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又是一年寒冬。
天寒地冻,少年躲在一间破败的茅草屋窗户下瑟瑟发抖,此时里面是一对夫妻的声音。
“老头子,你罚了他在外面三个时辰了,让他进来?”
“一宿也死不了人,长个记性。你忘记他之前,被我打个半死,隔个几日,自己好了。”
“这孩子莫非真不是普通人,要不然,伤的那么重,怎么好的那么快。”
“想那么多干什么。明日他再弄不到银钱回来,我非要打他个半死,给他点教训不可。”
“你悠着点,他现在记事了,你每次打他的时候,他瞪人眼冒杀气,老婆子我看得心里发毛。”
“就是被打少了,打得服了,就顺从了。”
“听你的,老头子,快睡吧。”
“明日再饿他一天,你不要给他吃的。”
草棚子下的少年,被寒意刺骨的北风,吹透了整个身躯,好冷,好冷。
他渐渐被冻得迷糊了。
忽而,感觉到一只手,拍了拍自己,“这个给你。”
少年傻傻的接过,是半个带着体温的红薯。
被饿了一日,少年狼吞虎咽,连糊了的红薯皮都吃的津津有味。
“跟我走。”声音很小,深怕惊醒了屋内的吴老头老夫妇。
少年瑟缩了一下,被牵起手,两个人躲进厨房,“这里暖和些。”
关上木门,遮住外面的呜呜北风。
两个人靠在草堆坐下。
谢翡无法想象,少年在外面待了小半夜,竟然没被冻僵。
他只是出去一小会儿,浑身冻得冒凉气,“我叫谢翡,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那我怎么叫你?”
“随便,他们叫我小贱种、小偷、小贼、瘪三。”
“那些是骂人的。”谢翡自幼在谢府,被人叫野种,活得卑微。自打离哥哥病逝之后,他活得不如府中最为低微的奴仆,眼下,眼前的少年,竟比自己更命苦。
“你不是他们的孩子吗?”
少年摇头,“我是他们捡的。”
“你也没有爹娘吗?”
“没有。”
黑暗中,谢翡落寞的道,“我也没有。”
心中暗想,原来,他跟自己一样,都是可怜人。
说的也是,如果有父有母,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两个少年本能的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
“你不怪我?”少年问谢翡,一个月前,是自己将他诱骗出府,沦落到被吴老头打骂,吆来喝去的下场。
老头子与老太婆,想要以他勒索他的家人,后来,一个管家来交赎金的时候,说多给一两银子,只要他们杀了他。
见钱眼开的老头老太,怎么不答应。
管家离去之后,老头子拿着菜刀,磨刀霍霍,朝着被绑的谢翡。
一直木然的少年,上前阻拦,抢了老头子的菜刀。
老头气急败坏,拿着脚下的木棍打人,一边打一边骂他小贱种。
老婆子计上心头,“老头子,不如留下他,一起给我们赚养老钱。”
他们赚钱的方法,不外乎偷鸡摸狗的。
老头子想想,有几分道理,多个人多份力,任由小贱种丢了菜刀,搀扶起谢翡。
被绑起来哭闹的谢翡,似乎不敢相信,自家的管家说要杀了自己,傻傻的待在原地。
谢翡昏昏沉沉的被眼前年纪相仿的少年牵起手,磕磕绊绊的走向未知的路。
从谢府带出来的,唯一一件还算体面的外袍,被吴老太换了铜板。
被迫换上跟少年一样的破衣烂衫。
一个月前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谢翡原最初是憎恨少年的,以为少年和吴老头夫妻是一伙的,来了一个月,发现少年的悲惨境遇。
起初,谢翡认为他活该。
现在,有一种同命相怜的感觉。
谢翡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掌心,“怪你有什么用?离哥哥死后,谢府没人欢迎我,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一直想要赶我走。”
管家的话,二两银子,让谢翡明白,就算没有少年,他在谢府未来的日子,恐怕也会如同地狱。
因着谢翡的主动靠近。
少年记着那半根红薯的恩情,感激谢翡是他人生当中所遇之人里,第一个给他吃的人,“以后,我保护你。”
谢翡没把他的话当真。明明比起自己,他的境遇更惨。
他有记忆开始,唯一对他好的人,离哥哥,已经死了。
谢翡至今无法忘记,那种剜心之痛。
谢翡将自己在谢府的生存之道,传授给他,“你为什么要反抗老头?你这样,他只会更欺负你。该低头的时候,你要学会低头认错。”
谢翡来了这里一个月,吴老头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从不反抗。
就算是做的不好,被打被骂,他也第一时间认错,认罚。
正是他嘴巴会说,吃的苦头比少年少。
“我不想做小偷,他们看我的眼神,我不舒服。”
谢翡黯然,谁又想做乞丐。
又一日,一群乞丐欺负谢翡,对他拳打脚踢。
少年从远处跑过来,发疯一样上前,驱赶着欺负谢翡的乞丐。
少年又疯又狠,力气又奇大无比,整个小镇的人都知道。
乞丐人数虽然占优势,奈何人被他撂倒在地,龇牙咧嘴。
少年拉起鼻青脸肿的谢翡,“你怎么样?”
谢翡起来,见他给自己撑腰,也不怕了,擦去鼻血,告状,“他们抢了我的铜板。”
少年伸出拳头,恶狠狠的怒视他们。
乞丐们见状,乖乖交出铜板,“晦气。”
“下次,你们再欺负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谢翡数着铜板。
少年站在一边问,“今日得了多少铜板?”
“二十一个。”
“还差九个,我替你补上。”说完,递给他九个铜板。
“你的呢?够吗?”带回去的铜板不够,不仅要挨打,还要被罚不吃饭。
“够的。”
“那我们回去吧。”
“嗯。”
路上,谢翡见一个少年俊秀公子,一手执佩剑,一手里拿着一个粉嫩的大桃子。
谢翡多望了两眼。
那位公子笑了笑,伸手将手中的桃子给了谢翡。
旁边的一位稍微年长些的公子说,“亦陵师弟,你怎么把桃子给一个小乞丐啊。”
亦陵拉着师兄,“不过是一个桃子啊,正好我刚吃完饭,吃不下。”
谢翡傻乎乎的接过桃子,有点馋,上一次吃桃子,还是离哥哥买的。
意外得来的桃子,谢翡很开心,有福同享,“我们分着吃。”
在溪水边洗了桃子,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分了桃子,甜滋滋的。
谢翡将桃核洗干净,收进口袋里。
时候还早,两个人赤足踩水,嬉闹了一会儿。
老太婆担心谢翡长得跟个瓷娃娃似的,容易被拐走,每次出门,都会让他用锅灰把脸涂得黑黢黢的。
谢翡洗干净脸上的锅灰,白白净净的脸上,青紫的淤青更是碍眼。
“谢翡,下次见到坏人,记得跑。”
“我个子矮,跑不过他们。不过你已经替我出气了。”
谢翡没想到,少年说保护自己,说到做到。
自打离哥哥去世后,少年是唯一一个保护自己的人。
那些人叫少年贱种、瘪三、小偷。
谢翡凝视着踩水的少年,“我给你取个名字?你要不要?”
少年愣了一下,“名字?”
“是啊,每个人都有名字。就像我,叫谢翡。你不想要名字吗?”
“我也可以有名字?”
“当然。”少年夺下菜刀,护住他的模样,就跟谢翡记忆中的离哥哥的模样真像。
“名字?”
“我不知道你姓什么?不如叫阿离??”
“那我就叫离。”
“阿离。”谢翡抱住他,好像填补了离哥哥的那一份空缺。
少年很开心,我有名字了,我叫阿离。
两个少年笑得开怀,手牵手回去。
待他们回去之后,谢翡交了三十个铜板,老头老太满意了。
阿离却只交了十六个铜板,被老头子又是一顿毒打,被罚跪在院外。
谢翡焦急不已,替他求情,又被老婆子一顿骂。
阿离不在乎,跑到外面地上跪着,反正自他有记忆开始,时常被罚,都已经习惯了。
谢翡跟着跑出来,“离哥哥,你自己都不够,为什么要给我?”
阿离满不在乎,“一个人挨罚,总比两个人挨罚好。”
“为什么?”竟然帮自己到这份上。
“因为我,你才会在这里。”
谢翡想了想,问他:“有一日,我们在集市上,看到货郎在卖小鸟,小鸟被关在鸟笼里,是不是很可怜?”
阿离想了想,点头。
“在谢府的我,就像那只被关在鸟笼里的小鸟,没有自由,整日里担惊受怕。虽然你骗了我,但是,你带我离开了鸟笼。舅舅宁愿多花银子买凶杀我,也不愿赎我。”谢翡逐渐释怀,被绑架,被逼迫当乞丐,不怪阿离了。
“不对。”
“哪里不对?”
“这里也是鸟笼。”
“这个鸟笼虽然关着我们,但是,我们每天都可以飞出去。等我们羽毛丰满之时,我们就可以飞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逃出去?”阿离从来没想过逃走。
“是啊。到时候,你再也不需要偷东西,我也不需要扮作乞丐行乞。离哥哥教过我弹琴,我可以做琴师,到时候我养你。”
“我不需要你养,我的力气很大,可以种地,我还会捉兔子、捉鱼,我可以养活自己。”
谢翡拍手,“太好了,我喜欢吃鱼。”
老婆子在厨房喊谢翡,“谢翡,过来烧火煮饭。”
“来了。”
谢翡从怀中掏出一个已经硬了的半个馒头,是早上省下来的,小声,“离哥哥,这个给你吃。”
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他们的梦。
起因是阿离偷了一个外乡人的钱袋子,那人会些拳脚功夫,将阿离重伤,腹部的伤口狰狞的吓人,留了一地的血。
谢翡找到阿离时,他躺在墙角,意识模糊。
谢翡向路人求助。
只是,谁又会在意一个乞丐的命。
谢翡只好背着阿离,回去。
吴老头见状,道了一声晦气。
阿离被谢翡背回来,口吐鲜血,睡在草堆里,一直昏昏沉沉,浑身热的发烫,说胡话。
一想到小贱种死了,会少了一份进账,老头子骂骂咧咧。
谢翡交了钱,跪地求老头子给阿离请个郎中。
老头子又将谢翡训斥一顿,踹了他一脚,让他滚出去。
谢翡哭着来看躺在草堆里,昏迷不醒的阿离。
“阿离,你快醒醒。”
阿离任由谢翡如何摇晃,焦急担忧的呼唤,意识全无。
谢翡害怕极了,他们相依为命,认识了四年。
明明约定好了,再长大一些,就一起偷偷离开这个魔窟。
谢翡抹眼泪,明明说好了,要一起逃走。
他不敢想象,阿离死了,他怎么办。
“阿离,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老头子进来,见阿离似乎只剩下一口气,不顾谢翡的阻拦,将他扔到了院子外坡下,“晦气的东西,不能让他死在家里。”
老头子会些拳脚功夫,谢翡不敢反抗。
待他离去之后,跑着下到坡底,背起阿离,“阿离,我带你去找郎中。阿离,你会没事的。”
苍茫的雪地里,谢翡背着身量相仿的阿离,艰难的行走。
一时不注意,脚下一滑,两个人摔倒在地。
谢翡慌张的抱起阿离,举目是一片冰天雪地。
寒风里,他挣扎着起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哥哥,不能死。
谢翡哭着背着阿离,深一脚浅一脚,往镇上走。
又一次摔倒在地。
谢翡发觉,阿离原本滚烫的身体,没了热气,嚎啕大哭,“阿离,阿离!”
为什么,为什么对他好的人,总是会先他一步死去。
“你怎么在这里哭?”
谢翡沾了一身的雪,一抬头,发现一位公子模样的青年,悄无声息的站在前面,看面相似乎很好说话。
谢翡乞讨为生,小小年纪,早已能辨别人的善恶,遇到面善之人,多纠缠,总能多要到几个铜板。
谢翡抱住他的大腿,“公子,求你救人,阿离需要郎中。”
青年好脾气,谢翡装束,形同路边的乞丐,他不曾嫌弃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反而安抚他,“你先松手,我略通医术,先来看看他。”
洛承一番查探,惊讶的发现,躺在雪地里的小少年体内竟有灵力护体,难怪天寒地冻,身受濒死重伤,浑身冰凉,尚未死绝。
难得的修行天赋。
洛承给他喂了一颗护命灵丹,又施展回春之术,治疗腹部外伤。
谢翡看得呆了,眼见阿离的伤口结痂,脸色一点点的变红润。
他眼角含着泪珠,喃喃的问“你是神仙吗?”
洛承没想到师姐赠予的救命丹药,无意中救下了少年一命。
原来濒死的阿离,清醒过来,还不知发生什么。
谢翡拉着阿离,跪倒在地,“神仙,求你救救我们。”
阿离发觉自己胸口腹部的伤口不见了,被阿离拉着一起跪拜,知道是眼前人救了自己,跟着阿离道,“求神仙,救救我们。”
洛承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只是见他们衣衫褴褛,大冬天,穿着打着补丁的薄薄衣服,很可怜,“雪地里冷,你们快点起来。”
谢翡拉着阿离跪着,“神仙,你不答应我们,我们就不起。”
洛承没办法,只好答应,“你们快起来,我答应你们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谢翡脸红ing:初见,就送定情信物啊;
亦陵:咳咳,不要误会,拿着影响我英俊潇洒的形象罢了。