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墓园离开后,他们回到暂时的住处,萨兰第一惩戒队的别墅。
名义上谢灵是圣主眷属,按他的身份、魔力和经验能力,留在萨兰至少得给个队长的头衔,但因为他情况特殊,不会在这里停留很久,所以奥狄斯将他安排到第一惩戒队当外援。
第一惩戒队经常接各种棘手的任务,常年忙碌,正希望多来几个人分担压力?,队长米切尔对这个安排毫无异议,非常痛快地接收了两人。
此时已经过了中午,临近两点,第一惩戒队的十名成员全都不在,有人是宿夜未归,有人是大清早就出了门,整栋别墅静悄悄的,只有厨房传出一阵阵洗菜炒菜的动静。
滋啦!
热锅滚油,一把滴着水绿油油的小青菜扔进去,顿时滋啦作响,热油四溅。
谢宁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一步,最后干脆用魔法操控锅铲,隔空炒菜。
等锅里的水油终于不乱溅了,他走回灶台前,右手握着锅铲翻炒,左手翻开菜谱,认真阅读【清炒绿叶时蔬】这一页文字。
“中火翻炒至变软出汁后,加入适量细盐……适量?”
谢宁将菜谱合上放到一边,拿起装着雪白细盐的小玻璃瓶,试探性地往锅里倾洒。
天气潮湿,瓶塞的小孔洞都堵上了,甩了几下盐都洒不出来。
他微微皱眉,指尖挑开瓶塞,往锅里一倒,盐粒纷纷扬扬地落下去。
眼见青菜都快变色了,他赶紧关火,从橱柜拿出白瓷碟子装菜。
滋啦!
肉丝姜丝青红辣椒丝一起下锅,辛辣刺激的油烟味顿时充满整个厨房,穿过外间的餐厅,飘进宽敞的起居室。
谢灵坐在扶手椅里看书,闻到这味道,不由抬起脸,朝厨房的方向喊了声:“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帮忙!”谢宁的声音伴随着滋啦爆炒的油响传过来,“很快就好?!”
油烟徐徐飘散,半小时后,谢宁终于端出他人生中第一次做菜的成果:清炒小青菜、辣椒炒肉丝、红烧比目鱼。
谢灵站在餐桌旁,垂眸一扫,三个菜的卖相竟然还不错,看着都熟了,也没有烧焦的痕迹。
“哥,你很多年没吃过家乡菜了吧,”谢宁将筷子递给他?,唇角带笑:“这是我第一次正经做饭,看着怎么样?尝尝?”
在弟弟满含期待的灼灼目光下?,谢灵动筷夹菜,先吃了口炒得略微发黄的小青菜,菜一入口,他神情微微一变。
这也太……太太太咸了!
谢灵没敢细嚼,赶紧囫囵吞下肚,然后去夹辣椒炒肉丝,这道菜最香,卖相也最好?,青红椒和肉丝都很鲜亮。
结果……还是很咸!
“味道怎么样?”谢宁问?:“合口吗?”
谢灵没有回答,又去夹红烧鱼,这鱼倒是不咸,就是酱油放得太多,表层鱼肉有些发苦,烹饪时间又短,里层鱼肉还没熟而已。
“……”
哪怕饥肠辘辘,他也实在吃不下去,放下筷子,一言不发走向厨房。
谢宁笑容消失,夹了一筷子青菜,入口表情就是一僵,紧接着不信邪地尝了另外两道菜,脸色霎时更难看。
他眼神冰冷地盯着三盘菜,像盯着什么刻骨仇人,恨不得直接将其灰飞烟灭。
哗啦!
还在冒着热气的菜被他连盘子扔进垃圾桶里。
谢灵托着瓷盘走回餐厅,看见这一幕,什么也没说,将刚刚做好的三明治放到桌上。
他拉开椅子坐下?,朝谢宁扬了扬下巴,“吃吧。”
三明治很好吃,吐司烤得焦香,夹着流心的黄油煎蛋、轻薄咸香的熏肉片,一口下去格外满足。
谢宁很久没有吃过他哥亲手做的食物了,感觉这三明治是近年来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就在这时,叮叮叮的脆响从楼上传来,谢灵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吃掉,起身快步走到二楼某个房间,推门而入。
只见短距通讯魔法阵上方,悬挂的黄铜铃不停摇晃,谢灵举步踏进魔法阵中央,伸手握住铜铃。
空气中模糊显现出米切尔的身影,铜铃里传出她的声音:
“路卡,有个案件需要你帮忙探查一下?,我们接到西城郊一家工厂的员工报案,他们老板昨夜在工厂休息,睡梦中猝死,尸体不翼而飞。”
谢灵接话:“这是警察厅的活吧?”
“听我说完,死者是魔法师,而且报案人声称,尸体失踪几小时后,他在仓库里看到了诡异的怪影。”
米切尔顿了顿,墨绿色的眼瞳压紧,“如果报案人的话属实,那么这起案件可能是魔法犯罪或者邪恶感染,我们现在抽不出人去现场,只能麻烦你和谢跑一趟了。”
谢灵思忖几秒,点头说:“没问题,我们去看看。”
米切尔报了工厂的具体地址,在他正要松开铜铃时,忍不住追加提醒:“别轻易打开谢的颈环。”
谢灵眉梢微挑,看着她模糊的幻影。
“摘去颈环后,他的魔力会激增,感染性也会随之变高,性格比平时更冷酷嗜血,你明白吗?除非是很危急的时刻,必须要借助这种力量对敌,否则就不要打开他的颈环。”
“我明白。”
这话说完,谢灵松开铜铃,走出魔法阵,看了眼站在门边的谢宁,“走吧。”
·
西城郊,食品加工厂。
“哎,这边这边!”
报案人仓管员一见到身穿黑制服的两人,连忙迎过来,“两位先生,你们就是负责调查的惩戒者大人吧。”
他局促紧张地搓了搓手,一双眼睛瞟来瞟去,都不知道往哪放。
谢灵嗯了声,戴着皮质黑手套的手掌递过去:“你好?。”
仓管员慌忙伸手去握,还没感觉到什么,对方就抽回了手,紧接着说:“我们边走边说,先去你发现怪影的仓库看看。”
“哦、哦,好?。”
仓管员拎着一串叮当撞响的铜制钥匙,一边快步走在前面领路,一边说:
“昨晚查理老板在工厂过夜,住在他的私人休息室里,清晨的时候有批货到了,我和秘书就去找他?,连敲几次门里面都没有回声。我们打开门一看,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本来以为他是睡昏了头,谁知道他连呼吸和心跳都没有了!
“当时还不到六点,附近的警察厅都没开门……上午等我带着警员们赶回来,原本在床上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后来我想起仓库的大门还没锁上,临走前过来锁门,当时正下着大雨,两个警员站在不远处的棚子下躲雨,我一个人进了仓库。”
仓管员停住脚,深深吸了口凉气,脸色发白:“就看见那个可怕的怪影从仓库深处爬出来。”
“看清楚了吗?”谢灵问?。
“没,没有。”仓管员咽了口唾液,艰涩地说,“没敢细看,一眨眼怪影又消失了,但我怀疑它还在里面。”
在他们说话的期间,谢宁一言不发,手掌压在门锁上,默念魔咒,只听锁芯咔嗒转动,锁开了。
“我这就给你们开门——”
话音戛然而止,仓管员看着缓缓拉开的仓库大铁门,僵愣在原地?。
谢宁偏过头,朝他哥勾了勾唇角,率先走了进去。
“……”
谢灵心平气和,用复原魔法将坏掉的铜锁修好?,然后抬脚走进仓库,顺手按了门侧的魔法灯开关。
几排魔法吊灯散发雪亮白光,将偌大的仓库照得清清楚楚,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堆放了很多叠木箱,隐约飘出一股潮湿发霉的腥味。
谢灵在狭窄的过道间穿行?,凝神静气,四处扫视。
谢宁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
两人将仓库转了个遍。
“哥,”
谢宁刚出声,就见他哥忽然抬起左手,食指抵在唇间,做了“嘘”的动作。
谢灵站在原地?,侧耳倾听,听到一丝极其轻微的窸窣声从堆叠严密的木箱中传来。
他朝谢宁无声眨了下眼睛,谢宁心领神会,慢慢抬起手。
谢灵脚步放得很轻,往那边慢慢走了几步,就在这时堆叠的木箱突然倒塌,一抹黑影蹿了出来,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根本无法瞬间锁定施法。
【禁锢!】【束缚!】
两个魔法落空,黑影在仓库里四处奔逃,成堆成堆的木箱轰隆隆地倒塌。
【闪电鞭笞!】【浮空!】
两人同时倾吐魔咒,木箱全部浮起,银白闪电从谢灵手心迸发,朝黑影的方向狠狠一击。
那黑影发出一声兽类的嚎叫,栽倒在仓库门口,眨眼间又蹿出门外。
谢宁正要动作,被谢灵喊停:“等等!”
这么一停顿,黑影已经消失在灰蒙蒙的暮色里。
谢宁有些意外挑起眉角:“哥,你要放走它?”
“放什么放,赶紧追。”谢灵疾步跑出大门,“好像是只感染邪化的大老鼠,估计还有巢穴!”
谢宁顿时明白了,鼠类通常聚居,他哥要跟进巢穴里,一网打尽。
这只邪物一路逃窜滴落的血点暴露了踪迹。
两人顺着血迹一路追,发现血迹在道路中间消失了。
这条路四周都没有可以躲避的遮蔽物,唯一能藏匿的地方只有他们脚下的城市下水道。
谢灵用脚尖点了点没盖紧的井盖,觉得这老鼠有点智商,但又不算聪明。
“下去看看。”
井盖一掀开,他先跳了下去,指尖绽出荧荧白光,微微照亮漆黑幽长的通道。
幸运的是,这个下水道在城郊,除了排雨水之外没什么用处,里面还算干净。
走了不到两分钟,不远处的阴影里亮起几双血红的眼睛。
谢宁停住脚,靠近他哥耳边:“哥,应该都是邪物。”
谢灵略微眯起眼睛,望着从阴影里现身的五只邪物。
看起来像鼠类,但灰黑的身躯接近狼狗大小,四肢肌肉异常发达,锋利的獠牙外翻,隐约可见齿间残留的血肉。
巨鼠赤红的眼珠贪婪地盯着闯进巢穴的人类,粘黏的涎水从獠牙不断滴落。
背后传来细微的声响,谢宁眼角余光瞥了眼,只见通道的另一头,三只巨鼠缓缓接近。
“吱——”
领头鼠发出一声刺耳的怪叫,八只硕大的邪物快如疾风,同时从两头向两人扑来!
就在这一刹那,所有巨鼠像被无形的力量裹挟,生生定在半空——
紧接着躯体同时变形,犹如被巨力挤压,骨头断裂皮肉绽开,诡异的是没有一滴血珠飞溅,猩红黏稠的血液混在骨肉里,八只獒犬般壮硕的邪物眨眼间变成了一堆肉泥。
紧接着?,一大摊稀烂的血肉哗啦啦地落在地面上。
潮湿阴冷的通道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谢灵转过脸,幽幽地看着谢宁:“谁让你弄成这样?”
“哥,你觉得太血腥了吗?”谢宁眸光闪烁,语气微妙:“还是说,你对这种邪物也有怜悯之心??”
“哈。”谢灵冷笑一声,“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的意思是,你弄成这样,要是那具不翼而飞的尸体被老鼠吃掉了,你能从这摊肉泥里找出任何属于人类的部位吗?”
“……”谢宁沉默几秒,气弱道:“也不是不行?。”
谢灵后退几步,轻轻一摊手,目光凉冰冰地盯着他?,神态意思很明显:‘你找,我就看着你找。’
在哥哥这样的视线下?,谢宁是不可能认输的,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朝那摊猩红的血肉碎泥走近。
黏粘的翻搅声响起,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重。
谢灵屏住呼吸,偏过脸,目光虚虚地看着墙壁。
几分钟后,谢宁猛然站起身,血糊糊的手指捏着一个脏兮兮的小玩意,走到他哥面前:“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