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寄生体而言,雄虫永远是第一选择。
随后再是幼崽。
如果真的没有什么吃的,他们才会勉为其难选择用雌虫来果腹。大部分情况下,他们更偏向于将雌虫作为自己行走人间的躯体——数量多、体质好、可替换性强。
弎伍尾随在那孩子身后。一岁大的幼崽还没有完全发育好,短手短脚,跑得再快,弎伍加快步伐都可以追上对方。
“虎南?”嘉虹走两步,转过身回来喊了一声。那双美丽的眼瞳落在弎伍眼中,让他联想到了卡利分(身)之一炫耀藏品的样子。
夜明珠闪蝶种雄虫的翅膀和眼球是无法用语言描述出的稀世藏品。不同于弎伍这一派的寄生体喜欢活吃雄虫。卡利为主的寄生体派系,更喜欢把雄虫部分残骸收集起来,制作成标本和艺术品。
他们一手促进黑市活体交易的旺盛,只因为死去的雄虫挖出来的翅膀,会失去光泽,颜色黯淡。
眼球也是。
弎伍看着嘉虹重新转过身朝前走,不紧不慢地追在后面。
他没有亲眼见过温格尔,市面上能找到的照片多数也是集体照、模糊的边角照片。但看着嘉虹那双眼睛,弎伍内心期待起和这位雄虫的见面。
没有人不喜欢美丽的事物。
“也许卡利他们正是如此……喜欢这些美丽的雄虫……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他喃喃自语,等着嘉虹把自己带到雄虫哪里去。雄虫不愿意,给他的选择无非是饿死,或当场被吃掉。
弎伍心中飞快过了三四个方案。那天点着火之后,他背着自己预留出来的粮食,逃之夭夭。
如果雄虫愿意自己跟他走,那些食物当着他的面给幼崽也未尝不可。弎伍听说,让雄虫临死前保持一个好心态,能增加他们肉质的美味程度。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嘉虹慢吞吞地走着,他抱着两个罐头,低头看路,迷宫一样的走廊没有任何装饰物,除了火焰烤制过的墙面作为参照物。他没有一点犹豫地选择方向,果断转入到一个拐角,步伐加快,猛地冲到一个位置,身体压在一块铁板上。
重力作用下,铁板反转,沿着高低的台面掉到一个奇怪的凹槽中。
嘉虹听到急促的脚步声。
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背后的雌虫发出暴躁的跺脚声。
“不见了?”
滚烫的沙粒扑朔掉在头发中,嘉虹屏住呼吸,不敢说话。冬天之前,这个地方其实是拿来给嘉虹放沙子玩耍。冬天到来后,束巨帮忙把这些沙子收拢到房间里。
嘉虹记得自己当时看着束巨把沙子搬走。
“这是什么?”
“不知道。”束巨回答他,“绞刑用的抽板吧。”
他当着嘉虹的面踩地面的铁板。嘉虹瞪大眼睛看着那块铁板因为两侧不平衡反转过来,露出一个地下空间。很快铁板反转上来,又变成了一块平平无奇的地面。
这个装置也让人好收拾,只要一踩,嘉虹的沙子就能自然泄露到下面的洞穴中。再大的风都不会把孩子的沙堆吹得满走廊都是。
需要用时再翻出来给小孩子玩。
“真是坏孩子。”嘉虹躲在铁板下,他不敢动,听着脚步声在自己头顶游走。
左边。
右边。
又变成了左边。
磅——重物敲击着墙壁,被烧焦的墙面剥落下污渍。
嘉虹胸膛大力起伏,他努力调动自己所学的知识:不论是监狱里雌虫们教给他的内容,还是雄父对他的教导,或者是大家一起玩的纸条游戏。
来者不善。
脚步声忽然停下来。
高频次的翅膀扇动声音,带动了风。嘉虹把手指扣在罐头的易拉环上,他看见了细碎的沙粒从铁板中漏下——
“坏孩子,会被吃掉哦。”
昏暗中,铁板被整个撕开。弎伍的整个埋没在漆黑的夜色中,只有眼瞳中闪烁着一点微弱的白光。
如果不是为了找到雄虫,他早要杀死这个小畜生。
硬骨头的军雌生下来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弎伍不会忘记十三号和自己描述过那次本体失败的原因:一个硬骨头的军雌拦住了他们最后的大餐,那个笨蛋军雌还打开了脑域,仿若螳臂当车对抗他们。
刺啦。
易拉环扯开罐头的盖子。嘉虹借此划伤了弎伍的手,他把罐头丢向弎伍的脸部,飞快打开自己的翅膀朝着空处疾行。
他把手里所有的罐头都丢弃。
“虎南——白白——尖尖——大大!卷卷!”
“虎南!虎南!白白!尖尖!大大!卷卷!”
嘉虹一边飞行,努力朝着高处走。他伸出手勾住天花板上裸露的水管,凭借幼崽身躯把自己塞到了水管上方的空间,继续快速奔跑。
他斗不过一个成年雌虫。
这是常识。
双方之间,不但有战斗经验和阅历的差距,更重要是成年雌虫体能与素质超过了幼崽数倍。
他嗓音已经沙哑,喊出来的每一个名字都破音,但他依旧再喊,“虎南——白白——尖尖——啊!!”
背后的水管撼动起来,像是地龙翻身,一道道闪光从嘉虹背后爆破出来。成年雌虫的翅翼绞肉机一般碾碎钢铁之物,飞溅的铁质碎片扎在嘉虹的背部,碎屑和尖头整个刺入到血肉中。
嘉虹摔了一跤,随着水管分崩离析从上空跌落。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降临,一只手揪住他的衣服,把他粗暴地丢到了一边。虎南紧张上前接住孩子,才没有让他遭受二次伤害。
阿莱席德亚和沙曼云没有想过会这么早遇上剩下的雌虫。
“不讲武德。”阿莱席德亚抬起下巴,活动手腕关节,“刚刚那个翅翼,是异化了吧。”
沙曼云亮出双刀,“嗯。”
他们和嘉虹不一样,成年雌虫打架是看异化段位的。这东西有点像是小说中的异能,不过发不发雌虫都是强化肢体,走纯粹的肉搏体术流派。
沙曼云就是这个流派的。
可惜,在监狱里,佩戴上拘束环,什么异化都打不开。
阿莱席德亚将自己背上那堆破烂解开,“你的双臂还能往更高等级开吗?”
“不能。”
“那有点花时间了。”阿莱席德亚嗤笑一声,冲上前,“我就不留后手了。”
速战速决。
*
虎南抱着受伤的嘉虹,第一时间找到了卓旧。
他们还瞒着雄虫,把孩子带到一个安静的屋子里,拔掉扎入肉里的铁片和碎渣。卓旧拿出不多的绷带给嘉虹包扎严实。
“不可以和雄父说。”他嘱咐嘉虹,“坏人是冲雄父来的。”
嘉虹并非第一次受伤,他小时候还被束巨咬了好大一口。不过这次的危险让他真正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
他总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敌人。
是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
那个时候,除了雄父的精神触角孵化他外,有另外一股力量保护着他。
嘉虹问道:“雄父要是发现了怎么办?”
卓旧编制了几种谎言随便嘉虹选。他说道:“雄父最近很难过。嘉虹是好孩子对不对?”
嘉虹摸摸自己身上的绷带,点点头,他换上干净的衣服,长袖长裤遮住所有的伤疤,轻轻地走到房间里。
温格尔又发烧了。
身为返祖种雄虫,他体质脆弱,强烈的情绪波动都会影响身体状态。
小长戟没有意识到雄父生病,他只觉得雄父的脸蛋和手臂之前热乎,玩一会儿就把脸贴上去碰碰雄父。嘉虹进来时,小长戟正在整个人压在虫蛋身上,虫蛋表面发出危险的“咔咔”声音。
温格尔额头上的毛巾被束巨换下来,他拿一条新的毛巾敷在雄虫额头上。小长戟从虫蛋上滚下来,翻好几个跟头,哇哩咕唧指责虫蛋刚刚顶他。
温格尔被两个孩子的争端吵醒,目光却精准找到了刚进门的嘉虹。他从床上起来,招招手,露出很勉强的笑容,“回来啦。”
床头柜的淡盐水被温格尔塞到嘉虹手里。
“咕咕饿。”小长戟灰头土脸从地上抬起脸,他还不会走路,只能打滚前进。嘉虹低下头就看见弟弟瞪圆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手中的淡盐水。
他想起了自己的那几个罐头,孩子内心升起一股不知名的内疚。
“给。”嘉虹把淡盐水给了弟弟。
温格尔也没有阻拦,他让嘉虹坐在自己身边,轻轻地抱住他。失去物资的打击让雄虫无法振作,幸好除了哭泣,温格尔都没有其他过激行为。他让嘉虹靠在自己肩膀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黏糊糊的饼干。
饼干上的巧克力已经化了。饼干用草稿纸简单地包裹起来,三个大的碎块,周围还有不少残留的粉末。
嘉虹接过那块饼干。
“雄父。”
温格尔笑道:“雄父还有。”
沙曼云以前会把很多食物做成幼崽爱吃的零食,比如耐放的饼干、硬糖、酥饼等等。那段时间,嘉虹会把自己的零食和温格尔、弟弟分享。
温格尔说“有”,似乎也能被相信。
嘉虹选了一块大的给了雄父,又挑了第二大的给弟弟小长戟。
饼干已经不脆了,香气也几乎消耗殆尽。口感吃上去像潮湿的海绵。嘉虹不会轻易吞咽下着难得的食物,刚刚受伤的他很需要食物补充力量。小长戟两下吃完了自己那份,目光精准看向了温格尔。
温格尔又把自己那份饼干分成两份,给了两个孩子。
他滴水未进,声音沙哑低迷,“吃吧。”
进门许久,卓旧看不下去了。他走上前把两个孩子手里的饼干拿走,他把这两片不足拇指大的饼干递给温格尔。身为雌虫,他没有质问温格尔的行为,反而叱责束巨,“你是在做什么?”
束巨没有回答,他黑着脸,看着两个幼崽吃掉了温格尔仅存的口粮。他骂骂咧咧:“吃吃吃,噎死算了。”
卓旧的话只是找一个发泄口。雄虫从火灾开始的那天算起,四天暴瘦十五斤,整个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出汗。他两颊原本的婴儿肥快速消退下去,束巨为他梳头时,从温格尔的头发中寻到了一簇白发。
他因此越发暴躁。
看着雄虫把食物给了两个孩子,这种无名怒火更是燃烧到了极点。
温格尔则是静静地垂下头,他说道:“我不饿。”
作者有话要说:
温温又生病了(趴)
——*——
《普罗if线》(五)
罗耶奈本以为自己可以发展一段恋情。
可他万万没想到,普罗是个不怎么会语言耍帅的雌虫。两个人的对话一般从罗耶奈开始,又在罗耶奈这里结束。
这让罗耶奈很不满意。他第一次想谈恋爱,又没经验。哥哥和家里人更不可能告诉他任何秘诀。罗耶奈仔细想想,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热情了?可他不给普罗发消息,这个雌虫就是日常的“早安”“午安”“晚安”,整得和日行打卡一样,罗耶奈看着都气笑了。
“我是打卡机器吗?我是要谈恋爱!”罗耶奈坐在沙发上,“雌虫真难懂。”
难懂的雌虫普罗一边盯着自己的通讯器,一边笨拙地在网上搜索“如何给雄虫回消息”。身边是各种草稿纸,上面写满了各类回复模板和删删减减的字句斟酌。
他的生活终于有了些许实质感。
温格尔的雄父,大名鼎鼎的蝶族明珠温莱还活着。他的小太阳也活着,甚至是那个罪该万死的雌虫克斯也还活着。
不仅仅是弥补和小太阳之间的遗憾,普罗更希望自己的重生能让很多事情发生变化。
让他自己离开戴遗苏亚山监狱,等待多年后,温格尔阁下再一次因为悲剧进入监狱?普罗的良心第一个造反。
还不等他思考如何避免日后的悲剧。
罗耶奈向他发起了一个邀请。
“普罗,我想见你。”
这个直球直接把普罗打懵了。
惊喜还在后头。
“一周后,阿弗莱希德家举办的夏日舞会,我想邀请你做我的社交舞伴。”
“我第一次进入成年雄虫社交圈。”
“你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