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笼中翎>第9章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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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冬至,战事暂歇。

  厉明野、蒋川要回怀都待两日陪家里人过节,余下的将领和兵士离家近的也大多都告了假,只留半数左右人轮流守营。

  这是全年除春节外防守最松的时候,福安早早打探好蒋川启程的时辰,与宋时璟提前交代过。等到亲眼看着蒋川和厉明野一同策马离营,获准回家探亲的兵士也都陆续背着包袱远去,福安才摸黑溜进军妓营,轻手轻脚走到最里头床边,把宋时璟推醒。

  宋时璟并未睡着,睁开眼目光一片清明,看看福安,又动了下眼神示意外面。

  福安点头,握住宋时璟的手,无声道:“安排妥了,殿下跟我走。”

  两人迅速离开营帐,脚步很轻,没吵醒任何人。

  巡逻的兵士正围在火头军那儿吃酒,附近不见有人,福安拉着宋时璟到营边,借火光才看清他身上穿的女子衣裙。

  “殿下哪里寻来的?”福安一边扶他上板车躺好一边问。

  “营里多的是。”宋时璟没细说,是那日故意碰洒汤汁弄脏了小婉姑娘的衣裙,借故帮她洗才要来的,“不大合身,将就吧。”

  福安道:“其实不穿也可以,反正蒙着布。从这儿出去路有些远,天色晚了又冷,衣服薄,我怕殿下冻着。”

  宋时璟脱下鞋袜,裹进包袱里一并抱着:“谨慎些,以防露馅。”

  福安拉起宽大的白布,有几处染了新鲜鸡血,红得很逼真,将宋时璟从头到脚完全盖住。

  他小声道:“那我们出去了,殿下。”

  宋时璟没再动作。

  福安握着手把下压,车轱辘慢慢滚动起来,朝大营的后门靠近。

  “哎,这是什么?”后门守卫就一个,见福安推车过来,例行拦了一下要检查。

  “别提,弄太狠呗,死人了。”福安一身杂役打扮,白嫩小脸抹了柴火灰,又脏又土,没叫守卫看出他是平常跟在蒋川身边的人,“大过节的放着晦气,军爷儿让我给弄出去埋了。”

  守卫一听是死人,刚掀起一角的白布又放了回去,盯着垂在板车边被风吹得轻晃的粉红薄纱,挥挥手:“去吧去吧,赶紧的。”

  福安应了声是,继续推着车往外走。

  冬日夜寒,所幸天才将黑,风不算太大。

  福安咬牙快步走着,一直远到连大营的丁点儿火光都看不见了才敢停下,掀开白布让宋时璟出来。

  宋时璟早被冷得半僵,脸色煞白,嘴唇青紫,哆哆嗦嗦从板车起身下地,将包袱里藏的厚棉衣尽数裹上,捂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回暖。

  两人手都冰凉,但板车不能就地丢了,容易暴露行踪,便一人使一半力推到河边,上船前把车连同白布都沉了,任河水带着远去。

  船家是个老兵,年岁大了,趁此次冬至退役回乡,也不远,走水路半时辰到。

  福安事先仗着蒋川的面子跟老兵求了个便利,让他帮忙捎带自己一段,要替蒋川送点东西给远房亲戚。

  老兵信了福安的话,没多想便答应了。

  今日见福安多带了个人,脸生得很,立刻摆手说不让上。

  “他是厉将军派的,吩咐得急没备上车,先和我一同走,等到了有车的地方他再换。”福安说着又往老兵手里塞了点儿碎银,走前从蒋川枕头底下顺来的,就是防着这茬,“亏不着你,快走吧,再晚风大起来该冷了。”

  老兵把银子揣兜里,没说话,是默许的意思,福安连忙拉了宋时璟上船。

  半时辰后船靠岸,老兵绑好船回家,宋时璟和福安则再走了一段,到镇中寻了家还未打烊的客栈落脚,实在太冷了,打算歇一晚再启程。

  两人身上的盘缠不多,都是这几日偷摸顺的。福安从蒋川那儿拿,宋时璟从来军妓营找快活的军爷们衣兜里翻,凑起来也不多,勉强能抵三五天路费。

  他们计划先离开北越,回大渝边城暂时安顿下来,设法联络从前支持太子一派的旧部,再商量日后对策。

  北越与大渝不同,实行分封制,近十年来王室衰微,诸侯国之间为抢夺土地不停混战,有余力的甚至朝外开拓疆土,打起周边大国的主意。

  厉明野所在的秦国便是如此,因国界邻接大渝边境,蓄谋已久,此番突袭一举吞并了大渝两座城池,被发配不久的宋时璟也为此成为了他营下的俘虏。

  只是吞并归吞并,那毕竟原属大渝境内,解决了大渝的兵力就得换秦国自己的兵力前去驻扎看守,还有官员调配等问题,短短一个月不可能全部解决完。况且厉明野有令不得残害百姓或干扰其正常生活,人口进出的管控不会太严,宋时璟和福安想混进城也并非难事。

  为省银子两人就要了一间房,屋里没有地龙供热,只一个炭火盆摆床边取暖。宋时璟拦着福安没让他打地铺,沦落至此还管什么主仆有别,拉了他上床来一同睡,也能更暖和些。

  福安神经紧绷地打点了一天,这会儿挨在宋时璟暖热的怀里,黑暗安全,很快便埋着脸睡过去了。

  宋时璟却难眠,抬手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脖子,心中隐约不安。

  原本挂在那儿的玉佩不见了,是幼时母后为他求的护身符,被俘后一直藏在福安的包袱里,离营前才戴上的,不知何时,也不知是在何处丢了。

  其实船一靠岸他便发现了此事,只是着急赶路顾不得找,如今静下来想想,若落进水里丢了便丢了,唯独担心那玉佩落在了河岸边,暴露他们乘船出逃的路线。

  忆及厉明野那张凶神恶煞的冷脸和种种折磨人的手段,宋时璟打了个寒颤。

  ……明早还是尽快离开吧。

  无论玉佩掉在哪里,只要他们走得够远,就不会被找到的。

  宋时璟闭上眼,心里仍是慌,胡思乱想了半宿,到后半夜才睡着。

  翌日福安先醒,天才微微亮,宋时璟也迷糊睁了眼,被福安按回床上掖好被子,说殿下再歇会儿,他下楼打水洗漱,顺道问问掌柜有无能用的马车。

  宋时璟嗯了一声,重新闭上眼。

  他没再睡着,只是抬不起眼皮,便躺着安静地等。

  等到有人开门进来了,他才动了动眼皮,费力睁开朝床外看:“福……”

  来的不是福安。

  厉明野立在床边,脸色森寒,嘴角却像在笑。

  “厉、厉明野。”宋时璟登时吓醒了,一坐起来缩到了墙边,满脸煞白道,“你怎么,会来。”

  厉明野随手摔了样东西,砰声清脆,然后居高临下地瞥着宋时璟,冷笑道:“蠢成这样还敢逃。”

  宋时璟愣愣地望向地面,那一滩碎裂的玉质残渣。

  完了。他心想。

  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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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小璟确实是有一些倒霉在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