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酒是个自小在山上那个叫归元观的道观修行的闲散道人,从有记忆开始就在那道观里。
陆景是个富家少爷,却不是个纨绔子弟,成日对那些修道之事感兴趣的很,十来岁时偷摸着跑上归元观,成了林酒的师弟。
林酒道号灵寿,他却不甚喜欢这个名,及冠时给自己取了个字,叫“酌”。
陆景只在林酒师父那儿挂了个名,自然也没有道号,不过倒是个灵醒孩子。
不知怎么一回事儿,陆景一直喜欢跟在这比他年纪小些的师兄身后,走哪儿跟哪儿,就连这回林酒下山修行,他也跟着就去了。
“你总跟着我算怎么一回事?”林酒实在无奈,这家伙跟了自己一路了,他当这回下山是来玩儿的么!
陆景手中捧着葱油饼正吃得开心,闻言乐道:“师兄,我这不是跟着你下山来见见世面么?”
林酒一时无言以对,索性策马前行,将他甩在身后。
“诶!师兄——”
林酒二十有七时,天雷劈到了归元观,烧了三座楼。
众人忙里忙慌灭了火,回头却发现林酒不见了。
“三师兄呢?他怎么不见了!”
陆景从角落里发出声音:“师兄他……飞升了……”
“什么?!”
毫无预兆,林酒就这样飞升了,连他自己也没反应过来,懵里懵懂的位列仙班,懵里懵懂的接任为命格,懵里懵懂的坐在观尘台的院子里,整个人都傻了。
没有留下一句话,没有好好和他们道别,也没有和他说……再会……
林酒飞升以后,陆景也不似先前那般活泛,成日成夜的打坐,成日成夜的练功,从不让任何人靠近,独来独往,一人独行。
周围的一切变化似乎都不能让他提起神来,他的修为日渐精进,几十年累起的道行让他较常人更加长命,他就这样在归元观和人世间游走了几十年。
直到一日,天雷滚滚,了了痴心人的一桩愿。
“陆景!起床!”
“不成……不成……那天雷劈人太疼了……再歇会……歇会。”
林酒别他气得想一脚把他踹到人间去,好容易清净段时间,这家伙怎么还跟上来了!
他看着陆景闷头睡的模样,叹了口气。
罢了,这样……也挺好。
“阿酌,你这命盘怎么亮堂堂的?”几千年后的一天,陆景指着一个放着光的命盘,对正拿着本子记着什么的林酒道。
“什么?”林酒探头看了看,亦是奇怪,“你动坏了?”
陆景连连喊冤:“天地良心,我可没有!”他看林酒托腮沉思,拖着他就往外走,“既是出了异象,那我们便下去看看,好像在咱先前建起来的凌霄观那儿。”
“诶——”
二人急急忙忙赶到凌霄观,在门外捡到了一个败絮袄子裹着的小婴儿。
陆景倚在门扉上,看着林酒抱着那小孩儿,笑道:“我瞧着这小鬼头挺有灵性的,你那命盘不是出了怪象呢?大抵是这娃娃和那些个精怪似的生而有灵,你就留着呗。”
林酒看也不看他一眼:“你说留就留?万一扰了世间秩序,你我都得受罚。”
陆景却道:“那光想来也不是坏东西,说不准你留了他,日后还对这尘世有益处呢?咱留着瞧瞧因果么。”
“也罢。”他抱着那小婴孩,轻轻晃了晃,道,“你就叫临霁罢。”他抬手戳戳小婴儿的脸蛋,“小家伙,你瞧,这天放晴了,你也该开始新的一生咯。”
小小的临霁被交给主事弟子抚养,林酒便和陆景一道回了天上,可没出几日,林酒便发现了他的异常。
“你怎么了?!”林酒握着他慢慢透明的手,满是慌乱。
“啊……想来是到时候了罢。”陆景无奈笑笑,一手抚上他发顶,“慌什么,你不是总嫌我闹挺么?”
“谁说的!”
“好啦……师兄,我得先走一步了,那孩子身上的因果,需要你去替我见证啦……”
“陆景……陆景!陆景——”
“故事讲完啦……霁儿,以后的路,有洛二小子陪你,我也放心了……”
“师父……走好……”
黄泉比起天界,确是阴冷不少,林酒掌着灯,不紧不慢的走着。
“阿酌。“
林酒顿了顿,转头看去,那人还是与往常一样。
“你下来怎也不给我带壶酒来。”
那人似是在埋怨,却又句句含笑。
“再贫,误了时辰,以后也别想有酒喝。”林酒从袖中掏出个小葫芦丢去。
那人接了葫芦,牵上他的手。
“走了?过去可就什么都忘了。”
“走罢,忘了便忘了。”
忘了又如何,这馋虫总会闻着酒香回来的。
就算不回来又如何,带着酒寻他去便是。
他握紧了他的手,不徐不疾,踏上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