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
夏夜蝉鸣,晚风徐徐。
明岁直奔盛闻而去,半跪在盛闻腿侧,脸颊深深的埋进盛闻胸膛。
感受着身下温热安心的温度,他红着眼眶,嗓子仿佛被棉花堵住,狐狸眼泛起湿红,忍着不掉眼泪。
“……对不起,”他咬着唇边暗色的唐装,嗡声嗡气的说:“我给你添麻烦了。”
落后一步的盛时宴踏入庭院,落拓颀长的身影倒映在池塘边。
池塘中央浮有一轮明月,四下静谧而温柔。
明岁纤薄的背影被光线勾画的清晰,他像归巢的乳燕,像入湾的游鱼,一路的难过与不安都在盛闻面前尽数展现出来。
仿佛委屈的狠了,明岁埋得更深,衬衫扎在西装长裤内,腰线流利,一段雪白柔软的颈子似玉,渐渐于燥热中染上薄红,乌丝美玉,漂亮动人。
南城有混不吝的公子哥曾在公开场合评价过明岁。
说他是‘玉雕的人’。
除了盛闻这种位高权重、家财万贯的人,没人护的住,也没人养得起。
盛时宴没有任何表情地移开视线,不愿再看这舅甥情深的一幕。
他微阖起眸,遮住深暗的眸色,径直迈步离开。
“大少爷,厨房备了夜宵,您要不要吃点?”
管家连忙跟上,问他。
他摇了头,语气寡淡:“不必了。”
……
庭院再次静下来,只剩下明岁压抑的啜泣声。
明岁手指在抖,这一路沉默无声的环境,让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拿酒瓶抡人时的手感,褪去情况危急时的下意识反应,明岁仿佛又闻到了那股浓稠的血腥味。
腥气与酒味交融,溅到指尖时还有些余热。
这是明岁二十年来第一次伤人。
哦,不对,伤的不是人,是个傻逼。
他一阵阵的颤,细瘦的肩背弓起,有冷汗溢出,粘着雪白的衬衫,显现出一片瓷白柔润的肤肉。
鸦羽般的眼睫也浸了水汽,湿淋淋的垂着,直想吐。
盛闻耐心的抚着他的黑发,力道轻缓,像在安抚一只受了惊的小猫。嬿衫停
他对明岁一向纵容,小时候明岁受了委屈,谁的面子都不给,只愿意坐在盛闻怀里哭。
长大后,原先的雪团子日渐抽条,不愿意再被当作小孩,哪怕委屈了,也只敢埋在盛闻怀里偷偷掉两滴眼泪。
盛闻指腹粗粝,年轻时在军中历练,作风冷硬干练,摸过枪,也去过维和部队。
因此一双手并不养尊处优,骨节粗大,虎口处有厚茧,却充满稳重的力度,令人安心。
他沉声笑着,哄着明岁,语气似在感慨:“我们岁岁受委屈了。”
“……才没有,”明岁没抬头,这种时候也不愿意被小瞧了,倔强地说:“是张枫群被我打进医院了。”
盛闻又笑了,掌心稍微使个巧劲,月色下,明岁便被托着下颌抬起头。
他狐狸眼还浸着泪,眼尾洇湿桃花瓣般的粉,雾蒙蒙的,水光潋滟,唇瓣也被自己抿的深红,鼻尖秀致,乌发狐狸眼,秾丽又漂亮。
哪怕掉着眼泪,恹恹不安的模样,也让人移不开注意。
盛闻低眼看着他,目光幽晦不明,像头强势冷冽、居高临下的兽,在审视自己的所有物。
他指腹无意识的摩挲明岁下颌,蹭的那片皮肉泛起红,明岁不适的躲了躲:“……舅舅?”
“嗡嗡——”茶壶烧着滚烫的热水,定时器响了起来,蒸腾的白色水雾缭绕着盛闻的脸庞,使那双眼深邃得望不见底。
片刻后,或许是几秒,又或者是一分钟不到,盛闻勾起唇,自然的抽出纸巾,擦拭明岁泪蒙蒙的脸颊,“不哭了?”
他眼神恢复如常,依旧漆黑温和,是长辈看着宠爱的晚辈时的眼神。
那股让明岁不安的气氛随之消失,明岁神经迟钝,却有种小动物般的直觉,见盛闻恢复了正常,眼睫便重新耷拉下来,任性的发着坏脾气,“……烦死啦。”
他给自己挽尊,“才没有哭,是眼睛疼。”
“是么?”
盛闻也纵着他的小脾气,手中稍稍用力,明岁便被这股不容反抗的力气支撑起来,半坐到盛闻腿上。
“讨厌张家吗?”
待他乖乖坐好,柔软的脸颊贴着自己胸膛,像只被安抚的镇定下来的小猫后,盛闻才温声问道。
他没有去问沈嘉言是谁,也没有问事情解没解决,仿佛那些在明岁看来捅出的大篓子,不过是他轻描淡写一句话便能解决的小事。
他更关注的是明岁的情绪。
明岁说,“讨厌。”
他就是讨厌张家人。
讨厌狗皮膏药一样的张枫群,讨厌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张家父母。
盛闻闻言低笑一声,揉了揉明岁的头发。
明岁的头发很软,像他的性格,外表看上去矜贵冷淡,不容接近,实际上却被盛闻教养得很好。
知书识礼,明辨是非。
从不借着自己特权阶级的身份为非作歹,前十几年都乖乖上学,乖乖回家,身边的交友圈一明二白,干干净净的,是个真正的公子哥。
“张家早些年赶上政策红利,最初以互联网起家。”
盛闻搂着明岁,胳膊横在明岁腰后,耐心的把道理揉碎了,讲给自己怀里从不沾手生意事的小外甥听。
“这些年互联网各大巨头发展衍生业务,张家在这些巨头面前就不够看了,所以前几年干脆转型,办起娱乐公司。
天蝎娱乐公司便是他们如今经营的公司。”
明岁认真听着。
盛闻道:“张枫群是张家小儿子,一毕业张母就把自己的股份全部给了他,现在他有天蝎娱乐公司百分之十三的股份。”
明岁慢吞吞哦了声,“这么有钱?”
他想起来了,如今娱乐圈真正有人脉、有背景的就那么几家公司,天蝎娱乐公司就是其中之一。
张母倒真是溺爱张枫群,明知道他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还是把所有股份都给了他。
“有钱么?”
盛闻笑起来,胸膛微微震动,明岁靠得不太舒服,想换个姿势,却被盛闻不轻不重的拍了后腰。
他眨眨眼睛,老实坐好,听盛闻带着些倦意,随意道:“张枫群有天蝎娱乐百分之十三的股份,你也有盛氏百分之二十三的股份,谁更有钱?”
盛氏便是盛闻执掌的企业。
全称为‘盛世股份有限公司’。雁陕町
横跨军、商两届,跨国大企业,根系深厚,关系网错综复杂,年年都会被评为‘政府信任伙伴’的雄企。
这些年在盛闻手里进一步发展,如鲸吞般扩张商业版图,早已不是普通企业能形容的,据财经报纸形容,一旦盛氏破产,南城的GDP起码倒退十年。
这种情况下,能拥有盛世百分之二十三的股份,明岁如被从天而降的馅饼重重砸了脑袋,懵了好半晌。
“百、百分之二十三?”
他终于缓过神,一双细长轻巧的狐狸眼睁得圆圆的,几乎坐立难安:“我……
怎么会?舅舅,真的吗?”
他哪里配!百分之二十三,这股份够他混吃等死十辈子了!刚在心里嘲一句张枫群是靠股份活着的二世祖,转过头他居然比张枫群分到的还多!明岁震惊不已,努力在心里算自己现在身家几何。
他从未涉足过家族企业,也不关心盛氏发展如何,兢兢业业地扮演自己的工具人,十几年来甚至连银行卡余额都没查过。
但是现在——明岁倒吸一口凉气,都这样了,他还用争家产吗?盛时宴拿到的股份都不一定有他多!难不成这破任务要他争得是盛闻和盛时宴手头的股份?太过分了吧!榨汁机吗这么能榨!这是一点余粮都不给盛闻和盛时宴留啊!他尚没有回过神,下颌便被轻轻钳住。
明岁随着这股力道转头。
盛闻正望着他,眸底黑沉深邃,唇边含笑,漫不经心的,贴的有些近,近的明岁能在闻到他身上古朴檀香的同时,看清盛闻眼中一脸茫然的自己。
“又在想什么?”
明岁很诚实:“舅舅,我好有钱哦。”
盛闻笑意更深,眼尾细纹轻缓地掠起:“那现在还委屈吗?”
明岁一怔。
今夜圆月高悬。
皎洁的月色下,盛闻就这样搂着他,语气随意。
“一个张枫群,打就打了。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身上的玄色唐装绣有松鹤图样,上位者散漫不经的气势无声蔓延,像一头小憩状态下随和慵懒的雄狮,耐心的与他说。
“你比其他人贵重得多,有舅舅给你撑腰,怕什么。”
——本来打算休息一天,这一章还是加急搞出来了谢谢大家的打赏和评论!超级感谢,么么么么么~下章有沈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