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是一闪而过的广告牌, 川流不息的人群,江抚明头微微抵在车窗边, 手托着半张脸, 黑色的眼眸凝望着前面的人。
街道的灯变为红色,车子再次发动,车子轰鸣声和车内音乐声混合在一起, 流行音乐像是加了什么音乐特效一般。
手指在脸颊上一下没有一下地叩着, 江抚明始终没有说任何话,车里回归安静。
他们大多数相处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如果话不投机,就会以冷漠的安静结束,傅严亦也没有追着问, 笑着看着前面,仔细看就会发现眼镜下的那双眼睛没有任何笑意。
大概是心里默认这个事情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傅严亦之后就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一直到车子开到一个公园的停车场。
傅严亦将车子停下来, 伸手去解开自己的安全带。
“可以。”
解安全带的手停顿住,傅严亦抬起头往声音源头看去, 确认自己刚刚听到的话是真的, 瞳孔微微放大,目光带着探究。
江抚明单手将安全带解开,伸手将额边一些碎发往上搭理了一下, 眉眼下垂, 偏过视线不去看傅严亦:“我说可以。”
他再次说道。
傅严亦露出一声轻笑,弯腰将自己的安全带解开, 没有了东西的束缚,俯身过去在江抚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缱绻的在他耳边叹息:“我小朋友,总是让我操心。”
起身想要离开,领口处就被一双大手抓住,重心失衡,倒在对方的身上,头被一双大手控制住,呼吸被剥夺。
吻结束后,傅严亦看着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衣服苦笑一下,半笑半抱怨道:“我这衣服很难搭理的。”
“我给你买新的。”江抚明看着坐在他身上的傅严亦说道。
傅严亦挪动身体坐回驾驶位上,看着车内镜子整理自己的着装,一边整理一边说道:“行啊,以后你养我呗。”
江抚明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他忙前忙后的打量自己,嘴角露出一个没有察觉的浅笑:“臭美。”
双手抱胸,看着前面停车位上下来的一家三口,前面是一对年轻的父母带着年幼的小孩,爸爸抱着孩子,背后还背着包,妈妈手上拿着一个热气球,一些小零食,孩子手上拿着个泡泡机,周围的泡泡在阳光下折射出光芒,一家三口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江抚明垂下目光,淡声道:“不是说发工资请吃饭吗?怎么带我来公园了。”
傅严亦笑着将动过的车内镜子调整好,看过来,“你想听长的还是听短的?”
“说说看。”江抚明并没有给一个准确的回答。
傅严亦将提前买好的票拿出来,道:“这山顶上有一个非常好吃的饭店,在山顶,得爬上山去。”
傅严亦将车门打开,人走了出去。
江抚明跟着一起下了车,看着前面已经变黄的树木,这是一个公园,但是有一座C市最高的山,公园在山脚下,这里生态很好,因此有很多人来。
“不过,最开始我是想请你到我家吃饭的。”傅严亦将车关好,看着前面的景色说道。
“嗯?”江抚明露出疑惑的目光。
傅严亦走过来,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指着前面一处说道:“往哪里走就直接能爬山了,如果往旁边走就要进公园,如果你想去公园的话,我去买进公园的票。”
“不用,爬山吧。”江抚明握紧傅严亦的手,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来,傅严亦的手总是冷的,心想对方身体真不好,应该调养一下身体。
傅严亦点了点头,牵着江抚明的手就往前面走,漫不经心道:“本来是想带着你去超市购物买菜的,回家做饭给你吃,不过觉得可能性不大。以后应该可以了。”
江抚明低垂眉眼看向他,手指将对方的手抓紧,目光又看向前面,脚踏上阶梯的时候,突然说道:“今天。”
“什么?”傅严亦跟在他身后,抬头问道,阳光正好照过来,穿过树的缝隙,金光像是雕花一样,落在他的衣服上。
冬天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变成白色的烟雾,周围还有着未有融化的雪。
“今天做给我吃。”江抚明转过头往前面走,因为手牵着对方的手,其实也走不快,就是别扭地不去看人。
傅严亦眼睛转了转,推了推金边眼镜,笑着跟上江抚明的步伐,和他并排走在一块,看着周围的景色道:“吃完饭,我们一起去买生活用品吧。”
“嗯。”江抚明只发出了一个单音,偏过去的脸上带着笑容。
冬天很少有人爬山,他们爬了很久才看到一些人迹,但只是看到别人的脚步,并没有看到人,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人。傅严亦提议去的山顶吃饭,但是他体力有限的缘故,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就走不动路了,后半行程都是在江抚明的背上度过的。
江抚明背着他往前面走,他躺在比自己小七岁的年轻人背上一点都不觉得害羞,时不时还要在江抚明的耳边说几句骚。话骚。扰对方。后面见江抚明不搭理他,拿着手机开始拍照,拍了几张自己吻江抚明后颈的照片后,他就开始拍景色。
其实他也没有拍什么景色,拍的更多的是他和江抚明的合照。
江抚明的体力很好,即使背着一个成年男性爬山,速度依旧保持着,也并没有感觉到辛苦,在过“一线天”的时候,江抚明将傅严亦放了下来。
所谓的“一线天”,就是这座山到最顶端时要走的一条很窄的,天然形成的小道,只能一个人过去。走过这个,就到山顶了。
江抚明想往前走的时候,衣服被拉住,还没有等回头,手就被抓住了。
“你不要总是忘记牵住我。”
傅严亦抓着他的手,走到一线天旁边,望着前面黑漆漆的走道:“走吧。”
江抚明总觉得他还要说什么话,但是他没有说出来,他猜测是一些不好的话,也就没有多问,只是抓他的手更为用力。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一些。
两个人穿过“一线天”,来到了山顶,在山顶才看到其他游客。山顶的饭店装修得非常的漂亮,不是什么大红大绿的鲜艳颜色,只是简单的木质色彩,搭配着一些黄色的星星作为点缀,有一种朴实无华的隐世之感。
他们两个并没有在里面吃饭,而是在外面的亭子上吃饭,旁边用木做栅栏围住,下面就是万丈深渊,往下看,能看到连绵不断的白云。
冬天是冷的,特别是山顶的温度还比山脚下要低,傅严亦坐到外面,鼻子就被冻红了。江抚明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又给对方围上。
皱着眉头道:“要不进去吃吧。”
傅严亦摇了摇头,因为江抚明又给他围了一层围巾的缘故,导致呼出的气息全部在自己周围,眼镜一下就被白雾给包裹住,看起来有一些滑稽。
什么儒雅知性的气息在一刻都统统消失。
傅严亦将眼镜取下来放在旁边,嘴巴都在围巾下遮住,一双黑乌乌的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种清澈的温柔感,一下子让他年轻几十岁。
傅严亦并不显老,看起来也才二十五岁左右,和江抚明站在一块,看起来也大不到哪里去,没有人会想到两个人有七岁的年龄差。
“在外面吧,风景好一些。”傅严亦说道,手倒是老实地缩在口袋里不愿意放出来。
留意到这个细节的江抚明被气笑,勾着嘴角,冷声道:“冻死活该。”
说是这样说,还是起身到店里,花钱买了十多个暖宝宝出来,全部用在了傅严亦的身上,口袋里一边给他塞两个,衣服里面给他塞几个,领口里面塞几个,生怕人冻着了。
“小朋友还是贴心的。”傅严亦手上握着一个暖宝宝笑着,没有眼镜的加持,他一笑就更年轻了,他戴眼镜多多少少显得成熟一些,更儒雅一些,摘下眼镜来看,就更有年轻感。
“少贫。”江抚明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的,偏开视线不看傅严亦,耳垂边是红的,不知道是冻红的还是别的原因。
傅严亦带着来的店子,都由傅严亦点的菜,傅严亦点了一个鸳鸯锅,两个人在山顶,迎着冷风吃了店子里的火锅,菜品都很不错,两个人没有点素,都是肉食动物,自然吃的都是肉,不过饭店老板送了一碗白萝卜过来给他们。
吃到后面,傅严亦是吃饱了,江抚明的胃就像个无底洞一样,又点了一碗蛋炒饭给江抚明吃。
火锅点的是店里的特色辣锅,非常的辣,吃上几个体温就上去了。
傅严亦说在外面吃,风景好,江抚明是察觉不出来哪里风景好的,无非就是在云端之中,周围是若隐若现如墨画的山,周围是凋零之感的枯树,以及一些在冬天也能常青的树,山顶的雪更密集一些。
好吧,风景是很好,江抚明承认,但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冒着寒风在外面吃饭,但是只要是傅严亦想,他后面也没有说过一句不好。
吃完饭,江抚明跟着傅严亦去了旁边的寺庙,烧了一炷香出来。
下山的时候,傅严亦说腿打战,人老走不动,一看都是借口,江抚明什么没有说,蹲在地上等人上来。
傅严亦抱着他的背,头埋在他的背上偷笑。
“傅长辈,你不害羞就好。”江抚明听到对方的偷笑声,有些无奈地说道。
傅严亦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耳垂,呢喃道:“年轻劳动力,就要好好利用起来 。”
“不害臊。”江抚明低声笑着。
江抚明一直背着傅严亦直到到车门前,这个大孩子才愿意下来,坐在车上,江抚明看着正在开车的傅严亦,总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没有和对方在一起的时候,他有想过对方私下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没有想过会是这么黏人的样子。
但是他并不讨厌,好像退让着退让着,就习惯上了和对方这样的相处方式。
江抚明手撑着侧脸,看向车窗外,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傅严亦说去超市里买生活物品就去买生活物品,他带江抚明来到他小区楼下的超市,就开始了采购的模式。所有居家需要配上的东西,傅严亦都选到位了,江抚明就负责推车子,在对方询问他的时候,他点头同意就好了。
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最后由江抚明提着放进后车厢。
放在口袋的手机响了,江抚明拿起来看,是蒋衍渊发来的消息。
【我明天到C市,聚一聚吗?江哥。】
傅严亦打开车门,看着站在原地的江抚明,道:“怎么了,上车。”
江抚明回了一句不去,就将手机关机,走到副驾驶位上坐上,一边绑安全带一边说道:“回家。”
傅严亦先是一愣,随后点了点头,沙哑道:“回家。”
傅严亦的家并不是住在高档小区里,反而是住在一个中等价位的小区,保安设施也一般,这小区是他大学当教授赚的钱买的,房子不大,也不算小,三室一厅,一个书房,一个主卧,一个客房。
厨房不大,但是厨具配得很齐,看得出来他经常在家里做饭。
饭是傅严亦做的,江抚明不会做饭,就坐在客厅一个能看到厨房的位置,一直看着傅严亦做饭。
傅严亦笑他是监工。
他也一点没有让着,说他是怕对方下毒。
傅严亦笑着将他从位子上赶走,让他去打饭,江抚明也起身去做了,最后还将筷子拿了出来,简简单单,又很平常,好似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无数次了。
却是他们第一次在家里吃饭。
江抚明觉得有些神奇,傅严亦做的也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甚至炒鸡蛋的盐还放多了,做的三菜一汤,都是普通的家常菜,但是心就是忍不住地狂跳,心中泛起的涟漪,拨动着他所有的神经。
很好吃。
也许是很久没有吃过家常菜的原因,他觉得出奇的好吃。记事起,他自己是吃过一段时间保姆做的菜,但是他的父亲崇拜国外那一套,吃的都是牛排,喝的都是咖啡,菜里都带着甜味。后面,家里总是吵架,大一点后,他就独自一个人去外面吃饭,这么多年,不知道在多少餐厅酒店解决过食物。
后面打拳击,想吃饭了就点外卖,不想吃了,冷面包也能应付,在吃上面,从来都是随便的。
这餐饭吃得很沉默,江抚明受原主记忆的影响,再加上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越发的沉默。
直到傅严亦将一瓶珍藏的好酒放在桌子上。
“小朋友能喝酒吗?”傅严亦一边问着,一边开酒,优雅地倒进醒酒器里,动作麻利又有美感,当个调酒师也很适合。
江抚明看着他,想着自己说不会,对面肯定也会说他好好学。
“怎么,想灌醉我?”江抚明起身将碗筷收拾好。
傅严亦转身去找适合的酒杯,背对着江抚明,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对啊,我想做坏事。”
回答的直白。
江抚明打开厨房的水龙头,笨手笨脚地洗碗,这是他26年的人生,第一次洗碗,没有用洗洁精,就这么对着水龙头洗。
“往左边有热水,江少爷,别把衣服打湿了。”传来傅严亦含笑的声音。
江抚明皱着眉头,将水龙头打向左边,将水弄小,没有回话,细心地洗着,有一个定要把碗洗好的决心。
傅严亦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笑道:“旁边有擦手巾,洗碗记得将手擦好。”
这是真把江抚明当小朋友了。
对孩子的口气,让江抚明的脸越来越黑了。
傅严亦用醒酒器醒好酒,想要装杯后,又想到家里有冰好的冰球,又将挑好的杯子放回去,打算换适合装冰球的杯子。
其实之前挑出来的杯子也可以装冰球,他就是事事讲究。
有些杯子因为不是经常用,他摆放到高处,现在想要拿,还得想想在哪里,伸手去拿好不容易想到放哪里的杯子,腰就被人从后面强势搂住了。
傅严亦将杯子拿下来,也没有急着走,感受到江抚明的低气压,没心没肺地笑道:“怎么,小朋友又生什么气,来和傅长辈说说。”
抓在腰间的手更用力了。
不爽带着冷意的沉声:“别像哄孩子一样。”
傅严亦手推了推眼镜,微微侧头,看不清江抚明的表情,但是能看到他衣服的一角:“想当大人?”
傅严亦的手抓在江抚明的手腕上:“行啊。”
“今晚和我一张床。”
江抚明松开傅严亦的手,后退了几步,脸上的表情更臭了,道:“不知羞耻。”
“是是是,我反思。”傅严亦笑着将挑好的杯子放在桌子上,从冰箱里将冰球磨具脱模,两个冰球各放到一个杯子里,道:“我给你准备好房间了。”
江抚明皱起眉头,从进家门对方就一直在忙碌,没有什么时间给他准备客房,“你提前准备好了?”
“你总要住进来的。”傅严亦将倒好的酒递到的江抚明的面前,“喝吧,男朋友。”
江抚明目光落在傅严亦身上,瞳孔微微放大,手微微蜷缩,在这一刻,他清楚地认知到,所有的一切,也许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而他只是其中的一环而已。
手心有些发凉,江抚明接过冰冷的酒杯。
看着要喝酒的傅严亦,伸手抓住了对方的酒杯,喝了一口自己的酒,吻了上去,将自己的酒渡了过去。
“身子不好,喝热的。”
傅严亦笑了一声,手摸着江抚明皱紧的眉毛,叹息道:“你又闹什么情绪。”
在对方的下巴上黏糊地亲了一口,感叹道:“别扭的小鬼。”
一周后。
江抚明和傅严亦同居之后,来往就比之前更密切了,傅严亦下午没有课就会来接江抚明下班,上午没有课的时候会送江抚明过来。江抚明的比赛,他每一场都有参加。
但是周围却没有人发现两个人谈恋爱了,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都没有提这件事情。
训练完,江抚明和往常一样到更衣室换衣服,换好衣服后,一边走一边将自己的电话开机,寻思着傅严亦应该快到楼下了,他今天比以往要早点走。
刚打开手机,就有八十多通电话打过来,还没有等他回拨,对方又打了过来。
他打开更衣室的门,接通电话。
“江哥,你现在在拳击室吗?快点走。”蒋衍渊扯着喉咙喊道。
江抚明皱着眉头,一边走一边道:“怎么了?”
“夏岭琳回国了,正来找你的路上。”蒋衍渊说道。
江抚明这会刚走出更衣室没几步,迎面就与一个穿着打扮非常漂亮的女人对上了眼睛,眼里闪过诧异,对着手机道:“我看到她了,我先挂了。”
蒋衍渊还在说话,但是江抚明已经将电话挂断,看着迎面向他跑过来的女人,面色有一些古怪,但是并没有躲开对方。
“江哥,我饿死了,请我吃饭吧。”对方像小时候一样,牵着江抚明的手,自然地撒娇道。
夏岭琳,原主的青梅竹马,曾经在大火中救过原主,原主很宠对方,但是对方高中的时候,出国留学,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见了,出国留学的原因,是因为看到原主暴走。
江抚明皱着眉头,感觉很奇怪,傅严亦拉他的时候他完全没有这种烦躁感。
被对方一路拉到外面,对方像是察觉不到他的冷淡,撒娇道:“江哥,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国了了,你推荐个地方呗。”
江抚明看着前面的人,想要拒绝,对方察觉到他的意图,伸出手抓住他另外一只手,哀求道:“我是有事请求你,你以前说过,会帮助我的。”
对方救过原主的命,原主说过会保护她的。
“好。”江抚明低声道,“但是我不一定能帮上忙。”
就在这个时候,江抚明的手机响了,是傅严亦打过来,挣脱对方的手,他接通电话,对面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好了吗,我快到了。”
江抚明垂下眉,看了一眼旁边哀求他的女人,收回视线,声音难得的温柔:“抱歉,拳击队有点事,我晚点回来。”
他没有想说谎的,可是话到嘴边,就变了。
“是吗,那行,我就不做晚餐了,我等你回家,早点回来。在开车,就不多聊了。”傅严亦笑着说道,听到江抚明的回音后将电话挂断。
江抚明看着手机,迟迟没有动,心里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怎么了?”夏岭琳问道。
江抚明摇了摇头,将手机收好,看着她道:“不要随便碰我,我不太喜欢。去我朋友开的店子,打车去。”
夏岭琳收回手,有些尴尬,想要再说什么,江抚明已经往前面走了,她只好跟上。
远处,一辆老式车的车窗,一只骨骼分明的手夹着细长的烟伸出来,烟雾随着风吹了很远,直到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