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瓷抬起头来再看向冯百渊，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事情好像和自己想的不一样，至少杀害赵飞的凶手被抓住了，凶手不是冯百渊这件事，让苏瓷心里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不论冯百渊有多少违和古怪之处，手上染没染血的差别对于苏瓷来说是巨大的。
他却没有想过，有的时候要杀人，也并不一定非要亲自动手。
“对不起。”
苏瓷为自己胡思乱想，竟然觉得冯百渊是凶手这件事认真的给他道歉。
青年靠坐在床头，因为精神上的疲倦和生病，脸上的神情恹恹的，发热使得他眼尾飞着红，眼睛上氤着一层薄薄的湿意，充满歉疚的望过来，柔软又勾人得不行。
“说什么对不起，小乖不是生病了吗，最近这段时间心理压力太大了吧，都发烧两回了，是我没照顾好你，该我对不起才是。”
苏瓷看着冯百渊依旧温柔且包容的模样，心情有些复杂，甚至一度想着，要不就算了吧？
他对你多好啊。
大家都说冯百渊这人看起来阳光，其实骨子里冷漠，不是很好相处。
但他对苏瓷有多好，别说苏瓷，连郝鹏友都感叹过无数回。
在一起三年，三年都没有变过，一如既往的，事无巨细的照顾着他，事事为他着想，以他的意愿为中心，就算是亲爹妈都没有对他这么好的了。
或许当个糊里糊涂的人也没什么不好……吧？
但是冯百渊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他对苏瓷说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视。
“小乖，这件事说完了，现在说另外一件事，你说你记错了很多事，是什么？”
苏瓷表情凝固了一瞬，“我……”
半天都没办法开口说出第二个字来。
“如果小乖不愿意告诉我，或者再去找以前那位心理医生聊一下也行，你放心，他很有职业道德，从不透露客户隐私，去年我就怎么都没能从他嘴里问出你的事情。”
他倒是也不再避讳提起自己不但知道苏瓷偷偷去看医生，而且还背着苏瓷去打听的事了。
苏瓷一直以来似乎都很习惯凡事都由冯百渊帮他安排好，所以对冯百渊插手他的任何事似乎也并不敏感，容忍度出奇的高。
郝鹏友不也经常感叹，说冯百渊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强得太恐怖了，还好苏瓷是真的乖，他俩也算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否则换个其他脾气的早八百年翻脸了。
曾经苏瓷对这种说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现在想起，不由得又开始往深里想。
真的是因为他太乖么？
他从小到大也不是一个毫无脾气的人。
要细究的话只能说是冯百渊太了解他了，无论任何事都会以一种最让他提不起警惕性，甚至最让他舒服的方式去做，就好像温水煮青蛙，青蛙一开始的时候根本就是无知无觉，甚至还会觉得温暖舒适。
等到发现危险的时候，却已经逃不走了。
照这么想，那么冯百渊的心机就是真的深得可怕，耐心也一样。
又要到细思极恐的时候了。
苏瓷不想让自己一直被恐惧的情绪控制着，那样容易不清醒，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和反应。
“我心理很健康。”
苏瓷看着冯百渊，露出几分不太舒服的表情来，“我不想去看心理医生。”
记起那个心理医生间接的和冯百渊有关系，苏瓷已经不信任对方了。
冯百渊：“好，小乖本来就很健康，不想去就不去。”
苏瓷别开眼，“你不是要比赛吗？你这样跑回来真的可以吗？”
冯百渊仿佛没有看出苏瓷的回避，安抚的笑一笑道，“本来也不是很正式的比赛，我这次去原本也不是主要角色，教练让我去带带队友们，给他们刷经验的，我在不在的影响其实不大。”
他说得轻描淡写，基本也是事实，只是省略了教练得知他好好的又要跑回去的时候有多气。
苏瓷对这些完全都不了解，闻言只干巴巴的“哦”了一声，其实内心是有那么一点失望的。
他以为冯百渊要赶回去的，那样他还能有点自由时间去支配。
“正式比赛也是明天才开始，小乖想让我回去的话，我回去也能赶上。”
苏瓷猛地转过视线，被冯百渊笑吟吟的眼睛望住，“原来小乖真的想让我回去。”
苏瓷：……
人和人太熟了真的不好，尤其对他不好。
他就知道冯百渊太容易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了。
他无措的抠了抠手指，欲盖弥彰道，“可是比赛本来就没什么重要与不重要的说法，你们的竞技精神不都是全力以赴么？你这样临时跑了多不好啊，还是因为我，我心里肯定会自责啊。”
他能感觉到今天冯百渊注视着他的视线比起以往都要深沉许多，这让苏瓷内心压力倍增。
其实苏瓷知道的，很多东西只要冯百渊想，他就瞒不住。
好在……
冯百渊还是没有戳穿。
冯百渊忽然靠过来把他放平，自己也上来躺在他身边把他搂在了怀里。
“好，只要小乖睡一觉醒来退了烧，我就回去比赛去。”
苏瓷心里振奋，连忙闭上眼睛，下一秒又睁开，“我好像还没吃药？”
冯百渊搂了搂他，在他头顶亲了一下，低声说道，“你烧得昏过去的时候我喂过了，退烧药服用时间要间隔十二小时，睡吧，宝宝～”
苏瓷对自己昏睡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压根就不知道，但冯百渊都这么说了，姑且相信一下吧。
苏瓷又闭上眼睛，在冯百渊怀里，被他熟悉的气息环绕着，没一会就感觉困意上涌，沉沉睡了过去。
等苏瓷再次醒过来，天光大亮，身旁的位置早就没了任何体温。
温热的水和晾到正好的粥就摆在床头柜上，还有冯百渊手写的爱心形便签纸贴在水杯上。
-小乖，起来以后把粥吃了，出门记得带上水和帽子，我后天就回来，渊。
冯百渊的一手好字笔走龙蛇，遒劲有力，字如其人，有一种引而不发的锋芒感，很是赏心悦目。
苏瓷就羡慕过冯百渊的字羡慕好久，不过后来被冯百渊摁着临摹他的字帖临摹了两次就宣布练字失败，甚至之后看到字帖就觉得腿软。
无他，谁被冯百渊用那种不能过审的方式抱着练字，都会产生阴影的。
总而言之……
“我记忆中的竹马，有这样一手好字吗？”
其实有太多太多的违和之处，只要细思就会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早就暴露太多了，只不过以前一直没有去想过罢了。
苏瓷心情复杂的看着这字字句句都透着关心和爱意的留言，又看着灌满的水杯和还散发着温热的粥，良久之后，沉沉的叹了口气。
*
“喂？你好……哪位？”
苏瓷没想到自己拨通的电话那端传来的却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性声音。
高桐说这是白岳的电话号码来着。
“你好，请问一下这是白岳的手机吗？”
“什么白月黑月，你打错了！”
那边的语气一下子变得不耐烦起来，甚至没等苏瓷的“不好意思”说出来就啪一下挂断了电话。
苏瓷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陷入了三秒的沉默。
核对了一下他并没有拨错号码，那……是白岳换号了还是高桐给错号码了？
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没有犹豫的拨打了高桐的电话。
没想到电话那头一直没人接，他反复拨打了两次，第三次再打过去就打不通了。
苏瓷心里有点凉。
他豁地起身，匆忙换了睡衣就要出门，临了又顿了一下，返回去拿了个包，把冯百渊准备好的水和帽子都扔进包里带上，火急火燎的出了门。
刚冲到楼下就遇见了郝鹏友。
“诶？我还说过来看看你吃饭没，你着急忙慌的又要跑哪去啊？今天你没课啊瓷宝！”
苏瓷有一种不安又急迫的感觉，压根也没时间和郝鹏友掰扯。
“去哪啊？你病好了吗你就跑出来，你家男人知道吗？嘿！这次不带上我，说什么我都得告密了哦！”
苏瓷伸手一把拽住郝鹏友手腕，“快走。”
郝鹏友有受宠若惊到，但他心大，也不多想，感觉着急忙慌的瓷宝还挺不多见的，兴致勃勃的跟着他小跑起来。
“上哪啊？”
好不容易拦下的出租车司机和郝鹏友一起开了口。
苏瓷：“……去x大南校门。”
司机一声“好嘞”，一脚油门开出去。
郝鹏友有些惊讶的看着苏瓷，“瓷宝怎么想起去x大了？”
“去找一个……老同学。”
“噫？我怎么不知道瓷宝有x大的老同学？我靠，我们做了三年好朋友，我居然不知道你有读x大的朋友呢，离得也不算非常远，怎么一次也没见你去过，提你都没提起过吧！”
苏瓷手里捏着自己的包带，心里慌得难受，还要应付郝鹏友。
“我之前也不知道他在x大。”
“那又是怎么联系上了的？昨天你该不会就是去找他玩的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郝鹏友眼眸幽深漆黑了一瞬，语气却还是他平时那种调调，他这人说话有点夹，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小0的那种。
这两个南辕北辙的特质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其实是很怪异割裂的。
可惜心神不宁的苏瓷并没有注意到他眼神。
他随口回答，“偶然在外面遇见就又联系上了的，昨天……嗯，他恰好约吃饭就和他出去了。”
“你撒谎。”
略有些阴沉的语气让苏瓷一哆嗦，猛地扭头，却看到郝鹏友一脸装不下去的破功表情嘻嘻哈哈笑起来，“咳咳……我学你家那个时不时有点高冷拽哥的男朋友像不像？”
苏瓷：……
“他什么时候高冷拽哥了？而且他那是一种气场吧，哪有你这么阴沉沉的？”
“嘤嘤嘤！我不管！我的宝不但外面有别的狗了，还胡说八道骗我，我伤心难过嘤嘤嘤……”
郝鹏友没皮没脸的挨过来，哼哼唧唧。
前面出租车司机哈哈一笑，“哥俩感情真好。”
郝鹏友自豪骄傲，“那可不咋地，这是我此生唯一的宝，我最好的homie~~”
苏瓷：……
说真的，郝鹏友这耍宝耍得他都没那么焦虑不安了呢。
“你起开，别贴着我。”苏瓷状若嫌弃的伸出指头把贴脸过来的郝鹏友推开，说道，“我哪有胡说八道啊？”
郝鹏友也知道苏瓷不喜欢肢体接触，刚才也只是作怪罢了，被轻轻一个指头就推开，他坐直了，双手抱胸“哼”了一声。
“你昨天就敷衍我说你随便逛逛，现在又跟我说你是和老同学约吃饭，可你回来的时候看上去那么疲惫，而且压根就没吃饭吧！哦，你昨天还诬赖我给你下药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呢我的宝……你现在又这样胡说八道哄骗我，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苏瓷：……
且不说他不想牵连郝鹏友，很多东西没法对他说。
就说，在他这里，郝鹏友的“成分”还有点存疑，他并没有完全相信昨天的那些说辞。
诚然，那些说辞都很合理，没什么漏洞。
但是他当时那古怪又危险的感觉又怎么解释？
他绝对不相信自己是疯了。
他现在只要弄清楚白岳这个人的存在，以及高桐说的那些事的真实性，就能确定他到底是疯了还是醒了。
不过郝鹏友摆明了就是一定要跟着，他貌似也甩不掉。
“好吧，都是我的错，我就是怕你像现在这样，才不对你说的。”
“卧槽！瓷宝你虾仁猪心！你还可以把嫌弃说得更直白点吗？”
郝鹏友作西子捧心状，一脸的悲伤痛苦。
“反正你现在不是赖着我了么，你想知道什么自己看。”
郝鹏友消停了，此后一路无话直奔x大校门。
苏瓷再次凭借着他的先天优势和说话技巧，很快打听到了高桐的专业和宿舍。
找了一大圈最终找到了高桐的舍友。
舍友下楼来，苏瓷感觉他看起来好像有点憔悴，甚至有点惊恐似的。
不安的感觉现在已经到顶了。
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同学你好，我是高桐的朋友，有点事情要找他但是因为打电话一直打不通所以才找到这来，高桐在宿舍么？能不能帮我叫他下来一下？”
高桐舍友看了眼苏瓷，或许是因为他的模样不容易让人产生恶感，看得出来刚下楼的时候这个同学一副不想讲话的样子，但现在被苏瓷这样一问，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你打不通他电话可能是因为他手机没电关机了，他……没在宿舍，这会应该还在医院。”
“什么？他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