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哥儿在外头院子里杀鱼,刘婶子帮着煮饭,厨房里干净,东西分门别类放的也整齐,而且专门装米的米缸也显眼。

  刘婶子掀开盖子,看见里头全是白花花的大米,愣怔一瞬,然后又给盖了起来。

  厨房里再没别的米了。

  刘婶出去问赵哥儿,糙米放在什么地方,赵哥儿说家里没有糙米。

  刘婶子和周哥儿顿住了。

  “那,那你们平时吃什么?”

  “吃白米饭!”赵哥儿说。

  刘婶子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赵哥儿家奢侈得很。

  怪不得家里没有糙米。

  白米饭,多贵啊!一斤能顶三斤糙米了。

  他们家这会有点闲钱了,都没敢这么吃。读书烧银子,以后要花钱的地多了去了。何况这会方子晨住的还是村长家,要是手头宽松了,最好还是买片地儿,起个房子。

  自己的,住的安心些,不然万一哪天村长家住不开了、或者起了什么龌龊,人说要把房子收回去,那咋整?

  房子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起得来的,到时候住哪里?要都是大人,随便找个地儿将就一下也可以,但这会还有个孩子。

  而且庄稼人对土地很是看重,觉得那是他们的根。

  刘婶子想着劝劝赵哥儿,先省点银子,起了房子,再买几亩地,这样,即使以后生意出了什么问题,做不成了,还能回来种种地,只要踏实勤快,总是饿不死,这算是条后路。

  可这会话到了喉咙口,思来想去,又被咽了回去。

  她跟赵哥儿关系再好,赵哥儿也不是他亲生的,就算是亲生的,嫁了人,就自己当家做主了。该交代的,该嘱咐的,她都跟赵哥儿说过,这会把手伸长了,难免遭人嫌弃。

  请了人,饭就得多煮些。

  看着一瓢瓢大米被盛入锅里,刘婶子心疼得紧。

  前两天做的酸菜还不能吃,周哥儿自家常年泡有,他回家拿了点过来,跟着被切成片的鱼肉一起煮。

  买回来的肉,肥的切下来,煎一下,再跟着白菜炒,瘦肉则搭着干笋一起炖。

  菜炒得多,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凳子,碗筷不够,还得去刘家搬过来。

  忙忙碌碌一通,晚饭总算做好了。

  村长来时,提着一壶酒,刘大愣则抱着一只鸡,族长拿着一篮子鸡蛋。

  说是给他的‘贺礼’。

  饭桌上,乖仔挨着方子晨和赵哥儿坐,之前见家里来了这么多人,问赵哥儿,他们为什么来家里吃饭饭。

  赵哥儿跟他说,因为方子晨考了第一名,之前受他们帮助,顺便庆祝一下,所以请人吃顿饭。

  乖仔这会就问:“爹爹~”

  赵哥儿:“嗯?”

  “第一名很腻害吗?”

  “那当然了!”赵哥儿说。

  乖仔握着拳头:“那乖仔以后也要当第一名!乖仔要腻害腻害滴!”

  “好啊!”

  “可系,为什么第一名会腻害?”

  赵哥儿一下子噎住了。

  方子晨敲了一下乖仔的脑袋:“别问了,小孩子吃饭时间,不能问那么多,不然脑子会烧掉,然后变成小傻子。”

  “啊~”乖仔吓住了,赶忙舀了瓢饭塞嘴里。

  村长笑起来,给河大愣几人满了酒,又亲自给方子晨倒了杯。

  “方小子,来,跟叔喝一杯!”

  看着被推到自己跟前的白酒,方子晨眉头微不可察的蹙起来。

  男人们都好酒,可方子晨却是个例外。

  之前闲聊时,赵哥儿问他喝不喝酒,他说不喝,并且感觉这玩意儿,有点像马尿。

  赵哥儿就道:“你怎么知道它像马尿?”

  方子晨当场就懵了,怼不回去。

  该怎么说?

  难道要说他喝过?

  那不可能啊!

  他就是感觉颜色有点像。

  之前未成年,他跟着他二哥偷偷喝过两次,咽到喉咙,又给呕了回来,硬是咽不下去。

  这会盛情难却。

  不喝,那就是不给村长面子。

  方子晨咬咬牙,仰头干了,然后整个人瞬间就不太好了。

  尼玛!

  这酒,辣椒水做的吧!

  忒辣人。

  机体自动反应,下意识的‘拒绝’这危险的东西。

  像吞了个火星子,反呕两下后从喉咙一直烧到肚里,屁股眼都跟着火辣辣的。

  自家酿的酒,度数并不是太高,但却是很上头,后劲也大。

  方子晨小白脸顷刻之间就红了。

  但目光还清明,看着没醉。

  “哟!可以啊你小子。”村长赞道:“够豪爽,有我当年的风范。”他跟着干了,喝完又要碗里添,王大梅拍了他胳膊一下:“老东西,别喝多了。”

  “我有分寸。”村长说:“而且今儿个我高兴,醉了也没事。”

  中午从镇上回来,一行人就在村口分开了。

  村长家住村中央,那儿人多,而且知道今儿放榜,又缝午时,正吃饱了饭没事干,碰见村长从外头回来,知晓他是干什么去的,立即围了上来询问。

  “村长,咋样啊?”

  “那个······”看他笑呵呵的,有人迟疑的问道:“方小子中了?”

  村长点了下头:“嗯!中了。”说着,他又忍不住笑起来,从早上到现在,过了差不多两个多时辰了,可这会他还是难掩其激动,语气兴奋道:“而且还是第一名,是第一名。”

  几乎是话刚落,周边就响起了抽气声。

  “······真,真的······”

  “没有看错吧!”

  “怎么可能看错!”村长肯定道:“拉了读书人问的,我跟大愣都再三确认过了,没错。”

  有那想看笑话的,直接傻眼愣掉了。

  谁能想到啊!

  这方子晨不仅中了,而且还是第一。

  第一名啊!

  什么概念。

  那么多人去考,他杀出重围不算,还登顶第一,真是厉害又出息。

  这一消息,风卷过,一下传遍了整个小河村。

  那些原想等着看他笑话的,直接闭嘴了。

  有些人却也高兴。

  方子晨落户小河村,以后就是他们村里的人了,即使不是亲戚,可同个村的,要是村里出了个童生秀才,那说出去都是倍有面子的事儿,不看憎面看佛面,以后去镇上找工,人都不敢轻易糊弄欺负他们。

  真是给他们小河村长脸了。

  这算是村里的大喜事,个个情愿的或不情愿的,这会都想着回家跟家里人商量商量,看看送点什么好。

  马汶站在人群外,脸色铁青,双拳紧紧握着,‘虎落平阳被犬欺’,他现在落魄,工作也没了,家里李氏和孙氏对他眼不是眼,鼻不是鼻。

  马老头马老太以前宠他,他走船回来就是各种嘘寒问暖,可这会人天天搁在家里,不用走商不用离家,而且见多了也就烦,马小顺小,嘴巴又甜,马老太这会儿宠他多过马汶。

  马大娘和李氏、孙氏两人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气起来时,各种污言秽语,甚至会动手。

  他试图劝架,可拉了马大娘,马大娘怪他不向着自己,拉李氏两人,李氏等人不是吃素的,说他个大男人也就这点本事,怪不得二十好几了没讨着个媳妇,连个贱哥儿都看不上他。

  村里最有出息的人,也从自己变成了方子晨。

  从云潭跌至淤泥,也不过如此。

  马汶从未觉得生活如此的压抑和烦心。

  马老二瞥了他一眼:“行了,回去吧!”

  “叔······我难受!”

  “我知道。”

  马汶垂着眸,还沉浸在妒忌愤恨之中,耳边猝不及防地传来一道阴沉的声音。

  马老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仇人得志,马老三心里也不痛快,两家结了仇的,方子晨爬得越高,他心里就越恐惧。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马老三突然笑了一声,拍了拍马汶的肩膀:“放心,他得意不了多久的。”

  马汶猛然抬头:“什么?”

  “你不需要懂。”马老三说。

  ……

  吃饱喝足,赵哥儿送走人,锅碗瓢盆打扫干净,刘婶家的碗筷刚洗干净,放篮子里给周哥儿带回去了。

  他关了院门,回头一看,方子晨抱着乖仔还坐在门栏上。

  “儿砸,”方子晨搂着乖仔,拿脸去贴他的脸,蹭了蹭,问:“你爱不爱父亲。”

  乖仔抱住他脖子:“爱滴爱滴!”

  “这就行!”方子晨说:“父亲也爱你,你也要爱父亲,父亲以后老了,动不了了,你不能光想着吃席,吃扣肉,你父亲年轻时强壮威猛,老了也是老当益壮,没准还能抢救一下,你若把我活埋了,那我真是成大冤种了。”

  他絮絮叨叨,啰嗦了好多,乖仔跟着他黏黏糊糊的,说了没两句,就开始唱戏一样,我说一句‘我爱你’,你说一句‘我爱你’,三个字,来回说来回说。

  赵哥儿盯了半响,发现不对劲,这人八成是醉了。

  他过去拉方子晨起来,想喊他去洗澡睡觉,方子晨仰着头,脖颈线条流畅,肤若桃花,粉中透着清艳,几个月来,头发长了不少,这会绑着,刘海三七分,能露出些饱满的额头,目光微迷,少了些攻击性,看起来,颇为温润,若是穿上西装,带上眼镜,那妥妥的就是个衣冠禽兽。

  “干嘛?”方子晨瞪了他一眼:“没看到我正在和我儿砸聊天、谈心吗?你别等不急,等会就轮到你了。”

  “你喝醉了。”赵哥儿又拉了他一下:“洗澡去。”

  方子晨不动:“谁醉了?”

  赵哥儿无奈,说:“你!”

  方子晨摆着手:“开什么玩笑,老子就喝了一点点,一碗酒就想放倒老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赵哥儿有点无语。

  乖仔帮腔:“爹爹,父亲没有醉,他都没有打仁。”

  马老二喝醉了会打人。

  因此乖仔对于醉的定义就是,打人了,就是醉了。

  方子晨这会没打人,话说的也顺畅,他就觉得是没醉。

  方子晨摸他小脸蛋:“还是我儿砸懂我,你真的是我的亲亲好宝贝!”

  天色已晚,跟醉鬼讲道理是讲不通的,赵哥儿道:“那你也该去洗了!”

  “那好吧!”方子晨站了起来:“谁叫我爱你,都听你的。”

  赵哥儿脸又控制不住的红了:“胡说什么!”,话落,推他到厨房里去。

  方子晨进去洗澡,赵哥儿哄了乖仔睡觉,便坐在院子里等。

  不久,就见方子晨敞着衣衫,露着大片劲瘦的胸膛,端着一盆水走了过来。

  赵哥儿:“是要我帮你洗头吗?”

  “不是啊!”方子晨摇头:“这是给你端的洗脚水。”

  赵哥儿眨巴眨巴眼,有些受宠若惊:“怎么突然给我打洗脚水啊?”

  “给你看看什么叫绝世好男人。”方子晨放了盆,蹲在他面前,慢慢抬起他一只脚,脱了鞋袜。

  赵哥儿笑起来:“然后呢!”

  “你有没有觉得很幸福?”

  赵哥儿很老实,他坦诚的表露自己此刻的感受:“有······”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方子晨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当他觉得这个人已经很好的时候,方子晨总能打破他的想法······再好一点点,又再好一点点。

  “那你喜欢我的可爱风还是帅气风?”方子晨问。

  赵哥儿想起方子晨的话,抬起盈白的脚轻轻碰了下他的膝盖。

  脸上笑容灿烂:“我喜欢你这羊癫疯!”

  方子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