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暄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陈骋站在透明玻璃窗前,刚结束一通电话,眉头拧着,看起来有些烦躁。
陈骋抬眼看向来人,原本并不在意,直到注意到他手里牵着的小不点。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问文暄:“你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文暄低下头,扫了一眼江遇乐仍然发红的眼尾,冷淡地回答:“因为有人边哭边闹说要来找你。”
陈骋的表情更加匪夷所思:“他闹你就带他来?”
“不然呢?”文暄反问,“如果还有下次,我是不是要把他关进隔音房里,再锁好门?”
“不可以。”江遇乐听见他的话,一边用肉乎乎的手背蹭脸,一边摇晃文暄的手,“不可以把我关起来。”
“没人要关你。”陈骋蹲下身,抓开他乱蹭的爪子,这才注意到江遇乐脸颊上印着几个鲜红的唇印,被他一通乱蹭晕开了,像只打翻染缸的小花猫。
陈骋看得好笑,问他:“谁把你亲成这样了?”
江遇乐脸颊微微鼓起,一副在赌气的模样:“我不知道,我都不认识她。”
“祝雨棠。”文暄只能无奈地替他回答,“走廊撞见她,她抱住就不撒手。”
陈骋笑着点了点江遇乐的鼻尖:“以后离她远点。”
他把这只小花猫放到会议桌上,拿湿巾给他擦干净脸,这才抱起他往外走。
电梯门缓缓闭合,陈骋看了一眼身侧的文暄。
“你跟过来干嘛?”
光洁的不锈钢轿壁倒映出文暄寡淡的面容,他抬眼问:“我不应该跟过来?”
“你不是送他来找我的?”陈骋问,“送完了,还不走?”
“不好意思骋哥,我还真不知道我现在应该消失。”文暄不冷不热地回答,“他是我带出来的,肯定还是我负责带回去。要聊什么快点聊,我也不是很想看着你。”
陈骋直截了当:“不想看就回去,我带他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
文暄:“你让我回我就得回?”
“腿长你身上,随你便。”
“随我便就少来安排我,你把我当成什么?给你们牵剧情的npc还是你家负责接送孩子的司机?”
江遇乐眨巴着眼睛,还是头一回听文文哥哥说这么多话。他靠进陈骋怀里,伸手想抓文暄的衣服:“哥哥不要吵架。”
陈骋把他肉乎乎的小爪子抓回来,捏了捏,一脸无聊地看向文暄,主动中断了这幼稚的对呛:“驾照都考不下来,你还挺能对号入座的。”
文暄:“……”
文暄跟过去,又不愿意靠太近的结果就是陈骋抱着江遇乐上车,“砰”的一声把他甩在车门外。
陈骋观察着江遇乐仍然泛红的眼圈,指腹在他眼下轻轻摩挲两下:“怎么哭了?”
江遇乐坐在他腿上,仰起可怜巴巴的小脸:“你是不是生病了?”
陈骋神情微怔:“谁告诉你的?”
江遇乐没有回答他,小手在陈骋胸口摸索着,按住跳动着的心腔,小心翼翼地问:“这样会痛吗?”
“不会。”陈骋说。
“不会痛是不是就不会死了?”江遇乐又问。
“不是。”陈骋垂眼看他骤然委屈的面容,很轻地笑了一下,“每个人都是会死的,只是有的人早一点,有的人晚一点。”
江遇乐紧抓着他的一根手指,急切地问:“那你是早的还是晚的?”
“我应该是中间的。”陈骋没有哄江遇乐,平静地选择跟他说实话,“以后会怎么样我承诺不了。只能说十年以内,我不会因为这个病死。”
“可是十年很短啊。”江遇乐一眨眼,眼泪又扑簌往下掉,他边哭边说,“十年之后,我都还没长大呢。”
“我也没说我只能活十年了啊,你哭什么。”陈骋无奈地说。
江遇乐呜咽着问他:“你能活得跟我一样吗?”
陈骋诚实地说:“这个有点难。”
小家伙抽了抽鼻子,哭声又有要收不住的意思,陈骋抬手给他擦眼泪:“江江。”
“我、我在。”
陈骋俯身抱住他,微凉的脸颊蹭过他的额角:“着急的话,就早点长大吧。”
江遇乐抽抽嗒嗒地哭了一路,等车开到目的地,陈骋带他下车,他自己抹了抹眼睛,才忽然想起来:“文文哥哥呢?”
“不管他。”陈骋漠然道。
江遇乐牵着他的手,仰起头:“你把他扔掉了?”
“扔了也没关系。”陈骋理所当然地回答,“文文哥哥是成年人了,他会自己回去的。”
江遇乐“哦”了一声,跟陈骋说:“那他肯定要生你气了。”
陈骋随口应道:“嗯,已经在心里骂我了。”
他牵着江遇乐进了一个什么地方,江遇乐看不见,只觉得地板滑滑的,周围有不少人。耳边嘈杂的声音让他有些紧张,不自觉抓紧了陈骋的手:“我们去哪里呀?”
陈骋抱他起来,简单地说:“去拿样东西。”
“是不是有好多人?”
江遇乐敏锐地听到附近有小小的惊叫声,像是“是陈骋诶”诸如此类的。
他抱着陈骋的脖子,提醒他:“大哥哥说你们不可以往人多的地方跑,我上次想让他给我带冰淇淋他都说不方便,要等森森姐姐有空。你有助理吗?也可以让他帮你拿。”
陈骋神神秘秘地说:“这个不能让助理知道。”
“为什么?”
“他会跟球球告状。”
江遇乐似懂非懂:“你也要做坏事了。”
陈骋眉眼带笑,好看的眼睛亮亮的,他捏了一下江遇乐的脸:“这个不算坏事。”
江遇乐被他放到松软的一人小沙发,仰起头时,听到他跟谁嘱咐了一句,让那人陪自己一会儿。
随即,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朝他走过来——
“小朋友。”是个轻快的女声,她给江遇乐倒了杯问水放到桌上,问他,“你想不想吃蛋糕呀?”
江遇乐摇头说不吃。
沙发有点高,他还差一截才能碰到地面,此刻只能无聊地晃晃腿,被周围低低的嗡嗡声吵到,有些不安地寻找陈骋的方位。
这些嗡嗡声似乎都与陈骋有关,江遇乐等了一会儿,意识到他有一会儿才能回来,这才扭回头,问身旁的女生:“你是谁呀?”
江遇乐左顾右盼的时候,Andy也在打量他。
看他脸上残留的泪光,长长的眼睫毛也被哭湿了,胡乱纠缠在一起,可怜兮兮的。她不自觉就笑了起来,告诉他:“我叫Andy,是这里的店员。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江遇乐想了想,说:“我叫江江。”
“江江是不是跟哥哥闹过脾气呀?”Andy给他擦脸,一边说,“长得这么漂亮,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
江遇乐别开脸,嘴硬道:“我没有哭。”
Andy没忍住又笑了,她将放凉一些的温水递给他:“好,江江是懂事的小朋友,才不会哭,不吃蛋糕就喝点水吧。”
江遇乐“嗯”了一声,不跟她计较两次取笑自己的事,垂眼喝了口水,安静地等着陈骋回来。
室内光线明亮,珠光璀璨。
Andy望着不远处那个挺拔的身影出了会儿神,直到看清他拿在手上的是什么东西,她的眼睛愕然睁大了一圈。
“江江,”Andy看着江遇乐粉雕玉琢的可爱脸蛋,犹豫了一会儿,按耐不住心里的迫切,还是委婉地问出口了。
“你是陈骋哥哥的什么人呀?家里的弟弟还是小侄子?”
江遇乐眨巴几下眼睛:“姐姐,你怎么知道他是陈骋哥哥?”
他傻乎乎的问题冲淡了些微错愕,Andy好笑地说:“因为陈骋哥哥是大明星啊,好多人都喜欢他的。”
江遇乐侧头,明亮的眼瞳里空无一物,却好像在认真看着她:“你也喜欢他?”
“是呀。”她说,“姐姐也是他的粉丝。”
“噢。”江遇乐郑重其事地说,“我会跟他说的。”
Andy笑了起来:“谢谢江江。”
借着此刻还算融洽的聊天氛围,Andy趁热打铁地问:“江江,你能不能告诉姐姐,陈骋哥哥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呀?”
江遇乐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她。
Andy自以为读懂了他的表情:“是哥哥特意嘱咐过你,不能往外说?”
江遇乐依旧不回答,他听出了陈骋的脚步声,转过头,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嗓子:“爸爸——”
Andy温柔贴心的表情裂开了。
陈骋一怔,也没搞懂他突然乱喊什么,却很配合地走过来,抽过他手上的纸杯放回桌上,语气带笑:“在家的时候也没听你叫过,怎么一出门喊这么大声?”
江遇乐歪头问:“很大声吗?”
“嗯。”陈骋抱起他说,“很大声。”
江遇乐看不见,只有陈骋感受着周遭骤然安静的气温,原本伪装好的漫不经意偷偷打量一眼,此刻全变成了“救命啊这是什么情况”的吃瓜现场。
可陈骋似乎一点也不紧张,眼尾还是笑着的。他贴在江遇乐耳廓,小声说:“宝宝,怎么办?他们都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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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