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宁慢悠悠的又从箱子里挑出一只玉簪,他记得,这是那小王八蛋学会臭美的时候他送的。
玉簪通体透彻,在昏黄的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芒,一汪水一般莹莹生辉。
池宁弹了弹玉簪听着它清脆的声音,然后缓缓合紧手,将这玉簪碾成了齑粉。
粉末透过指间滑落到箱子中,再看箱子,其中已经有了半寸厚的灰尘。
白案有件事倒是想错了,池宁整天抱着这玩意儿倒不是什么睹物思人。
他每次想宰了那小崽子的时候就会从这箱子中拿出些东西来,只看着这些便想到他小时候可爱的模样,火气也就消散了些,便能让小崽子续些时候的命。
这箱子中的东西,某种程度上算是池珩的免死金牌。
这五年中,箱内东西被池宁捏的差不多,只剩下了几个零零散散的玉珠。
池宁的耐心也终于到了极点,他还是宰了那小王八蛋,下个世界再来吧。
他就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亲情就亲情吧,他也不是一个世界都等不得的人,但他一声不吭就走了是怎么回事?
不求他赡养年迈的老父亲,你先把我养你那些年的银钱还回来行不行?
“滚出来!”池宁越想越恼,冷笑连连的开口。
回答他的是窗外树影的摇曳,池宁面无表情的从箱子里挑了颗玉珠捏碎:“不出来,那就永远不要出来了。”
下一刻,轻巧的脚步响起。
男人一步一步的从原主而来,眼中满是紧张。
这是他梦了数年的地方,他总会想到从前他和师傅在这的回忆,也会梦到那些不堪。
“师傅。”他声音干哑,涩声道。
池宁垂下眸,又捏碎了一颗珠子:“如今你已出师,不必再如此叫我。”
池珩身体一僵,“我永远都是师傅的徒弟。”
修长的指尖在箱子中拨弄着,池宁在两颗珠子中挑了一颗好看的捏碎了。
也是在这时,池珩才看清他的动作。
他心狠狠的一跳,不自觉的朝着那箱子看去。
这个箱子,曾经被他装满了他和师傅的回忆。
他将他留在了天魔宫,也是想将过去留在这。
他承认自己的卑劣,却像让师傅永远记得他,记得他们之间的回忆。
可如今……
那箱子中积满灰尘,只有一颗玉珠孤零零的躺在了灰尘中央。
那孤单的玉珠,就像此刻他心中摇摇欲坠的丝线。
“师傅。”
“听不懂人话么?”
他不在的时候,池宁担忧心冷,怕他在外不顺,恨他不顾师徒情谊。
但如今回来了……
一切担忧便都消失的一干二净,留下的唯有愤怒。
哪怕是养一只狗,十几年也知道认家吧,这小王八蛋呢?
五年时间,他竟连回来看他一次都不曾!
池珩心中一沉,艰难开口:“师傅,这些年,我……有苦衷。”
池宁冷笑一声:“苦衷?苦衷到一次都回不来吗?”
当他是三岁孩子吗?
回不来吗?
能。
但他不敢。
池珩不敢将心中所想说出,也不敢有半点辩驳。
第一千六百九十一章 魔教主29
两人之间气氛沉寂,池宁也不去玩那颗珠子了。
他望着木箱,忽而一巴掌拍了上去。
五年未有任何损毁的木箱在这一刻崩毁,其中的灰尘飘飘扬扬的落在了地上,呛的池珩眼睛发红。
一颗丑陋的珠子跌跌撞撞的在地上滚来滚去,滚到了池珩的脚下。
碧绿的珠子安静的躺在脚下,一如他几岁的时候。
那时的他下山见山下孩子玩弹珠便也朝着师傅要,师傅对他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本身更是个奢靡的性子。
得了他的请求之后,更是将一块完整的玉璧给打磨成了数十个珠子。
一个个珠子由他亲手打造,是疼爱也是关切。
初始不熟练的时候,珠子有些坑洼不圆。
瞧着家伙丑陋的模样,大概就是师傅为他打磨的第一颗珠子吧。
池珩心中抽痛,想要低下头将那主子捡起。
在他弯下腰的一瞬间,池宁上前两步,赶在他之前,将那珠子踩在了脚下。
“师傅。”池珩哑声开口:“留给我好不好。”
他有种预感,若是这珠子也碎了,他和师傅之间便再没什么可纪念的东西了。
池宁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望着他手腕那个褪色的发带。
他也弯下腰,手轻轻的扣住池珩的手腕,一如当年教导他行走那般温柔。
在池珩眸光亮起的时候,好不留情的将那发带撕了下来。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中格外的刺耳。
因着池宁的用力,池珩手腕出现大片的红痕。
然而,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痛一般,愣愣的望着池宁手中碎成两半的发带。
这发带陪他度过五年,无论有多艰难,他都不曾让这东西离开他。
只要看到这发带,他便能想到当年师傅为他束发的模样,心中也便有了一分温暖。
可如今,这分温暖被师傅扯碎了。
师傅真的生气了。
池珩眼神不可抑制的出现了慌张,却让他强自镇定住。
“师傅。”他都不知,自己声音带着颤。
京城中叱咤风云的端王殿下,此刻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兽一般哀求的望着主人:“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他想留下它。
池宁毫不避讳的回望池珩,只是那双狭长的眼眸中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温和与纵容。
池珩从那双毫无感情的眼镜中看不到自己,看不到他们的过去。
师傅,不要他了。
最让他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师傅不要他了。
他……他只是无法面对突如其来的感情,只是怕若是说了出来,师傅将他赶出山门,用厌恶的神色看着他。
被宠坏的孩子,纵然表面有再多成熟,心中终究是有几分骄纵的。
他笃定自己若是离开,师傅会对他多留一份关注。
他笃定有从前的回忆,师傅即便是生气也不会彻底厌恶了他。
可现在,这种笃定都化为乌有。
池珩恨不得师傅此刻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着他,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眸中没有半点他的身影。
布帛碎裂的声音再次响起,被他细心呵护了五年的发带,没有半点陈旧的发带在他前主人的手底下化为了纷飞的布帛。
第一千六百九十二章 魔教主30
将那碍眼的东西给撕了,池宁心气顺了千分之一。
他低下头,掐着池珩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
“心疼了?”语气温柔,声音柔和,像是长辈最为慈爱的低语。
“活该。”指尖轻柔的将池珩凌乱的发丝理顺,池宁轻笑:“为师是不是有些心狠?”
池珩下意识摇头,池宁却又笑的慈爱:“傻孩子,我当然狠了啊。”
脚下咔啦一声响起,池珩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状。
他低下头,望着池宁绣着金线云纹的鞋子,久久不言。
冷漠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觉得我将你带大便会纵容你?”
“池珩,你当真觉得我对你不会有半点责怪,也舍不得责怪你是吗?”
池珩一颗心缓缓的凉了下来,归来时的兴奋和急切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恐惧。
也许,他不该回来的,若是不回来,师傅就不会这么气,好歹在他心中还有一分自己的地位。
不,不对!
他就不该走!
若是如实将事情说了,即便是师傅杀了他,他都愿意的。
师傅……
池珩闭了闭眼,哑声哀求:“师傅,我想回家。”
池宁揉了揉他的玉冠,轻笑:“傻孩子,说什么傻话,你哪还有家?”
池宁觉得他就像是被关进牢笼的魔鬼,第一年的时候他觉得池珩回来,他就会饶了这小子,听听他有什么烦恼,安慰他。
第二年的时候,他觉得若是这小子回来了,他定要好好的看看他这两年有没有受苦,至于烦恼,只要他能达成,小孩子怎么会有烦恼呢?
第三年的时候,他想着若是池珩回来了,他便什么都答应他。
第四年,第五年……
箱子里的宝贝一点点减少,他和池珩的共同记忆也越来越少。
他也突然想通了。
算了吧,养了个白眼狼孩子,还指望什么呢?
将感情指望在别人身上,本来就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他和池珩渡过无数个人生,却依然清晰的明白,他不喜欢他的别扭性子。
池宁从不是个默默付出的性子,他敢爱敢恨,爱的明烈也恨的干脆,他始终都无法理解池珩的闷性子,也无法让自己去容忍他这个性子。
他知道,也许是这小子突然发现了对他有什么想法,一时间无法转过弯来,这才离家出走。
但知道不代表他能理解。
他讨厌任何形式的不信任,纵然知道自己这种在第三角度的评判是高高在上的,对池珩是不公平的,他也无法让这种讨厌消弭半分。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控制欲,这孩子由他养大,他希望这孩子对他毫无保留。
他将池珩培养长大,让他拥有最好的一切,为的不是让这孩子一声不响的就走。
脑中思绪万千,池宁脸色越加淡漠。
他的脚从那颗被他踩成了两半的玉珠上离开,漠然离开。
衣角扫到了池珩的脸颊,那时他最熟悉的气息,也是最让他安心的气息。
然而此刻,这气息像是一把刀一般毫不留情的划过他的肌肤,然后离开,没有半点留恋。
第一千六百九十三章 魔教主31
“明日,我会昭告天魔教,少教主池珩亡去。”冷淡的声音响起:“既然不想回来,那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你也不必,再姓池了。”
池珩小心翼翼的捡起两颗玉珠,哑声道:“师傅。”
“我不再是你师傅了。”池宁像是给他讲道理,也像是在警告他:“莫要让我讨厌,也莫要让我后悔。”
两瓣玉珠躺在了池珩手中,他听到池宁轻飘飘的声音传出:“后悔将你从雪地中捡出。”
池珩脸色瞬间煞白,但池宁的冷漠不会因为他的难过而减少半分。
他只是冷淡的说:“你我,恩断义绝。”
他不要一个抛弃他五年的孩子,也不要一个连话都不敢说出的恋人。
这世界就这样吧,池珩对他终归还是有几分信任的,能将他的灵魂带走就好了。
若是下个世界还是这般……
“池教主。”喑哑的声音响起,池珩此刻不敢有半点逾越。
他轻声道:“我可以,回我的家去看看吗?”
让他再看一眼,也好。
池宁轻笑“你忘了,我说过,你没有家了。”
烟火气倏然传出,池珩倏然看向了自己小院的方向。
那个由他师傅亲手打造的小院此刻已经浓烟滚滚。
他只觉得心中有什么彻底碎掉了,眼睛瞬间通红,泪都快落下来,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那是我的家,你说那里永远都是我的家。”他声音紧绷极了。
池宁感觉到,只要他轻轻一推,这家伙便会被他推到了悬崖之下。
“我给你的,我自然能收回来。”他从不介意做落井下石的事情。
“我后悔了,那不是你的家。”
“你没有家了。”
轻飘飘的几句话后,他飘然离开。
池珩惨笑一声,捂着胸口,只觉得那里空落落的。
“教主。”
池宁半靠在他常靠着的青石板上,凉风从他耳边吹过,更添几分孤独。
白案小心的从树丛中出来,担忧的望着教主。
在他离开前,教主告诉他,点了少教主的房子。
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这么多年,只有少教主点别人房子的时候,哪有别人敢动他的东西?
如今,教主这是。
“爽吗?”池宁把玩着手中的发丝,轻笑。
白案讪讪,半晌后点头。
他苦熊孩子久已,如今终于能报复回来,怎么会不爽?
“是我惯坏了他。”池宁声音淡漠,却透着从骨子里的冷漠:“他该长大了。”
白案不自觉的看向黑夜中唯一的光亮。
这样长大吗?
“昭告天魔教上下,少教主池珩故去。”
还未等白案想明白教主怎么狠得下心来,另一个更让他无法置信的声音变传到了他耳中。
“教主?”他惊愕的看向池宁,却在他更冷淡的眸色中肃然应是。
“天魔教上下戒严,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白案听得出来,这也是为了少……前少教主准备的。
“是。”
“及时探听消息,大业围攻联盟时,天魔教便转明为暗。”他这些年的准备,终于到了该用的时候。
“是!”
第一千六百九十四章 魔教主32
那一场火烧到了天色将明,池珩也就立在了他的小院前看到了天明。
“这位客人。”火势缓缓消散之后,笑盈盈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池珩回过头,便看到一团圆润的白案。
在前少教主的瞪视下,白案只觉得额头上开始冒汗。
听教主说,他也到了那种境界。
白案生怕这家伙在家没了的情况下干出什么极度不冷静的事情,笑容都敛了三分:“天魔教上下戒严,请这位客人速速离开。”
池珩恍然,客人啊。
他是客人。
这天魔教不再是他的家,天魔教的主人赶他走了。
“我能见见他吗?”他开口,声音喑哑的可怕。
“这位客人说的是谁?”白案硬着头皮道:“天魔教上下,似乎没有您的朋友。”
池珩回过神来,眼神难得有些木楞,失魂落魄:“是,我忘了。”
他不想见我的,他说以后这里不再是我的家的。
他……
他没有错的。
都是我的错,如果当年没有离开,也许他现在还会是师傅的好徒弟,听他的教导,做他最亲近的人。
他被师傅的宠溺迷了眼睛,却忘了这男人有多冷漠。
若是再有……
池珩一步一步的朝着外面走,离开这个被他丈量了每一寸土地的地方。
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明白,他再也没有家了。
只有天魔教是他的家,大业皇宫不是。
皇帝有无数的宫妃子女,他只是其中一个。
师傅只有他一个徒弟,他是师傅的唯一,现在也不是了。
天大地大,竟无他的容身之地。
“殿下?”等了端王殿下一晚上的侍卫们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落寞的殿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他们印象中,殿下从未露出过这种表情。
无论是初回京城面对居心叵测的兄弟,还是在京城坐大后面对猜忌忌惮的父亲,都没有露出过这般捂住的表情。
但如今,殿下却像是失了家的孩子一样,可怜无比。
“着大军出发。”池珩望着他最熟悉的山峰,开口。
不等了,他不等了。
他要办完自己想做的事情,回到这座山上来。
不管师傅要不要他,不管这天魔教是不是还接纳他。
他只是,想睡一觉。
在那块熟悉的石板上睡一觉。
他……
“殿下!”属下的声音突然惊愕起来。
池珩面无表情的忘了过去,看到那属下的表情越发的惊愕。
怎么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了水痕。
哦,他哭了啊。
怎么能不哭呢?
他再没有家了啊。
他的师傅也不要他了啊。
哭不是正常的吗?
但他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哭,他是他们的主上,他掌握着他们的生死。
他在皇城中一言九鼎,势力早已非天魔教比拟。
没有这个家,还会有别的家。
天下之大,会有端王的容身之处!
只要他想,天下都是他的家,何况天魔宫这块地?
池珩心中无比肯定,眼泪却越发的汹涌。
他不想在下属面前露出这般脆弱的情态,却终究忍不住心中的冷。
第一千六百九十五章 魔教主33
“大人,你在伤心吗?”233感受到池宁良久的沉默,冒出头来小心开口。
“没有。”池宁轻叹一声:“我只是有些累了。”
养孩子真是个劳心劳力的事情,“今后,不要给我安排这种剧情了。”
“可……”
“嗯?”
“是!”
“教主,”白案圆滚滚的身体急匆匆的赶来,神色无奈:“山下,山下又出事啦!”
“嗯?”
“少……天魔宫山脚的房子换了主人啦!”白案从未想到,他天魔宫山下居然成了热门景点。
神剑山庄的走了,另一批接盘的人马上就到了。
“是他?”池宁神色不惊不喜,笃定开口。
“是……是的。”白案神色有些凛然:“我看那些建房子的,不像是江湖人。”
倒像是……朝廷人马。
那些人身上无半点草莽之气,举止之间井然有序,让他想到那些军纪严明的朝廷人马。
“朝廷的?”没等他将心中想法告知教主,便听教主开口。
“您……”白案惊愕,教主会未卜先知吗?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别管他们,也别让他们上来。”昨日,他看到池珩衣角的蛟龙纹,对他的身份有了些猜想。
如今见白案这犹犹豫豫的模样,他越发的肯定了心中想法,荒郊野岭居然也会捡回来个龙子。
也不知,他运气是好是坏。
此刻,山下正忙得热火朝天。
洛无双居住了五年的小院被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忙碌的人马工匠们。
从临城紧急调来的工匠们按着那位端王殿下给出的图纸,建出了一个幽静的小院。
若是池宁在此,便可以发现,这小院和刚被付之一炬的小院一模一样。
山下的小院一点点的建起,江湖上的波涛也越发的汹涌。
拢人、造反、受招安。
这是这群江湖人心中所想,但他们没想到的是,那朝廷居然半点不受他们的威胁,也不打算对他们有半点容忍。
就在洛无双振臂一挥时,等待在数百里外的大军疾行而至,将他们的基地团团围了起来。
“庄主,朝廷人马东西合围,如今我等该如何是好?”天涯谷内,前些日子还在意气风发的众人此刻心中难掩惴惴。
朝廷人来的速度出乎他们的意料,数万大军的合围更是让他们无可奈何。
如今,二十几家门派中有弟子近千,加上各自庄子中的护卫民夫,更是进三万人。
但这三万人,却是没有经历过任何军事训练的。
平日中门派打斗中能逞英雄的豪杰们在面对正经兵马的时候,终究还是缺了几分底气。
“大业朝廷怎会来的如此之快?”其中一人脸上难掩懊恼的开口,此刻他倒是有些后悔来参加这劳什子联盟了。
朝廷如此雷霆手段下,他能从中争取到的利益少之又少。
洛无双冷眼望着这些神色各异的人,心中有些厌烦。
他突然开始想念天魔宫山脚的生活。
这般勾心斗角,不是他想要的。
可事到如今,已经不容他退缩了。
第一千六百九十六章 魔教主34
“慌什么?”清冷的声音如同清泉,让众人心中一静。
此刻,众人将目光投向了这个由他们共同选出来的傀儡首领身上,期待从他的口中说出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然而,洛无双终究是要让他们失望的。
“这,洛庄主就没有半点办法了?”有人不满的开口。
好歹,洛无双也算是他们的首领,怎能如此消极?
洛无双垂下眸,望着放在膝头的剑,淡淡道:“能有什么办法?”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被钝刀子割肉总比被利落的干掉好。
“可若是毫无办法,我等岂不是要任人鱼肉?”此刻,无法无天的江湖人终于知道什么是怕。
“你有办法?”洛无双清冷的门眸子中有些许的嘲讽,淡淡道:“不若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那人语塞,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不过是看着江湖众位大侠都聚集于此,想来浑水摸鱼分一杯羹罢了。
但如今……
羹是分不到了,不如先走为上……
夜色中,天涯谷中窸窸窣窣,有不少人借着夜色暗影悄悄离开了这里。
第二日,同样的厅堂中,椅子却是空了许多把。
“这些小人!”从那厅堂中离开后,洛无双叔父忍不住冷哼,眸中满是对那些胆小之辈的厌恶。
“罢了,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洛无双情绪倒是无多少波动。
“庄主,咱们现在……”男人眸光闪了闪,试探着开口。
“走不掉的。”洛无双瞥了一眼他的叔父,从他眸中看到了不甘。
“那些人也走不掉,若是我没有想错,此刻他们都已经被抓了起来。”
中年男人愕然:“怎么会?”
“若是我没有猜错,从一开始,我们便已经入了局。”事到如今,洛无双已经将所有都想明白。
从一开始,大业就想将他们聚集在一起,一网打尽。
可笑他还在劝池教主远离魔教,却不知自己已经半步踏入了绝境。
男人脸色大变:“不可能,大业断不可能这般……”
朝廷与江湖互不干扰,乃是这数百年的默契。
前朝糜烂,无力挟制江湖豪杰。
这数百年乱世间,他们行侠仗义纵横天下,就是那些小军阀也要对他们江湖人以礼相待。
怎么一夕间,他们就成了过街的老鼠呢?
他们行侠仗义,为这件天下付出不知多少!
“叔父,时代变了。”洛无双擦拭着手中的宝剑,心中倒没有多少对于即将发生事情的恐惧。
他只是有些遗憾,今后可能无法练剑了。
“庄主,你马上离开!”中年男人脸色变幻,倏然坚定开口。
多少算计在此刻都消失殆尽,他急声道:“凭您的功夫,天下间无人能拦你,若是您想走,那些人也无法追到你。”
“然后呢?”洛无双脚扎根一般,没有半点动作:“神剑山庄弟子怎么办?树百年的基业怎么办?”
“谁都能走,我不能。”
在被推上所谓的联军首领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写好了结局。
第一千六百九十七章 魔教主35
“叮,后悔值100,累计后悔值100.”
池宁捏着棋子的手一顿,倏然开口:“联军完了。”
“什么?”白案愕然。
“且看着吧,消息很快就要传出来了。”池宁投子认输,淡淡的道。
洛无双离开天魔教只为了那联军,如今他再总是
不过两月时间,那所谓的联军便成了昨日黄花。
池宁不知该感叹那些人实在是不中用,还是该感叹池珩颇有手段。
哦,如今他该姓赵了,大业的赵。
“殿下,成了。”侍卫放走信鸽,轻声对着池珩开口。
手中刻刀一点点雕刻着木纹,池珩淡淡的道:“知道了。”
桌椅在手中慢慢成形,池珩似是找回了过去的回忆一般,神色中出现点点温柔。
“将洛无双带来。”
若是能借此见师傅一面,也未尝不可。
手中一滑,木纹被刻断。
池珩手微微一僵,将手中刻刀扔到了一旁。
再怎么还原,都不会再是当年那些东西了。
如今,他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师傅……
池珩下意识摸了摸手腕,却想起那发带已经被师傅撕碎了。
“殿下,天魔宫山上来人了。”在他愣怔间,侍卫来报。
池珩眸中倏然升起一丝光亮:“是谁?”
“是个叫白案的。”
亮起的光芒倏然收回,他淡淡的道:“让他进来吧。”
“草民拜见端王殿下。”白案目不斜视的被带进来,像是没有看到这房中熟悉的场景一般,一撩袍子便跪在了池珩面前。
“起来吧。”池珩闭了闭眼。
“草民奉教主之命,为天魔教事而来。”
教主……
如今听到他的名字,洛无双都觉得心尖有些痛。
“师傅……他如何说?”按捺着有些激动的指尖,池珩哑声开口。
白案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放在了池珩面前:“教主想说的话,都在这了。”
“他写的信?”池珩眸光微亮,像是看到糖果的孩子。
白案见他这模样,忍不住轻叹一声。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哪怕这些年回来一次,教主都不会如此绝情。
被宠爱太过的孩子从不会想着有朝一日宠爱自己的人会将他抛弃,因此嚣张叛逆,却不知人心都是肉长的,在极尽疲惫之后,总会放弃些什么的。
他也算是看着池珩长大的,如今见他这般模样,终是有些心疼的。
但……
“这不是他写的。”池珩将手中的褶皱捏出褶皱。
“端王殿下见笑了,这是教主亲口所述,由属下代笔。”白案拱手,恭敬开口。
“教主所想均在其中,若是殿下同意,我可代表教主保证,天下再无天魔教,属于朝廷之物我等也会毫无保留的交出,只求天魔教上下有活命之法。”
池珩唇角流露出苦笑。
师傅觉得他会对天魔教下手……
他真的不相信他了。
他口中泛起一丝血腥,淡淡的道:“事情重大,池教主不来,我如何相信天魔教诚意?”
“回告天魔教主,若是想谈,让他亲自来。”池珩紧着声开口。
第一千六百九十八章 魔教主36
“他真这么说?”
“是。”白案拱手,小心瞥了池宁一眼:“教主,我看端王殿下清瘦不少。”
瞧着也挺可怜的。
“嗯?”池宁掀起眼皮瞥了一眼这暗搓搓给池珩说好话的人。
“端王殿下日理万机,清瘦也是难免。”白案语气一转,一脸正经的道。
他可不想让教主以为他吃里扒外。
“以后,他的事情不要再同我说了。”池宁有些意兴阑珊的挥挥手,似是对池珩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
“是。”白案感受到教主心中郁郁,也不敢多说什么,拱手离开。
树叶声沙沙作响,池宁将宽大的衣袖掩在眼前,听着耳边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不语。
“师傅,当真是不想听我一点消息了吗?”有些喑哑的声音响起。
池珩小心的收敛眸光,不欲对池宁产生任何打扰。
眼前漆黑一片,池宁淡淡的道:“端王殿下来做什么?”
“师傅。”
“我早已不是你师傅了。”
池珩脚步一顿,半蹲在石板旁,指尖摩挲着池宁衣角的花纹:“是我错了。”
声音轻的几乎让人听不到,他说完也不等池宁回话便继续道:“只是今日师傅所说之事,徒儿有些不解。”
池宁懒得纠正他,“这样不好吗?不正是朝廷所想吗?”
他们这些所谓的江湖人没了组织之后便是一盘散沙,便不会再让朝中忌惮。
“是,也不是。”池珩冷静无比的和池宁谈判:“朝中自是想要一个稳定的江湖,想要所谓的江湖不再血雨腥风,想拆散一个个能轻易攻破县城的门派。”
“那我所做,岂不是正和你意?”
“师傅。”池珩轻叹一声:“徒儿不傻。”
所谓主动解散,便是化整为零转明为暗。
池宁将脸上的衣袖扯下来,垂眸望着衣角上的手:“所以,你不同意吗?”
不同意他保全天魔教,不同意他让那些人如此?
“怎会?”池珩微笑着开口:“徒儿从不会忤逆师傅所想。”
师傅想要,便就要。
他早已查过,天魔教已从十年前便开始布局这一切。
他不知师傅是如何想的,但结果与他的想法殊途同归。
“既然如此,那便……”
“从犯可免,首犯必诛。”池珩听到自己开口,也看到池宁眼中一闪而逝的恼怒。
“你想杀了他们?”池宁眯起眼睛:“若是我不许呢?”
池珩轻笑:“师傅,您误会了,天魔教乃是徒儿的家,徒儿怎么会那般对待相识二十余年的老友呢?”
“徒儿可以放过他们,只是……”池珩手缓缓的爬上了池宁的手,触碰着他的手腕:“需要师傅付出一点代价。”
“杀了我?”
“在师傅心中,徒儿便是会如此肆意伤害师傅之人吗?”池珩抚着池宁手背上绷起的青筋,轻笑。
“徒儿只是想让师傅陪陪我。”执起池宁的手腕,池珩将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放到唇边,一寸寸轻吻过去。
“师傅,徒儿很想你。”
“啪!”
第一千六百九十九章 魔教主37
池珩侧了侧脸,指痕迅速在脸颊上升起。
“师傅,别气。”
他按着池宁的手,用未受伤的那边脸蹭了蹭池宁的手腕。
“师傅想知我五年前为何下山吗?”
“因为徒儿是个狼心狗肺,觊觎师傅的畜生啊。”池珩唇角笑意温柔。
“徒儿梦到就在这后山,与师傅成就了好事。”
一寸一寸的抚着池宁的手腕,他轻笑:“您不知,您那时候,美极了。”
“徒儿还记的,您背上有……”
“啪!”
又一下,池珩两颊出现了对称的掌痕。
他也不以为,口中满是血腥也不能影响他的笑容分毫。
“我就知道,师傅一定会不高兴。”
池宁沉沉的望着他,不知心中是失望多些还是难过多些。
“师傅若是不开心,可再打徒儿。”
“你做梦。”池宁闭了闭眼,声音冷漠。
“怎么会?”池珩轻笑着蹭了蹭池宁的手:“徒儿知道,师傅不会舍下那些人的。”
池宁冷笑:“所以,你就如此威胁于我,妄图让你我……”
他声音顿住,似是齿于说出苟且那两个字一般。
“我怎么会强迫师傅做不开心的事情呢?”池珩轻笑:“到时,师傅一定是想的。”
“赵珩。”池宁瞪视了他半晌,淡漠道:“我真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将他这孽畜养大吗?
“错了,师傅。”池珩轻声纠正:“不是赵珩,是池珩。”
“我永远都是师傅的池珩。”
“师傅放心,只要您在,我便不会伤害那些人。”
池珩从未想过做什么让师尊感到屈辱的事情,他只是有些怕。
怕在那些人走后,师傅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他,此生不再相见。
他撑不过下一个第五年的。
指尖虚虚的勾勒着池宁的眉眼,手越过他肩膀将池宁拢发的发带解开,将那发带拿到手中。
“师傅,可以将这个送给我吗?”
他抬起头,殷殷的望着池宁。
池宁不理他。
“师傅不说话,我就当师傅同意了。”
“时候不早了,师傅要休息吗?我送……”
“赵珩,你觉得你深情无比?”池宁倏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池珩唇角笑意一僵,不厌其烦的纠正:“是池珩。”
他缓缓的将池宁的发带环在了手腕上,开口:“徒儿从不觉得自己痴情,只觉得自己卑劣。”
“在对师傅有妄想时,徒儿便已经不配说自己情深了。”
池宁待他如父,他却将那等肮脏的心思藏在心底,怎敢厚颜无耻的说自己一句情深?
“于是徒儿逃了。”他想着,只要逃开,便能将那肮脏的感情藏起来,让他在时间的流逝下消失。
但,不会的。
有些感情不会消失的,他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的厚重。
行走的江湖的那一年,在京城的那四年。
在见过更多的丑恶后,他便更加的想念师傅,想念与他在一起的日日夜夜。
心中的绮念狂野生长,戳破他所有的理智,让他成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