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热流来的很突兀,就一刹那,电流窜过似的,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又酥又麻,全身的血液好像也往下腹涌,盘旋着,四处流淌、冲撞,仿佛急于寻找一个突破口。

  方子晨想着可能是内急了,毕竟一早都没解决过五谷轮回,他将乖仔递给杨铭逸,问了茅房大概的位置后便跑了。

  这边是杨府小院,偏僻寂静,绿草如茵,路边栽了几兜小竹,除了打扫的下人,就杨铭逸来的最为频繁。

  刚拐过弯,迎头撞上一人。

  方子晨四肢百骸都酸软无力,头也愈发昏沉,有种喝了两斤二锅头的急醉感。

  这一撞让他险些跌倒,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扶着墙才堪堪站稳。

  “公子,你没事吧?”

  这声音熟悉,是方才作画时,给他倒茶的丫鬟。

  方子晨抬起头,眼神浑浊,嗓音像吞了火星,粘着嘶哑:“······没事。”

  “我扶你吧!”这丫鬟极没眼力劲,双手搭上了方子晨的胳膊,一阵清香也随之飘来。

  是清品阁里的莲胭香,一小盒便是五两银子。

  方子晨刚要推她,那股热流又窜上来了,较之先前强烈。

  脊背蔓延开来的刺激令他几欲站不稳,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白皙的肤色上也染上一层绯红。

  莲胭香也显得愈发甜蜜浓烈,无孔不入,张牙舞爪般笼罩住他。

  丫鬟又唤了一声:“公子?”

  方子晨下意识看向她。

  这丫鬟长得极为出众,面若桃花,肤如凝脂,头上插着一镶着琉璃珠的紫金钗。

  这哪是什么丫鬟啊!

  杨家即便是满屋金银,下人也不至于富成这般。

  那紫金钗,没五六十两下不来。

  正巧这时,小道上迎面走来三个汉子,直直奔着他们而来,到了近前躬身道:

  “小姐,您吩咐的事,小的已经办好了。”

  怜娘交代:“嗯,去外面守着,不准让任何人进来。”

  “是。”

  方子晨:“······”

  此时此刻,若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项上人头不要了也罢。

  这是从后院出去唯一的路,换做以往,就那三汉子,方子晨定然不惧,收拾他们就宛如砍瓜切菜似的,可这会······林妹妹附体。

  脆弱,柔软,无力。

  不得行了。

  “公子······”

  两人目光接触,方子晨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许久没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又他妈的中套了。

  长得帅的人,家世再显赫一点,那对他着迷的女人,便是前仆后继,如过江之鲫,滔滔不绝。

  他之前被人下药,到是还可以理解。

  可如今他已不在是当年那个喝酸奶只舔瓶盖的阔少了,就一打工仔,朝八晚五,兢兢业业,还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双腿也已跨入了婚姻的坟墓里,儿砸也会打酱油了,为什么还有人盯着他不放??

  之前那给他下药的姑娘,这会牢房都不知道蹲破了几个。

  这个······他也绝不放过。

  怜娘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公子?”

  方子晨撑着最后一尚清明:“你是谁?”

  “我是怜娘啊!你不记得我了?”怜娘说着,手搭上方子晨的腰间,见他没有抗拒,心里一喜,她比方子晨要矮一个头,刚到他胸口,她仰着头,脖颈倾长柔白,娇羞笑道:“公子,你怎么这么看我?怜娘美吗?”

  方子晨不说话,亦无反抗。

  怜娘踮起脚,往他脖颈处吹了口热气,吐气如兰:“公子,怜娘好寂寞啊!”

  方子晨沉默着,不迎合也不推拒。

  怜娘伸出葱白的指尖,轻轻抚在他细窄挺直的鼻梁上,然后缓缓向下,几近挑逗的摩挲着他的下巴,然后用嘴含住他的指尖。

  “公子,舒服吗?”

  湿热的,蛇信子舔过一样。

  方子晨油盐不进,没回她任何一句话,只是喘着气突然道:“你是贾员外家的?”

  怜娘顿了下,喜道:“嗯,公子终于想起我了。”

  “你之前来过醉宵楼。”方子晨忍着恶心,说:“美的都是千篇一律,唯独你丑的很特别,我就记住了。”

  怜娘:“······”

  “啊,不好意思。”方子晨举起方才被含过的手,故意恶心人:“刚我儿砸拉屎,我用这手给他擦,还没来得及洗,你方舔时,感觉味道怎么样?”

  怜娘:“······”

  怜娘从未被人如此羞辱,一股怒意涌上来,她条件反射举起巴掌,可对上方子晨那由骨到皮都称得上绝决的脸和眉眼间的高傲冰冷,巴掌硬生生停在半空。

  方子晨模样实在太过出众。

  以色惑人的妖精,大抵也不过如此。

  怜娘当初对方子晨有过些许好感,常去醉宵楼,找各种借口同他搭讪,起初方子晨对她还挺客气,怜娘对他表露心迹后,方子晨却拒绝了她,后面更是躲着她。

  男人对于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是惦念,女人也是亦然。

  “一直眼抽筋似的对我抛媚眼,我不搭理你,现在改成对我下药了?”方子晨眼睛一片血红,体内的欲望汹涌澎湃,浪潮般,一波一波袭,接连不断,只是片刻,已攀至顶峰。

  这药实在是太猛烈了。

  被她这么一撩拨,方子晨骨子里恶劣的基因不由蠢蠢欲动。

  他几乎快站立不稳,握紧了拳头,犬齿狠狠咬着下唇,嘴角渗出血来,让疼痛强迫自己维持清醒,他对上怜娘阴婺的双眼,发出阴冷的笑声:“就凭你也想勾引我?说实话,我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你,还不够格。”

  怜娘涨红了脸。

  她几乎没想到到这般地步了,方子晨竟还能保持清醒。

  那药她下的足,卖药的小学徒说这药药劲强,便是一点儿也能使头成年公牛发狂。

  方子晨看着已是快忍不住,面对她一次次的挑逗撩拨,他竟还能无动于衷,意志力不可畏不惊人。

  可这都只是表象,方子晨的心神已经开始恍惚。

  占有对方的渴望和冲动在血液里疯狂的叫嚣,他侧过头,目光不小心掠过怜娘。

  她个子虽不太高,但凸翘有致,是和男人全然不同的。

  这是个女人。

  几乎是意识到这一点时,那股冲动就散了大半。

  他喜欢上赵哥儿后,便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弯的了。

  赵哥儿虽是个哥儿,可他跟男人并无任何区别。

  他一个gay,怎么可能对个女人硬得起来。

  就算硬得起来,他也不能对不起赵哥儿。

  面对杨铭逸那样的,他都不为所动,更何况是怜娘,这比杨铭逸差了一大截的。

  欲望消退,在怜娘承认是她下药时,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何止的暴戾。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只喜欢你的夫郎,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得到你的喜欢而我不可以?我哪里比不上他?他不过是个哥儿。”怜娘看着他,不慌不急。

  方子晨已中了药,这会便是她的掌中之物,方子晨即便出言不逊,多次羞辱她,也无所谓,只要再等等,她就不信,方子晨还能忍。

  “我找人打听过他。”怜娘道:“他以前是马家一傻子的童养媳,后来他把那傻子克死了,十六岁那年不知道跟哪个野汉子勾搭上,生了个野种,就这样的,不知廉耻的贱人,你······”

  啪的一声脆响,怜娘愣怔住了。

  直到脸上升起火辣辣的痛感,她才回过神来。

  “你他娘的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方子晨冲上去抓住她,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抵到墙上:“他是贱人,那公然给我下药的你是什么?他是个哥儿,那又怎么了?哥儿低贱你就高贵了?”他恶狠狠的瞪着他,声音像是从深渊里传来。

  “知道吗,我最讨厌别人算计我。”怜娘给他下药这件事,让方子晨格外的暴躁,那股怒意汹涌而上,他手铁爪般,怜娘使劲挣扎竟是挣不脱。

  方子晨不敢再留在这个地方了,可外头人守着出不去,药效刚上来已是这般,他身子沉重的不可思议,能撑到现在已属不易。

  等会对方若是来个强的,他怕是都毫无反抗之力。

  也不知道这古代的春/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欲望是有了,可人却像中了软筋散一样。

  谁整出的这药,真他娘的是个傻逼。

  他将怜娘一把甩到了地上。

  怜娘毫无防备,也没有预料,后背重重的撞到青石路上,后脑勺也碰到了,这一下,磕得她头晕眼花,天旋地转。

  她见方子晨想走,咬了咬牙,抓住了他的脚。

  ······

  赵哥儿卖完辣酱,也没回去,而是去了铺子里,逛了一圈后,又去买了些锅碗瓢盆。

  这些家里虽也有,可当初置办时没想着要做生意,家里就三口人,买的锅盆都是小号的,拿来铺子里用怕是不方便。

  买回来了,他蹲后院里洗,一瓷盘擦洗时,却突然毫无征兆的从手中掉了下来。

  他想捡,可明明很小心,拇指却还是被割破了一道口子,冉冉鲜血冒了出来。

  他顿住了。

  以前也不是没伤过。

  在马家砍猪草,上山砍柴时,他不小心砍到手时,伤得比这都重,那时候也没觉得怎么样,只是麻木的看了眼,然后又继续去砍柴。

  这次不知为何,突然心里慌慌的。

  他刚找了块布包好,前头没关门,有人在外头喊了一下。

  他擦干手走出来,见着一姑娘正站在外头。

  “你好,是有什么事吗?”

  “你是赵哥儿吧!”那姑娘说。

  赵哥儿并不认识她,点了下头:“我是。”

  “那你跟我走一趟吧!”姑娘说完,见赵哥儿警惕的看着她,又笑着解释道:“我是杨府的丫鬟,方公子今儿携令郎去给老夫人祝寿,令郎不小心打翻了水杯,衣裳湿了,方公子还要给老夫人画寿,不得空,便差我过来告知你一声,让你过去将令郎抱回来,换身衣裳。”

  这话漏洞百出。

  可赵哥儿没有多想。

  方子晨今天确实是带乖仔去给郑老夫人祝寿的,并不是假。

  “你等我一下。”

  他回后院取了钥匙,关好门,这才跟着丫鬟走。

  他们从后门进去,一路避开人,直到小后院,也没见着乖仔,赵哥儿没敢乱看,一路垂着眸,前头领路的丫鬟突然顿住,叫了起来。

  “小姐······”

  她冲过去,赵哥儿抬眸往去,就见前头地上躺着个人。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快醒醒,你别吓唬奴婢啊!”

  怜娘被她抱起来,脸上巴掌印明显。

  赵哥儿道:“她可能是晕过去了。”

  ……

  乖仔没接到。

  那丫鬟忙着她小姐的事,哪里还记得赵哥儿。

  杨府大,光个小后院就望不到尽头,赵哥儿也不敢乱走,只得按原路返回。

  有方子晨在,他不担心,方子晨把乖仔当眼珠子护,真湿的厉害,见他没去,肯定会自己想办法的。

  他又回了铺子,洗洗刷刷,下午才回小河村。

  傍晚刚煮好饭,他在院子里摘菜,一辆马车停在了外头。

  杨铭逸从车上下来,然后转身从里面将乖仔抱出来。

  乖仔似乎不太高兴,小嘴巴嘟着,见了赵哥儿才笑起来:“爹爹。”

  “回来了。”赵哥儿接过他,同杨铭逸问了声好。

  他看向马车,可里头再无人出来。

  “我夫君呢?”赵哥儿问。

  杨铭逸闻言,蹙起眉:“方哥没回来吗?”

  赵哥儿摇摇头:“还没,他没同你们一起吗?”

  “没有。”杨铭逸说:“下午我就没见着方哥了,我以为他已经回来了。”

  方子晨这人看着有点不靠谱。

  中午他说去趟茅房,把乖仔塞给他后,便一直没有回来。

  杨铭逸也没多想,只以为他忘记乖仔,自己一个人回去了,加上府里有些乱,忙忙碌碌的,这会才得将乖仔送回来。

  结果,方哥竟是还没回来吗?

  赵哥儿急了。

  杨铭逸安抚他,转头吩咐身后的车夫和丫鬟,让他们回去帮着找找,是不是还在镇上没有回来。

  在镇上,方子晨能去的地方不多,醉宵楼没见到人,街上也没有。

  杨铭逸回府,问守门的小厮,小厮说整个下午,他们并未见方子晨出来。

  方子晨长相出众,个子又高,小厮们对他映像颇深,如果他出来,不可能看不见,也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杨慕涛听闻方子晨不见了,杨夫人和管家的事他都来不及处置,先派人去找。

  可在府里找了一圈,却也没见着人。

  他又派人去外头找,可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还是不见方子晨。

  他似乎,突然人间蒸发了。

  毫无痕迹,毫无踪影。

  杨慕涛安慰他,说没事,他一个汉子,又不是小孩哥儿,出不了事,而且一个大活人,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消失的。

  这话灌进耳里,赵哥儿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的血色骤然褪去,顷刻苍白衰弱。

  他身子止不住的颤栗,几乎如风中瘦弱无靠的竹竿,摇摇欲坠。

  杨铭逸伸手扶住他,可刚一触上他手腕,杨铭逸就顿住了。

  冰凉的,死人般,没有丝毫温度。

  “赵哥?”

  赵哥儿没有反应,垂着头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那上面缠着块小布,渗着些血。

  已经过了一下午,彼时未觉得如何,可这会竟是疼痛难忍。

  “赵哥······”杨铭逸拧着眉头,又喊了他一声。

  半响,赵哥儿才缓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声音颤抖,眼神悲伤。

  “我夫君回来了?”

  “还······”他眼里希翼太浓,杨铭逸突然就开不了口了,‘没有’两字仿佛只要一说出来,赵哥儿便要坠入深渊。

  乖仔还紧紧抱着那个果子,这会他似乎也懂了什么,他看看赵哥儿,又看看杨铭逸,见两人脸色浓重,他突然朝门口跑了出去。

  “乖仔,你去哪里。”杨铭逸追出去。

  “找父亲。”乖仔说。

  杨铭逸拦住他:“我已经让人去找了,你别去。”

  “可系······可系都没有找到。”乖仔眼眶红了:“父亲,系不系迷路鸟?”

  杨铭逸默了片刻,哄他:“嗯,他迷路了,等会就回来了,你别乱跑,不然方哥回来不见你,他该生气了。”

  乖仔看着他:“真滴吗?你不要骗乖仔。”

  “嗯!”杨铭逸帮他抹眼泪,语气艰涩:“杨叔不骗你。”

  杨府没见人,赵哥儿再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了,他慌乱无措,杨铭逸突然道:“方哥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赵哥儿看着他。

  小河村到扶安镇只有一条道。

  可镇门口到杨府,却是条条大路通罗马。

  赵哥儿抱着乖仔就往回跑,路上一刻不敢歇,远处传来狼嚎,虎哮,他似都听不到,只一个劲的往前跑,他从未如此用命的跑过,心脏难受得似乎要裂开,深秋寒凉的夜晚,他却浑身冒着冷汗,回到院子外不远处,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突然踉跄了几步,仿佛再也受不住,那股撑着他一勇无前跑回来的力气顷刻之间消失殆尽。

  赵哥儿往前跌了一跤,乖仔从他怀里滚了出来,果子被压烂掉了,额上也磕到了块凸起的石头,他没敢哭,只是四肢并用匆匆爬起来,去拉赵哥儿。

  赵哥儿趴着没动,乖仔喊道:“爹爹起来,爹爹快点起来······”

  赵哥儿泪眼朦胧,死死的盯着前方。

  院里漆黑,没有点灯。

  ······方子晨还没有回来。

  他是不是,又要像几年前一样,突然······消失不见,任他怎么找,怎么找,都找不着,寻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