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他是个江湖骗子>第54章 番外三 说书

  自明月十二楼易主,杭州到京城的水路已经被瓜分干净。

  新主并没有用当年柳无眠那般的雷霆手段,反倒是整合商会,联手内外,将水道一分为三。一为十二楼独占,二交商会共理,三则由臣服十二楼的江湖门派联用。

  “这倒不像江湖帮派,却是商会的做派。”

  船老大有些见识,笑道:“管是什么做派,跑船抗包的都能多拿些钱,也不必提心吊胆悬着脑袋,这便是好事。”

  底下兄弟们都纷纷附和,干了碗里的酒,起身准备迎接商船靠岸。

  江湖风波一平,杭州城中依旧是繁华烟柳的好日子。卢拾将明月十二楼这个烂摊子收拾好之后,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宣告十二楼易主,他行事不比柳无眠狠辣,多了些江湖义气。起初也曾遭遇不少帮派觊觎,但十二楼内被他料理得很清楚,上下一致对外,没有哪个帮派能占到便宜。

  钟云又提出联合苏杭商会,共用商路水道。不到一年功夫,十二楼有财有地又有人,渐渐从风雨飘摇中脱身再次站稳脚跟。

  这些事,钟云写来的长信当中都有提及,卢拾也曾邀他们去杭州做客。

  不过,莫问期不知从何处听来的消息,说是北疆那边有珍稀的雪狼出没,他张罗着去猎一条雪狼给无名和水寒包上刀鞘,所以一直没去。江阔写了信告诉钟云原委,等他们回到杭州时已经是卢拾平定十二楼内乱的第二年。

  杭州城不该旧貌,商贾往来仍是处处繁华。

  莫问期和江阔去北疆走了一趟,不但猎到了雪狼还顺手打了几块白狐皮。北边珍稀物件儿多,但好的裁缝绣娘却是满北疆也找不出一个。二人到了杭州,莫问期下船后便要去找裁缝做大氅。

  江阔笑他心急:“这才刚入秋,你也太着急了。”

  “做好了便要入冬了,你穿正好,要不是为了找个苏绣绣娘,我才不来杭州。”莫问期要找顶好的丝绸,又定了松枝纹,大手一挥赏了不少银子,裁缝和绣娘连连谢过阔气公子。

  江阔在出门前又道:“多的皮毛便做两双冬日的靴子吧,花样不必,暖和就好。”

  裁缝堆着满脸的笑:“是,小的记下了。”

  那包裹里的皮毛便是北边最好的皮货商人只怕也都没见过,拿一点点边角料围做毛领都是满城难找的稀罕货,裁缝笑得眼睛都快瞧不见了。这种好料子,他们二人不要边角,莫说是再费事做两双靴子,便是让他多做一声衣裳也是没什么的。

  原本江阔是想直接去十二楼总舵的,但莫问期嫌山里拘束,不肯去。

  江阔将他养得有些娇气矫情,如今闲散惯了,一点儿烦闷都受不得。他不肯去,江阔也无法,只好传信给钟云约在城里见面。

  “那个叫钟云的,如今也是个人物了吧。”莫问期喝着茶,看着楼下人来人往,闲话起来。

  钟云和莫问期每次见面都得刺上几句,江阔夹在中间偏袒哪边都是错。他和钟云是自小的情谊,说起从前来更是叫人插不进去嘴,写信时也比旁人能写更多,这也让莫问期不舒服。他从前还知道收敛一二,顶多是嘴上说几句,后来便是恃宠而骄。若是江阔“挑灯夜读”或是信写得太长他便直接夺了笔吹了灯,将人抱到床上折腾得他再想不起写信的事。

  这几年里,钟云收到的信便总是前后字迹不一。最后几句,多是莫问期“代劳”告诉他二人一切都好,让他少操闲心。

  江阔知道他问的必然又是钟云的亲事,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越发小气了,我待钟云是如兄长一般的。”

  “哪家兄长这般没有眼力见,你都成家了他还总写信来问东问西的。”莫问期不屑,灌了半杯茶,去欺负店家放在桌上的水仙。

  “你别拿人家的花撒气。”江阔伸手将水仙花挪开一些,免遭毒手,“钟云这些年来上门给他说亲的不少,之前的信里我瞧着是已经定了人选,不过这两个月我们都在路上,后面如何了我并不知晓。”

  莫问期听见定了人选,面色好了不少,也不摧残花了,转而去剥橘子给江阔吃。

  楼下唱小曲儿的姑娘下台,两个学徒模样的孩子搬了长桌上来,桌上醒木折扇俱全,又令端上一杯茶和一壶热水。

  江阔瞥了一眼:“这是换说书了。”

  “嗯,瞧着是。”

  说书先生上台,螺青长衫,下颌一撮山羊须。

  醒木开场,底下坐着的人已是满满当当,这说书先生说的竟是明月十二楼旧楼主的事。

  莫问期挑眉:“倒是念旧。”

  “那日暴风骤雨,柳无眠初到杭城,正是意气风发之态。他腰间一把长刀,单挑数十人······”

  说书先生的故事总是半真半假,旧事已过数年,若非这说书先生提起江阔都忘了柳无眠年轻的时候也是使刀的。据说他来到杭州时,江湖上正是群雄争霸,腥风血雨之际,乱世挣扎数年,他攒下明月十二楼的家底,有了一众手下追随。

  先生折扇一收,接着说道:“彼时江湖风浪乍起,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他一个愣头青。正当此时,他长刀出鞘,刀刃寒光纷飞,众人连招式都不曾看清,那领头之人已身首分离,血溅三尺!四围皆惊,僵若木石,柳无眠长刀一挥,刀刃上一丝血痕皆无。他孤身立在风雨之中,正是刀光如雪,目如电,此间英雄第一流!”

  少年意气,谁不曾是江湖第一流。

  听到这些八百年前的往事,莫问期和江阔竟也有隔世之感,清茶在前,这些旧事倒也可佐茶下酒。

  “哟~听这一段呐~”正听着,雅间门被打开,钟云和卢拾走了进来。

  几年不见,钟云竟又窜高一截,穿着一身如意暗纹帝青色锦袍,活脱脱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样。而卢拾则依旧是低调的深色衣衫,不过眉宇间比从前多几分淡然沉稳,极有一楼之主的气派。

  江阔喜道:“钟云,卢师兄,久违了。”

  “那是,都好几个月不见你的信了,不过我也猜到你已在路上。”钟云揽上江阔的肩,亲亲热热地在他身边坐下,说话的姿态那叫一个若无旁人。

  眼见着莫问期就要炸毛,卢拾上前打圆场,抬手提着茶壶给莫问期倒了一杯问起近况。

  有外人在,江阔虽然心里知道钟云是故意膈应他的,但不好现在就哄,便拿眼神安抚他,又不动声色地挪开几寸和钟云隔了些空。

  “是在路上,昨日才到的杭州。”

  钟云见好就收,撒了手,转而拿起江阔面前剩下爱的半个橘子吃,吃了一口又嫌酸叫江阔拿糕点给他。桂花糕递到他面前,钟云偏不接,直接就着江阔的手咬了半块。

  莫问期茶杯险些砸碎在桌子上:“你小子给我识相点!”

  “呵,我给他买桂花糕吃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儿避祸呢,在我面前充大。”钟云在别人面前都还端得住,偏对着莫问期时嘴上从不饶人的,每每都要把莫问期弄炸毛了才算完。

  莫问期一把拿过他吃剩的糕点,随手丢出窗外,底下正巧蹲着茶楼拴着的狗,三两下就吃完了。

  钟云白了他一眼:“狗脾气!”

  “你!”莫问期的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裂缝了。

  “好了好了,你们俩都少说一句。”江阔忙出声阻止,又转向钟云,“眼见着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喜欢欺负人。”

  说到这事儿,钟云面色一变,老实了不少。江阔了解他,他这副样子便是对那亲事也满意的,只是他们信里没有细说,所以到底那姑娘是谁江阔并不知晓。

  卢拾笑了笑,笑中含着难得的柔情:“是九霜的妹妹,和钟云一般大,唤作玉娘。”

  江阔满脸惊讶,莫问期也没想到。

  卢拾:“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九霜死后,我一直想好好安顿她的家里人。钟云因和商会来往多,一次在外面救下了险些被卖入青楼的玉娘,后来才知道她便是九霜的妹妹。”

  到也是一段缘分。

  既然是九霜的妹妹,卢拾自然会视为亲妹,好好照看她。钟云和玉娘的亲事定在一个月之后,江阔自然要留下观礼,莫问期面上虽不甚情愿,但江阔要留下他自然也是留下的。

  楼下说书先生还在说着柳无眠的故事,故事里偶尔出现的人名都曾是他们的故人。但生生死死,江湖漂泊,终究都归于尘土成为回忆里的一段了。

  出了茶楼,江阔要去挑给钟云的贺礼,莫问期难得地什么也没说。

  挑了一对金锁和一对玉佩,莫问期又挑了一尊玉观音。

  “怎么挑了这个?”

  莫问期:“叫他二人早生贵子,这样钟云便没有闲心再管东管西了。”

  小二才被打发去包金锁和玉佩,此时身边无人,江阔伸手去勾莫问期袍袖下的手。十指相扣,江阔歪头看他,手指半是讨好半是安抚地摩挲着:“还没消气呢?”

  如今,脸皮薄的江阔也变了,这种撒娇哄骗一般的招数信手拈来,叫他招架不住。

  “没有。”莫问期否认,手指却扣得更紧,但还是拿着玉观音往柜台走,“九霜的死终究和我还有师父有关,她妹妹既然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活得好一些,九霜大约也能安心一些吧。”

  “嗯。”

  选一条路,走到黑,走到死,是愚蠢还是杀身成仁,只有九霜自己知道。

  只是,人死灯灭,皆成过往。

  买了东西出来,莫问期一直牵着江阔的手:“观礼后,我们回苏州去。”

  “回去作甚?”

  莫问期:“去给爹娘整修坟茔,老宅的屋顶也该换些新瓦了。”

  江阔笑了:“好。”

  莫问期:“屋里的床榻也要换新的,旧的太小了,又硬,你总是睡得腰疼——”

  江阔抬手捂了他的嘴,这人三句话后就每个正形:“你闭嘴!”

  没正形的人反手搂住他的腰将人带到无人的巷子里,嘴上也不老实,一下一下啄吻江阔的掌心。江阔耐不住酥痒,松了手,抬腿就在他腿上轻踹了一脚。

  根本没使劲儿,莫问期很轻易地就躲开了,他将人压在墙上威胁:“换不换?”

  江阔仰着头,咬着下唇,喉结被莫问期含在唇间,舌尖细细地逗弄着他脖颈上最敏感的一小片肌肤。

  莫问期轻咬了一下,江阔呼吸都乱了:“不换·····”

  “怎么在这种小事儿上就这么倔?”唇舌挪开,脖颈上一小片湿意带来微凉,莫问期低头看着江阔唇上自己咬出来的齿痕,“难怪江湖上传言,说你和我的事儿都是我拿着无名剑逼迫的,你根本不是真的心悦我。连街边摆摊说书的都编排说你是我骗来的媳妇,说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真骗子。”

  这话越说越离谱,莫问期却越说越委屈,像是淋了雨的小狗崽子。

  分明知他是在装可怜,但江阔还是会软下心肠:“他们瞎说的,你怎么什么话都放在心上。”

  莫问期仍旧耷拉着眉眼,委屈道:“那你连这点小事都要跟我争······”

  “好好好,换换换,都听你的好不好?”江阔拿他没办法,只剩妥协。

  莫问期埋头在他颈侧,勾起唇角,继续扮委屈:“那你说你心悦我,你说是真的心甘情愿和我拜堂成亲的。”

  江阔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莫问期龇牙咧嘴地抬起头来,江阔蹙眉道:“楚师父没教过你要见好就收吗?你怎么这般不知足!”

  “疼疼疼!啊呀,肉要被你掐掉了······先松手······先松手······”其实这么点疼莫问期才不在意,但他知道江阔不经逗,所以才装模作样地给江阔找个台阶下。

  松了手,莫问期按着江阔的手在腰侧揉了半晌才罢休。

  江阔抬眼看他,莫问期满心柔情,低头在他唇上碰了碰:“我知道你心悦我,我就是喜欢听你说而已,无妨,往后你总会慢慢被我养出有话直说的性子的。”

  江阔失笑:“哦?你还有这本事?”

  莫问期一见他笑便心神荡漾,又低头亲了亲:“我的本事你还不清楚吗?”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