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吓了一跳, 原来人在受到剧烈刺激之后,真的会吐血。
现在的情况有些怪异,明明前一刻他还在拼死拼活, 如今倒像成了局外人,被晾在一旁。
看看旁边跟大魔交战的小师叔, 江眠衡量了一下自己的武力, 深觉还是不要去添乱了,就留在这里做个看客吧。他真的很好奇徐越为何要如此做。
沈临风抹去唇边血迹,仍盯着徐越, 想要求一个答案:“为什么?”
历经两世,他仍不能释怀, 也想不明白,徐越为什么要杀奶奶, 母亲,连几岁的芸儿都不放过。
“为什么?”徐越握紧剑柄缓慢旋转, 在沈啸压抑不住的惨叫声道:“我本姓越,是一名散修, 居住在陵水村旁的山谷之中。我的孩子叫越秋, 我的妻子叫姜苒。”
陵水村。
不仅沈啸色变,就连沈临风也瞪大了眼睛。陵水村,那是叔父沈承去世的地方。
徐越盯着沈啸痛苦的侧脸, 神情扭曲。
他们一家三口本过着安稳幸福的生活。直到现在徐越都记得,那日他去镇中采买生活用品。天气严寒,担心稚儿受不得风霜之苦, 便让妻儿在家等待。
他走出几步回头的时候, 就见妻子牵着孩子的手立在门边,微笑着冲他挥手, 叮嘱他路上小心。
当时的徐越满心甜蜜,身上披着妻子亲手缝制的大氅,到了城镇,买完生活的必需品之后,又买了盒胭脂和两根棒棒糖并一袋梨膏糖。
想着妻儿见到礼物时的欢欣模样,徐越自己都忍不住露出甜蜜的笑容。
他归心似箭,御剑而行,却不想归家后看到的是妻儿的尸体。
每每午夜梦回,徐越总是万分后悔为何不曾带妻儿一同离去。
陵水村也是大乱,说是妖邪作祟,有一位仙人为了对付妖邪也丢了性命。他们还安慰徐越,说仙人已经为他的家人报了仇,让他节哀,希望能早日走出悲痛。
徐越埋葬了妻儿,根据那些村民所说到了仙人与妖□□战的地方。在山石的角落里,他捡到了一枚珠子。
那珠子是他闲来无事时做给孩子玩的,能够记录下每日所见。探查之后才发现,哪里是妖邪作恶,而是人为。
那仙人也并非是命丧妖邪之手,而是自己的兄长。
是沈啸杀了沈承,徐越的孩子在附近玩耍恰好目睹这一切,被沈啸杀死,他的妻子为了保护孩子,同样死于沈啸之手。
无辜惨死,原本的幸福生活转瞬成空,徐越的妻儿心有不甘化为恶鬼,被恰好路过的仙门收服,顺手送入净渊,希望能度化两人身上的怨气。
徐越心中恨极,却也知道自己不是沈啸的对手,也没有人会相信他。于是他改名换姓,故意寻找机会接近沈啸,入了天道宗。
取得沈啸的信任后,徐越曾因极度思念妻儿进入净渊之中,才发现连净渊都不过是场骗局。
沈啸杀他妻儿,毁其魂魄,将他期盼的来世相见的可能都抹去了。
徐越望着沈临风的目光像是淬了剧毒,让人心底发寒又觉刻骨悲伤:“你们一家倒是和和美美。若是我的孩子还活着,该是同你差不多大。我的妻子也该无忧无虑的侍弄花草,我们一家行走世间比谁都幸福,都是因为沈啸,都是因为你们沈家,我才会落得如此结局。我不该恨吗?你们合该付出代价!”
这个信息量太大了,江眠完全没想到沈啸竟是如此丧心病狂,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下得去手。
他是如何面不改色的面对母亲和胞弟的妻女的?
午夜梦回,他不会做噩梦吗?
沈临风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他知道徐越说的是真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查净渊之事,也注意到了一些之前不曾注意过的地方。
所有的细枝末节凑在一起,抽丝剥茧,拼凑出了一个真相。
沈承在年幼时曾受过很重的伤,众人束手无策,都以为他会成为一个废人,可是数月后,他奇迹般的恢复了。宗上医修都说是奇迹。
这件事情,沈临风小时候总听奶奶提起,说父亲是天选之人,得上天庇佑,有大福泽,也该为世间做出奉献。
当时的他也觉得是奇迹,可现在细想起来,父亲的恢复应是与净渊内的大魔有关。
他还查到,叔父在出事前曾跟父亲起过冲突,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再后来,叔父下山降妖,再没有回来。
在叔父下山后,沈啸也曾离开聚灵峰一段时间,当时沈啸的说法是赴一场友人的约会。沈临风心中起疑,去了信询问,才知并无此事。
沈临风原本想听沈啸亲口说,现在也不必了,一切的一切都在徐越这里得到了印证。
那为恶不绝者,就是沈啸。
血液顺着伤口处流淌,在脚下汇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
沈啸面如金纸,额上遍布冷汗,笑容异常扭曲:“世人表面赞我,背地里却都说我不如沈承,就连父亲都如此认为。当年我身受重伤,沦为废人,连父亲都要放弃我。”
那时候他无意间听到父亲和几位长老的谈话才知道,原来在他重伤之前,父亲属意的天道宗继任者就是沈承。
他拖着残区悄然离开,意图结束自己的生命,想想又觉不甘,心中阴暗恶毒的想法滋生。
他不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去死,在世间什么都没留下。
沈啸不知何时盗取了宗主的令牌,集合仙器之力进入净渊之中,他本意是放出净渊内的恶魂,拉着世人为他陪葬,却不想他的恶念唤醒了沉睡在净渊底部的妖邪的残魂。
妖邪答应帮沈啸疗伤,并助他夺得宗主之位,条件是沈啸要为他寻来源源不断的魂魄修补魂体,并确保他伤愈前不被发现。
走投无路的沈啸毅然应允。
同来时一样,沈啸悄然离开净渊,没惊动任何人。之后他自请下山,说是要散心。
数月后他再归来时,身上的伤奇异的恢复了,且修为更胜以往。旁人都道是奇迹,沈啸只笑笑,说是运气好,在山下偶得机缘。
其后沈啸果真登上宗主之位,他上位后,净渊内的大魔吞吃起魂魄来再不必小心谨慎。
二人合作就是几十年,净渊底部的大魔魂体终于修复,想要借助合适的躯体重临人间,却不想翻车在了秦无咎身上。
在听完沈啸的自述后,沈临风咬牙道:“爷爷并没有放弃你,奶奶说他为了你的伤一夜白发,而且爷爷最终将宗主之位给了你,你怎么能杀了叔父。”
“宗主之位本就是我应得的。”沈啸现在不像是一个父亲,像个疯子般对着儿子强调:“本就是我的东西,何须那老儿施舍?至于沈承,他发现了我的秘密,竟劝我到仙门自首,哈哈哈,本座从不知我的弟弟竟如此愚蠢。”
他亲自解决了沈承,弟弟的血染红了双手,自那时他就下定决心,他不要再披着假面生活,他要所有人俯首称臣,他要像人界君主,成为那个仙门至高无上的存在!
沈临风没想到直到如今,沈啸依然没有悔过之心。
“我的妻儿呢?”沉默许久的徐越愤恨开口:“你是否该给我一个交代。”
“他们?”沈啸冷笑:“谁让他们出现在那里,自己找死,活该。”
徐越浑身剧烈颤抖,他半生都沉浸在痛苦之中,为了复仇丢失一切,他只想为妻儿求一个公道,一声悔过,没想到最终只落得一句活该。
徐越心中怨恨再也抵挡不住,低吼一声将剑拔了出来。
沈啸踉跄两步,捂住心口,然而已经无用了。徐越一剑洞穿他的心脏,此刻血流如注。
他等待了几十年,终于迎来邪神临世,大业即将。
不可以!
他不能死!
不能死!
沈啸口中冒出血沫,喃喃着什么,模样看起来狼狈又可拍,徐越神情冰冷的一剑割穿他的咽喉。
血光喷洒,沈啸翻倒在地,至死都在想着他未成的大业。
沈临风想要阻拦已来不及。他伸着手久久不曾放下,最后只化为一声痛苦的低吼。
他连恨,都不知该恨谁。
沈啸身死后,徐越看着满手血污,却并觉得高兴。
秦无咎不知何时落到了江眠身边,正抱着双臂在一旁看热闹,而那大魔被他用术法困囚在方寸之地。
徐越冲秦无咎一点头:“多谢。”
秦无咎眉梢轻扬:“谢我?”
徐越很轻的笑了下,笑容里俱是悲哀:“多谢你助我复仇。”
秦无咎似是觉得有些意思:“你怎知我可以?”
显然,徐越在察觉到净渊异动之后就开始着手报复,他蛰伏多年,没有绝对的把握不会出手。
“我窥得了一点天机,知道你是那个能终结这一切的人。”徐越说完,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
转眼,他从壮年男子化为了白发苍苍的老者。
至此,沈临风终于得知前世徐越尸体上的异样为何,那是禁术的反噬。
徐越真的是为了复仇,付出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