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逼近的煞气虽重,但怨魂的数量似乎不多。

  连译拉开窗帘一角,外面的街道只亮着两盏昏暗的路灯,有几团黑影在角落窜动。

  怨魂的目标是旅馆,暂时被贴在路口的几张符纸拦住。

  南灯走近,悄悄朝窗外看:“我们被发现了吗?”

  是不是上次连译和林玖提起过的雾鬼?这只鬼很不寻常,藏匿与追踪都十分厉害。

  他们才刚到半天,就正巧遇上有怨魂袭击旅馆。

  连译说道:“再等等。”

  怨魂数量看似不多,会有巡逻的天师负责解决,他现在不打算出手。

  八卦环缓缓悬浮在南灯身侧,将他视为保护目标,移动时留下的光晕笼罩着他。

  月季花的枝条从柜子那边伸过来,也贴在窗边,花苞抬起来轻轻敲了敲,似乎想出去。

  连译思索片刻,用灵术隔空关闭屋内的灯具,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他随后打开窗户,两根细细的枝条立刻从窗边缝隙中钻了出去。

  在黑暗的掩护下,月季花的枝条贴着墙边与地面前行,快速来到路口怨魂聚集的地方。

  几只怨魂正在攻击符咒,试图将其撕毁,再潜入旅馆。

  南灯有些紧张,努力想看清路口的情况,担心月季花会受伤。

  昏暗的光线下,绿色的枝条行动灵活敏捷,紧紧缠住一只怨魂。

  一朵粉白色的花苞膨胀变大,张口将怨魂吞了下去。

  其余的怨魂被打乱阵脚,又很快嘶叫着扑上前。

  然而枝条又细又软,像蛇一样游走,缩小后的花苞小小一朵,怨魂连月季花的花瓣都碰不到。

  一般来说,植物类的地灵行动会受限,实力也偏弱一些,月季花却不太一样。

  它看起来勇猛凶残,尖齿将怨魂撕成两半,被枝条缠住的猎物极难挣脱。

  最后,有一只最弱的怨魂眼看情况不对,扭头跑路。

  这时才有天师姗姗来迟,脚步声接近,月季花察觉到陌生人的气息,不再继续追捕,枝条从原路缩回。

  月季花回到窗内,枝条松松缠上南灯的手掌,心情好像很不错。

  就着窗外的月光,南灯仔细给它检查了一遍,发现有两片叶子被划伤。

  他心疼地摸了摸,夸赞道:“草莓真厉害。”

  被南灯碰过的叶片很快恢复如常,月季花亲昵地蹭着南灯的手心,回到花盆独自消化。

  连译依然看向窗外,冷冽的目光落在路口。

  那里来了几个人,看装扮是天师。

  他们在附近搜寻了一圈,感到有些奇怪。

  “刚才罗盘不是动了吗?”其中一人说道,“这些怨魂溜的这么快?”

  他们只在来时的路上抓住一只,这边是罗盘所指的坐标,还残留着丝丝煞气。

  难道怨魂知道他们过来,提前跑了?

  为首的队长做了决定:“再去那边看看,找不到就算了。”

  除非亲眼所见,他们探查不到地灵的存在,也就根本不曾想过别的可能。

  待几人匆忙离开,侧方小巷子里更深的角落,几丝雾气缓缓深入地面。

  远在另一边,谷虚睁开双眼。

  他气息不太稳,微微喘息着说道:“连译身边,有一只新的地灵。”

  “地灵?”

  桌上放置着一个通讯器,里面传出谢运的声音:“原来如此……这才是他去那里的原因。”

  连译身处的区域地灵缺失,他要么是将多余的地灵送过去,要么是因为山神还在他身边,在极短的时间内诞生了新地灵。

  前者的可能性更高,不知是他自己想送,还是混沌神或山神的要求。

  谢运又问:“还有呢,他身边还有谁?是人还是鬼?”

  “我不知道,”谷虚回答,“派去的怨魂都没了。”

  不得不承认,谢运的修炼方法确实有不少优点,他按照翁平然给的方向坐标亲自追踪,很快找到连译入住的旅馆。

  那片区域最近鲜少有人去,想知道他在哪并不难。

  但谷虚被谢运吸食了大量生魂,一时半会儿补不上来,实力大大削弱。

  所以见到那只新的地灵后,谷虚没有再靠近,暂时选择蛰伏,之后再寻找新的机会。

  谢运闻言,冷着声:“真是废物。”

  “他身边有谁,我不感兴趣,”

  谷虚不甘示弱,也嘲讽道:“你想知道,怎么不自己跟过去?”

  谢运没有因此恼怒,语气冷淡:“你好好休息吧,改日再联系。”

  话音刚落,通讯被切断。

  谷虚的脸色不太好,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通讯器,打开内庭所有天师的名录,不断往下翻。

  最后,他挑选出一个合适的目标,发送传讯。

  传讯的另一头是一名学徒天师,他负责日间的巡逻,在睡梦中被传讯提示吵醒。

  他拿起通讯器一看,竟然是谷虚长老发来的,让他到屋外去一趟,有重要的东西交给他。

  学徒也在连译所处的区域,他感到有些奇怪,谷虚长老怎么突然来了这里,还没有接到半点消息。

  但他不敢耽搁,迅速换好衣服下楼。

  他打开房门环顾四周,没见到有谁来找自己。

  难道是发错了?学徒拿出通讯器,想确认一下。

  突然,他后脖一凉,同时衣兜里的罗盘响了两声。

  一团雾气迅速逼近,将他整个人笼罩住。

  学徒未能发出半点声音,生魂已被吸食得一干二净。

  直到一具冰冷的尸体倒地,雾气散去,谷虚半透明的身躯显现。

  他闭着眼感受力量的增长,随后捡起学徒掉落的通讯器,将不久前那条传讯删掉。

  —

  第二天,南灯醒得很早。

  他睁开眼看见连译在身边,才放松下来,把自己埋进他怀里。

  昨晚后来没再有怨魂出现,月季花陷入休眠,南灯也睡觉去了。

  连译好像守到了很晚,南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睡的。

  他一动,连译也醒了,低头将他抱紧。

  “多睡一会儿,”干燥温暖的嘴唇蹭到南灯的耳边,连译轻声道:“晚上去外面看看。”

  昨晚月季花表现不错,可以尽快将它放置在合适的地方。

  之后只需要再观察几天,确认一切无误。

  南灯“嗯”了声,过了一会儿又小声说:“我有点饿了……”

  连译睁开眼,摸了摸他的脸颊,带他起床洗漱,让旅馆服务员送些吃的过来。

  —

  中午时分,翁平然收到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

  “有患病的人被治愈了?”他捏紧手中的通讯器,声音难掩激动,“确定吗?”

  “确定,只不过……”另一头的天师说道,声音略显迟疑,“医院方并没有改变治疗方式,那几个人是突然痊愈的,没有任何征兆。”

  这样一来,也就无法确认被治愈的原因。

  “那这也是目前唯一的进展了,”翁平然来回踱步,“马上让人详查……不,我亲自来一趟!”

  天师的车辆出行限制少,他立即动身的话,能赶在今晚半夜抵达。

  林玖在一旁悄悄查看地图,听到翁平然的话,赶紧出声:“老师,我也去!”

  他与翁平然一样激动,原因却不一样,患者被治愈的地方是连译与南灯的途经之处,他认为这一定有所关联。

  林玖还来不及询问连译,想与翁平然一起去。

  而且那边离连译的方位不远,若有什么情况,还能快些赶过去。

  翁平然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决定好后,他马上将手头的事务交给其他人,并安排接下来的部署。

  查看天师名单与动向时,翁平然发现各处都有部分人被谢运调走了。

  他皱着眉,联系手下询问:“谢运长老最近在做什么?”

  “不太清楚,说是协助清理瘟疫区的怨魂,”手下回答:“只要有任何空余的,都被调走了。”

  从地图上看,这些人基本都在往一个方向聚集,的确处于瘟疫蔓延的路线上,其中还包括了三名首席天师。

  谢运已经许久不管事了,他做这些,也没跟翁平然商量过。

  但他身为长老,确实有这个权利。

  或许因为谷虚受伤养病,没有精力再参与这些,谢运是为了协助自己。

  翁平然急着出发,不再深究。

  —

  夜晚再次降临,南灯抱着花盆,跟随连译来到旅馆外。

  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街道上很安静。

  兔子头蹲在南灯头顶,时不时到处张望。

  南灯戴着口罩,但这个时间点外出,怎么都会引人注目。

  好在地灵对人类的气息敏感,只要察觉附近有天师,月季花的枝条会朝反方向转动,帮助他们避开。

  同时,它一边寻找着心仪的位置,准备把自己种进去。

  他们一路沿着路边往前,途中还碰上了好几只怨魂,都被月季花轻松解决。

  来到某处偏僻的废弃工厂外时,四周的煞气明显加重。

  月季花的枝条朝向工厂,花苞蠢蠢欲动。

  南灯停下脚步,迟疑道:“你想去那里?”

  不等他们再往前,里面的怨魂已经发现了有陌生气息接近。

  两只三级怨魂最先出现,警惕打量着他们。

  怨魂能察觉到丝丝危险,是从连译身上散发出来的。

  连译没有穿天师制服,看不出什么来头,怨魂一时没有轻举妄动。

  月季花却不管那么多,快速抽长的枝条向两只怨魂袭去。

  怨魂怒吼一声:“它是地灵……杀了它!”

  与此同时,不远处街边角落,一团雾气渐渐凝聚成型,变成谷虚的模样。

  他紧盯着连译,还有站在他身边的南灯。

  原来谢运说的没错,他身边真的跟了一个人。

  谷虚没见过南灯,不清楚他的身份,也没注意到他头顶的兔子头。

  他以为地灵会乖乖跟在连译身边,是因为本体为植物,不好移动方位。

  连译实力太强,既然暂时无法动他,从他身边的人下手也行。

  能与他时刻在一起,想必关系一定不一般。

  谷虚表情阴冷,抬手召唤出数只供驱使的怨魂。

  怨魂听从他的指令,朝着连译的方向而去。

  工厂里藏匿的怨魂也被惊动,这边没有居民,天师最近很少过来巡逻。

  一时间,大量怨魂逼近。

  月季花的枝条疯狂攻击,但能自由延伸的枝条只有两根,无法顾及到周围所有地方。

  有几只怨魂趁机靠近连译,想试探他的底细,被八卦环击穿胸膛。

  南灯有些胆怯,紧紧抱着花盆。

  此时,一缕雾气从他脚下的地面升起,凝聚成一只手,想从背后抓住他。

  兔子头抽动鼻尖嗅了嗅,双眼转红。

  月季花都吃了好几轮了,它早憋不住,也想填填肚子。

  顾忌着南灯在场,兔子头悄悄往下一跃,身体在半空中骤然变形,膨胀至半米宽,张大的嘴巴狠狠一咬。

  顺利接近南灯的谷虚还没来得及动手,魂体被极为强劲的力道吸走。

  吃掉谷虚的魂体,兔子头恢复原貌,在地上滚了两圈。

  这招还是跟月季花学的,随意缩放的花苞简直不要太方便。

  魂体被吃,远在另一边的谷虚本体惨叫一声,当场昏死过去。

  南灯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

  身后空荡荡的,兔子头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他迷茫道:“刚才……”

  兔子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然而它忘了,形态转换时,它身上的煞气掩盖不住。

  连译收回八卦环,面无表情地看向兔子头。

  周围的怨魂嗅到了这股迸发的磅礴煞气,先是疑惑地停下攻击。

  “什么味道……”

  “鬼王……是鬼王!”

  不只是这附近,更多盘踞在远处的怨魂,也第一时间闻到了煞气。

  “鬼王出现了……”

  “在那边,我感觉到了。”

  “追随鬼王!追随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