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嫁寒门>第23章 吻

  沈清端与苏荷愫赶在黄昏前夕回了沈府, 两人先去拜见了曾氏,而后则相携着回了新房。

  苏荷愫意兴阑珊,似焉了的小猫一般陷在美人榻里, 连绿韵呈上来的糕点也不肯用了。

  沈清端心内担忧, 也破天荒地不去书房研读经文, 只走到苏荷愫身旁,笑道:“夫人可是为了岳父岳母的事不快?”

  苏荷愫万分扭捏地瞥了沈清端一眼,而后说道:“爹爹是怎么了?缘何和左相贪污一事扯上了关系?”

  提及此事, 沈清端倒是不置一词,任凭苏荷愫抛着如何含情脉脉的媚眼,他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淡然模样。

  只是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知该往哪儿挪放。

  苏荷愫得不到答案, 只得气鼓鼓地鼓起香腮,背过身不肯去瞧沈清端。

  沈清端但笑不语, 拾起衣衫下摆后便蹲下了身子, 视线与苏荷愫齐平,漆色的眸子藏着令苏荷愫脸红心跳的柔意。

  “我与夫人打个赌。”

  苏荷愫本在假意生闷气,如今被这般漾着缱绻宠意的眸子一瞧, 竟是鬼使神差地应道:“好, 夫君要赌什么?”

  “就赌岳父和岳母有没有和好一事。”

  这本就是苏荷愫牵肠挂肚之事,她闻言立时应道:“该怎么赌?”

  沈清端将正在洒扫博古架的绿韵唤了过来, 让她寻个脚程快的婆子去苏府里问一声, 只问承恩公是否被陈氏请进上房即可。

  “若是和好了,夫人便不能再追问左相一事。若是未曾和好,我便原原本本地将这事告诉夫人。”沈清端颇为笃定地说道。

  苏荷愫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且不说她了解自己的母亲, 即便是父亲有难言之隐, 以母亲的性子也总要晾他几日才是。

  她虽是不懂朝政之事, 却纳罕着夫君为何会与爹爹在书房议论秘事,若是爹爹在外筹谋大事,她不能两眼一抹黑,总要知道些事宜才是。

  “好。”她也爽快地应了下来。

  绿韵果真去外头寻了个手脚干净的婆子过来,递了一角银子后便派她回苏府跑一趟。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后,那婆子便满头大汗地回了沈宅,红着脸将苏府上房里的事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原来苏山先是从书房赶去了陈氏的院子里,起先陈氏还不许他进屋,后来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让红袖出去说了一句:“国公爷怎么不去新姨娘那儿?”

  苏山脸色窘红一片,忙道:“夫人误会了。”

  红袖这才进屋去通传,不消片刻便把苏山引进了屋门,并与其余伺候的丫鬟一并退了出去。

  听那婆子说,耳房里的丫鬟各个皆在议论此事,话里话外都是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恩爱如初之叹。

  苏荷愫起先是不信,只那婆子说的头头是道,半点不似扯谎的模样,便也只得怏怏不乐地与沈清端说道:“夫君,是我输了。”

  沈清端见她眸色黯淡,一副提不起劲来的颓丧模样,一时心有不忍,便让绿韵等丫鬟退了出去,轻声道:“左相是闵皇后的哥哥,闵皇后膝下无子,五皇子诞生后,将四皇子养在了凤藻宫里。”

  苏荷愫未曾预料到沈清端会告知她朝堂之事,听得此话后在心内思量了许久,而后则眨了眨无措的杏眸,眸中蓄着疑惑之色。

  沈清端便讲的愈发细致了些:“左相为四皇子一党,承恩公府则只能靠着五皇子,本就是你死我亡的厮杀关系,是以左相贪污的罪证必须牢牢握在岳父的手里。”

  这下苏荷愫总算是听明白了沈清端话里的深意,既如此,也难怪母亲不再与父亲赌气,原是事涉姑姑和夺嫡一事。

  她并非愚笨之人,将沈清端的话放在心口好生揣摩一番后,也渐渐听出了些端倪。

  可是……

  “五皇子如今尚且不满一岁,四皇子比我还大上一岁。”苏荷愫蹙着柳眉说道,皇子间年岁相差如此之大,她们承恩公府可还能有胜算?

  沈清端含笑着替她拢了拢青丝,泠泠如尘的眸中好似盖着一层厚重的叶上霜,叫人瞧不清里头的深意。

  他笑意渐深,只道:“稚子又何妨,大不了垂帘听政。”

  这话里分明藏着几分睥睨天下的冷厉。

  只是苏荷愫被他游移在鬓边的指尖所扰,也未曾将这话纳进心间。

  晚膳时分。

  因苏荷愫心情转佳,康嬷嬷又怜她前段日子生病时吃的过分清淡,便吩咐绿韵道:“今日让夫人喝些酒吧,家里太太不是赏了上好的桃花酿?”

  绿韵神色闪烁,顶着康嬷嬷蕴含深意的眸子,应道:“我这便去闻一闻酒。”

  苏荷愫亲自去书房里将沈清端请了出来,笑盈盈地与沈清端说起这桃花酿的好处来:“昔年在乡下,母亲亲自酿了,埋在杏花树下。待爹爹卖了粮食回家,便一同作饮,滋味远胜宫里的佛谷酿。”

  沈清端被她勾的馋虫也冒了出来,非但是晚膳用的多些,绿韵为苏荷愫斟酒时也破天荒地喝上了几杯。

  天未擦黑,康嬷嬷便着急忙慌地让莲心等人收拾桌案,见苏荷愫似有微醺之色,便领着绿韵等人退了出去。

  按照往日里的习惯,沈清端用完晚膳后便会带着苏荷愫去庭院里消消食,而后他便该去书房里读书习字,也好在春闱上一鸣惊人。

  只是今夜方才从月牙凳上直起身子,他便觉得头重脚轻的厉害,神智也不似以往那般清明,胸口处灼烫无比,迫得他口干舌燥。

  身侧的苏荷愫状况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她喉间好似吞下了一块铁烙一般,四肢更是滚烫无比,胸间蓄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屋内烛火摇曳,影影绰绰的暗色像极了大婚那一日彻夜摇晃的龙凤花烛。

  情愫在逼仄的屋内疯狂滋长。

  苏荷愫瞥了一眼双颊通红的沈清端,四目相对间她艰难地吞咽下心内的悸动,只觉得眼前她那文雅温润的夫君好似换个人般。

  虽还含着笑,那双清亮的眸子里藏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欲.色。

  她下意识地便觉得害怕,想寻个由头将外间伺候的绿韵换进来,才刚迈开一步,四肢便酥软无力地倒了下来。

  幸而沈清端的眸光正紧紧攥着她不放,虽则心内翻涌着要将眼前之人占为己有的欲.念,可他下意识地克制着这等心思,上前扶住了苏荷愫。

  滑腻莹润的冰肌玉骨陷在宽阔坚厚的胸膛之中,便似饥.渴到极致的苦僧遇上他朝思夜想的神明,虔诚着奉上自己的身躯与血汗。

  苏荷愫只觉得自己心跳如擂,被沈清端箍在怀里时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可愈是紧张,心内的那股渴望却愈发旺盛了几分。

  况且不知为何,沈清端冰冷的指尖触上她那滚烫无比的皓腕,她便嗫喏着想要攀附上他的脊背。

  只是这般羞人的念头才刚升起,她便硬生生地将其掐断,挣扎着要从沈清端的怀里站直身子。

  沈清端却收紧了对她腰肢的桎梏,俯身在她耳畔低语道:“夫人可曾听过沼泽一说?”

  苏荷愫只觉耳垂酥麻无比,沈清端灼灼的目光也恼人的很儿。

  什么沼泽?

  如今都这般要命的时候了,还提什么沼泽呢?

  她双颊嫣红如腾云偎霞,秋水剪瞳般的杏眸里漾着缱缱柔色,只剜来一眼,却眉梢含情,清媚动人。

  沈清端摩挲着她的皓腕,鼻间嗅着她身上独有的馥雅淡香,心里的欲.念已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境地。

  只是他再如何急切,却也不想唐突着弄疼了她。

  是以沈清端便收紧了自己的手掌,紧贴着苏荷愫的粉唇,抑着眸中翻涌的念头,笑道:“夫人是陷在沼泽地的僧侣,而沈某则是缠着夫人腰肢的沼泽,夫人愈想脱身,却是愈陷愈深。”

  苏荷愫眨了眨无措的杏眸,并不明白沈清端在这等暧昧的关头与她说这沼泽地是何用意。

  他轻笑一声,薄唇已轻触她的嘴角:“夫人既是不懂,便让为夫来言传身教吧。”

  话音甫落。

  沈清端如攻城略池般撬开了苏荷愫的牙关,依着本心环住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搅动着她的唇舌探寻着神明赐下的甘霖。

  苏荷愫四肢愈发酥软无力,只得攀附在沈清端的怀中任他予给予求。

  一吻作罢,她已羞得连头也不肯抬起,只捏着他的衣襟讷讷不语。

  浅尝辄止的吻并不足以浇灭沈清端心内蓬勃的欲.念,他拦腰抱起苏荷愫,将她小心置放在铺着喜被的床榻时,才说了一句:“夫人别怕。”

  此刻的沈清端已不再似方才那般好说话,他绕着苏荷愫凌乱的青丝,意欲替她抚平顺齐,只是那青丝不甚听话,非但从他指尖滑落,更是落往了她莹白的颈窝处。

  沈清端的眸色愈发晦涩不明,旖旎的视线与摇曳的青丝一起飘舞交织。

  几息间,支摘窗外拂来一阵夜风,苏荷愫冻得打了个哆嗦,便被人紧紧揽进怀中。

  他轻咬了一下她的粉唇,声音低哑似磨坏了的古琴,听着让人心间酥麻纷杂。

  “我有一好友送了我一份新婚贺礼,夫人猜猜那是什么?”

  苏荷愫咬着下唇,避着沈清端溺死人的眸光,心内又羞又窘。

  她不明白彼此间都已箭在弦上,他好端端地又提什么新婚贺礼?

  “是一册避火图。”

  “上头奥秘难解,夫人可愿与沈某一齐探讨一番?”

  循循善诱的嗓音掺杂着浓浓的蛊.惑之意,容不得苏荷愫抗拒。

  *

  天明之时。

  绿韵才回了东边的屋子里休憩,莲心已洗漱完毕,打眼撞见羞窘如鹌鹑的绿韵,连忙笑着揶揄道:“你羞什么,莫非是也想嫁人了?”

  绿韵红着脸拧了莲心的腮,笑骂道:“你这小蹄子,我是为夫人羞呢,竟是叫了三回水,还以为姑爷是个温吞的性子。”

  “平日里温吞,又不见得时时刻刻都要温吞。”莲心也后知后觉地染上了两分羞意,只是不肯再提夫人与姑爷的秘.事,脚步轻快地往上房走去。

  曾氏早早地便起了身,差着小五往集市上跑一趟,只道:“东街的老王欠了我两只老母鸡,你去将它们提来,就养在那儿。”

  昨日曾氏便让小五收拾出来一个小巧伶俐的鸡舍,原是为着这两只老母鸡。

  曾氏笑得畅快,经了陆让的诊治后,精神头好转了不少,眼角的余光时不时地便落在沈清端与苏荷愫的婚房内。

  小五不知怎得也害羞了起来,实在是昨夜里的动静太大了些,连他都听见了,何况是曾氏?

  “给序哥儿和愫儿补补身子。”曾氏笑得愈发慈眉善目,小五心里便愈发不自在,应下此话后火急火燎地赶去了东街。

  莲心与碧窕搬了个小几坐在庭院里,托着腮等着新房里响起些动静,她们也好进去伺候,只是等到午膳时分,里头却仍是静谧一片。

  碧窕性子直爽些,便索性问莲心道:“咱们可要再烧些水?”

  莲心欲言又止地瞧了碧窕一眼,深思熟虑后还是说道:“再备些吧,夫人和姑爷也不似要起身的样子,说不准……”

  说不准便要再叫一回水。

  正巧碧窕将炉锅搬来,正欲添柴煽风之时,新房的屋门被人从里头推了开头,沈清端衣衫齐整地立在门口处,瞥了碧窕和莲心一眼后,便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道:“她还未醒,慢些伺候吧。”

  说罢,便神色如常地往书房里走去。

  碧窕和莲心皆忍俊不禁,待沈清端走进书房后才笑出了声。

  又过了一个时辰的工夫,连绿韵都已起身,三人才缓缓走进新房,见苏荷愫没有任何动静,才尝试着问了一声:“夫人?”

  躺在架子床里的苏荷愫羞意上涌,用被衾捂着脸,好半晌都不肯应声。

  隔着厚重的帘帐,依稀听得绿韵喃喃了一声:“夫人竟是累到连午膳都顾不上吃了。”

  苏荷愫愈发羞恼,昨夜里恼人的回忆便不可自抑地漫上心头。

  起先沈清端还算收敛,总也心疼她初.经.人.事,小意温柔的很儿。

  可后来。

  竟在抱自己起身净浴后又不安分了起来。

  这样……那样……动静定是不小,她又怎么好意思去直面丫鬟们的调笑?

  饶是苏荷愫万般不愿起身,可厨娘已提来了午膳食盒,芬芳无比的饭菜香味便飘入了她的鼻中。

  苏荷愫已饿得饥肠辘辘,便也只得唤绿韵进来服侍她起身。

  今日厨娘以参片为佐煲了鸡汤,入口鲜香滑腻,苏荷愫舀了一大碗后一饮而尽,便让莲心去书房将沈清端唤来一齐用午膳。

  莲心笑吟吟地去了,不过须臾工夫便铩羽而归道:“姑爷出去了,小五说晚膳也不一定回来用。”

  苏荷愫霎时便放下了筷箸,担忧之意已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引得她连鸡汤也食不知味。

  “他没说出去做什么了吗?”苏荷愫颇为不虞地问道。

  昨夜里沈清端也累了大半夜,今日阖该在家中休养生息才是,又出去忙些什么呢?

  莲心只作摇头状。

  还是绿韵见苏荷愫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便笑着替她拆了花蕾碗里的骨头,并道:“这是太太精心养了许久的老母鸡,夫人尝尝。”

  苏荷愫自然也听小五说起过这只老母鸡的来历,原来曾氏是靠着养鸡卖鸡赚些银钱才将沈清端供养至今。

  沈清端考上秀才后每年自有银米赐下,曾氏又身子不佳,便也只得放下老本行,只是到底舍不得养了许久的老母鸡,竟也不想着杀了煲汤,便放在熟人那里将养着。

  如今竟是为着给自己补身子,将这老母鸡杀了煲汤。

  苏荷愫本就愧怍于不曾服侍过曾氏汤药,婆母如此体恤自己,她如何能不感动?

  当即便说道:“你们将这鸡汤分了,我去母亲房里陪她说话,再唤康嬷嬷将那套新刻的叶子牌寻出来,咱们陪母亲打牌解闷。”

  曾氏如今精神好了不少,苏荷愫陪着她说了一会儿子话后,便让婆子们抬进来了一只四方桌子,由康嬷嬷、绿韵陪着玩叶子牌。

  既是要哄曾氏高兴,苏荷愫便仔细留意着场上的局势,到夜幕时分,便让曾氏赢了好些彩头去。

  绿韵苦着脸道:“再玩下去,太太可要把奴婢的裤衩子都赢走了。”

  曾氏笑声爽脆,抚着绿韵的手道:“好孩子,快扶你家夫人回房里吧,该用晚膳了。”

  苏荷愫却是不肯,她先是让康嬷嬷和绿韵回新房里预备着沈清端归来,自个儿则亲亲热热地攀住了曾氏的胳膊道:“今日便让我伺候母亲用膳吧。”

  曾氏如此和颜悦色的人听得此话后却沉下了脸子,只道:“再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哪里要你伺候了?你在家中是千娇万宠的掌上明珠,何以嫁了人就要做这般低三下四的活计?很不必这样。”

  眼见着曾氏执拗至极,苏荷愫也怕她恼怒后伤了自己的身子,便也不敢强求,只施施然地行了个礼后,便走回了新房。

  这一顿晚膳没有沈清端陪着,她也用得食不知味,立在屋门口眺望了一阵,仍是没有瞧见沈清端的身影,便也只得草草洗漱后上.床歇息。

  饶是她竭力掩饰,可伺候她的绿韵难道瞧不出她今日格外低落的情绪?送走康嬷嬷后,绿韵便走到珠帘旁,轻声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被太太责罚了?”

  苏荷愫正笔直地躺在架子床上,脑海里正胡思乱想着沈清端在何处,此刻又在做何事,纷杂紊乱的思绪扰的她头疼不已。

  知晓绿韵担心自己,她便答道:“母亲如此和善,又怎么会责罚我?”

  绿韵了然地点了点头:“既是与太太无关,那夫人如此低落定是为了姑爷。”

  苏荷愫一怔,被戳中了心事后很有几分羞恼之色,只笑骂道:“你这丫头是成精了,我再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你的事。”

  绿韵笑笑,撩开珠帘后替苏荷愫掖了掖被角,轻声道:“夫人是情深至浓,这才会惴惴不安,只是姑爷是个万分的稳妥的人,当是外头有什么难事要忙,夫人何必担忧?”

  “情深至浓”四字恍若一记重拳砸得苏荷愫好半晌讷讷不语,她张了张嘴要为自己申辩,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纵使她再不想承认,可她也知道绿韵这话是一点也没有说错。

  沈清端是个稳妥之人,成亲不过两月有余,她便心悦上了他。

  主仆两人说了些体己话后,苏荷愫才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渐渐地涌上几分困倦之意,绿韵也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才要阖上屋门时,却撞上了一身黑色长衫的沈清端。

  此刻的他隐于夜色之中,好似挂在枝头的一层凉薄的叶上霜,虽只离咫尺,却让绿韵瞧不清他眼眸的底色。

  眼前疏离淡漠的沈清端与白日里含着羞意的人相差甚大,无端地便让绿韵屏住了呼吸,唤了一声“姑爷”后便退了出去。

  沈清端推开屋门,虽是竭力想放缓动作,可尚未睡熟的苏荷愫还是听见了他进屋的声响,立时便欣喜出声道:“夫君——”

  沈清端步伐紊乱,眼瞧着苏荷愫要翻身下榻迎到他跟前来,便立时坐在了梨花桌旁的月牙凳上,勉强挤出了一抹笑意:“夫人。”

  苏荷愫凑到他跟前,也来不及细细追问他这一日去了何处,只攀上他的胳膊问道:“夫君可有用晚膳?”

  才刚触及到他的臂膀,沈清端便蹙起剑眉往后避了一寸,颇得苏荷愫的手僵在半空中,抬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苏荷愫怔愣不已,借着影影绰绰的烛火方能瞧见沈清端脸上的沟沟壑壑,那是被触及伤势后痛苦难忍的神色,且搀着几分歉意。

  她这才闻到了些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几乎来不及思虑,脱口而出道:“夫君,你受伤了?”

  沈清端抬起清清亮亮的眸子,松泛得笑了笑后,顺着苏荷愫的话反问道:“夫人呢?可有用晚膳?今日吃的是什么?厨娘可有想出新菜色来哄夫人开心?”

  他话里的掩饰意味太浓,苏荷愫有何听不明白的道理?

  只是料想着沈清端必是在外受了伤,且这事说不准与父亲和左相有关系,她便也只能装聋作哑道:“母亲让人给我煲了鸡汤,夫君没吃到可真是可惜。”

  “鸡汤?”沈清端忍下痛意,挑了挑眉后笑道:“那只鸡母亲养了许久,我这一趟出去的还真是不巧。”

  苏荷愫拢了拢自己罩在外头的大氅,坐在月牙凳上后,正色道:“夫君,我有件要紧的事要与你说呢。”

  她鲜少有这般严肃的时候,沈清端听着也疑惑不解,暂且将他臂膀上的伤势撂在一旁,只作洗耳恭听状:“夫人但说无妨。”

  苏荷愫掐了自己的大腿根一把,杏眸里果真漾出些星星点点泪意,一瞧便是受了什么大委屈的样子。

  沈清端自然也瞧见了这点“端倪”,侧身朝着苏荷愫望去,只急切地追问道:“究竟是怎么了?”

  恰在这时,沈清端离苏荷愫的距离已足够近,她便一把攥住了沈清端的袖口,这一回有了防备,说什么也不肯松手。

  这点气力沈清端又如何挣脱不得,只是抬眸撞见泪眼涟涟的苏荷愫,便什么抗辩的心思都没了,只得说了一句:“是我在外头摔伤了。”

  苏荷愫轻柔地替他卷起袖口,恰见她一开始触及的地方有一道狰狞无比的伤口,似是被利器割开,此刻还在不停得往外渗血。

  她立时便心疼得落下泪来,翻箱倒柜地去寻自己嫁妆箱笼里的金疮药。

  苏荷愫脚步虚浮,将那箱笼里的杂物皆扔在了地上,寻到金疮药后便替沈清端敷了伤口,敷完后,便一言不发。

  还是沈清端过意不去,逼着苏荷愫的泪眼,说了句:“愫儿,再过些时日,我会把这些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苏荷愫拭了眼角的泪水,只问:“还要等多久?”

  沈清端凝着歉意的眸子忽而又添上了几分庄重与坚定,他说:“春闱之后。”

  “好。”苏荷愫说着,便起身将沈清端扶到架子床上,两人和衣而躺,相对无言。

  *

  这几日沈清端未曾外出,日日皆守在书房里研书习字,苏荷愫则陪着曾氏说话解闷,倒是一片和睦。

  只是莲心却抽着做事的闲余与碧窕说道:“总觉着夫人和姑爷之间有些怪怪的。”

  碧窕不以为意,手里仍不停侍弄着庭院里的几株娇花,并道:“那夜里难道你没听见动静?又在说什么胡话呢?”

  莲心也说不出来有何奇怪之处,夫人和姑爷情谊深厚,只是她总觉得这两人相处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和疏离。

  但愿是她多虑了吧。

  翌日一早,因着是陆让与沈清端约定好的上苏宅看诊的日子,苏荷愫也早早地起了身,与沈清端一块儿往苏府去了。

  苏月雪与徐家的和离一事倒是万分顺畅,因着承恩公如今声势不比以往,徐家也不想结仇,便痛快地签下了和离书,并将苏月雪的嫁妆悉数归还。

  陈氏与苏山的心结已解,又总觉得亏欠了长女,这便在徐夫人讥言交付嫁妆时大闹了一场,将徐夫人贬的一无是处,才算是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

  只是苏月雪却神色淡淡,既不高兴也不伤心,秋竹问起时她只道:“母亲还是不懂我。”

  苏景言心疼苏月雪所托非人,又担忧苏月雪会在家忧虑成疾,便想尽法子要逗得苏月雪高兴,并小心嘱咐于氏道:“你且多去陪陪长姐,我明日出趟城,亲自为长姐抓只兔子来。”

  苏家未迁居京城前,苏月雪每每不高兴时,苏景言便会去乡野田间为她抓只兔子来,苏月雪见了兔子也总会喜笑颜开。

  苏景言风尘仆仆的离去,于氏便让人开嫁妆私库,将那些精奇讨巧的玩意儿寻了出来,一并送去了苏月雪的和风院中。

  她出手如此大方,身边的丫鬟白松却无端地抱怨了一句:“今日是二奶奶的生辰,二爷怎得连这都忘了。”

  于氏本就是个娴静清雅的闺秀,嫁给苏景言后侍奉婆母和管家理事处处办的妥帖,自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当即便笑道:“那是夫君的长姐,如姐如母。如今长姐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夫君便是忘了我的生辰又算什么呢?”

  另一个丫鬟秋晚见于氏这话说得通透,便也笑着附和道:“白松这丫头就是心眼小,咱们二爷不纳妾也没有通房,只一心守着二奶奶一人,便是对大姑奶奶敬爱些,又如何呢?”

  于氏笑吟吟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忖度了一番后仍是觉得这点私藏不过,又让秋晚去将嫁妆里的上佳药材都拿了出来。

  “涵姐儿的病还需仔细将养,这点怕是不够。你回趟镇国公府,避着人些,从母亲那儿再讨些药材。”

  镇国公府底蕴深厚,私藏的药材自不是承恩公府这等根基浅薄的世家可比的,单单论那一剂救命的金复丹,便是只余一口气的人服下后也能多活两日。

  秋晚虽忠心,可听明白于氏话里的深意是让她回府偷药材后,便也有些惴惴不安:“家里太太自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老爷那里……”

  “别怕,爹爹已失了圣心,再不会依附太子,这门姻亲他自该珍惜,不会难为了你去。”于氏姣美的面容上浮出几分笑意,忽而又转瞬即逝。

  侍候的丫鬟们皆不敢搭腔,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忆起未出嫁于氏自刎以抗与东宫婚事的惨烈景象。

  太子荒.淫.无度,府中姬妾数不胜数,于氏虽非肚量狭小到不许夫君纳妾,可太子这般卑鄙的作风,她实在是看不上。

  “去吧,涵姐儿的病拖不得。”于氏吩咐完这句话,便起身往和风院行去。

  恰巧沈清端已陪着陆让拜见了陈氏,再由苏荷愫引着往内院里走去,承恩公府为御赐的府邸,府内布局别致精巧,雕栏玉栋间尽是古朴与富贵。

  陆让瞧着频频赞叹,并揶揄沈清端道:“沈公子当真是好福气,娶了苏三小姐后也让陆某沾了光,有机会一赏这等秀丽的园景。”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苏荷愫顿了顿脚步,面上的神色好似不虞。

  沈清端也避着她的目光狠狠瞪了陆让一眼,并不许他再胡言乱语。

  若是前几日说这样的话苏荷愫自然不会深想,可这几日她分明是发现了自己藏匿了秘密,自是会多忧多虑。

  陆让也觉察出沈清端与苏荷愫两人之间非同寻常的氛围,当即便噤了声,闷头跟着苏荷愫往和风院走去。

  苏月雪听闻陆让要为涵姐儿看诊,早早地便候在了院门口,也不顾丫鬟们的劝阻,只道:“神医于我有恩,我自该在这儿恭迎神医。”

  秋竹朝着素未等人摇了摇头,示意她们不必再深劝。从前的苏月雪是个听劝且不甚有主见的人,可自从涵姐儿遭了此难,又顺利与徐致和离后,苏月雪便不再是往昔那个懦弱胆小之人了。

  一炷香后,陆让一行人总算是走到了和风院的院门口,恰巧遇上了来探望苏月雪的于氏,便一齐进了院中。

  涵姐儿一连吃了十日的苦药,如今一瞧见有人近身便哭闹不止,苏月雪也不让丫鬟们伺候,自个儿替涵姐儿擦了身子后,方才引着陆让进内室。

  医者无忌,更何况涵姐儿不过是个稚女,男女之别也不应安在她与陆让身上。

  陆让细细地诊查了涵姐儿的伤势,纵使他是纵横京城的神医,也未曾见过小儿生这般难以启齿的病症,神色间便不免添了几分真挚。

  苏月雪捏紧帕子立在一旁,听着涵姐儿细弱蚊蝇的哭声,心痛与没齿的恨意一齐向她涌来,若是徐致在她跟前,她只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已是好些了,只是那药还是不能停,每回服下,必是要痛上两个时辰。”陆让那双含情的桃花眼里掠过两分不忍,只是转瞬间却又消失殆尽。

  苏月雪替涵姐儿掖好被子,趁着陆让还在整理医箱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如珠般滚落了下来:“陆神医与我说句实话,涵姐儿的命虽保住了,可还能成婚和生儿育女?”

  陆让整理药箱的动作一顿,他是医者仁心,却也不能以谎言欺之,便道:“我料想着徐公子必是在一夜间与多名女子厮混,其间还有西域蛊妇,并未净身时便触碰到了涵姐儿的这一处,是以她这花柳病比寻常人所得的还要凶险几分。”

  “若是复得,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下她。若她那夫君是个洁身自好之辈倒还好,可这事谁也说不准,婚姻之事于她而言只可能是催命符。”

  苏月雪早已料想过此等结局,当即便伏倒在地,言辞恳切地说道:“多谢陆神医将实话告诉我。”

  不过月余,眼前的苏月雪便从那个哭哭啼啼、软弱不已的妇人成了如今坚毅刚直的女子。

  纵使遭此打击,她依旧持身立正,以自己单薄的身躯为涵姐儿撑起一方天地。

  陆让性子骄矜,又自负才华,本不是个轻易会认错了的人。

  可今日,他却是在转身离去前,好似缥缈无声般落下一句:“抱歉,那日说你愧为人母是我太过浅薄。”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基友的可爱连载文。

  书名:《夫君他每天都很高兴》

  作者:一枝花钿

  文案:世子夫人秦苒,梦见了一本名叫《咸鱼贵妾》的书,后来,世子爷谢朝回府了。

  还带回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一个是谢家恩人之后,身娇体弱,风吹就倒,我见犹怜。

  一个是汝林名伶,一把幽咽流泉含春嗓勾人魂魄,狐狸眼勾勾缠缠,柳絮腰媚骨天成。

  梦里的那本书上说,这两个姑娘都将会是谢朝的妾室。

  并且,秦苒这个正妻将会死在她俩手上!

  *

  秦苒印象中的谢朝,不染纤尘,清冷寡言,成亲三年,露出笑脸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自打两个姑娘进了府,他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

  能够感知情绪的秦苒还知道:夫君他真的每天都很高兴!

  *

  公府世子谢朝,幼承庭训,喜怒不形于色。

  世人皆道他乃清冷谪仙入凡尘,光风霁月,不沾半点尘埃。

  从来无人知晓,清冷如他,心中也有个令他寤寐思服的女子,他自私卑劣地拥她入怀,笨拙地爱她护她,每次走在去见她的路上,心情便抑制不住地飞扬雀跃。

  ps:本文又名《夫君他一见我就高兴》;《你敢纳妾试试!》,双洁双c,甜文。

  cp:人间清醒白月光世家女vs清冷恋爱脑世子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