,被兴尧早吃了。
他肚子响了两下。
最近肚子总会没事就总会叫两声。
“还饿?”归寒道。
兴尧心说不饿是假的,可这情况,他不想表现出来可肚子却总是花孔雀似的要出来跟归寒显摆一下。
“饿也没办法。”兴尧道。
归寒听完他这句话一瞬便转过脸来,黑暗中他的眼睛仿似闪着光,就像……他们那日躺在进入胡家村的那座山上,归寒将干干的叶子拢在他身上,只余出来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
归寒道,“你去东裳是要做什么?”
兴尧看不了归寒的唇色,他想,他们是直接就被随意丢弃在了这,那归寒的手上唇上应当也都是血吧,于是他心底里突然很想再看看小朋友唇上沾了鲜血的样子。
简直瑰丽至极。
他心里肖想着,便难免不纯粹,便也压根没甚听清归寒方才说了什么,兴尧挠了挠脑袋,道,“……我耳朵不好,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归寒总是很有耐心,况且,闲来无事,他本就想同兴尧聊一聊,便也没甚在意某位的不正常,道,“我问你要去东裳做什么事?”
“在师门里犯了错,师父便罚我捉一千只精怪去东裳,”嗓子有些发干,兴尧的声音很低,“不过一千只是捉不够,顶多一百只给他送过去。”
“什么错?”归寒偏了头,有些刨根问底的意思。
兴尧大约是没想到归寒还会盘查起他自己来,微微愣了一瞬,笑道,“你想听啊?”
“想听。”
黑暗中兴尧挑了挑眉,“小归寒你不老实,你先说说你同那狐狸面具幽魂是什么关系?”
归寒被将了一把,眼睛倒凑的离兴尧更近了,只是道,“我想听。”
这三个字从他嘴里重复出来,又现时此下,便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兴尧一下觉得他的心肝都要被挠得痒起来。
他喉结滚了滚,压下心中冒起的一片火,过了好久才开口,“同门小师妹的爹是权贵,同我颇不对付。”
“……”
归寒:“……小师妹的爹,同你?”
兴尧道,“小师妹猪油蒙心非要让小道入尘,所以我师父便出了个万全之策。”
归寒撇了兴尧一眼,终于有点悟出来,毫不留情的拆穿某位“被猪油蒙心”的,“……估摸不是昔吾道长的意思,是你自己的法子。”
兴尧便闷闷的唔了一声,悄悄的想瞧清归寒的神色,可惜乌漆麻黑的他什么也没有瞅出来,便道,“你呢?”
“大约是故人,”归寒顿了顿,“他不希望我去东裳。”
“这可倒妙,”兴尧感兴趣笑起来,“有人想让你去,有人又不想让你去,极妙!”
归寒又问,“东裳有没有云狐是世家大族的?”
“是有,”兴尧道,“东裳云狐雀乔氏,不过听老头子说是消亡了。”
“什么时候消亡的?”
“十余年前。”
“十余年前……”归寒重复着这句话,一瞬像是想起了什么,思绪拉的老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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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些天这个地方的天黑得愈发快。
黑色的薄云渐渐聚拢,天儿很快便已至戌正。
近几日食物愈少,便也少了晚饭。
赵明柔经过昨日突然瞅见他爹变成他哥哥的可怖事件后,今儿死缠烂打的就是要同李寄奴住一间房,说是哪怕放个布帘子挡着也可以,就是不要和他爹住一间房中。
李寄奴便道,那姑娘你自己住一间岂不正好?
赵明柔便又来了个一哭二闹,抱着柱子不出李寄奴的房间了。
最后实在无法,李寄奴便叹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却也不得不妥协了这位官家小姐,反正他想,左右不过就是房间里多了个东西而已,把她当猫儿狗儿不就好了。
可他还是估量错了这柔弱姑娘的“功力”。
夜深之后,鬼怪的嗅觉总变得分外敏锐。
赵明柔是被一声好似老旧的柜门关闭的“咯吱”声惊醒的。
这姑娘自小被她爹娘娇纵惯了,自己喜欢的便随手可拿,而不喜欢的,便是不毁了,也得要蹉跎一顿,故从来不将心眼子憋肚里,便也没有多想一想这大半夜的谁家柜门合闭的声音会那么大。
而且她同布帘那头的李寄奴不过一布之隔,李捕快比她耳聪目明多了,却为什么这声音单是教她一个听见了。
赵明柔耳朵动了动,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
房间的门口处正对着一扇屏风,玄关的置架上摆着一只瓷瓶,而过了屏风后,便是赵明柔的床榻。
床榻的偏前方处,不知何时竟然多了只橱柜,便是厨房里多用的那种有隔层摆放碗筷的红漆木柜子。
而现在这柜子突兀的出现在客栈的客房中,柜子上的红漆涂抹得亮堂堂的红,经过门缝透过来长廊上的光的映照,更是滋润着一层亮油一样。
赵明柔这时候倒是脑子灵光起来,她记得这柜子是在客栈后厨里搁着的啊,奇怪……确实,连有几层隔板,哪一层隔板摆了哪些碗碟都一样。
我是梦游了?赵明柔这样想。
她手脚不自觉的抬动,起了身,向前走去。
“嘀嗒……嘀嗒……”
柜子上的红漆像是流动的血一样,在寂静中发出一声一下的声响。
赵明柔却仿若未闻一样,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循循善引导着她,“柔儿,走过去,柔儿……好妹妹,走过去,打开它……”
走过去,打开它……
走过去……
赵明柔的手好像着魔了一样,借着外头走廊映过来的些微光,她脚上也未穿鞋,便这样一步一步走近柜门。
橱柜上的漆愈红,像是张大了嘴吃人的怪物。
赵明柔彻底走到了柜门前倒是恍惚有点回过神来。
橱柜上半截的柜门有着网纱,下半截才是实木的柜门。
赵明柔停了脚,并未打开橱柜门,而是凑近了脑袋去瞧橱柜中的东西,因为她突然发现,这柜子中好像……多了什么。
多了什么……黑乎乎的东西。
“柔儿,喜欢么?”是赵明泽的声音。
赵明柔猛然转过身,她身后站的确实是她哥哥,鼻子眼睛都是,连声音也一样,赵明泽手里提起个染了色笑眯眯的人偶娃娃给赵明柔看,“妹妹你看,哥哥特地找匠人做的小人,喜不喜欢?”
说着,赵明泽打开了那扇柜门,碗碟全都不见,转而替代的是一排排五彩笑眯眯的木偶,木偶的胳膊和腿均被细绳吊住,眼睛乌溜溜的,在柜门打开的一瞬,竟然都齐齐的转过来盯着赵明柔。
“啊——”赵明柔骇了一跳,她哥却恰好一把过来捂住她的嘴。
“好柔儿,你怕什么?”赵明泽牵了牵手上的绳子,柜中一排排的小人脑袋转了一圈,胳膊和腿都咯吱动起来,“都是耍玩意儿。”他道。
赵明柔的心脏都快跳出来,复又吞到了肚子里,恍恍惚惚的,就要过去打她哥。
而另一边她没有看见的是,柜子中的那些木偶人在她低头的一瞬,笑容越来越大,嘴唇快裂到耳根子时,就好像活人的嘴巴被剪刀剪开,殷红的血顺着两颊缓缓滴落下来。
“咯吱——”一声,所有木偶人的肢体散架了一样铺了整个柜子。
……
赵明泽却还是柔声的劝着他妹妹,“柔儿你看,”他指着远处走来手中端着盘子的一个妇人,“你许久也没有回来,娘可想你了,整盘子的烤鹅肉,专门给妹妹你做的。”
“真的?”赵明柔被转的更晕乎了。
“傻孩子,傻了吧?”那妇人也招手。
“娘——”赵明柔一瞬鼻涕眼泪都跟着流出来,“我真的出来了?娘真的是你吗?哥哥也没有事,爹爹也没有事,还有吃的,我最爱的烤鹅肉呜呜呜呜呜……”
这姑娘一边碎碎念着一边大口的咀嚼起鹅肉。
咀嚼声在房间里都显得空荡起来……一瞬,赵明柔这才终于觉出不对劲来——
她原本是在客栈里来着,然后正睡觉着突然房间里多了个红柜子,她不自觉的走近……那她哥哥是什么时候出来的?还有她娘亲?
最重要的是,赵明泽什么时候这么体贴入微过自己的妹妹了?
赵明柔一瞬冷汗直从脑门冒到了脚底,她这是怎么了?……她现在在干什么?!
她悄悄的抬动眼睛,却发现“赵明泽”和“她娘”还在笑眯眯的盯着自己。
“吃呀,柔儿,吃呀……”
赵明柔这时终于看清了,那妇人探出的舌头宛如牛舌,长长的耷拉至下巴,眼珠子转了转,像木偶一样咯吱的扭动着身体伸出手来。
人在面对极其恐惧的事的一瞬,身体其实并不会第一时间做出逃跑的动作,而是会死死的僵在原地,赵明柔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她脑子叫嚣着想动,腿却软的一塌糊涂。
“柔儿怎么了?”
“赵明泽”转过脸来,赵明柔明显的看到,他的胳膊和腿处都悬着细细的木偶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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