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越的身影消失了, 偌大之地只剩下江眠三人。
沈临风从袖中摸出那封信,笑说:“走吧,咱们速战速决。”
江眠一脸新奇的跟在沈临风身后, 绕过面前这座高塔,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莹白的净土。更远处的地方, 笼罩着一层五彩的华光, 仿若人间仙境。
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座同样的高塔。密密麻麻,一眼看过去像是高塔铸就的森林。
这些塔上有无数的房间,每一个房间里面都居住着不甘的魂灵。
江眠心中只觉震撼, 同时也感谢仙门的付出。要在世间各地游走,解决不平之事, 将这些人带回来,并非易事。
拜托沈临风的那孩子的父亲名叫陈麟生, 三人不敢贸然分开,一同寻找塔上的名字。
好在这些灵魂都是根据日期归类放置的, 倒是也好寻。三人很快找到了陈麟生所在的位置。
沈临风轻叩门扉,低唤着陈麟生的名字, 而后退后一步, 静静等待。
房间内静悄悄的,一丝动静也无。
他朝江眠,秦无咎看去, 明显是在征求同伴的意见。江眠说:“要不,打开看看?”
既然对方待在里面不出来,他们进去也是一样的, 左右不过是把信送到, 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沈临风点点头。
塔上每一个房间都设有封印,沈临风早就设法弄到了开启的口诀, 他掌中结印,很快将关押陈麟生的房间打开。
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挪到其他地方去了?”江眠探头看了一眼说:“还是已经净化去投胎了?”
“不应该啊。”沈临风摸着下巴,一脸沉思:“怨气不重的魂魄修士顺手就能帮忙化解其怨,能被送入净渊的都是身上怨气极重的,想要彻底净化至少要上百年。”
他也没听说过会将送进来的魂魄二次搬运,本来建造这些高塔已是不易,若再搬来搬去,岂不是要把人累死。
江眠叩了叩陈麟生旁边的位置:“要不问问隔壁?”
也只能如此了。
沈临风打开隔壁的位置,里面竟也是空的。
他原本舒展的眉头皱了起来,一个是空的,两个也是空的,难道这塔里没有人?
想到镇子上等待他的可怜的祖孙两人,沈临风又依次开了几个房间。每开一个,沈临风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最后他示意江眠,秦无咎退后,闭起双目,口中念念有词,将附近高塔上的门一层层打开。
全都是空的。
本该待在里面的魂魄去了何处?
江眠安慰说:“或许真的去投胎了也说不定?”
话一出口,自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自己都不信这番说辞。
初听净渊的存在之时,他就十分在意。再加之今日所见,这净渊之中必有猫腻。
沈临风眉头紧锁,还在苦思,净渊存在上万年,用来净化魂魄也有千年光景。天道宗每隔几日就会送来弟子在各处搜集的恶魂,这塔中为何会没人?
空气一片死寂,于沉默中,沈临风的脸色越来越沉,低声说:“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得出去上报此事。”
就在这时,平地风气,他们感受到空气中传来一股邪恶之气,抬眸望去,就见几十道恶魂朝净渊深处飘去。
沈临风目光一凝,看着那些自头顶飞过的恶魂,久久没有动作。他的眼底满是迷茫,显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秦无咎率先行动:“跟上去看看。”
三人远远跟在空中的恶魂身后,就见远方浮动的五彩华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沈临风有些高兴,是他想多了,原来那些恶魂是被拉到此处净化。
下一刻,恶魂口中发出痛苦的惨叫声,那声音让人禁不住浑身一颤。与此同时,三人也进入光华之中。
眼前场景再变,不再是一望无际的白色荒原,此刻出现在江眠他们眼前的是一道深深的沟壑,两侧山壁壁高万仞,压的人呼吸发沉,那团至纯至净的光华就在崖底。
原来他们适才在外所见的,是人力构筑的结界,用来盛放那些需要被净化的魂魄。
这里才是净渊的原本面貌。
太过精纯的力量对修士来说反而是种阻碍,进入其中,呼吸都有些不畅。沈临风按住心口,脸色再次沉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天真了。
修者进入此处尚且不适,恶魂进入其中,怕是很快就要消失无踪。
是什么东西把这些恶魂吸引过来的?
江眠压低的声音响在耳畔:“你们看,那是什么?”
沈临风凝神一望,瞳孔骤然紧缩。只见谷底的华光之中浮现出一缕黑红交缠的气体。
那异样的气息越来越多,越来越浓,最后化为一只巨口,将痛苦□□的恶魂尽数吞噬。
可怕的咀嚼声随之响起,江眠身上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冒了出来。
他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攥紧腕上金环,难道他真的猜对了,净渊之中恶魂互相吞噬,最终出现了一只大魔?
忽地,咀嚼的声音一顿,江眠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
强烈的被注视感。
紧接着一道嘶哑的令人胆寒的声音厉声喝问:“什么人?”
被发现了!
江眠心下大惊,正欲拉上秦无咎离开,忽觉一股强大吸力袭来,他跟沈临风一个不慎被吸了过去。
忙乱间,江眠似是看到了一双泛着暗红色泽的眼瞳,其眼底冰冷,高高在上,宛若嗜血的邪神。
江眠跟沈临风漂浮在空中,被黑红相间的气息捆绑住无法动弹。
崖底的那东西似乎在观察他们,嘶哑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哦,今日倒还送来几个解闷逗趣的小玩意进来,当是供应本尊重临世间的贺礼吧。”
如此危急关头,江眠注意到这东西说的是“送”。
他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这家伙有饲主。
难怪前脚魂魄刚送进来,他就如此迫不及待吞吃,原来是有所依仗。
是谁?
谁是他的靠山?
两人再次朝谷底飞去,蛮横强大的恶意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秦无咎抬手一道符咒打向谷底,霎时金芒大作,他抓住江眠,沈临风两人后颈急速后退,赶在入口关闭前逃了出来。
外面只剩下徐越一人。
脱险后,沈临风心神震颤,仍有些回不过神来。
徐越问:“如何?找到你们要寻的人了吗?”
沈临风心里很乱,这个时候却也快速收拾好心情,抢在江眠,秦无咎前面说:“找到了。他看了信后痛哭流涕,表示会好好改造,争取早日投胎,还托我好好照顾他的孩子和老爹。”
沈临风脸上在笑,心中却满怀着愤怒和无限悲凉。他的信没能送出去,那孩子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徐越深深的望着沈临风,随后点头微笑:“如此便好。”
沈临风心中很乱,脱口道:“徐长老……”
“嗯?”
迎着徐越含笑的目光,沈临风稍稍冷静下来,他强行装出笑颜:“没什么,我就是想问徐长老负责看守净渊,你有没有背着我爹进去过。”
“你当谁都像你把门规当摆设?”徐越差点被气笑了,他有点生气又很无奈,开始赶人:“好了,今日我算是帮着你们犯了门规。既然心愿已经达成,便离开吧,可别连累了我。”
沈临风暗中观察着徐越的神态,却见他神色自然,全然无异,显然并不知道净渊之中的东西。
也对,他若是知道,就不会放自己进去了。
确定此事同徐越无关,沈临风纠紧的心并没有放下,反而愈加沉重。
“多谢徐长老。”沈临风垂眸掩去眼底情绪,行礼道:“我们先走了。”
江眠三人一离开,原地只剩下徐越一人。
大殿威严,殿门厚重,空气一片压抑的死寂。
徐越面对着缓缓合上的净渊入口,敛了笑,眼神沉郁冰冷。他负手默立良久,掌心之中都掐出了血痕。
鲜血顺着指缝啪嗒滴在地上,被他一脚拧了个干净。
**
自大殿出来后,江眠三人同样沉默。
谁都没想到来的路上欢欢喜喜,叽叽喳喳,回去的时候却一片死寂。
江眠和沈临风全然忘了出来再掰扯酒的事情,心中都转着一个念头,这件事跟天道宗到底有没有干系。
或者说,跟身为宗主的沈啸有没有关系。
江眠还想到一件更可怕的事,那东西需要吞吃恶灵,那在端州作恶的水怪是不是也跟天道宗有关?
毕竟因为那场灾难,无辜枉死之人,心中满是怨恨。这段时间,天道宗弟子不知抓了多少恶魂回来。
他越往深处想,越觉不寒而栗,脊背发寒。
“方才,多谢了。 ”沈临风心下很乱,停下脚步,言辞恳切道:“秦师兄,江师弟,我知道这是大事,还请你们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尽快查清楚,给那些人的家人,给仙门一个交代。你们放心,我绝不会徇私。”
相处下来,江眠自然相信沈临风的为人,他也知道,这件事对沈临风来说肯定是煎熬,毕竟涉及他的父亲。
沈啸身为一宗之主,必是头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眼下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天道宗的人不可信,若贸然行动,怕是会打草惊蛇。
查出背后之人,然后趁其不备除之,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江眠看向秦无咎,秦无咎说:“你随意。”
沈临风心中感激,一拱手,再次道谢,快步离去。
沈临风一走,秦无咎抬头望了眼天色道:“正好,天色晚了,回去睡觉。”
明明还天光大亮,哪里晚了?
江眠心里吐槽一句,很快被旁的想法占据了全部注意力。他跟上秦无咎,一面同他往住处走去,一面问:“小师叔,净渊中的那东西是不是跟沈啸有关?”
江眠观察着秦无咎的脸色,最开始见面他还看不出什么,随着双方关系越来越亲近,他已经能读懂小师叔脸上的表情了。
此刻秦无咎一个眼神扫过来,江眠就知道了答案。
心里有种被剧透的快感,虽然剧透的并不完全。
想到山下百姓的信任,沈啸却做出这种事,江眠心中十分愤怒,他问秦无咎:“所以小师叔你入天道宗,杀沈啸是替天行道是不是?你被误会了?”
“不是。”秦无咎澄清的依然很快:“我入天道宗是有自己的目的。杀沈啸,只因他阻我的路。”
江眠:“……”
倒也不必如此坦诚。
他真的很想问,作为长辈,小师叔难道真的一点没有要在师侄心中树立一个光辉伟岸形象的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