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冰蓝色的瞳孔冷漠地注视自己，让江宿晨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也是司寒的猎物。
他害怕，但还是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用那张无害的脸对着司寒，诚实道，“醒了。”
“吵？”司寒抬手揉了揉眉心，烦躁至极。
江宿晨点头。
“没事了，睡吧。”
说罢，司寒朝江宿晨走来，想帮他把门关上。
江宿晨站在房间里面，看着司寒走来，目光竟一时涣散。
司寒脖颈上的鬼文逐渐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成了活水、成了舞蹈的音符、成了爬行的蚂蚁群。
……
“成了！”少年人笑得眉眼弯弯，献宝似的摊开手心，里面静静躺着一根镯子，“只要你戴着它，我就能找到你。”
这是谁？
混乱的江宿晨想不明白，又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好！我每时每刻都会戴着它的！”
一只手伸过来，想让少年帮他戴在手腕上。
少年的脸倏地红了，他挠挠头，说话磕磕绊绊，“这个……这个不是戴手上的。”
“啊？”
“是脚上的。”
江宿晨下意识想摸自己左边的脚踝——那里有一圈无人知晓的奇怪胎记。
下一秒，他的声音传来，又羞又恼，“司寒！你流氓啊！”
司寒？
“司寒！”江宿晨腾地从床上坐起，险些撞到司寒的鼻子。
司寒的脸近在咫尺，沉寂的灰色眼眸让江宿晨呼吸一窒，又慢动作地、直挺挺躺回枕头上。
“怎么突然晕了？”
江宿晨又睁眼，司寒的长发束起了，脖子上也不再出现那繁复奇怪的鬼文。
“你……”江宿晨指指自己的脖子，示意他那鬼文不见了。
“能控制了。”
“哦。”江宿晨默默低下头。
那个冷漠自持的司寒又回来了，小孩性子的司寒像梦一般一夜消失了。
他又想起自己方才那个梦，立马爬起身，掀开被子去看自己左脚腕的胎记。
胎记呈淡红色，歪歪扭扭地绕了他的脚踝一周，不仔细观察甚至发现不了。
司寒的目光也顺着他的，落在了他脚踝的胎记上。
但他一刻没有停留，又把视线收了回来。
甚至轻描淡写地问，“做噩梦了？”
“司寒，我突然感觉……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江宿晨语调平平，心脏却狂跳不止。
“你才二十四岁。”
言下之意，二人并无相识可能。
司寒的记忆力也没那么差。
“哦，那可能真的是我做的一个乱七八糟的梦，”江宿晨的头昏昏涨涨，躺下来，又感受到困意，“我继续睡吧。”
“好。”
江宿晨一闭眼就睡着了，中间又做了许多断断续续的梦，但再没那个清晰，像一些看不真切的碎片。
-
等江宿晨再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把舔自己脸的嘿嘿揪过来抱在怀里，迷迷糊糊地揉起自己乱作一团的头发。
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江宿晨发现有不少自己没看的信息。
林欧发了呢呢的视频给它，才小半个月不见，呢呢已经比最初大了一圈，黑葡萄般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镜头，嘴里还在咬着一根猫条和主人的手较劲。
才二十几岁，林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了曾经讨厌的‘恶习’，喜欢发语音。
转文字后，一条条信息蹦出来。
【葡萄很可爱，我老婆现在就天天陪它玩，都不管我了。】
虽然话是这么抱怨，但江宿晨还是能听出他话语中幸福的炫耀。
呢呢现在叫葡萄了啊……他的眼睛确实很像葡萄。
莫名惆怅的江宿晨继续往下听。
【小五，之前一直联系不上你，不知道你现在还认不认我这个大哥哈。】
【我也不知道你现在的感情状况，那个，司先生对你怎么样？你读书的时候就独来独往，现在看见有人照顾你，我真的很高兴。】
【如果他对你不好，还有咱们家的哥哥们给你撑腰。】
欧哥还是像个老大哥，一切都和大学时相同，他会对所有人都细心照料。
那时候总开玩笑说宿舍就是个小家，欧哥是爸爸的话，江宿晨就是最受宠的小儿子。
尽管江宿晨总是不在宿舍，和他们出去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但他们也不会多问，反而是觉得江宿晨有苦衷、太懂事。
他的家庭情况不是秘密。
所以每一次的相处都格外照顾他。
甚至毕业后江宿晨单方面断开了和所有人的联系，也没人真的责怪他。
江宿晨心里一片柔软，认真和林欧解释。
【谢谢欧哥，我知道大家都很关心我[]】
【但是我和司寒不是那种关系，他对我很好，你也不用担心！】
林欧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江宿晨等了很久，才等到他的回信。
【可是小五，你的眼神骗不了大哥的。】
……
江宿晨用冷水冲了一把脸。
终于在浑噩中找回了一点自己。
林欧的话让他想了很久。
直到司寒叫他出来吃饭，江宿晨才从床上爬起。
他好像，真的对司寒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感。
一直以来他都在回避这个问题，直到被林欧点破。
但是没关系。
趁现在还早，只要二人保持距离，他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只要保持距离……
江宿晨从没喜欢过谁，恍然间也会想，这是喜欢吗？
他不知道。
但是想到要遏制情愫的蔓延，他的心口还是发闷。
要和司寒说清楚。
他可能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对任务对象的，对界限不明晰是正常的。
自己不能误会他的行为……否则只会越陷越深。
江宿晨把脸上的水擦干，磨磨蹭蹭地出了房间。
桌上同往常一样摆满了江宿晨爱吃的菜。
江宿晨扒拉一口饭，就抬眼瞥一眼司寒。
比起实现愿望的阿拉丁神灯，司寒貌似更像个无微不至的管家。
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江宿晨的独立坚强差点被他给养没了。
成了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起初江宿晨还不习惯，后来竟又沉沦进去了。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真实写照。
江宿晨忍不住复盘——盘也许就是被他的贴心照料俘获，自己才会动心的。
被江宿晨反复看了二十几眼的司寒忍不住开口，“怎么了？”
“没事，”江宿晨喝了一口汤，“司寒我跟你商量一下……”
司寒坦荡的目光突然让江宿晨心虚地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他这鬼压根不懂情爱，自己就是个见色起意、沉迷温柔乡的色狼……
但江宿晨又忍不住委屈。
他什么都不懂，为什么要做出那么多让人误会的举动？
顶着张这样的脸，还有独属一人的特殊待遇。江宿晨又不是圣人，怎么可能不动心？
江宿晨别开目光，狠下心，“要不以后还是我自己，嗯…吃饭喂猫遛狗什么的。”
没给司寒询问的机会，江宿晨继续说，“还有，就是我们，保持一点距离？”
“你不喜欢现在这样？”司寒问。
和司寒交流，他向来都是这种风格。
有话直说，直来直往。
“嗯，”江宿晨斟酌道，“会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的态度很认真，司寒也会尊重他的想法。
司寒颔首，蹙着眉，似乎在措辞，“好的，我以为你…需要陪伴。”
“现在不需要了。”江宿晨垂眸，敛起失落吃了一口红烧肉。
嗯，咸了。
“好。”
他甚至不问为什么。
江宿晨赌气般又吃了一口略咸的红烧肉。
算了。
江宿晨把筷子放下，“我吃饱了。”
司寒一直以来都是这个风格。
不问原因，只会一味答应他的要求。
但他宁可司寒别这样。
江宿晨把碗筷收拾好，又揉着嘿嘿的脑袋看它吃饭，脑中杂乱无章。
一会想司寒刚刚的态度，一会想昨晚醉酒的司寒，一会又想到那个奇怪的梦……
草，怎么都是司寒。
素来有修养的江宿晨都忍不住爆粗口，忙完后就把自己关到了房间准备漫画的最后一点稿子。
-
如此过了五天，都没再见到司寒。
五天里江宿晨已经从一开始的不习惯变为了得心应手——他二十几年都是这样过的，不过被司寒照顾了一个月，现在也能强行扭转回来。
他几乎所有时间都在画稿、改稿，手机上定了十几个脑中，提醒他起床、吃饭……
没有司寒，他的世界好像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
一样……又不一样。
除了偶尔心里空落落的外，江宿晨能去的地方、逗留的地方更多了。
他仍然能听见猫狗的对话，能看见空中的飘魂——但是很少，可能已经被鬼差收了。
他对灵物的感知很灵敏，自然也能感受到司寒的意志在周围守护自己。
只是没有现身罢了。
这让江宿晨松了一口气。
加班加点下，稿子很快就画完了。他甚至抽出几天时间去公司和宋霖商量出版的事。
以前他可是能线上交流绝不线下。
那晚过去，江宿晨能感觉到宋霖对自己态度的变化。
虽然他有时还是会突然看着江宿晨的脸发愣，但也会克制自己的言行了。
宋霖提出为庆祝漫画存稿完结而一起吃火锅时，江宿晨也没有拒绝。
他知道，宋霖想通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作为朋友……见一面少一面了。
宋霖有意无意地问，“司寒呢？怎么没陪你出来？”
江宿晨眨眨眼，大脑极速转动，“我正经工作，他也不会跟着我一块的。”
“我以为他那么不放心你呢。”
江宿晨摇摇头。
宋霖笑笑，也不再揪着这个话题。
这次的交流很愉快，宋霖还给他定下了两个月后的粉丝见面会。
“平台还没完结，”宋霖声音略带歉意，“出版、印刷、发行都要时间。”
“没事，”江宿晨眼眸澄澈，含着笑意，“我知道这已经是是最快的速度了，谢谢你。”
宋霖把一旁的肥牛下锅，提议道，“如果有空，可以去平台上和粉丝互动一下，给见面会预热。”
“SUN大大还是太神秘了。”
骤然被念出马甲，江宿晨险些被椰汁呛住，他脸颊微红，接受了宋霖的提议，“好，我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