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和煦的阳光自山的对面升起,郁郁葱葱的树林弥漫起一片潮湿的薄雾。
藏龙山还藏着许多邪祟,华清宗的弟子今日仍要去清理掉它们。
贺清宁用没出鞘的剑“邦”的一声,敲晕了一个想要从背后偷袭祝长安的邪祟,而后用金刚绳绑成粽子,丢在一旁的邪祟堆上。
这堆邪祟非常吵,叽叽喳喳骂着不干不净的脏话,还有的试图像毛毛虫一样蛄蛹爬走,被一旁发现的华清宗弟子一脚踢回去,于是叫骂声越来越大。有教养良好的弟子气不过,学着它们骂了回去,骂不过甚至把自己气哭了。
贺清宁被吵得耳朵疼,抬手揉了揉,祝长安看向他:“不许跟它们学脏话哦。”
贺清宁露出微笑:“不学不学,我们要文明。”
然而他内心却暴躁无比,要不是现在身份不便,他已经把这群邪祟的头拧下来当球踢了!
***
珑嫣回来的时候,人还在天上飞着,就看见了一座由乌泱泱的邪祟堆成的小山,简直令神叹为观止。
珑嫣落在人群,下意识找了还算熟悉的人问话:“你们这是在举行什么仪式吗?”
贺清宁见到她有些诧异,低声解释道:“之前有人变成祟灵了,他们怕再有人遭殃,所以不敢杀邪祟。”
否则修士们以往都是直接格杀勿论的。
珑嫣:“可是普通邪祟的祟不会让人变成祟灵啊,你怎么不告诉他们啊?”
贺清宁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我现在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华清宗弟子。”
平平无奇的华清宗弟子会知道这种事吗?
不会!
珑嫣这才发现灾临身上穿的华清宗弟子服,配上灾临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她摸了摸下巴,摇头道:“啧啧啧,我竟不知道你穿白道的衣服看上去还挺正直。”
贺清宁:“……少废话,赶紧去让他们停止犯蠢。”
珑嫣直接就去找岳青了。
祝长安原本在不远处和柳问舟说话,余光突然瞥见一个红衣女子靠近了自家徒弟,仔细一看,竟然还是那天那位名叫珑嫣的神!
两人似乎说了些什么,珑嫣很快就离开了。
祝长安便也和柳问舟告别,过去找徒弟:“方才在聊什么?”
贺清宁知道他看见自己和珑嫣说话了,便毫不心虚地解释道:“那位姑娘么?她问我们在做什么,然后去找大师伯了。”
祝长安牵起他的手:“走,去看看。”
岳青此时正在苦恼这么多邪祟要关在哪儿,空地上堆成山也太匪夷所思了,甚至还有点儿壮观,堪称奇景。
这时远处走来一个红衣姑娘,面容英气,表情却是少女般的天真无邪:“岳宗主!”
岳青愣了下,立马想起画卷里的罗刹十二将,吃惊地倒吸一口凉气:“珑、珑将军!”
珑嫣拱手:“幸会幸会!”
岳青又愣了下:“额,这话是不是该我说……”
珑嫣一甩手,洒脱道:“都一样啦!辛苦你们这几天帮忙清理藏龙山的邪祟了。”
岳青态度谦和:“应该的应该的。”
珑嫣:“我听说你们遇到了祟灵?”
岳青:“据说是祟灵,我们也不好确认。”
珑嫣:“哦,这个简单!普通邪祟身上是黑色的祟气,祟灵身上是黑红色的祟气。”
不过聪明的邪祟和祟灵会隐藏气息,这个就另当别论了。
岳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不用留着这些邪祟了。”
珑嫣点点头:“赶紧处理掉吧,我飞下来的时候看到这么一大堆吓了一跳。”
贺清宁跟着祝长安走过来时正好听到这句,忍不住腹诽:尸山血海都见过,这种算什么啊。
他脚下忽然一踉跄,祝长安突然拉着他转头就走。
贺清宁茫然了一下,怎么突然走了啊?
下一秒,身后响起了岳青高兴的声音:“小师弟,你来得正好!这些邪祟麻烦你解决掉啦!记得注意有没有黑红色祟气的邪祟哦!”
祝长安一脸不情愿:“是是是……”
早知道就不来凑热闹了。
贺清宁仰头看他,觉得有点好笑:“师父我和你一起。”
珑嫣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师徒二人相牵的手,耳边又听到岳青问她:“敢问珑将军,这变成祟灵后还能变回来吗?”
珑嫣回过神来,答道:“能变回来,但现在不行。”
岳青不解:“为何?”
珑嫣思索了一下,委婉道:“要让祟从宿主体内出来,要么宿主死去,要么用罪业之火恐吓。”
岳青又是不解:“罪业之火?”
珑嫣:“那是只会燃烧罪恶的火焰,也是所有邪祟和祟的克星,但它现在在沉睡,要等它醒了才行。”
岳青问:“那它何时会醒?”
珑嫣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们可以把祟灵关在明亮的地方,祟灵畏光喜暗,这样会让它老实点,等它醒了,我们会说服他帮忙的。”
岳青并没有注意到后面两个代称的不同,只稍微放下了心:“说起来,晚辈的师弟昨晚遇到了一个黑衣人,是他先告诉了我们祟灵的事。”
珑嫣稍显意外地挑起眉,听岳青描述着那个黑衣人的模样,又问她认不认识。
“认识是认识,但他似乎不想暴露身份,也许将来你们都会认识他的,我就先卖个关子吧。”
一阵风吹过,远处扬起一片黑色的尘埃,那是死后的邪祟尸体渐渐消亡的景象。
贺清宁白皙的脸上沾着邪祟深红的鲜血,他仰头望着那些尘埃,目光有些悲哀。
一旁的祝长安拿出手帕,轻轻拭去贺清宁脸上的污血:“在想什么?”
贺清宁轻声道:“没什么,只是在哀悼。”
邪祟最开始也不是邪祟,他们或许是淳朴的人类,或许是天真的妖怪,却因放纵了恶念,犯下了无法挽回的过错,沦落为被恶意支配的邪祟,面目狰狞,人人畏惧,多么可悲,但丝毫不值得同情。
“愿他们下辈子不再重蹈覆辙。”贺清宁说。
***
几天后,藏龙山的邪祟基本都被清理干净了,华清宗的弟子完成了任务,纷纷打道回府,将场子还给珑嫣,陆锦也被带了回去,换个地方继续关着。
祝长安有些郁闷,因为回来后又得和徒弟分房睡。
他想了想,问徒弟要不要一起泡温泉,这几天在藏龙山都没有好好洗个澡。
贺清宁答应了,傍晚就抱着衣服和师父去后山的温泉,他真的就是奔着洗澡去的,到了地方就开始脱衣服,白皙光滑的皮肤在祝长安眼前一晃而过。
少年的身形看似单薄纤细,身上却也有结实的肌肉,他常年锻炼身体,以此维持着健康的体魄。
贺清宁将脖子上完好无损地平安扣摘下放在岸边,而后非常坦荡地把自己泡进了温泉,泉水清澈,泛着热气。
祝长安却还在岸边愣着,贺清宁撩起一捧水泼过去:“师父不下来吗?”
祝长安回过神,脱下外袍:“马上。”
师徒二人都泡进了温泉里,舒服得叹了口气。
祝长安把眯着眼睛一脸享受的贺清宁揽到身前:“帮你洗头发?”
贺清宁耳尖微红,懒洋洋道:“好……”
祝长安舀起一瓢水,从贺清宁的头顶浇下去,泉水顺着绸缎一般的乌发流淌而下,没入氤氲的水汽中。
祝长安心中躁动,觉得气氛很好,他舔了舔有些干燥地唇,低声道:“阿宁。”
“嗯?”贺清宁还是懒洋洋的,一副要睡着的样子,他应了一声却没听到后续,只好又问一句:“怎么了,师父?”
祝长安很想回他一句“明知故问”,话到嘴边却改了一下:“你可以叫我名字。”
贺清宁一怔,睁开眼睛,却没有回头:“……这不合适吧?”
祝长安:“我想听。”
贺清宁:“……”奇怪的要求。
但这种小要求,他是不会拒绝祝长安的,只是这两个字说出来后略显别扭:“长……安?”
别扭是因为他有些忐忑,他很久没喊过这个名字了,不止这十八年,于是这两个字一出口就让他心里泛起难言的酸涩。
水波忽然荡漾,祝长安抓着贺清宁的肩膀将他转了过来,接着是一个吻,一个温柔又缠绵的吻。
贺清宁倏地瞪大了眼睛,表情一片空白。
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他想。
只是心中的酸涩被难过替代了。
一滴透明的眼泪安静地划过脸颊。
祝长安转而亲了亲他湿润的眼角,低声问他:“怎么哭了?”
他语气似乎有些慌张,因为贺清宁从来没在他面前哭过。
贺清宁低下头捂着脸,声音闷闷地:“我……在感动。”
祝长安觉得徒弟是害羞了,心想真是可爱,等徒弟抬起头时,他便再次吻了过去。
这次贺清宁完美地掩饰了自己的真实情绪,并让祝长安亲了个够。
祝长安则在想,他的阿宁,好乖啊。
回去的时候贺清宁因为温泉泡久了,脑袋晕乎乎的,嘴唇也异常红润,祝长安把他背了回去。
结果就一路把他背进了祝长安自己的房间,名正言顺且理直气壮。
贺清宁躺在床上裹紧了被子,脸蛋红扑扑:“师父,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祝长安放下床帐,也上了床:“叫名字。”
贺清宁不敢叫,他闭上眼睛,迅速道:“师父我睡了。”
祝长安忍不住笑:“乖,被子分我一点。”
【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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