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一厢情愿>第十七章

  林则仕却似乎没有怪罪的意思,收了满身的怒气将两人塞进被窝里,望着满是稻草的上顶,睁眼思绪难明。

  待小狗蛋熟睡后,王一新才敢轻声道:“小狗蛋经验不足没被打过,身小经不起你些粗棍子,他不好是我管教无方,你要怪便怪我罢。”

  “自然是怪你。”

  王一新听了也不恼,笑嘻嘻地絮絮叨叨地念道:“他在碧落山上长大,没个人教他那些你所谓的礼仪廉耻,又跟了我这么个俗人,一时之间亦是好不了,狗蛋那身子骨,就你家那大棍子,用不了两下,一拍就散,便也跟我一道下……。”

  下黄泉了。

  王一新庆幸自己及时地将这几个字烂在心里,却只听林则仕轻蔑打断道:“你对自己倒是了解得很透彻。”

  王一新瞬时没了言语,便知今夜之事应只是他一时兴起,只沮丧了片刻,一鼓作气半个身体挂在林则仕身上,在他耳边念叨个没完,像是要把自己身后事都交待尽了。

  他忽然感到林则仕拂手想要将他推开。

  他只好更用力地拥着,再无言语。

  待他再次迷糊中醒来,方想收紧被褥让自己暖和些,睁眼惊见穿戴一新的小翎枫和林则仕,两人在唯二的两张破烂木椅上安定坐着等待自己醒来的模样,立时清醒了大半。

  小翎枫率先跳下来,爬去床上趴在王一新身上,咧开嘴开心道:“新哥,怎么才醒呀!爹爹他说……”

  小翎枫话说一半,林则仕边说边扔了几件衣物到床上。

  “我到江南米铺有要事处理,你和翎枫与我一道同去。”

  王一新抱着小翎枫堪堪坐起身,心中有些欣喜,又有些惆怅,床上的衣物摸上质感极好,想必也是上好的布料所制,王一新侧脸低声问小翎枫:“小狗蛋,我可是仍在梦境中?”

  小翎枫没好气掐了一道王一新:“新哥,爹爹与我等候你多时。”

  王一新这才将这上好的绸缎穿在身上,果然是比粗布麻衣舒适些。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此番仅有我们三人吗?”

  “还有两三个仆人。”王一新定了下心,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大概便是府中那位妾与两个儿子都不同去。林则仕上前替他整理好衣襟后,一位仆人见状递上木梳,林则仕顺势替他梳理乱七八糟的头发,绾上整洁的发髻。

  我真的不是在梦境中? 王一新瞪大着双眸拍拍自己的脸,如若不是在梦境中,那难道是我已死去在这地狱中看见的幻象?小柿子今日来得太不同寻常,无论哪一个动作哪一个言语,都是不同寻常的啊。

  林则仕牵着小翎枫走到马车旁,回头瞧着还楞在原地的王一新。

  “杵在那儿做什么?你已耽搁半日,还要再愣个半日吗?”

  王一新如梦初醒,连忙锁上这小茅房的门,又传来一阵声音:“你且放心好了,你这处地方无甚值钱物件,无人会来。”

  王一新嘟囔道:“于你是不甚值钱,于我可是无价之宝,这可是我亲手建造。”

  林则仕亲自扶他上了马车,而后他便阖目而栖,他倒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惹得狭小的空间内余下两人局促不安,但小翎枫年纪尚小,经过沸沸嚷嚷的集市时,打开一方门帘窥得外头如此热闹,他拉拉王一新的衣襟,让他一道看这方热闹。

  真是傻孩子。往日哪回下山没陪他停步注目,可小翎枫每次瞧见都如同第一次瞧见似的,很是欣喜。

  两人趴在门帘上一动不动地瞧着外头,正巧还有人叫卖小翎枫最喜欢的冰糖葫芦,小翎枫口水潺潺地盯着那冰糖葫芦似是越走越远,可碍于林则仕在,他不好和王一新胡闹。当爹的还不知儿心思?王一新转身替林则仕按了几肩头,替他揉了揉穴位,终于开口道,“给我几文钱,”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在同德堂尚有工钱未结清。”

  话毕,林则仕微睁双眸,探身对外头仆人叮嘱一两句,与王一新倒是没说借与不借,王一新也不知如何是好。小翎枫眼看着冰糖葫芦渐行渐远,眼里虽有失落丧气,但也没有大闹。

  没过多久,在集市中的马车走得不算快的马车停住,外头喘气未止的仆人掀开门帘,拿回来几叠包装完整的包裹递给林则仕,小翎枫盯着那一大串冰糖葫芦早就移不开眼睛了:“爹,爹,新哥,新哥……好多冰糖葫芦……”

  他圆碌碌的眼睛望着林则仕,王一新也不知林则仕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见林则仕难得地摸了摸小翎枫的小脑袋,“现下不在林府,你不必如此拘礼。是我考虑不周,忘了你的吃食,过了半日,你该饿了。” 转头又对着王一新,“我差仆人买了些你往日爱吃的烤鸡,你若是饿了,便吃上一两块,若是不饿,便靠着我歇息会儿罢,在路上快马加鞭也需三四日,你大病初愈,应当多些歇息。”

  王一新抓抓头,他突如其来的温柔倒显得自己不知所措,也不知小柿子到底吃错了什么药,一夜之间性情大变,他得再找些话本子看看,如若小柿子真是绝症前兆,自己也好有个准备。

  心里想着这般许多,手上却已往那烤鸡动手,往日他最爱吃烤鸡,可近四年来,他不碰荤腥,倒不是刻意为之,只是好似在小茅屋中大病一场,醒来便添了这么个毛病,现下香味扑鼻,让人忍不住大块朵颐。

  小翎枫早已不客气地拿起一串冰糖葫芦,嘴里甜甜:,“谢谢爹。”

  想了想将冰糖葫芦伸到林则仕面前:“爹爹,这是爹爹买的,我要与爹爹分享。”

  林则仕咬了一半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果子被一层焦糖裹着,甜味儿还未过,酸味儿在心头,小翎枫将另一半递到王一新嘴里:“新哥,你也吃~”

  王一新心心念念着烧鸡呢,对嘴里的冰糖葫芦随意吃两口便吞下了,撕了一块鸡腿给林则仕:“给你。”

  这一幕何曾熟悉,林则仕愣眼望着王一新,接过油腻腻的鸡腿往嘴里塞了一口,五味杂陈。未曾察觉往日情景重现的王一新掰下另一个鸡腿给小翎枫留着,自己将鸡皮拔了,白花花的鸡肉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塞。

  马车穿过小树林时已近傍晚时分,林则仕准备周到,在马车上备好小床被褥,小翎枫竖着睡得正熟,靠着林则仕肩头的王一新被不断涌上的反胃扰得左右不安,林则仕握紧他的手,他却终究忍不住掀起门帘,小声道:“麻烦停停。”

  只闻他呕吐声不断,林则仕拿着水壶站在一旁,待他消停拔好盖子喂他:“烤鸡固然好吃,也不可多吃。”

  “下次不敢了。”王一新弯腰摆摆手,“但烤鸡是真好吃。”

  林则仕关切道:“歇歇再走,我与你走动走动,马车坐久了腿脚也不灵活。驿站应该就在不远处,待天大黑时赶到便可。”

  王一新拿起水壶猛灌几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自然地牵起林则仕的手:“也好。”心里却想着此处草药不少,看能不能找出那一两味草药,集齐后自己也好安心离去。

  斜阳照映,红霞布天,零星日暮铺下来,投映到地上便如一副如诗画卷。林则仕对着日头背手而立,王一新乖觉站在身旁,他总是困倦,站了一会儿便有些体力不支,他磨磨蹭蹭地找到树干倚着,以为自己做得不动声色,却不知都被林则仕尽收眼底。

  “走吧,翎枫醒来不见你该哭闹了。”林则仕见状叹了口气,大步向前,王一新挪动一步便似无骨支撑,软软地靠在身旁,如何使力都不得当,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再想用力时林则仕已顺势抱起,“你大病初愈,当乏了,回去歇息。”

  王一新也当真乏了软倒在林则仕怀里,直至马车行至驿站都未曾醒来。小翎枫跟着林则仕,王一新被林则仕抱着走入厢房,方才在大堂处便引人侧目,现下男风不盛行,他这般动作必然引起他人关注。虽脸面上过不去,但他依然旁若无人地吩咐掌柜的送一桶热水去厢房。

  仆人将热水倒入木桶后,他用手试试水,接着唤小翎枫过去,小翎枫扭扭捏捏地过去,林则仕替他脱了衣裳,小翎枫踏入水中,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延到腿上,到底是自己儿子,林则仕也心疼,动作也就轻柔了些。

  “你和你爹,这几年,都在哪里?”

  “在一座山上,有好多红艳艳的果子,有好多溪流好多的鱼。”

  “在那里可开心?”

  小翎枫与林则仕熟络起来,拂水到身上搓搓。

  “那里只有新哥与我,新哥闲时便喜欢看些话本子,有时便带我采草药给陆叔叔,我们就能到山下换些平时吃不到的吃食,陆叔叔处总是有些许多糕点,可好吃了,爹爹。”

  “你新哥他总摘草药?”

  “是啊,有时在悬崖边边,好高,我好怕,新哥就让我在一旁等着他”,他缓了口气继续道,“有时要掘好久的土,那可好玩了。但新哥那几日后他都不下山,光看话本子,怎么喊他他都不下山,我也不能下山了。”

  按王一新宠溺翎枫那形态,那必定是他累极了才不下山,林则仕心想。

  林则仕替他换好衣裳,吹熄桐油灯,小翎枫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几回后呼吸声渐趋平稳。

  借着月色瞧着他脸色一日比一日苍白,不自觉地出声,“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林泽仕自言自语揽着他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