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 是琛哥。”
[老沙]默默无言的跟[猛犸]对视了一眼,又转头看了看[豆子], 见他俩都没什么打算要说的意思。
就只能自己出来开了这个口。
“这不是琛哥要不了多久就要出……不是, 回来了么?”[老沙]说,“这个破游戏最近刚好又轮到了两年一次的新等级。那新等级之后,装备肯定也得跟着更新提升啊。”
他剥莲子一样层层递进的说:“琛哥既然回来了, 那到时候肯定要继续带着我们去抢怪赚钱的吧?”
“既然要抢怪的话, 号就总得像样吧?”
“号想像样,那就得搞一身最高品的装备才行。”
“完了其他的都还挺好弄的, 现在已经弄得差不多了,就武器还没什么着落。”
“所以我们就商量着给他弄一把他这个职业最高阶的武器。”
[老沙]一点一点的给他把“前情提要”都铺垫完, 说着语气一变。
“但是你不知道,那个怪特别难抢,而市面上现成出售的材料又很贵。我们去别的工作室问价,要不就是知道我们也是工作室不肯卖给我们,要不就是张口就给我们一个天价, 折合人民币都要七八万块钱的那种。”
“那我们没办法了呀——”
他用一种特别不好意思, 但又特别无奈的表情看着江遇。
“就只能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去别的工作室手里抢一个了。”
“谁知道会抢到熟人手里……”
在说到最后面这半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其实不自觉的小了很多。
几乎是咕哝出来的
但态度, 却还是一副并不觉得自己很有错的样子。
江遇:“……”
路明川:“……”
各怀心思的面面相觑。
一个不知道应该说是无语呢还是感动。
一个直接理直气壮的看着对方, 那眼神就仿佛在说:看吧,他们这也是逼于无奈, 不是故意要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去抢你们的野怪的。
路明川都被逗笑了。
“你们以后啊, 可千万别再让他出面替你们谈判了。”
他简直是又好气又好笑的指着江遇。
“不然明明是打不起来的, 都得被他给谈得当场就打起来。”
这也太欠了。
明显就是没遭受过社会的毒打啊这小孩儿。
“迫于无奈就能抢我们的野怪了?”
路明川不知道江遇是因为没人特意教他应该怎么跟人讲道理才这样的, 还以为他是因为在家里被宠的太没边儿。
几乎是带着教训口吻的问着江遇。
“那我们要是实在没钱, 是不是就能去抢银行了?”
“我家里人住院要是给不起医药费,是不是就能强行让医院给继续治疗,一分钱都不付给他们了?”
问完可能是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好像又不太合适。
目光忽地一转,又转回了[老沙]的身上。
“还有你,你也是个挺会的说话的。怪不得以前都是许琛出面呢。”
他看活宝一样的看着[老沙]。
“还‘谁知道会抢到熟人手里’,我跟你说还幸好是抢到了我手里。”路明川说,“要是今天来的是别的人。就你们这个谈判的架势和水平,今天这一架啊,是势必要不打不罢休了。”
那又怎么样?
本来以前也就基本上都是这么解决的。
成王败寇,谁赢谁说了算,谁输谁“割地赔款”。
“你就说你想怎么解决吧。”
江遇终于还是没忍住心里的不耐烦,没好气的看着他说。
“我晚点儿还有事儿呢,没时间听你在这儿充长辈的数落。”
无论是从言语还是表情上来看,都已经能看出来这人,是明显的为数不多的耐心都快要耗尽了。
路明川没想到这小孩儿这么记仇。
自己先前因为误会就那么随口暗讽了他几句,就让人给记到了现在。
颇为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没什么,”他依然维持着友好态度的说,“就是这个怪挺难抢的,你的人也都知道。既然大家都是熟人,那就按照熟人的处理方式来。”
“这次你们手段不道德的抢了我们怪,材料可以归你们所有,我们就不揪着不放的往回要了,也不要你们给钱。”
江遇听见他还算合理的给了一个处理方式。
“但你们之后得还我们一个怪的材料。”
“就算不是这个怪掉落的,最起码,也得还些跟这个怪掉落的材料差不多等价的。”
“毕竟我也有一帮兄弟需要靠着卖这些材料的钱来养活呢。”路明川最后冲江遇和[豆子]他们抬了抬下巴说,“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你们觉得呢。”
确实不过分。
而且还很体贴的看在他们没有许琛,抢怪会很艰难的份上,并没有非要他们归还同一个怪的材料,而是可以拿其他更容易获得的材料去凑数。
不但不过分,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是宽容了。
江遇和[豆子]他们自然都没什么异议。
“可以。”
江遇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应承了下来。
“到时候让他们在游戏里把东西给你们就是了。”
他说。
“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么?”
路明川摇了摇头。
“那就让他们都散了吧。”
江遇摆了摆手,转身从[猛犸]的手里拿过自己带来的东西就要走。
“等一下。”
却又被忽然出声路明川给叫住了。
江遇一言未发的又转回头。
“我还是想问一下,许琛去了哪里?”
路明川在逐渐四散开来的人流里极其认真的看着他说。
“我是真的有挺重要的事情想要找他好好的商谈一下。”
这也是他一直在追问许琛的去处的主要原因。
因为路明川其实之前就有在游戏里密过‘泊秦淮’那个号,但密了好几次,消息都宛如石沉大海,没有收到过什么回音。
之前他以为是许琛不乐意搭理自己,所以就暂时作了罢。
现在知道了号不是本人上的,就还是打算要趁着这个机会,亲自去找许琛面谈一下。
江遇没说话。
路明川又看向了还没来得及离开,并也因为他那句话而停在了原地的[豆子]他们。
然而[豆子]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个人八双眼睛都讳莫如深的互相看来看去,中间还夹杂着一起看向江遇……看了半天,也没有人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路明川只好又看回江遇。
江遇也一动不动的回视着他。
“你跟他很熟吗?”半晌,他才又看不出具体情绪的问了回去,“许琛。总这么揪着不放的问他的去处做什么?”
“……倒也不是很熟。”
路明川虽然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很坦诚的回答说:“就连名字和照片儿,都是从别人那儿听说和看见的。”
“不过我以前在他们帮里呆过!”
他说完又立刻补充了一句。
“也见过和听说过很多关于他的事情,一直都觉得他是个人物,很欣赏他。”
“各个方面都是。”
路明川说。
江遇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你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
不过他还是没立刻就告诉对方许琛的去向,而是想了想又问。
“重要到非见到他本人不可,就连告诉我们,都不行的那种?”
路明川先是一怔。
随即又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噢,不是,倒也不是不行,是告诉了你们也没什么用啊。”
他颇有些无奈的说:“你不玩儿游戏,这几个成天只能跟在许琛后面打打怪,接接普通的代练和仇杀单子什么的的兄弟又都做不了主。”
“我想着他以前好歹是跟着我那个挂名师父当过王牌代打的人,技术和意识都挺到位的,就想约着他去另一个游戏里组队一起打打城市赛来着。”
“看看能不能朝着职业选手的方向发展一下。”
路明川说。
“万一运气好能打进总决赛呢,是吧?”
“我们都还这么年轻,总不能一辈子,都像这样带着这么一帮不知道什么时候赚不了钱,发不出工资来了,就会毫不犹豫的离开的人,永远这么辛苦又没什么盼头的,浑浑噩噩的度日吧。”
他说。
江遇就不说话了。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曾经成绩那么优异,看起来也比他大不了两岁,还应该跟他一样在学校里念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去考虑着什么打比赛另谋出路的高挑少年。
明明就不是那种很没有上进心,又只知道瞎混日子的在人间凑分母的人。
“你可以换一个学校啊。”江遇忽然说,“被开除了又怎么样。现在这个社会不就是这样吗?只要有钱,又保证能不再犯,以你的成绩,Z市的哪个学校去不了?”
“指不定还会被那些学校都争着要呢。”
他定定的看着路明川的眼睛说。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路明川自己在内,都被他这番突如其来的话给说得一愣。
“什么?他以前在学校里的成绩那么好吗?”
[猛犸]惊讶的看了路明川一眼。
“啊这……那你为什么不继续回去念书啊?”
他自动忽略了对方是被开除的这个事情,语气惋惜的说。
“念书多好啊,又轻松,还有零花钱领,考个好的大学出来之后前途无量。我们都是没办法,不是确实念不好书,就是家里实在是太穷供不上了,才出来自己谋生路的。”
“就连跟着琛哥,都是因为除了打游戏,好像也实在是不会别的了,才一直这么……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就你刚才说的那个……哦,浑浑噩噩——”
他年纪其实也不能称得上是大,看起来也就跟路明川差不多吧,但语气却仿佛是历经过什么沧桑的叹着气说。
“才一直这么浑浑噩噩的生活着的。”
“形势所逼,都是没什么办法。”
“是啊,”[老沙]也忽然就莫名其妙的跟着劝了起来,“有条件和能力的话还是回去念呗,天天想着打游戏做什么。读书虽然不是唯一的出路,但最起码,你读完出来之后,它比打游戏赚钱,还是要来的轻松和快得多吧?”
只有[豆子]和那个副帮主仿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默默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路明川:“……”
他大概是没想到江遇会突然跟他说这个,几乎是有些呆怔的盯着他看了片刻。
才又神色不明的忽的笑了。
“少爷,不是所有的人都跟你们家一样,能让你有钱到,每个月都能随随便便的,就拿出一两万块的零花钱,来替朋友帮忙给下面的人发工资的。”
江遇看见路明川从最后一个离开的“小弟”手上接过头盔,虽然话里包藏着对现实的无奈和妥协,但神情和气度却一点儿都没有要就这么认命的意思的笑看着自己。
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说没钱,还是在说些什么别的东西。
“明知道那条路走不通,也走不了了,我为什么还非得要去撞那个南墙不回头呢?”
路明川说。
“……可是你短时间内根本就见不到许琛,另一条新寻的路,大概也要未始即终了。”
过了好几秒,江遇才仍旧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听不出来具体是什么情绪的说。
路明川:“什么?”
江遇忽然又不说话了。
路明川就那么神情疑惑的看着他。
两个人就那么相对无言的在大街中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站着。
一个不开口,一个倒也没讨人嫌的继续追着问。
但人也不走。
莫名的,就形成了一种气氛微妙的对峙。
“唉……这个事情吧……”
[豆子]见他不肯说,路明川又一副不等到答案今天就不走的架势。
目光来来回回的在两人身上扫了好几圈,最后还是没忍住自己站出来委婉的开了个口。
“真不是我们不想告诉你,而是琛哥他现在真的没法见你。”
说完话音顿了一下,眸光有意无意的扫过江遇,见对方没有要阻止自己的意思,才又摊着手换了个稍微明显一些说法。
“就算你去见了他,他也跟你去打不了比赛。”
“为什么?”
路明川精准的抓住了他话里不是“不愿意”而是“打不了”的重点,又开始锲而不舍的追问。
“许琛他怎么了?”
“病了?还是受伤了?”
“受伤了我可以去看看,”路明川很是真诚的说,“病了的话,他要是缺医药费,我也可以……”
“都不是,别咒他了。”
江遇蓦地打断了他的话。
顿了几秒,才又比之前说有事的时候还要不耐烦的丢给他一句。
“他因为故意伤人进去了,就半年前的事情。”
路明川彻底愣住。
过了好一会儿,才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里回过神来。
“不是,许琛他……”
他尽可能谨慎的组织着措辞:“我记得他以前……”
“他当然不是个冲动又易怒的人,更不会随便伤人。”
江遇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人想说些什么,丝毫没有委婉的接过他的话。
“他被人阴了,是因为我。”
这也是他当初会凶名在外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所有人都以为是他伤的人,许琛就是在为他顶罪。
只是因为他家里有钱,并且有关系,警方才说找不到证据只抓了许琛没抓他的。
他也从来都没就这个事情跟别人解释过什么。
只是后来又带着人,去把那个曾经故意往许琛手里的东西上撞,还特意录下了视频,带着明明就只是轻伤,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到的重伤证明去报了警的傻逼,又在他从医院里出来的时候套上麻袋,拖到没什么人的地方打成真正的重伤,给送回了医院。
江遇一点儿也没有推脱的偏开头跟他说了许琛入狱的原因。
眸光一转,又毫不避讳的看了回去。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出钱又出力的帮他守着这么一帮人?”
“就因为我有钱吗?”
他几乎是带着嘲弄意味的看着路明川问。
就因为他除了这个什么都没有,不知民间疾苦又觉得无处可用,所以才出来大散家财吗?
当然不是。
他只是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罢了。
反正无论金额多大,也都没有人会去过问他的这些开销。
只要没特别乱来就行。
最起码也要在许琛出来的时候,把他原来所拥有的一切,尽最大可能的,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江遇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甚至当初要不是因为许琛后来自己给出的证据也实在是过硬,以致于江遇想替他进去都替不了。
那可能现在在里面蹲着的,就是他本人也说不定。
说完江遇一看天色也实在不早了,现在赶回去,应该还来得及回家换个衣服。
再加上该他说的他觉得也都说得差不多了,更具体的他也懒得说。
“剩下的事情你去问他们吧。”
“至于其他……该说的和能说的,我也都已经说完了。”
当初害得许琛因为他而入了狱。
他能做,并且还稍微有点儿用的,是这么尽着自己最大努力的,替他去留下这帮“小弟”,以便于许琛在出来的时候,能最大限度的,拥有这些他以前所拥有着的东西。
而现在间接性害得路明川没了队友。
他能做,并且也只能做的,就只是这么没什么大用的,建议他去别的学校交钱重读了。
至于路明川会不会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
就像他当初一意孤行的非要去七中,而现在又忽然在众人都不理解的情况下,又坚定不移的选择了弃文学理一样。
是不得已也好,是心甘情愿的也罢。
江遇都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
他管不着,也管不了。
人有千百种,命运各不同。
但相同的是,无论哪一个,都是在他们各自的艰难困苦里,或微弱,或拼命的挣扎着。
浮世红尘。
江遇一直都相信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月亮和太阳。
就像是被黑夜所遮挡着的漫天星辰里,总有那么一颗,是独属于那个特定的人才能看见的光。
比如大吱之于他。
又比如童嘉栗之于裴苯。
可江遇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像他们一样,去发光和照亮别人的。
他太黯淡了,自己的事情都还乱糟糟的,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才好。
所以做不了谁的月亮和太阳。
甚至还因为以前,总是一心想着要抓住那点儿,他到现在才发现无论自己有多努力,都根本就没法抓住的薄弱亲情,而忽略了别的很多东西的关系。
就连星星那样微弱的光芒,他都散发不了。
所以即使明明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却还是见不得别人过得不好。
他也依旧在心里,只把当初的许琛划归为了人情。
而现在的路明川,也不过是这个人情里,间接性的附属品而已。
更多的他没法说,也做不了。
也并不打算去说和去做了。
再欣赏又能怎么样呢?
有些相遇,注定了,结局就只能够得上一个心生惋惜。
但尽己心,俯仰无愧就行了。
而剩下的那些余力,他得攒起来,像现在一样,用自己最好的模样,和最快的速度,去奔向属于他自己的那个月亮和太阳。
前路渺远,星光难见。
他曾经无意间在浩瀚星河里捞到的这颗星星,一定要紧紧的,握在手里抓牢了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又是小肥章奉上,爱你们呦么么哒^3^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