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清等慕容成将他拉出人群了,这才激动的反手将他的手腕握住。慕容成以为他这样是害怕,便问了他一句:“你没事吧?”

  陆子清摇摇头表示没事。

  他刚想跟慕容成表明身份,原本兴奋的人群里倏地爆出一声尖叫,“——大魔头来了,快跑!!!”

  此言一出,那些人纷纷都发现了立在不远处阁楼楼顶上那抹潇然修长的身影,黑发红衣,负剑而立,衣衫随风扬动,浑身散发出飒飒冷意,犹如修罗降世。

  原本挤挤挨挨的人顿时惊慌的大叫,也顾不上地上还没抢完的银子,四处奔逃,生怕成了大魔头手下的冤魂。

  迎亲队伍因为街道上人流窜动,混乱拥堵不得不暂时停下来,新郎官也勒住缰绳,无法前行,他仰起头看着远处的那人,脸色一变,身边的护卫们呼啦上前来,满脸警惕的围在他的四周。

  陆子清听到那声喊叫,猛地一转头视线落在那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上之后,心口猛地一阵激荡,果然是周异瞳!

  他眼眶发热,松开了慕容成的手,不管不顾的朝着那边坐过去,慕容成却很快将他拽回来。

  “危险,别过去!”

  陆子清挣脱不开,只好冲着慕容成掀开了帽帏前面的轻纱,乌黑的瞳眸望住他,沙哑的嗓音道:“慕容,是我,子清。”

  慕容成原本是想把他往客栈里面拉,听到他的话内容之后狠狠的震惊住,一向温雅镇定的他几乎是失声叫出来,“子清!???居然是你!你这些年都到哪里去了?!你的脸,你的嗓子……”慕容成难以置信,“你到底发生什么了?!”

  面对他的一连串的提问,陆子清一时间跟他也说不清楚,有些着急的回头去看了眼周异瞳,然后示意慕容成先放开他。

  慕容成也抬眸去看那边已经飞身而下的周异瞳,他皱眉神色严峻的冲着陆子清摇摇头,“周异瞳现在已经疯了,连沈大侠都不认了,况且他今日……我暂时不能放你过去。”

  陆子清自然知道周异瞳现在已经性情大变,可是有什么关系呢,那是周异瞳啊。

  现在时间对他们两人来说,何其的珍贵。

  陆子清已经听见身后有刀剑相交的声音,应该是打起来了,慕容成却不知为何,固执的抓着他不放,眸子微微闪动着忧虑。

  “子清,对不起了。”

  陆子清见慕容成扬起手就知道他想干什了,奈何他的手太快了,陆子清还没来及躲就这样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陆子清是在欧阳医仙府,慕容成和秦玉恒都守在床边,巴巴的将他望着。

  慕容成眸子里有浓浓的歉意,伸手将他扶起来,“子清真是对不起,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周异瞳他今日就是来为元堇报仇的,我怕他杀红了眼,伤到你就不好了。”

  陆子清原本扶着额头的手一僵,为元堇报仇?

  “元堇……”陆子清嗓子火烧一般的灼痛,他湿却的双眼看着慕容成,有些不敢继续问了,“她,怎么了?”

  难道也是逃脱不了原剧的命运吗?

  慕容成默然了片刻不知如何跟他开口,反倒是原本沉默的秦玉恒在旁重重一叹,瞪着眼睛咬牙痛恨的道:“还不都是那何湘湘害的!那女人真是恶毒心肠,就没见过比她坏的……”

  他这才将事情一一给陆子清道来。

  原来,在陆子清离开的这几年里,于砚跟周元堇也算是有了些进展,今年年初,于砚刚向周府提亲,定好了成亲的日子,本来一切算是皆大欢喜。谁料,何湘湘不知道是怎么使了计,用药迷晕了于砚,爬上了于砚的床,还刚好被周元堇看见了!再加上何湘湘有意出言挑拨,周元堇伤心难过之下,也不肯相信于砚无辜,此事过后,便执意将亲事给退了,任由于砚焦头烂额,苦声哀求也不肯回心转意了。

  何湘湘将事情闹到了于家,让于家给个说法。

  于老爷什么人没见过,她这点小伎俩还真不放在眼里,当即就令人将她赶出府。谁能料到,阴错阳差之下何湘湘竟然被于家大少爷给看上了,而且就像是失了魂似的被何湘湘迷得晕头转向的,非她不娶!

  何湘湘如果肯安安分分的嫁给于家大少爷,那估计也暂时不会有什么事儿。

  但是她之前故意爬于砚的床,就是为了报复周异瞳,现在就算有了一个人中龙凤为她痴狂,她仍旧不甘心。最后使了手段将元堇给骗出去,想让一个地痞流氓毁掉她的清白,结果被周元堇用随时携带的匕首划伤逃走了。

  但最后元堇在惊慌逃走的途中跌落断崖,摔至重伤,被周异瞳寻回去,救治了一个月,还是遗憾离世了。

  于砚查清事实真相后,发了疯一样找何湘湘报仇,却被于家大少爷阻止,将他怒斥一顿,说何湘湘并没有实质的伤害周元堇,是她自己摔死的。

  于砚对于自己大哥这般毫无是非的态度弄得是伤心彻骨的失望,心灰意冷,而于老爷在两个儿子之间也是左右为难,没有明确的表态。于砚痛苦难言,重病一场后,留下字条,与家里断绝了一切的关系,回到了岐山派,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而何湘湘之后更是被于家大少爷藏的好好的,周异瞳遍寻不到,难以为元堇报仇,他心中恨意难消之下,便将何家庄所有人都给抓了,逼何湘湘现身,结果何湘湘根本就不出现。

  而今日何湘湘跟于家大少爷大婚,慕容成跟秦玉恒早已经料到周异瞳会来,所以一早便出来打探情况,没想竟然碰到了失踪许久的陆子清。

  陆子清一手捂着心口,拧着眉,只觉钝痛难忍。

  他敛眸喘息般的低叹一声,原本以为让于砚做周元堇守护者,就可以避免原剧的坏结局了。可是……迂回绕了一圈,终点还是那个终点。

  周元堇是,周异瞳也是。

  这难道,真的是宿命吗?

  “周异瞳今天没能抓到何湘湘,因为……喜轿里的新娘子是假的。”秦玉恒今日是和慕容成一起出去的,只是被人群冲散了。

  事发之后,他藏在一旁,将最后的结果看明了了才回府。

  “那女人做了亏心事,成亲的时候连喜轿都不敢乘。”秦玉恒冷冷嗤笑一声,又对慕容成道:“师兄,你当时退亲保平安真是个相当明智的选择。”

  慕容成不由苦笑,“我现在也想不通,之前为何会对她有喜爱之情。如今看来,大概是瞎了眼吧。”

  秦玉恒大摇其头,“还好还好,你只是瞎了一阵。”

  秦玉恒顿了顿,又道:“哦,对了,今天周异瞳虽然没有抓到何湘湘,但是将于家大少爷给抓走了。首富家公子啊……那不只是有钱那么简单,他们的关系网遍布全国,恐怕周异瞳这是要惹上大麻烦了。”

  陆子清听到这里,心里也是往下沉,他抓住慕容的手腕,十分困难的缓声说:“我想见他。”

  慕容成无奈的叹气,轻轻拍他的手,安抚他,“我其实不是不让你见他。只是今天情况特殊,你……容貌有些改变,嗓音也难以发出声音,我怕他一时认不出你,凶性大发,把你误伤,你且等着,我想办法让你们见面。”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慕容成不想陆子清在大庭广众之下现身,让人看到他跟周异瞳之间的关系,否则被人当成把柄抓在了手里的话,他肯定会有危险。

  陆子清感激无比的对他道谢。虽然周异瞳一定能认出他,但是他也知道慕容成这是一番好意。

  慕容成苦涩一笑,继续道:“而且,现如今,恐怕也只有你,能劝他回头了。”

  陆子清抿着唇,没接话了。回头,能回头吗?周异瞳已经身负那么多条人命,血债累累是事实。

  就算肯回头,也没有人能够容下他了。

  接下来的几日,秦玉恒致力各种办法帮助陆子清恢复容貌和声音,折腾各种药来给他吃。陆子清见他非常用心且真情实意,实在不忍心告诉他自己这是治不好的,所以每回他将药端来,陆子清都欣然接过来,喝下去。

  慕容成打探的消息还没来,陆子清内心非常焦灼,他这天趁着秦玉恒和慕容成都不在,拿了斗笠悄悄的出门了。

  然后他发现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前几天首富之子被抓的事情,陆子清驻足听了一会儿。

  这些人说,于老爷不仅已经出动了各路人马,而且还出黄金十万两,号召江湖有志之士诛杀魔头,解救他的儿子。

  如此一来,火力加重,正派人士更加的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剿杀之意迫切非常。

  “于老爷这回如果真的将这害人的大魔头给杀了,那真是为我们百姓造福啊。”

  此言一出,众人都无不附和。

  陆子清抬起手扶着被风吹起的轻纱,静静的离开。

  陆子清回到医仙府之后,才发现慕容成都快找他找疯了,见他回来,这才如释重负!

  陆子清正待跟他说话,一转眸看到了旁侧正满眼惊痛盯着他的俊朗男子,陆子清微微一愣,冲着他微微一笑,沙哑的唤了声:“大哥。”

  沈长歌虽然已经听慕容成说了,但是看见他现在面目全非的模样,仍旧是心痛无比,他听见这声大哥,酸楚无比的走上前一把将陆子清抱在了怀里,手在他背上不住的轻拍,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陆子清心里也非常的伤感,将他回拥住,脑袋抵在他的肩头。

  几人一起赶路寻药的事情好似就在昨天,那时不说无忧无虑,却都在一起,都好好的。

  可是现在,物是人非。

  陆子清见沈长歌不时的抵着唇轻咳,询问过后才知道,原来沈长歌已经将二师弟秦昭当日所遭受之事大白于天下了,而且秦昭本人出面作证,凌云派众弟子哗然一片,不敢置信。罗云天激怒之下,跟沈长歌一番恶战,沈长歌本身就有伤,再加上他对罗云天终究是有不忍之心,打斗间总是退让,最后他以惨败告终,且受了重伤。

  罗云天之后弃凌云派而去,直接光明正大的转投魔教,而沈长歌稍微养好身子之后也打算离开。但最后耐不住众位师弟们在大雨天里一齐跪地哭声哀求,他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接管了凌云派。只是自那次伤重之后,便功力受损,而且落下了病根。

  陆子清听得怔怔的,眸色黯淡。

  沈长歌和慕容成对视一眼,又默然的转开视线,最终还是没有去追问陆子清这些年内遭遇了什么。因为他看起来,并不想提起。

  “阿乔,大哥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沈长歌踟蹰着开口。

  陆子清点头,轻声:“好。”

  陆子清今日出去听到那些消息之后便已然猜测到沈长歌要说什么,果不其然,沈长歌是想让他见到周异瞳,好好劝他,将于家大少爷给放了。

  否则,那些人就算不为了正义,也会为了巨额的赏金而将周异瞳逼上绝路。

  陆子清应了。沈长歌不说,他也会这么做的。

  陆子清又连着等了两日,还是没等到周异瞳的消息。听慕容成说,最近满江湖的人都在找他,但周异瞳不知带着于家大少爷去了哪里,失去了踪迹。

  这天晚上陆子清侧身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听着窗户外的落雨声,耷拉着嘴角有些心灰意冷的想着,果然还是受了随离的影响吧,之前人都在眼前了,也没有能跟他重逢,而现在想找他也找不到了。这又是注定吗?

  他情绪消极,迷迷糊糊睡了一阵,不明原因又猛地惊醒了过来,竖起耳朵听见门外好似有什么动静……

  陆子清下意识里怀疑是风声,便没有动。

  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又听见了房门被吱呀缓慢打开的声音,好像有人进来了。

  陆子清的脸朝着床内,身子僵了僵,心里猝然惊起一道道涟漪。

  那人在继续靠近,步伐很轻很慢,好像生怕稍微用力就会打破了什么似的。

  陆子清甚至听到了他那颤动不已的气息。

  那种玄妙的直觉让陆子清的脑子开始轰轰作响,他正要撑起身子回头去确认,一道红影猛地冲过来,要将他揉碎了似的力道狠狠的按进了怀里,一双手臂如同铁箍般将他的身子圈着,不一会儿陆子清就感觉自己肩头一片滚热的湿濡。

  陆子清下巴搁在他的肩头,被迫微微仰着脸,一只抚着他发颤的脊背,忍着嗓子的剧痛,艰涩而缓慢的道:“我说过,就算出现什么问题,也会拼尽全力,与你重逢的,可是……对不起,我好像让你等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