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0
寒衣节后的天愈发的冷了, 晨起时薄雾弥漫,甚至廊上垂下的竹帘都带着湿气。
这段时日的楚玉像是长在怀王府般,每日都陪着李殊读书用饭, 甚至还带着李殊打拳锻炼。
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李殊便觉得自己比从前结实了不少, 就连眼神也逐渐刚毅起来。
结束打拳的李殊收势, 忍冬赶忙递上帕子为他擦汗,可李殊的视线却在廊下与景修说话的楚玉身上。
他匆匆擦了汗, 拿过忍冬手上的外套朝着楚玉疾步走去,正巧景修说完话, 向李殊抱拳揖礼后便转身离开。
李殊穿好外套看向楚玉,只见他眉头微蹙, 眸间似有愁绪,忍不住问道:“景修跟你说什么了,怎么这副表情?”
楚玉看他的样子, 捏了他脸颊一把:“陛下召我入宫, 说边境来信, 说北境似有异动,陛下找我问话。”
“他们的王子公主这才刚回朝不久,怎么会有异动。”李殊十分惊讶不解,“那, 那你要不要我陪你进宫啊?”
楚玉轻笑,心里十分高兴,捏着他的脸许久才依依不舍的松手:“殿下这是担心我被陛下责难?”
李殊瘪瘪嘴轻哼, 原想奚落他两句, 奈何张嘴却变了话头:“你那么欺负孤,就该让陛下责难你才对, 让你也趴在孤的身下承欢。”
楚玉直视着李殊略微担忧的双眸,忍不住颔首轻笑:“哦?”
李殊偏了头,瞧着此刻的时辰,又道:“你,你先陪我用了早饭再进宫。”
往常都会顺着李殊的楚玉这回反倒是神色认真起来,摇头拒绝道:“国事要紧,殿下,我陪你回来用午饭好不好。”
“滚滚滚,最好别回来了。”李殊被他的话气的赶忙把人往外推,可眼里却满是不舍。
楚玉被推着走了两步,脚下却用力站稳,一把搂过李殊的腰亲在他的唇上,宠溺的笑着道:“等我回来陪殿下吃午饭,我要吃八宝鸭。”
李殊闷闷的应了一声,拽着楚玉的袖子把人往大门口送,边走便嘱咐道:“陛下身边的陈若公公最的疼我,你若有什么事就找他,他会来通知我的,太后嫂嫂和陛下也疼我,到时候陛下责难你我就去救你。”
“那殿下怎么救啊。”
李殊正色道:“自然是去一哭二闹啊,你是我心上人,我就是去陛下面前撒泼打滚也会救你的,倒是你,可不许惹陛下生气。”
楚玉站在怀王府大门前,视线却落在李殊的脸上。
看他神情担忧,凑过去亲在他唇上后才把他抱进怀里:“我知道殿下爱我,放心,我不会惹陛下生气的。”
李殊心里十分不舍,拽着他的衣袖道:“要不我陪你进宫吧。”
楚玉摇头:“殿下还要等我回来用午饭呢,在宫里的话肯定会被太后娘娘留下,可我只想跟你吃午饭。”
李殊抿唇垂眸,尽量不把自己不舍的情绪表现出来,闷声应着,最后依依不舍的把楚玉松开:“那你去吧。”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放手,又像是包含不舍。
楚玉再次捏了捏他的脸,最终头也不回的跨过门槛,朝着台阶下的景修走去。
楚玉身形很好,宽肩细腰,却十分强劲有力,即便骑在马上也是挺直腰背,他回头冲着李殊灿然一笑,随即扬鞭策马,直奔皇城而去。
李殊失落的站在门口朝着他们消失的街口望去,眼里终究是流露出浓烈的不舍。
这些时日天天跟楚玉黏在一起,身边猛地少了这么个人突然就冷清下来,再无回应,连带着心里都空落落的。
好在午饭时候就回来了。
李殊如此想着,心里也有愉快起来,哼着小调就往回走,甚至吩咐忍冬告诉厨房一声,午饭加一道八宝鸭。
然而。
时辰都奔着未时二刻去了,楚玉依旧没有回来的迹象。
李殊就站在门前眼巴巴的望着借口,望眼欲穿的盼着楚玉的身影出现。
忍冬担忧道:“殿下,咱们先回去用午饭吧,过两天国子监就复课了,殿下还要会国子监呢。”
李殊烦道:“孤还不饿,这边境有异动,陛下把小王爷召进宫到现在都没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怎么也没人来报一声。”
正说着话就听见街口传来马蹄声,李殊担忧的神色立马转为欣喜,赶忙跑下台阶去迎接骑马归来的人。
可当李殊看到马背上那人穿着的瞬间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里,担忧的情绪操控着他,还没等那人下马站稳行礼,就被他揪住了衣领:
“是不是宁王世子找你给孤报信的,他出什么事了?”
禁军士兵见他如此焦急,慌张的抱拳一礼,喘着粗气道:“回禀王爷,边境异动,宁王急召世子回北境刻不容缓,陛下已经允准,这会儿宁王世子已经带着宁王府人马出京了。”
“什么?”李殊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再说一遍,宁王世子去哪儿了?”
禁军士兵有些慌张,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出京城回北境去了。”
……“等我回来陪殿下吃午饭,我要吃八宝鸭。”……
李殊依旧不肯相信楚玉一声不吭,连道别都没当面说就离开了京城。
他不是不知道家过大事的人,虽然会不舍,但绝不会不知轻重,楚玉怎么就能一声不吭的离开呢?
“那他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李殊急切的问道。
禁军士兵摇摇头:“世子什么都没交代,只说北境战事要紧。”
李殊眼里的光在一点点消失,最终还是松开对方的衣领,抬手示意对方离开。
他耷拉着肩膀,身形落寞的让人心疼,忍冬赶忙上前安抚道:“王爷,小王爷是为了战事,小的听过军令如山这句话,肯定是边境异动太厉害,宁王不放心才急召小王爷回去的,等忙完边境战事,小王爷肯定还会回来的。”
李殊闷闷的点了头,回转身往府内走去,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和难受。
明明就知道他在担心,但楚玉还是连招呼都不打都离开了。
李殊开心不起来,自然也没胃口吃东西,更甚者连早起打拳都做不到,只是慵懒的躺在被窝里,根本不想动。
十月初,国子监复课。
眼见着三月春闱就要到了,除了李殊这个不需要科考的人外,其他的寒门子弟或是王公贵族想要科考的子侄兄弟都要抓紧学业。
故而国子监开学后,园子里就再也不见先前的热闹与鸡飞狗跳,六学的学子都在安安静静读书。
唯有李殊,上课时望着楚玉曾经的位置出神,就连宿舍房间内也都只有他一个人。
连云与律学的几位学子抱臂看着凉亭里望水发呆的李殊,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怀王殿下近来失魂落魄的,莫不是又失恋了?”
“我瞧着不像,应当是担忧在北境的宁王世子。”
“我听说边境异动的厉害,小王爷可是连封信都没能往京城寄,这也难怪怀王殿下会操心了。”
“说起来这北境蛮夷还真是贼心不死,竟然还想挑衅我朝边境。”
……
几个人讨论的热烈,就连封越与谢长廷都抱臂站在众人身后长吁短叹的。
封越道:“这怀王殿下如此失魂落魄,咱们要不要在休沐日带他出去玩儿玩儿,赌两把?”
谢长廷瘪嘴摇头:“我觉得他应该不想去,实在不行咱们去北境找找小王爷,带个信儿回来说不定怀王殿下才会好。”
说起这个封越也是一脸疑惑:“说起来这北境真的打仗了么?从前并不在意,可如今知道小王爷就在北境,或许在浴血奋战,恍惚间觉得怀王殿下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话音刚落就见谢长廷的脸色也逐渐凝重起来:“就盼着小王爷福大命大,能够平安回来。”
“楚玉能不能平安回来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怀王殿下怕是在国子监待不下去了。”
忽然间众人身后响起霍青南的声音,嚣张跋扈,又带着几分轻视,他略略昂头,抱臂走到众人面前,十分不削的瞥了眼从凉亭望过来的李殊。
封越拦在他的面前:“怎么着,国子监祭酒改你爹坐了,口气这么大。”
谢长廷也道:“霍同窗要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最好闭嘴。”
霍青南冷哼,嚣张的挑眉说:“我要是不呢,他李殊一介戏子的儿子能够冒认皇亲,还不许我言明吗?”
“你瞎说什么!”封越气急,撸了袖子就要动手,幸而谢长廷拦的及时,霍青南又后退一步才躲过一劫。
然而霍青南并没有见好就收,反而愈发乖张的笑出声,嘲讽道:“京城里都传遍了,我们的怀王殿下并非孝武皇帝的幼子,而是庶人和戏子的儿子,真是胆大包天,刁民之子竟然敢冒充皇嗣,这种人就该抓起来砍头,诛灭九族!”
他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掉下巴,不可置信的回望着同样震惊的李殊。
“你胡说!”谢长廷见他如此嚣张疯狂,自然也不再拦着封越,上前拽住霍青南的衣领将他掀翻在地,狠狠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长廷住手,长廷。”李殊惊呼着跑了过来,握住谢长廷再次挥下去的手,劝解道,“霍青南是疯子,长廷,别打他,不值得。”
霍青南嘴角流血,脸上也被谢长廷打出了青紫,可他依旧嚣张道:“李殊,你带给我们家的苦难都结束了,走着瞧吧,冒认皇室宗亲可是杀头大罪,我就等着你上断头台的那天。”
霍青南用力推开眼前的谢长廷,抹了把嘴角的血渍,眸中噙着狠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