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中州辞之月照清江>第14章 失踪

  “皇后有异,查之。又,邱女拜入妩水宫,郎君自重。”

  一直到住进了苏陵的客栈,兰鹤亭还在琢磨纸条上那寥寥几行字。细查皇后秦氏的命令早在出发时就传给了月明溪,邱子蓉的事于江湖上不算秘密,自小娇宠的女儿竟然转投了妩水宫楚魅门下,邱三炮对外只说精进武学,私下怕不是鼻子都气歪。只是这两件事到底为何提醒兰鹤亭还有待细究。月明溪还需要时间,兰鹤亭也只得把种种疑惑暂且抛开,一路南行到苏陵。

  苏陵是三江通衢之地,花天锦地软红香土,又非潭州能比了。坐在酒馆里对饮,沈愈显然很惬意,苏陵的花雕入口醇厚绵软,余韵悠长,因不想误事,只让店家烫了小小一壶,也足以消融路程上的疲累。兰鹤亭酒量浅,少少抿了几口,脸上飞起绯红,话开始多了起来,和沈愈念叨着小时候练功的苦累、被姐姐欺负、教书的师傅老古板一个……沈愈静静地听着,胃里泛起暖意,倒在这数九腊月的苏陵酒馆儿里感受到了无边春色。

  一壶薄酒是醉不了人的,兰鹤亭言归正传,“瞧瞧,二皇子今日人不多,牌面倒不小。”

  沈愈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他的主意还是他爹的,大摆仪仗,摘星子捆上脚他也抓不住!”

  兰鹤亭嗤笑出声,给沈愈再斟满,话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是谁的主意又有何区别?毕竟是堂堂二皇子,就算圣物找不回来,也足以给我、给苗楚一个交代了。”说着,他一抬下巴,示意沈愈看向远处的江面。

  溧江自苏陵穿城而过,冬日也不会上冻,河面上经年累月地停着各色花舫。文人墨客、江湖侠士、达官贵人,都在花舫上挥金如土,这也算是除了花雕美酒外苏陵的另一“特产”。对此兰鹤亭嫌弃,元司空却是来者不拒,欣赏完一番歌舞后,他挥挥手,转眼间席上就只余他自己,和顾长天、顾维轩和苏陵的府台李君玉四人。

  李君玉极有眼色,面前三人他一个也开罪不起,服侍的人下去了,他立刻起身执壶给所有人满上,并招呼道:“苏陵不比中京天子脚下,也只这些玩意还能图个野趣儿,来来,各位请!”

  顾长天端起酒杯敬元司空,“殿下,小儿在中京多亏您照顾了。”说罢,便与顾维轩一起一饮而尽。

  “见外了不是?咱们谁跟谁!”元司空先是回敬,又若有所思地说道,“今年听说苏陵上了报灾减税的折子?我瞧这一路上繁华如故,果然是江南膏腴之地,不是他处可比。”

  李君玉一脸苦相赔笑,“二殿下,实话说苏陵城内灾情不显,但今年雨水少,这附近十里八乡的收成确实比往年差了很多,还望二殿下…呃…宽限些日子。”

  元司空看了顾长天一眼,并不理睬李君玉,李君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万分地候在一旁。李君玉当年觉得元破军堂堂长子是个武夫,投入了二皇子门下,元司空也把他安放在了江南肥缺上,可这二皇子是个属貔貅的,看重金银远超其他,这两年鸿阳帝大兴土木又兴兵蛮荒。李君玉暗暗后悔之前思虑不周,前几年一门心思帮着二皇子捞银子,现下银子一短,在元司空面前的地位也明显下降。原本去年的考评应该取优回京,结果落了个中等,只得再熬三年。

  “李君玉毕竟是地方大员,小心元司空也就算了,怎么好似还要看顾长天脸色?”

  兰鹤亭靠近沈愈,一股酒香夹着淡淡的兰花香味萦绕鼻尖,沈愈不着声色地些微拉远一些距离,解释道:“听说李君玉这两年给二皇子上贡的银子比之前应诺的少,一来他的银子都要靠海虹帮一路北上护送,二来若是真的不够——顾长天能给个面子的话——还能帮他转圜一二。求情也好,借钱也罢,就连在苏陵府那些个富户跟前,也是顾长天的脸面更大些,你说他不捧着点顾家父子能行?”

  “你们中州真是奇哉怪也,”兰鹤亭端起酒杯,在屋子里踱步绕圈,好似这样就能把身上的酒气赶紧散掉似的,“六大派如此之势,甚至会超过官府,那门派弟子遇事不决,是听掌门的,还是听官府的?虽然我们苗楚人人在教,但我们兰月教很多时候更像是……兵营?我说不好,但确实和你们这边差很多。沈大哥,回头你也去我们那边看看。”

  说罢兰鹤亭也不等沈愈回答,就走到窗前,探了半个身子出去,“今日这风不错,要是能把元司空他们谈话的内容给我送过来就更好了!”

  沈愈连忙把他拉进来,哭笑不得,“早知你酒量如此浅,真不应该让你喝。半个溧江都封了,元司空早到几日必有准备,打咱们踏入苏陵的地界,人家不跟踪你就不错,你追着他不够,还要无所不知,未免想得太美!”

  兰鹤亭笑着说道,“谁不能想呢?匹夫老农尚且要念叨出门捡到一文钱就好了,沈大哥,尊贵如皇子,尚有求而不得之事,何况你我乎?”旋即又道,“不是我心急,自来了苏陵总觉得哪里奇怪,沈大哥,我心里不安的很,不知道是否和元司空或是海虹帮有关。”

  沈愈先是心头一跳,把这几日的情形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一时想不出有什么不妥。兰鹤亭看他神色便知他多思多虑,微微摇头道:“或许是我多想,明天我们还是打探下再说吧。”

  正如沈愈所言,元司空自然也知道兰鹤亭跟来了江南,但相比虚无缥缈的什么兰月教圣物,他更在乎的是今年李君玉能腾挪出多少银子。

  “殿下不涉江湖,也是难免。”顾长天搓着下巴上的胡茬,“中州地大势大,若不是当年苗楚助力有功誓约在先,想必凭启元圣君宏图伟略,容不下苗楚在侧。不过毕竟殿下是带着任务来到江南,这样,此事交给犬子,不必殿下费心,能找到兰月刀最好,最不济也捉拿嫌犯回京,不让殿下在御前有失体面。”

  元司空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他跟就让他跟,翻不出天去,本王保他个平安回京就罢了。”

  第二日月浓照旧留在了客栈,沈愈和兰鹤亭在苏陵城内没费什么力气就打探到了目前最异常的地方——城中有女人失踪。

  说是失踪似乎也不太确切,也有人说是这些女人自己走掉了。有些人是被丈夫打过,问起四邻都说女人恐怕是不想被打死就跑了,也有个别订了亲的女孩子,据说是另有情郎,看起来也不无私奔的可能。这样的事情一件两件可能凑巧,一旬内有三五件,民众难免有些风声鹤唳,也有人从时间上推断,信誓旦旦地说这些女人是被李君玉“请”去伺候元司空了。

  “怎么是无中生有?”一人口沫横飞地说道,“从这事儿传出来的时间看,正好是中京那边说二皇子要来后没两天。苏陵虽不敢说路不拾遗吧,也算安居乐业,就恰好是二皇子要来的当口,就恰好失踪了女人,你信他?反正我不信!”

  沈愈扶额,“你小声些!这些年了,你还是这么口无遮拦!”

  那人又满脸嫌弃,“你不也一样?之前也不见你对皇帝老儿多尊重,现在充什么忠君爱国!在山上就小老头儿似的,别人只看你稳重,我却看你憋得厉害,做个什么事儿又七拐八绕的,不够爽利!”随即他又扭头和兰鹤亭搭话,“这位兄弟长得好俊!我若是个女儿家,倒贴嫁妆嫁你也使得!兄弟来苏陵是游玩还是什么?要待多久?怎么就被沈愈勾搭上的?”

  兰鹤亭眉眼弯弯,中州他遇到的人也不少,几乎人人见到他都露出惊艳之色,但当面赞他的,此人还是第一个,但眼神清亮话语爽利,让人生不出厌恶,也难怪他嫌弃沈愈不够直接。

  思及此处,兰鹤亭看向沈愈,面露促狭之色。沈愈无奈摇头,和他解释道:“他叫伍辰,是天山派外门弟子,只不过他四年前下山就在没回去过了,武功也学的一塌糊涂。”

  伍辰不耐烦地揣着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够用就得了,学到啥时候是个头?”

  “那你为何离开天山,就是因为学够了么?”兰鹤亭好奇问道,中州武风盛行,和伍辰这般想法的还真不多。

  “他是嫌天山太冷!”

  沈愈话一出,兰鹤亭先是一愣,又觉得这个原因放到伍辰身上似乎再恰当不过,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伍辰瞪了沈愈一眼,“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冷也不说热也不说,开心不说伤心也不说?你就活脱脱是个木头!”

  伍辰一副我怕冷我有理的模样,沈愈真有些后悔想起有这么一位同门还把他叫了过来,但正事不得不问,“还是说女子失踪的事吧,你既然怀疑李君玉和二皇子,可问询过或是打探过?”

  说到这里伍辰一脸郁卒,“怎么没有?李君玉和二皇子几乎每晚都与女人过夜,但李君玉多是去找他府里的小妾,还有他那外室,二皇子自己带了个婢女,李君玉也给他送过几回女人,都是从花舫或者青楼里找的女子,看不出什么痕迹。”

  “你还夜夜看了?”

  伍辰理所当然地答道:“当然!”接着他突然把声音压到极低,“有两次没看到,李君玉去找二皇子,刚巧那两日侍卫就巡查得极为严格,我怀疑那些失踪的女子是被集中在一处,说不得他们几人大床一趟大被一盖,不分你我颠鸾倒凤呢。”

  兰鹤亭被这句惊得呛咳不已,沈愈怒瞪伍辰一眼,连忙帮着拍背。伍辰反应过来又赶忙道歉,“我这人口没遮拦惯了,你别见怪。”

  “不会不会……”兰鹤亭本想说自己和沈愈也不是没做过夜探蹲梁的事,突然想起那一夜撞破的元文昌的荒唐事,不禁脸上发烫。沈愈与他对视一眼,想起的是自己那夜的梦,也别扭地转过头去。伍辰看看沈愈,又看看兰鹤亭,不知道他俩为什么突然就没声儿了,只好自顾自地接着说,“我本来正愁怎么办,你俩可巧来客,咱们三个臭皮匠赶紧商量下,看接下来怎么办。”

  三人也是艺高人胆大,约定另寻时机随伍辰再谈行宫和府衙,如此说来要准备的事也不少,还要靠伍辰这个地头蛇,自然要各自分头准备,说定下次相见时辰后,便各自回去了。

  沈愈和兰鹤亭回到客栈后,才发现一个大问题——

  月浓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