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替身上位之路卤蛋罐头>第34章 三十四

  阴阴山风,吹不散笼罩明月的晦暗,天色如墨,风灌进石缝,带出嘶嘶拉拉的响声,隐约还有狼嗥间杂着其中。

  何清的意识里只剩下难熬、撕扯、剧痛。

  一切变得太快,叫他措手不及,他现在只能回想起来昏倒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宁裴卿。

  宁大人在哪里?

  何清勉力支撑起身子,看清自己被扔在个山洞中,开口想喊,嘴唇微动,泄出的声音却喑哑不成句。

  下午他一人走到府门口时刚好看见阶下停着一辆马车,匆匆上去坐好,竟发现里面坐的人是宁大人。宁裴卿同样吃惊,待听完何清简单解释过,才笑着点点头,说自己顺路,可以捎他们一起去城南。何清正待说话,马车却突然动了,接着便有道黑影闪身而入,在他颈上狠狠一劈。

  ——他身上新仇宿怨皆空,实在想不出是何人下此狠手。

  鼻尖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举目皆是萧瑟陌生,何清心里慌乱,忍者难受朝有光亮的地方爬过去,越靠近,秽言秽语就听得越清晰。

  “这都叫什么糟心事,人家有了银子,婆娘孩子热炕头,咱们倒好,跟个缩头王八一样出不去,真他娘的憋死。”

  “不都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吗,到时候交完人换了钱,上头有人保着,想去哪去哪,现在不到时候,你急个屁!”

  “得了吧,陆全现在屁事不管,心成天勾在那小爷们身上,谁知道银子能不能要回来。”

  “你小点声,万一有人听见怎么办,你还没挨够揍?”

  “荒郊野岭的,鬼能听见。”

  洞口堵着的两块石头上都坐了人,各握着马刀,其中一个往石头上磕一下刀把就骂骂咧咧几句,到最后骂无可骂,啐了一声大踏步往洞里来。何清吓的缩着脖子躺回地下,假装尚未苏醒。

  “娘的,可别死了。”男人拍了拍何清的脸,见毫无反应,伸手探过他的鼻息后皱着眉头将人扛在身上,对另外一个道:“走吧,最后一个,弄上去老子今天就交代了。”

  山路陡峭,根本不容马车通过,何清趴在男人背上,让他腰间的马刀硌的生疼,没忍住哼了一声,立马被甩到了地上。

  “醒了?醒了就给老子自己走上去,娘的,还敢装死费老子一身力气。”男人拿刀背抵着何清,连踢带踹地让他向前走。

  命捏在别人手上,不管何清知不知道这份劫难的缘由,都得忍下火辣辣的疼,让人压着,在崎岖阴森的山路上走了半个时辰。

  粗劣嘶哑的乌啼回荡,何清看着眼前一座寨子,终于明白过来这些人是谁。

  山匪。

  傅恃才将赈灾钱款消失一事俱推到山匪身上,言之凿凿,甚至派出官兵上山剿匪,许多小寨子或是不以为然之辈,都叫官府一锅端了,剩下些功夫傍身侥幸逃出来的,机缘巧合下凑在一起,竟重组出一个寨子,捣不毁捉不住,硬是一直与官府抗着。

  寨中火堆熊熊,许多人端着破碗饮牛似的灌酒,有小喽啰见何清来了,朝里头大喊一声,就有一群人推出个木笼来。

  火光刺目,木栏中模糊有两个人影,何清转身想跑,小腿却是一痛,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

  “娘的,再跑老子杀了你。”有人拎着棍子狠狠敲在他腿骨上,犹不解恨,又在他手上碾了一脚,才将一根铁链锁在何清脚踝上,扔进笼子中。

  何清觉得自己的手快要碎了,缓了许久,才有力气翻过身来,看看同被关在其中的人是谁。

  一见之下,惊呼立出:“宁大人!”

  笼中一个身着短褐,像是家仆,另一人气息奄奄,脸色灰败,正是原本与他共乘的宁裴卿。何清拿另一只手撼了撼木栏,纹丝不动,绝望之际,却有人拿着一块湿淋淋的白布进来,朝他口鼻处狠狠罩下来。

  季绍景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只不过怕何清来回奔波饥饿,回房装了两块荷叶糕,人就不见了。

  明明知州府的门童说何清上错了宁侍郎的车,可他在城南来回转了三遍,却是连何清的半寸影子都未见,人仿佛凭空消失似的,无迹可寻。

  傅恃才见他着急,将何清身量着装细细一想,顿时明白过来,生怕瑞安王丢了娈宠怪到自己头上,立时吩咐手下全城搜寻,定要将人找回来。

  傅恃才起初只顾与季绍景搭话,何清一直低头跟着,倒是并未注意他的长相,官差寻人前,向他求一幅画像,傅恃才苦思良久,只得悄悄托付李甲,叫府里的画师听他叙述特征,再将人像画出来。

  然一波未平,噩耗纷至,不仅何清失踪,就连朝廷派来的宁侍郎与他的车夫,自那日外出后亦不曾归府。

  傅恃才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拿到何清的画像一看,脸色反倒寸寸白下去。在众人疑惑的眼光中,足缓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命画师改了一笔,新画一幅,派手下对着两幅极其相似的人像,掘地三尺地找下去。

  官兵四出,苦寻三日皆无所获,傅恃才竟日惶惶,终于在第四天盼到了消息——城郊外的半山腰里弃置了一驾马车,正是何清上错的那一辆。

  傅恃才暗叹时运不济,这一年初始遇上的烂摊子,竟成了买官十二年来最为棘手的一次。临州山上正闹匪患,那些个亡命之徒凑在一起俨如毒瘤,若二人当真被他们抓住,那后果...

  傅恃才冷汗涔涔,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脖子,一字一颤地将情况告诉季绍景:“王爷,宁大人和何公子八成是叫血羽寨掳了去!”

  何清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醒的,然后便看到一个魁梧的汉子围着木笼转了两遭,拧着身旁人的耳朵骂道:“让你绑个人,你倒好,一口气弄来三个,你当老子这是闲的没事凑人场呢!”

  “陆爷消火,你看看这两个,长得实在是像,我着实分不清,还有旁边那个狗奴才,我怕他死的不透给人报了信去,就一起弄了来关着,等饿上几天断了气,往山坳里一扔了事。”被揪着耳朵的人疼的龇牙咧嘴,等汉子手一松,立马跑到一旁嘶嘶抽气。

  何清不敢出声,偷偷斜着眼往旁边打量,见宁裴卿也醒来,高悬的心才落下一点。

  寨里的人对他们着实紧张,出手重伤后依旧安排上四人,各拿着刀棍站在木笼一角守着,生怕他们跑了。稍晚些,又有人端来一盆清水和几块肉,没好气地扔在栏杆外头。何清朝宁裴卿看了一眼,爬到笼边上,伸手将食物捡起来。

  那是小半截羊腿,何清撕下一块肉塞进嘴里,那肉烤的半生,肉皮间尚带鲜血,光是闻起来就让人腥膻欲呕,何清却完全不在意似的吞咽着,还递给宁裴卿与他的一人一块:“宁大人,你们也吃一些吧。”

  宁裴卿没接他手里的东西,震惊于他的极端冷静,出声问道:“你不害怕吗?”

  “害怕,但是他们好像并不想杀我们。”何清回道,将在山洞里偷听到的一切悄声讲了出来,末了补上一句,“他们要拿我们做赌注,八成是跟官府相抗。”

  何清靠在木栏上,面朝着宁裴卿慢慢说完,却发现他的眼神倏然而变,不可置信地瞪视着自己身后,不待何清回过头去,一道熟悉的声音已轻飘飘地压过来,满带戏谑:“好久不见啊,宁大人。”

  笼上锁链“当啷”一响,有人弯腰进来,走到宁裴卿身前半蹲下身,笑着抬起他的下巴。

  “宁大人受苦了,本宫可是远道而来,专程救宁大人于水火的。”

  “父皇念二位侍郎久不回朝,饷银的事也查不出结果,本宫心系宁大人安危,特地来了临州,没想到竟真被我猜中了,”来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贴着他耳朵道,“宁大人果真碰上了危险。”

  “宁大人身负御令访临州之际,遇山贼复仇,本宫不顾朝堂旧怨,临危相救,这样的消息传出去,是不是好听一点?嗯...或者说,宁大人为助傅知州剿匪夺银,深入虎穴惨遭毒手,本宫来迟一步,无力回天,只好将宁大人尸首带回京城,再帮大人求一个忠君爱国的谥号。”

  字字如针,刺的宁裴卿瞪圆了眼,厌恶地想别过脸去,却被他掐的无力动弹,只得喝道:“三殿下美意,下官无福消受,放开我!”

  “啧,这么倔。”陵屹讥讽出声,忽然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回身看去,却是何清衣裳透湿,半直着身子,正怒视着他。

  陵屹被他死死瞪着,捏在宁裴卿下颌上的手慢慢松开,起身道:“哟,何小公子也在,不好好呆在你的王爷身旁,跟着宁大人凑什么热闹?”

  下一刻,似是想到什么,陵屹笑的越发开怀,眼神在宁裴卿身上流连数遍,竟抚掌朗声道:“瑞安王果然是个痴情种,当真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