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晋和临景的首级被斩下,悬在了城楼上,昭示着背叛者的下场。
洛初掌管了先前邱晋手下的人马,只用了短短半日,便让营中军士对这位拢着厚厚袍子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大公子,产生了敬而远之的心态。
大公子本人倒是没有怎么,即便感受到周围将士们诡异的目光,他也懒得去管,不过他仍是会纳闷儿——不就是重操旧业吓唬几个人而已,至于躲得这么严实么?
帐中的洛瑶一觉睡到了隔日正午,中途十分安稳,醒来时便见到临霁坐在脚踏上,脑袋枕着双臂,趴在他床榻边上睡得正沉。
“睡罢,我就在这儿。”
洛瑶脑中浮现出先前他说的话,不由弯了弯嘴角。
临霁醒来时见到的,便是洛瑶眉眼弯弯靠在床头看他的模样,那副神情将他整个人都衬得温和不少。
洛瑶头一回见临霁方醒时这般懵里懵懂的样子,临霁亦是初次见他那副温柔模样,二人皆是一愣,又各自撇开头去。
临霁轻咳一声,起身去账外寻些吃食回来,洛瑶含笑摇了摇头,更衣洗漱。
二人用过午膳,又将近两日落下的事务尽数了结,最后相顾而坐,却是半晌无言。
最终,是洛瑶开口打破了沉寂:“有心事?”
临霁沉默片刻,并未否认,却道:“随我上山间走走罢。”
此时天色已晚,但临霁向来鲜少要求些什么,洛瑶便取来袍子给各自拢上,一道往陇城外的山林去。
直到进了山林,临霁才开了口,似是自语,亦似是专门说与他听的:“我的父母是贵人家私逃的家奴,母亲半道不慎落水,救上来时已然没了声息。父亲带着我上了青耘山,那日下了场大雪,他敲响凌霄观的门,将我放在门外,下山就被贵人家抓回去,寻我母亲去啦……”
洛瑶静静听着,将他拉到一处山崖上坐下,抬眼便能望见满天星斗。
临霁抬头眯眼望了望夜空,又偏头对他笑了:“这些是我后来废了老大力气算出来的。我在凌霄观长大,我年纪最小,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师兄们很疼我的,凌霄观就是我的家。二师兄……二师兄人不坏,只是容易起些歪心思,被逐出师门也只是前年的事儿。”
洛瑶偏头看他,有些疑惑,却并不出声询问。他知道,他若是想告诉他,自然会与他说。
临霁歪头看了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沉吟片刻,道:“他修了禁术,又用禁术控制我,欲行双修之法。”
他轻飘飘伸手抓住气得起身往回走的洛瑶的衣摆:“回来。”他无奈笑了笑,“被师父和师兄发现了,这才将他逐出师门。你莫急,待我将话说完,我怕我不说完,日后便没机会了。”
洛瑶一怔:“什么意思?”
临霁淡淡笑了,笑得苦涩:“我的天劫到了。”
洛瑶愣在原地,久久不愿出声。
渡了天劫,他便能飞升上界,自此得了长生,受世人尊奉,再与尘世无关。
——亦与他无关。
那夜,临霁少有的说了许多话,洛瑶则出奇的安静,二人仿佛互换了灵魂一般。
夜,渐深了。
漫天星斗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乌云掩去,漆黑夜空里隐隐传来几声闷响。
临霁顿了片刻,终于说出了最想告诉他的事情:“师父说我有姻缘,我却算不出你的姻缘。”他稍稍踌躇,还是伸手牵住了洛瑶衣袖,“可你说,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怎么又得分开了?”
洛瑶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情感,抬手将他揉进怀里,大有誓不放手之意。
“等我……”他颤声道,“我会去寻你的。”
风雷骤起,大雨倾盆,军营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有些兵荒马乱,但很快便恢复了秩序。
雷雨停时,夜空忽的亮起一片光芒,临霁清冷的声音自半空中响起——
“此一战,天浩必胜。”
夜空再度恢复黑暗,军营里满是欢欣鼓舞的声响。
洛瑶站在崖上,看着临霁自空中对他说了一句话,而后便连个身影也寻不见。只剩唇齿间残留的余韵,与手背上滑落的水滴在告诉他——方才一切,并非虚幻。
他的阿临,走了。
没有人知道,就在军中气氛高涨至极点时,他们的大将军正跪在山崖上,紧紧抱着一件缀着星宿的袍子,哭得放肆。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已消磨殆尽,他的世界,只剩下临霁消失前,含笑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阿瑶,我心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