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比现在更能体现, “时间就是生命”的时候了。
即便所有人都紧张而集中,将最后一个活着的杂役找到,带到约定的地方, 已经过去了一炷香时间。
在天边,一道漆黑的巨幕拔地而起, 将乘风宗整个围住。
鹿舟感觉得到, 当巨幕整个围起时,乘风宗地脉中的魔修道则, 将会彻底被激活, 成为巨魔的养料。
到那时候, 他们这些没能来得及离开的人, 命运可想而知。
杂役们被装上一个个准备好的、用符纸绘制的交通工具,趁着巨幕还未形成, 从天空中被运出了乘风宗。
鹿舟望向晚吟:“你可以离开了。”
晚吟怔了一瞬, 张了张口:“我是医修。”
“乘风宗里已经没有无辜者,那些杂役更需要你……如果你愿意的话。”鹿舟笑了笑。
这话不假。如今留在乘风宗中的,只有巨魔、要与此一刀两断的鹿舟,以及要与宗门共存亡的乘风宗弟子。
晚吟倔强道:“那你呢?都这种时候, 就不要展示你的担当了……那巨魔身上是有道则的,你冲上去无异于送死。”
在她眼中, 大师兄此去, 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正因为如此, 她才更需要跟上去。
她说着, 一旁的陆南意也过来,重重点头:“我们能帮上你的, 大师兄。”
鹿舟心中原本有些动容,看见他们身边, 被硬拖过来的林初霁,便只剩下一点好笑。
他从没预想过,还有一日要向乘风宗内的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留下。
这是他的死劫,他不留下是不可能的。这是乘风宗能留住他的最后的命运。
不过现在没空解释这么多。
鹿舟身上泛起一种奇异的变化,让站在他对面的几人如沐春风,一点点暖意从心底升起。
晚吟的脸上出现了呆滞:“道则……”
鹿舟微微颔首:“你们离开,带走身上的道则,我全身而退的机会才大。”
他望向裴景湛,少年会意地执起他的手,两人的身影转瞬消失在众人面前。
被鹿舟身上体现出来的道则震慑,陆南意愣了半天,才喃喃地问晚吟:“师姐,我们……要跟上去吗?”
在一片嘈杂声中,晚吟轻轻垂下眸子,终于下定决心:“离开。”
那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斗争。
她甚至不明白,鹿舟话中“你们身上的道则”,指的是什么。但如果大师兄这么说了,她只能听话。
陆南意理解地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僵硬的林初霁:“我们走……诶?”
在他身侧,似乎是由于承受不住鹿舟身上的道则释放出的威压,林初霁眼中的神采全然涣散。陆南意轻轻一推,他竟然无知无觉地昏倒在了地上。
·
逍遥峰比往常更加空旷。烟花的回声久久回荡在夜色下的空山中。
为了行事方便,鹿舟与裴景湛分头而行。两人分别作为诱饵,吸引巨魔的注意力,消耗它的体力,而后用仙道的道则,击垮巨魔体内杂乱的道则。
对于忽然遭遇劫难的乘风宗人来说,巨魔仿佛无懈可击。
但鹿舟和裴景湛对它早有准备,此时也不过是按部就班地进行清除罢了。
站在山巅之上,鹿舟主动解除了隐藏,让自己的气息随着山风散开。
他体内被魔修道则浸润的经脉,对于巨魔来说,会是最好的养料。从万魔宗人的态度可以推测,他对于巨魔的吸引力,应当在整个乘风宗中是最强的。
鹿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屏气凝神,严阵以待,面上罕见地露出紧张的神色。
他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
一次、两次……
十次、二十次……
一炷香时间过去,鹿舟眼前仍然一片空荡荡,不见巨魔的身影。
裴景湛同样不见踪影,鹿舟无法联系上他。
鹿舟微微皱眉,收起自己的气息,手中画烟雨却闪过一道寒光。
剑光所及之处,黑夜被划开片刻,而后宛如漆黑的水流一般合并。
一点魔气从被划破的地方传来。
混着一点裴景湛的气息。
山巅的青年睁开双眼,一跃起身,稳稳落在剑身,朝着方才察觉不对劲的方向冲去。
宛如一道流光。
·
裴景湛被巨魔吞了进去。
一片黑暗。
巨魔的体内,无数痛苦与扭曲的呓语闪过,直接攻击着他的精神。裴景湛面上没有露出痛苦神色,身体却不断崩解。
鹿舟赶到的那一刻,正看见裴景湛的身体被巨魔体内的洪流淹没。
巨魔闭上了嘴巴,对着鹿舟发出了桀桀的怪笑。
鹿舟一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与那个能够利用鹿舟从命运中窥探到的未来的魔尊相同,巨魔利用了他们思维的惯性,将两人分开。而他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吞下裴景湛而已。
或者,对于它来说,裴景湛比鹿舟更重要。
如此奸诈,却只是一团没有意识的怪物……那个魔尊果然恐怖。
不过这巨魔与寻道门的仪式脱不了干系,恐怕原本就是要给魔尊做载体的。如今魔尊没能亲自降临,它即便只能随着本性行事,也算得上是小半个魔尊……是他们低估了对手,才导致裴景湛被吞吃。
鹿舟手中执剑,毫不犹豫地闪身,朝着巨魔的口中冲去。
在此时,没有什么比他徒弟的性命更重要。
巨魔像是看出了鹿舟的急躁,大笑起来,口中不断喷射出致命的魔气。
对面的仙修拼了命地靠近它,似乎急着去陪它肚子里的食物。巨魔被猎物失心疯般的尝试逗得极开心,猫捉耗子般,引诱极美味的仙修靠近,又在他离自己一步之遥时,开口将他吹走。
重复几次下来,巨魔的感官全然被鹿舟吸引,竟然逐渐忘记了要吸收道则强化自己。他任由道则在自己与鹿舟的一次次交锋之中散去,也并不在意。
对这人的在意,仿佛来源于它魂魄的深处。尽管它并没有一个完整的魂魄。
它没有人类的智力,因而并没有注意到,在它的一次次戏弄中,鹿舟的神色逐渐改变。
冰冷得宛如霜雪。
如果有熟悉的人来看,必然能一眼认出,此刻,在鹿舟脸上的神色,分明只会属于暴怒时的鬼王!
游戏走进了尾声,巨魔失去了耐心,张开巨口想要将鹿舟吞吃。
鹿舟安静地看着那血盆大口张开。
他没有控制,身体却自己在动,朝着危险的来源不断冲去。
裴景湛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他刚刚来到巨魔面前时,就听见了裴景湛的传声。否则他不会如此冷静。
“师尊,它的目标是我。只有我不在你身边,它才会放下警戒。”裴景湛的声音一如往常沉稳。
鹿舟松了口气,而后生出了些许“果然如此”的宿命感。
一是觉得,裴景湛果然不会轻易死亡。
二则是因为,裴景湛口中的事情,是他与裴景湛早就猜到的事情。只是巨魔的手段,比他们预估的要更偏激绝对,更加狡猾狠辣。鹿舟方才没能察觉到异动,绝对是它在暗中动了手脚。
看来魔尊即便会做些表面工作,本质上的暴戾,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巨魔一旦降临世间,带来的必然是杀戮与血腥。
此魔不可不除。无论有没有生之大道的影响,鹿舟都不会放任它出现在自己身周。
“我察觉它的意图后,舍去一具身体,换它掉以轻心。之后,我再用你的身体靠近它,操纵已经融入它骨血的道则,可以一击制敌。”
如果裴景湛真的身死,那些道则自然轻易被巨魔吸收。
但只要鹿舟暂时将身体借给他,裴景湛便有十成的把握,将巨魔轻易斩于手下。
这勇猛得毫无根据……鹿舟想,要是自己没来得及过来,让裴景湛附身,裴景湛岂不是要受创极深?
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男人低声轻笑:“如果你真的来不及赶来,我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你送出乘风宗,不让死劫成真。”
毕竟他毁了一具身体,只不过是像几年前那般,重新回归散魂修炼。而鹿舟的性命,却只有这一次。
在这样想着时,裴景湛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但暂时无法抓住。
像是轮回之道的异动……裴景湛暗暗记下这不对劲,准备解决了这次危机以后,再做观察分析。
鹿舟理智上被裴景湛的理由说服,轻叹了口气,放松了身体的掌控权。
青年克制着从魂魄中生发的紧张与敏.感,淡淡道:“我的身体没被侵犯过,我将它打开,让你进来。你多注意些,不要刺激丹田紫府。”
裴景湛古怪地停顿了一瞬,而后声音没有波折地问:“为什么?”
他用心温养这些时日,鹿舟的身体应该不至于如此脆弱才对。
“会疼。”鹿舟逼迫着自己坦诚,“灵力冲入金丹碎片会很痛。我不想让你体会。”
“我知道了。”裴景湛沉静了一瞬,轻声喃喃。
“我知道了……”
裴景湛控制着灵力与鬼气,力求不要损伤师尊体内的每一寸。
青年站定在一棵大树的顶端,紧接着,他抬起头来,直勾勾盯着眼前择人而噬的黑暗。
属于自己曾经那副身体的气息,出现在不远处。
鬼王眼中酝酿着漆黑的风暴,在距离足够近时,他顺着鹿舟平时的习惯,紧了紧衣襟的领口。
而后,他轻轻抬手,薄唇微启:“庞大之躯,必将溃于蚁穴。”
顺着他的言语,一道道轮回的道则,闪着强烈的光芒,宛如一条条丝线一般,将巨大的魔物从内部整齐割裂。
作者有话要说:
咱们固定每天十二点更新叭,这样比较来得及~我病情有反复,断断续续的这也快一个月了,也习惯虚弱生病了,还是得找点喜欢的事做,所以应该还是保持更新,加更就要就要看状态啦……最近乍暖还寒,小天使们注意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